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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白家所有的人都焦急地等在急救室外。
  白承民又急又怒地坐在椅子上,秀萍整個人茫然地坐在白承民的身旁,心玫的母親麗蓉則呆呆地坐在角落里。
  佩雯則是一邊哭一邊數落白承民:
  “都是你逼死了偉平!是你硬逼著他娶韓瑛,他才會走上這條絕路!你堅持要韓瑛做偉平的元配有什么意義呢?偉平根本就不喜歡她,空有個元配的身分有什么用?那只不過是一個名詞,一种稱謂!女人要的不是這些,女人要的是一個能夠与她真心相待的男人,一份完整的愛!心玫有偉平,秀萍有你,如果偉平娶了韓瑛,那么韓瑛的下場就只會跟我一樣!空有名分,卻得不到一點點的關愛!我已經犧牲了一輩子,你自己也深受其害,為什么還要拿這個該死的家風再制造另一個悲劇呢?難道偉平的性命不比白家的家風來得重要嗎?如果偉平死了,這一切對白家來說還有什么意義?”
  白承民其實早被偉平和心玫相偕自殺的事給震得呆愣住了,但為了維護他一家之主的尊嚴,他始終未曾表露出自己心中的痛苦。而現在他妻子又在眾人面前數落他,這使白承民覺得顏面盡失!
  于是他惱羞成怒地說:
  “偉平這個渾蛋,居然會做出這种事!叫我怎么跟韓家交代?他這么做,叫韓瑛以后怎么見人!你想過沒有?只會一味地護著他。我告訴你,今天他死了便算,只要他還有一口气在,他就非娶韓瑛不可!”
  白承民說完,掉頭就走。
  秀萍坐在椅子上,心中有著太多的感触。她愛白承民,愿意不計名分跟著他,忍受周遭人對她的冷嘲熱諷。可是,他們之間的愛与偉平心玫的痴情比起來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她開始怀疑自己和白承民是否有為對方而犧牲生命的勇气。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只是白承民感情的落腳處,而白承民則是她的安身之所,一個避難的地方,彼此間只是建立在一种各取所需的關系上。想到這里,秀萍的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
  醫生推門出來,所有的人都急急地趨上前去圍住醫生。
  “醫生!怎么樣了?我儿子怎么樣了?”
  “醫生!我女儿怎么樣了?你說話啊!”
  醫生看著眼前一張張焦急的臉孔,一雙雙期待的眼神,他有點難以開口的搖著頭說:
  “你們要鎮定一點。那個男孩子送來的時候,還有一點气息,經過救治后,情況已經穩定,但身体還是很虛弱。至于那個女孩子,很抱歉,因為她肺部進水的情形非常嚴重,所以……”
  醫生的話有如晴天霹靂!麗蓉慘白著臉跌坐在椅子上!
  秀萍赶緊坐到麗蓉的身旁擁著她。
  麗蓉神情哀威地哭喊:
  “心玫!你怎么這么傻!你一心以為你們死了之后就可以永遠在一起,可是到頭來,你還是得一個人孤零零地走上黃泉路!你犧牲了生命,換來的是什么?值得嗎?值得嗎?”
  “左太太!你請節哀,自己要多保重,否則心玫在九泉之下心會不安的!”秀萍流著淚安慰麗蓉。
  “不!如果她心中對我這個母親還有一點挂念,她就不會這么狠心丟下我!”
  秀萍沉痛地說:
  “你誤會心玫了!我們都看過偉平的遺書。因為偉平不愿意委屈心玫,而心玫又不肯跟偉平私奔而讓你蒙羞,所以他們才會選擇這條路。如果不是心玫太在意你,她大可跟偉平一走了之,何苦賠上自己的性命?”
  麗蓉听了秀萍的話,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趴伏在秀萍的肩上痛哭。
  佩雯走到麗蓉的面前,無限心酸地說:
  “麗蓉,事情演變成這樣,也是我們始料不及的。對心玫的死,我們都感到很難過;你放心,以后我會盡全力照顧你的!”
  麗蓉望著佩雯,想到心玫等于是被白家逼死的,心中更是悲憤交加!她站了起來,用力揩去眼淚,冷冷地說:
  “不用麻煩了!如果你們心中對心玫還有點情分,你們就不會把她逼上絕路!你們從小看著她長大,卻在她最需要你們的時候拒絕了她。現在,你們應該感到很高興,從今以后,心玫再也不會成為偉平娶韓小姐的絆腳石了。我會帶著心玫永遠地离開你們,讓偉平永遠活在悔恨中!”
  麗蓉的話讓佩雯感到不安与難堪,而麗蓉的神情讓所有的人不寒而栗。
  秀萍怕場面越弄越僵,赶緊拉著麗蓉:
  “左太太,人死不能复生!心玫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也不愿意你和偉平的家人弄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你就讓我們盡一點心力好嗎?”
  麗蓉絕望地搖頭——
  “你們當然可以說得很輕松!今天如果死的是偉平,你們又會作何感想?我這輩子唯一的希望已經沒有了,我不知道你們還能為我盡什么心力?我只要我的心玫,你們做得到嗎?你們不用再操心了,我既然能獨力把心玫撫養長大,供她念書,我就能自己負責她這一生最后的一件事!”
  麗蓉的話說得絲毫沒有回旋的余地,秀萍也不知道該再說什么。
  秀萍內心不斷自責自己沒有早點把偉平的事說出來,本以為這樣可以成全他們,沒想到卻讓心玫白白賠上性命。如果她早些說出,說不定心玫就不會死了。
  她現在只希望能為心玫做些什么,可是麗蓉卻含怨地斷然拒絕白家所有的關心,這使得秀萍的心中自責更深,歉疚更多。

         ★        ★        ★

  白承民、佩雯、秀萍及仲南都守在偉平的病床邊。
  白承民仍是板著一張臉,不說一句話,隱藏著自己心中的焦慮。秀萍仍一如往常地靜靜坐在病房的角落,所不同的是,她心中有著不為人知的內疚与痛楚在啃噬她的心。她心中縱使有千軍万馬在奔騰,但她也只能靜靜地坐在角落中獨自承受。
  仲南則站在佩雯身旁不停地安慰她。
  “心玫!心玫!你在哪里?心玫!”偉平夢吃地喊著心玫的名字。
  所有的人听到偉平的叫聲,都趨向床邊。
  “偉平!偉平!我是媽媽!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偉平!”
  偉平緩緩地睜開眼睛,他看到了父親白承民、二媽、母親和仲南,但——就是沒有心玫。他有點納悶和疑惑;他閉上眼睛,心里奇怪著為什么死后可以看到所有的人,卻看不到跟自己相隨的心玫。
  他再度張開雙眼,眼前出現的依然是四張焦急、期盼又熟悉的面孔。
  偉平不斷巡視整個房間,直到确定心玫不在,他想要起身,卻困乏得無法動彈,他焦躁又疑惑地看著病床邊的四個人。
  “偉平!你覺得怎么樣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佩雯撫撫偉平的額頭。
  “偉平!你怎么那么傻!什么事都好商量,怎么做出這种傻事?你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讓你母親今后的日子怎么過?”秀萍心疼地說。
  此時偉平心中只記挂著心玫,他費力地撥開母親的手,眼睛卻一直盯著什南。
  仲南被偉平看得有點不知所措,他知道偉平最想知道的是有關心玫的情況,可是他又不敢說,只好對著偉平顧左右而言他——
  “你真是命大!幸好是二姨發現得早,否則后果真不堪設想。早知道你想的是這种下下之策,倒不如讓你去娶韓瑛算了!”
  白承民瞪了仲南一眼,仲南知道偉平的父母都在埋怨自己幫偉平出主意,所以他也不敢再多說。而偉平卻突然坐了起來,激動地說: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不應該在這里的!我應該跟心玫在一起,心玫呢?為什么我找不到心玫?心玫呢?心玫呢?”
  仲南抓著偉平的肩膀:
  “偉平!你冷靜一點!你跟心玫一起自殺,幸好我們及時赶去,把你救了起來,所以你才會在這里。現在你身体還很虛弱,不可以太激動的!”
  偉平听了仲南的話,神情更顯激動,他反抓住仲南的手,顫抖地說: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為什么你說‘我被救起來’?只有我被救起來嗎?那么心玫呢?心玫在。哪里?”
  所有的人臉上都是一片哀容,秀萍更是無法面對偉平聲聲的質問,早已退在一旁默默流淚。
  仲南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偉平事實真相。
  “偉平!你先別激動,有什么事,先把身体養好再說吧!”
  “仲南!你最了解我和心玫的感情,你為什么要敷衍我?你說!你說!”
  仲南把目光移向白承民和佩雯。白承民緊抿著嘴,皺著眉頭不發一語,佩雯則搖頭啜泣。
  “好!你們都不說!我自己去找!”
  偉平說完就要下床。仲南和佩雯七手八腳地把偉平按在床上。
  “偉平!媽求求你,你現在身体這么虛弱,你先休息好嗎?心玫的事,以后再說好不好?媽差一點失去你,你就別再嚇我了好不好?”佩雯緊抓著偉平的手。而偉平根本听不進佩雯的話,還是掙扎著要下床。
  “偉平,你先躺下,別再鬧了!”仲南一邊說一邊用力想把偉平壓回床上。
  “不!你們放開我,讓我去找心玫!讓我去!”偉平又吼又叫。
  病房中有人哭,有人叫,一片混亂!始終沒有開口的白承民突然大喝一聲:
  “夠了!你們這樣能瞞他多久呢?你們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心玫死了!讓他徹底死了這條心,讓他清醒一點,好想想該怎么去跟韓家交代!”
  白承民的話讓病房中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秀萍惊駭欲絕地說:
  “承民!你怎么這么殘忍?我們好不容易才把偉平從鬼門關拉回來,你竟這么打擊他,是要他再死一次嗎?”
  偉平整個人呆坐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雙手緊握著拳。
  佩雯搖晃著偉平的肩膀,心急又心疼地說:
  “偉平!偉平!你跟媽說說話,不要這個樣子!偉平!你看著媽,心玫需要你,媽也需要你啊!偉平!你听見了沒有?”
  “偉平!心玫已經死了,你自己要振作,忘了心玫吧!”仲南也在一旁勸慰著。
  “我跟心玫約好了,我不能對她失約。她現在一個人一定很害怕!不行!我得去陪她,我不能丟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我要去找她!我一定要去找她!心玫!你等我!你等等我!”
  偉平推開仲南,執意要下床;仲南拉著偉平:
  “偉平!你別再鬧了,心玫已經被她母親帶走,不在醫院里了!”
  “你們放開我!心玫會等我的!你們放開我!她一定會等我的!心玫!”偉平瘋了似地在病房內征喊。
  偉平一聲聲發自內心的吶喊及呼喚令在場的人皆為”之動容。秀萍因為心中對心玫怀有歉疚,所以偉平的吶喊一聲聲都像是在責怪著自己。秀萍忍不住大喊:
  “不!偉平!停止吧!停止吧!”接著奪門而出!
  偉平依然不斷地喊著心玫的名字。
  白承民壓抑著心中的苦痛,他走到偉平的面前,重重地打了偉平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讓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病房中頓時恢复了一片寂靜。
  “偉平!讓我再清楚地告訴你一次,心玫已經死了,永遠地离開你了,你不要再給我尋死尋活的!你現在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地給我把身体養好,以便如期和韓瑛結婚!”
  偉平不能置信地看著白承民:
  “爸!你怎么可以這樣?心玫死了,你卻還在這里逼我和韓瑛結婚!你只顧你的面子,卻完全不顧我們的感受,難道心玫一條命抵不過一個世俗的門第之見,還不能換取我的自由嗎?”
  “你給我住口!”白承民生气地說,“今天如果不是你的固執、無知,心玫不致賠上一條命!再怎么樣,她也還可以另嫁他人。是你!是你拖著她用死來威脅我。指控我!嚴格說起來,是你不給她退路,是你害死她的!”
  仲南看偉平的神色越來越難看,他委婉地對白承民說:
  “伯父,我想現在真的不太适合討論偉平和韓瑛的事……”
  “仲南!這件事你也要負一部分責任,是你自以為可以替他們解決事情,才會導致事情演變成這樣,你知道嗎?”白承民寒著一張臉。
  佩雯一直怕偉平會承受不了打擊,偏偏白承民又一直在刺激偉平。佩雯心惊膽跳地哀求著白承民:
  “承民,求求你,別說了!別再說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說可以嗎?”
  “我說他是為了讓他知道,他是白家的獨子,他對白家有責任,感情不會也不能是他生命的全部。我要他認清自己,面對現實,他沒有權利隨意舍棄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屬于白家,他永遠都別想改變這個事實!他必須接受我們為他安排的婚事,不許再有別的念頭。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再提心玫的事,永遠都不准!”
  白承民說完,即拂袖而去,但她的話卻帶給偉平另一次更大的沖擊,他捶著床嘶喊: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是我!是我害死了心玫!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是我!心玫!心玫!你回來啊!”
  然而偉平痛徹心肺的嘶喊,卻再也喚不回心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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