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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十五年后

  同樣的婚禮場景,同樣的大紅喜字高挂,兩樣的獻訂交錯,同樣的賀客盈門,但,這一切看在這位出色俊逸男子的眼里,卻顯得更為蕭瑟。不喜与人周旋的他,巧借名目雉開了。
  他孤身投入暗黑的夜色,天下之大,竟沒有一個令他覺得安心的地方,看來,他終將四海飄蕩,孤老一生了。
  倏地,身后有個腳步聲悄悄追來,他摹地停下腳步,因為不忍行動不便的侄女吃力的在后追赶。
  “叔叔,你不留下來和我們一起住嗎!”絕艷的的新娘獨孤絕關心的瞧著他,令他有些恍惚,因為她這身打扮;令十五年前的記憶又鮮明的兜上他的心頭。
  他回過身來;抬頭望了一眼雄偉壯麗卻不失典雅的庭院樓閣,他笑了起來,卻笑得有些蒼涼,“絕儿,叔叔可以放心了,因為你已經找到了最好的歸宿。”
  他正是凌休恨,當年被蕭十二郎救走后,待在西域養傷,原本以為不會再涉足江湖了,反正事已至此,追究當年誰是誰非沒有任何意義,沒想到十五年后,因江湖上傳言凌家的最后一支血脈凌海心重現漢湖,逼得他不得不出現。
  不過?他并不后悔,看到絕儿与楚御庭有了完美的結果,他終于可以放心了,盤結心頭長達十五年的陰影終于稍稍散去了些。
  獨狐絕本就不擅言辭,此刻更無法明白的表達自己的孺慕之情,“叔叔,我和大哥都希望你和我們住在一起。”
  凌休恨很有耐心引導她,“為何要和叔叔在十起?”
  “我從小就是一個人,愁姨看到我不是打就是罵,沒有人理會我。”當年李愁儿然不知五絕門出事了,等她好不容易赶到時,只發現大火中不斷哭鬧的獨孤絕、于是將獨孤絕抱走,扶養她長大,要她替凌休恨報仇。
  李愁儿始終認為在那樣的大火里,少林、武當、青城三派毫石留情的屠殺中,這女孩競能毫不畏懼的大鬧大喊,將來必能替凌家報仇,于是她將這女孩訓練成一個殺人的利器,只可惜,她的仇怨深种,竟等不到獨孤絕報完他的這一天便去世了。
  “可絕儿現在不是一個人,你有楚大哥陪在身邊了,不是嗎?”凌休恨柔聲道。
  “不……不一樣,絕儿喜歡叔叔。”獨孤絕染胭脂的小臉微仰,月光淡淡的照映在她臉上。
  凌休恨怜惜的凝望著她,她雖承襲凌家人的美貌,但幸好沒有受到命運的捉弄,“你將來要跟楚大哥過一輩子,叔叔不能陪你太久,明白嗎?”
  “可是—”她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不舍,隱隱覺得自己不愿意他就此离去。
  “這樣吧!你有什么為難的事盡管說出來;叔叔會幫你完成的。”凌休恨無限疼愛的笑著撫慰她。
  “真的?”獨孤絕雙眼晶亮的回視。
  “我自聞還未對誰失信過。”只除了那個令他愛恨交織,無—日或忘的女子獨孤絕喃喃地道:“還真叫大哥猜對了。”
  “哦,”他笑了笑,“那小子說了什么?”
  獨孤絕心思單純,學不來人世間的一切巧詐,所以凌休恨一眼便看出她有備而來。但盡管如此,他仍然對這世上僅有的親人充滿寬溺的寵怜。
  獨孤絕轉動一雙烏黑漂亮的大眼睛,思索了一下、才低聲地道;“据說當年她…嬸嬸沒死,現就住在天山,叔叔是不是……”
  她停住了,因為凌休恨的笑靨一斂,俊美的面容上布滿霜寒。
  “你要我去見她?”
  獨弧絕不斷地點頭,“當年的事,她也付出了代价。如今叔叔既能原諒少林三派,為何不能原諒她呢?畢竟她也是受害者。”
  凌休恨面無表情的冷眼回望,“這也是那小子要你來說。
  的?”
  不可否認的,自從他得知她仍在人世后,他的确有想見她的沖動,但見了又如何,十五年可以改變很多事,也或許她已經有了歸宿,畢竟女人的青春有限,他能期待什么?她始終不愛他。
  他原本以為今生無望,注定孤獨一生,用無盡的歲月堆砌一個絕望的牢籠,只能暗暗追思心中的往事記憶,段羽凡,便是他心中永遠的愛戀和傷痛,不論生死,他的心中始終擺著她,像他這樣的人即使是活著,都是悲哀的吧!
  他能去見她嗎?
  不,反正失去她的愛,他終其一生都要在絕望中度過。
  見与不見又有什么差別呢!
  “叔叔,就讓當年的事過去吧:把握未來才是最重要的。”獨孤絕不答反而勸道,她已經不恨不怨了,更希望他也能擺脫過去。
  “孩子,你不明白我跟她的事,別再說了,好不好?”凌休很疲憊的揉揉眉心,情不自禁的流露出心中款款深情,這,是他最不欲展露的一面。
  “好吧!叔叔,不過,我很遺憾沒能見到我那嬸嬸。”她溫婉地一笑。
  “她始終不愿當你嬸嬸。”凌休恨唇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身上有种遺世獨立的飄逸以及某种難以描述的滄桑感。
  “現在就不一定了吧!叔叔,我真的很希望有朝一日,我能見到你們兩人一同出現在我的面前。”
  凌休恨眼底閃過一抹蒼涼而蕭瑟的悸動,“也許,這一刻永遠也不會出現。”
  獨孤絕瞪大了眼:“叔叔,別說這么喪气的話,不會的。”
  凌休恨心頭一震,唇邊泛起一絲淡而苦澀的笑意,“那小子來找你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別再為我的事煩惱了。”
  他轉身就走,獨孤絕和隨后赶來的楚御庭只能遠遠在后面看著。
  獨孤絕蹙起眉宇,若有所思的靠著楚御庭的胸膛,原來漾在唇邊的笑意也跟著消失了。
  這條洼天山秘境的小道,他絕不陌生,因為他此生最快樂的時光,便是在此度過的。
  但是何時架設起一個茶棚,供注來客商休息歇腳?
  凌休恨納悶的站在這個茶棚前,心想十五年的時間還是改變了不少事物,原本僻靜的小道,突然變成人來人往的要道口。
  他頗有感触的仁立沉思,身邊熱鬧的嘈雜聲,令他好奇的轉過身密。
  只見一位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雖粗布短衣,但頎長的身高,俊朗斯文而不失英气的惑人臉孔,年紀雖幼,卻已可以想見日后英俊的模樣。
  凌休根的目光見到這少年后溫暖了起來,他其至沒有注意到与少年人對峙的壯漢,只一個勁儿的打量少年。
  “你這孩子到底懂不懂規矩!我開茶棚又不是開救濟院,一天三罩捆柴就只有三文錢,多的沒有。你去求別家吧!”
  壯漢算准這附近的獵戶泰半自給自足,不需要這少午的柴火,所以才把姿態擺得高高的。
  “掌柜的,你這不是愛說笑嗎?昨儿L個還說一捆柴兩文錢,怎么今日价錢又變了。”少年有條有理的表達自己的立場,他人雖窮,但腰杆還是挺得筆直,毫不畏懼。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沒瞧見天气已經大為暖和,柴火的需求越來越少了嗎?”壯漢狡猾的道。
  “天气不是理由吧!難道掌柜所提供的茶水,賣的盡是山里的泉水,沒經過煮沸?”
  這少年犀利的問話,不算大,卻能讓眾人听得一清二楚,讓茶棚中頓時議論四起,凌休恨電對他抱以贊賞的眼光。
  壯漢气得滿臉通紅,“你……你在這里胡說些什么?
  去去,六文錢給你,快走吧!”
  他把几枚銅板丟在地上,真是一毛錢逼死英雄好漢,原本將背脊挺得筆直的少年輕歎了聲,皺皺濃挺的劍眉,漸漸彎下身去撿拾那些銅板。
  凌体恨倏地伸手制止了他的舉動,“別撿,莫喪了你的尊嚴。”
  少年抬起頭,見是一個陌生人,他聳聳肩,“無妨,我的尊嚴不會因為這些小事折損,更何況我和我娘都需要這些錢。”
  “我可以給你。”凌休恨沖動的掏出身上的金元寶,一古腦的全塞給少年。
  他卻搖搖頭不接受,“我用自己的勞力換來的金錢,我和我娘都用得很開心,但如果我接受了你的錢,豈不連僅有的驕傲都沒有了?”
  少年拒絕了凌休恨的好意。謝過掌柜后;才撿起地上的銅板,放進自己的衣袋中,轉身往山上步去。
  凌休恨默默的跟在少年身后,深深為他折服,尤其對他高傲不容人輕慢的自尊印象深刻,如果他真的接受了這些价值頗高的金元寶,或許凌休恨對他便不會如此在意了吧!
  走在前頭的少年略感奇怪,怎么這人一路跟著自己。
  警覺心一起,少年馬上轉過身來,“你跟蹤我有何目地?”凌休恨早在發現這條路通往山中小屋時,便已訝异這年怎么對這條路如此熟悉,但此刻,他只無所謂的笑笑,“這條路你能走,我為什么不能來?”
  說的好像也是,少年抓抓腦門,“奇怪,娘說這條路几乎無人知道,這几年來也沒見有人來過。”
  凌休恨心中一動,莫非他識得殷羽凡,有這個可能嗎?
  心頭的急躁跳動令他手心發熱起來,“你這几年一直住在這里!”
  “是啊!”少年見這位英俊男子臉龐陣陣發白,不禁替他擔心起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休恨猛然抓住他的雙臂,“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住在什么地方?你—-你們家還有些什么人?”
  少年嚇了好大一跳,要掙脫他的鉗制,卻又不能,暗暗運勁要彈開他的雙手,但使出的勁道卻被反彈回來;若不是男人替他護住心脈,他可要身負重傷。
  “峨眉派綿掌心法,”凌休恨出于本能的自衛,卻發現令他几欲昏顧的事,“江湖上早巳失傳的綿掌心法,你是從何學來的?快告訴我。”
  “我——我娘教我的。”少年咬著下唇,”遲疑的望著始終沒有真正傷害他的凌休恨。
  “我能知道你娘的名字嗎?凌休恨悒郁深沉的在心底做了最坏的打算,不過真如他所想的,只要殷羽凡如今過得幸福,他也該死心了。
  “我娘名叫殷羽凡,我叫凌莫言。”
  凌休恨被他的話嚇得腦中轟然大響,臉色倏地刷白了,“你叫——叫——凌莫言?”
  “是啊!你真的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嗎?”凌莫言不懂他為何這么震惊,而且眼角眉梢充滿悲哀。
  “她還是把孩子生下來了。”凌休恨万般怜愛的瞧著凌莫言,他的孩子。
  是的,算算日子,這孩子正是他和殷羽凡在這山上小屋共同孕育的愛情結晶,沒想到當年她還是把他生下來了。
  莫言,難道殷羽凡對當年的事仍有憾恨嗎?
  “你娘還好嗎?”
  “不太好,近來身子弱了些,捱過寒冬之后;老是咳個不停,所以我才想多賺點錢,替她補[站身子。”
  乍听到她的的近況,凌休恨竟然眼眶發熱,激動得無法自己,“沒有別人照顧她嗎?你爹呢!”
  “我沒有爹,娘說爹不原諒她。所以一直不來見我們。”
  凌莫言小小的年紀,卻有早熟的心思,不知為何;被竟對眼前這位陌生男子有著莫名的親近感。
  凌休恨深吸口气,閉上滿眶淚意的雙眼;低沉的開口道:“你娘可曾告訴你,你爹的名字?”
  “有,她說我爹是凌休恨,數一數二的武林高手。”凌莫言与有榮焉的挺起胸膛,因為娘說過,他總有一天會見到爹爹,他不能讓爹丟臉,所以他必須學爹一樣,做個頂天立地,傲視群倫的男人。
  凌休恨攏著他的雙肩,遺憾的發現他的瘦弱,“孩子,我就是凌休恨。”
  “你是——爹!”凌莫言欣喜若狂的張大了口,“爹,你真的是我爹!”
  “孩子,你碰過几個會半路認儿子的爹?”凌休恨這時竟有說笑的心情,連他自己都感到訝异,而這些年的飄泊滄桑都已微不足道了。
  他含淚的默默感謝上蒼的慈悲。
  “沒有,沒有;你真的是我爹。”凌莫言按捺不住,天生的父子親信明顯的表露出來,他一把抱住凌休恨,低低的哭泣起來。
  凌休恨望著只到肩膀的儿子,內心也是充滿悸動,“孩子,委屈你了,以后爹不會再离開了。”
  “爹會和娘和好嗎?”
  凌莫言這么一說,凌休恨便已明白殷羽凡對他沒有隱瞞,所以他也試著以大人的方式与他溝通,“這等到見了你娘再說,要知道,她對我并沒有完全原諒,我虧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凌莫言側頭想了想,“如果娘不原諒你,你是不是又要离開呢?”
  望著酷似自己的年輕臉龐,那雙眉眼卻依稀有當年殷羽凡的影子,凌休恨的心情一陣激蕩。“不,就算她不原諒,我也要留下,就算用盡我所有的時間,我也要求她諒解,而且永遠不再离開她,离開你。”
  凌莫言笑了,那笑容溫柔開朗,“走吧!爹,我們快去見娘,保證她什么病都沒了。”
  “放心,爹當年有神醫的外號,只是后來專心研究毒術,讓武林中少聞爹的醫術,不過,爹在這方面可是自詡天下無敵手喔!”
  凌休恨父子說說笑笑,并肩往山上而而去。
  來到小木屋前,凌休恨有些猶豫,這么多年不見,他有些退卻,仿佛現才有要見面的真實感。
  她現在好嗎?變成什么模樣?著實叫他好生挂念。
  “爹,娘就在里面,你進去吧!我到山里獵些食物來。
  凌莫言笑道,非常懂情趣的不打父母敘舊。
  “你自個儿小心點。”
  “是,爹。”
  待凌莫言去遠后;凌休恨他立門前,打不定主意該如何進去。他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也不知該說些什么話,該怎么求得她的原諒。
  突然“哎呀”的一聲,門開了,走出一位布衣女子;凌休恨竟怯懦的閃身避在屋角,他的輕功之高,來去如風;這位女子自然沒有察覺,逞自走向屋前菜圃,照成已理發芽的野菜。
  凌休恨凝神望去,胸中又是一陣激蕩,久久無法自己,這位女子便是他朝思暮想,無一日或忘的殷羽凡。
  她眉眼五官依舊清麗,雖不是最美,卻是他的最愛,臉龐有些憔悴,身子也比當年瘦弱,鬢邊已現縷縷白發,不時伴著低咳,似乎腰也不甚舒适,常見她停下手邊的動作,捶著吃力的腰身,然后繼續低著頭照顧菜圃。
  他早已察覺到他們母子生活清苦。盡管一路上莫言都不曾提到這些,但他的衣著粗糙,又怎會逃過凌休恨敏銳的注意力。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他們的生活條件窮困到這种地步,親眼見到殷羽凡為了糊口,努力在菜圃工作的此刻,他熱淚盈眶,再也忍不住了。
  “羽凡。”
  乍听到想忘都忘不了的男性嗓音,殷羽凡顫抖著身子,疑似在夢中,她緩慢的轉過身,—顆心怦怦的跳,只見身前站著一位俊美飄逸的美男子,英挺依舊,樣貌如昔,那雙溫柔痴情的深邃眼眸,正不轉睛的瞧著自己,她再也忍不住淚眼婆娑。
  兩人呆立半響,不約而同的往對方奔去;摟抱在一起,急切的想用對方溫熱真實的身軀,告訴自己此刻不是在作夢。
  過了良久,殷羽凡才幽幽的抬起臉龐,痴痴的伸出雙手,撫著他絲毫不見蒼老的臉,“這些年來你一點都沒有變,我卻老了。”
  凌休恨溫柔凝視著她,“不是老了,而是生活的憂患逼得你喘不過气來,不過,從今天起,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執起她已顯粗糙的雙手,心疼她這些年空山獨居的痛楚,俯低了頭,便深深吻住她柔軟的唇,但她卻拼命掙扎使出內勁推開了他。
  凌休恨大感意外,當然不是因為多年不見她的內力大增,而是他根本沒料到她會拒絕,“羽凡,你仍舊不肯原諒我嗎?當年…”
  她捂住他的唇,含淚搖頭道;“這么多年來,我始終守在這里等你回來,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欠你一個抱歉,都是我的任性与盲目,害了五絕門許許多多無辜的人;也害了你,對不起。”
  他抓住她忘情的喊,“既然不是為了當年的事,難道是因為你根本不愛我,自始至終,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當年的事一一浮上他的心頭,這也是他最沒有把握的一部分,他愛她愛得連命都可以不要,可她,卻不希罕。
  殷羽凡緊咬著下唇,拼命搖頭,“不,不是,凌,我愛你,以前不敢說,是伯我難以對死去的師父交代,我現在仍然愛你,不然也不會…”
  “把莫言生下來。”他替她說明,指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內心的酸楚情緒不斷翻攪,几欲沸騰。
  “你…。你都知道了?”她松了一口气,卻又擔憂他的反應,雖然過大的情緒起伏讓她有些疲累,但她仍強打起精神。
  “雖然你當年說過要這孩子,但這么多年了,我甚至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再見到我,所以……所以你不認這孩子,我……我也不會怪你,畢竟莫言已經大到可以分辨事理。”
  盡管如此,她仍然痛人心坎,無法想像當莫言知道他親生的爹不要他時,會做何反應。
  至于她自己,反正已經如陌上塵,風中絮般的輕微,隨時都會帶著這個傷痛离開人世,自已的事她反而已經不在意了。
  她勉強活著,只為了再見他一面,能求得他的原諒,此生已經滿足,她不再著求什么了。
  “羽凡,我已經見過莫言了。”
  她的心猛然一抽,雙手緊緊揪住他的手臂,忍受突如其來的昏眩之感。
  “怎么了?你的臉色好蒼白。”他抱起她,熟練的往屋內走去,這里的擺設一如他离開的時候,但家具都已老舊,雖然干淨,卻已顯寒愴。
  他將她放在床上,為她把著脈。
  “快告訴我,莫言……知道你便是他爹嗎?”殷羽凡只顧著問,對自己的身体漠不關心。
  “知道;你先別說話,讓我替你把脈。”凌休恨蹙起眉峰,細細觀察她的臉龐,雖見她容顏雪白,但眉間隱隱有股青气凝聚,怕是多年積勞成疾。
  殷羽凡幽幽一笑,坐起身來,“我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子就好,不過,你怎會和莫言認識的?是不是這孩子又背著我做什么危險的事?”
  慈母總把孩子的事放在最前面,比關心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凌休恨心中感動,便把兩人如何識得的經過告訴了她,后來還說:“莫言的膽識不錯,是個相當优秀的孩子,我打算將這身武功和醫術傳授給他,讓他不管未來決定如何,起碼不會吃虧。”
  至于引發兩人分离、武林窺覦的毒藥暗器,凌休恨已決定在他身上斷絕,從此不傳于后世。
  “你肯認他?”殷羽凡大喜,清秀的容貌緩緩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然認他,別忘了,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他自然是我凌休恨的儿子。”他將她緊緊摟在胸前,手臂使勁的抱著她。
  “原來你還記得?”她感慨莫名。
  “無一日會忘,羽凡,從今以后,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了。”
  她閉上雙眼,靠在自已傾心愛戀的胸膛,汲取他干淨熟悉的男性气息,除了滿足外,再無其他的念頭。
  她特別眷戀這种兩心相契偽時光,但現實令她不得不清醒,她豈是這等有福之人。
  “不,不行,我不能陪你一輩子,凌,你還是去找別的女人吧!”她突然推開他。
  “我為什么要找別的女人?”他被她的反复弄暈了頭,但聲音仍然保持溫柔,因為他對她始終硬不下心。
  “看看我。”殷羽凡笑了笑,但那抹笑容卻惹人心疼,“我已經老了,青絲變白發,而你依然年輕俊美,我配不上你的。凌,我心中始終記得你吹笛的模樣,如詩如面,但卻是我永遠無法追上的你,前半輩子,你為我所累。后半輩子我又怎忍耽誤你,蒙你愛過,我已滿足了。”
  “你的意思是,仍要离開我?”他覺得她的理由根本不是理由。
  她又笑了,“恐怕這回我身不由已。凌,我病了,不只身体病了,連心也病了。這些年來,我一直等著你,從原本的滿怀希望,到逐漸落空,逐漸接受你永遠不會回來的事實,然后想盡辦法撫養我們的孩子莫言,我漸漸孌得對人推失去了信心;我甚至不敢走出這里,因為我會害怕他們是不是又要利用我去對付什么人?還是又要對我身邊的人不利?”
  她將臉深深埋入雙手,掩飾自己丑陋的臉,“我已經完全無法与人接触了,這些年我還染上一些病,身子始終時好時坏,我自己知道自己大限之日不遠,但莫言還小,所以我一直拖著,現在有你照顧他,我放心了。”
  凌休恨暗自蹙眉,卻更心疼她所受的一切,“這些年苦了你了。”他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用吻輕輕拭去她的淚珠,好溫柔、好溫柔的抵著她的額頭,臉對臉的輕喃。
  “羽凡,名義上与實質上,我們都是患難与共,永不分离的夫妻。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好好過過夫妻的日子,現在開始也還不遲,如果你害怕人群,我仍便僻居荒地,永不見那些丑惡的人們;如果你的來日無多,有一天,我們過一天的夫妻生活;有一年,我們便當一年的夫妻,我凌休恨此生只有一個妻子,那就是你,羽凡。”
  她的感動還來不及產生,他便已深深吻住她的紅唇,在一陣令人無法不震撼的溫柔吻吮里,她在心底深處發出一陣無息無聲的歎息;伸出雙臂,圈住他的頭頸,讓他吻去自己滿心的委屈和辛酸。
  各自飄蕩十五年之久的心,終于緊緊的靠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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