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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寒風掠過幽靜的小庭深院,院中冷梅在凄清寒風的吹拂下,堅決不妥協的搖曳著纖細的花枝,与池塘里一層薄薄的冰霜相互輝映,點綴著這個庭院。
  池畔駐足一位身著飄逸輕裝的男子,全然素白的裝扮,卻令他顯得极為瀟洒迷人,風度翩翩。他已經站在這儿沉思好一陣子,直到從身后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時,才緩緩轉過身來。他約莫二十四、五歲,卻擁有一副俊美的臉龐,那雙濃黑的劍眉与深遽炯亮的眼眸最最引人注目,在他眼中,看不見傷春悲秋,只感覺到他對生命的熱愛,与溫暖厚實的情感。
  他,當今江湖中,地位最超然,武功最卓絕的無爭山庄大公子楚御庭,自小就是銜著金湯匙出生,上有父祖家大業的庇蔭,下有江湖豪杰友朋的前后聲援。据說,他的武功是天下排名前十杰,但從沒見他在人前動武過;据說:他擁有的錢財珠寶足夠買下十座揚州城,可卻從沒見他揮金如土過。
  無爭山庄是楚御庭的祖父楚濂年輕時創建的,當時的人們叫它福慧山庄,因為楚濂既修福又修慧,不僅時時靠著一身傲人武藝替江湖黑白兩道排紛解難,更常常廣散家財救苦濟貧。就這樣,久而久之,人們便把福慧山庄改名為無爭山庄,因為在這里不會有是非爭奪,而且江湖上人人皆知,只要是楚家人說出來的話,比官府的命令都來得有效,簡直可以號令天下眾家英雄好漢,所以,根本沒有人敢在無爭山庄內鬧事,而這也就成為風波多險惡的江湖中,唯一一塊清淨無爭的淨土。
  楚御庭那澄澈無波的眼眸,因見到來人而溫暖起來,他俊逸的唇角微微上揚,聲音是相當愉悅的,“叔父,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在這种天气,約我到這么冷的望梅亭,難道我們不能在屋里好好坐著,喝几杯小酒慢慢談嗎?”
  楚靖南輕聲一歎,縱有天大的事,見到這侄儿帶著笑臉再加上親切的問候,他就算再著急,也能放松下來,“御庭,你以為做叔叔的我有這么好的雅興,邀你在這种天气、這种地方談些風花雪月嗎?”
  “當然不是,”楚御庭連忙正色說:“叔父約我出來,自然是因為有件事叔父不愿意讓家父知道,而又需要我的綿薄之力效勞。”
  楚靖南拍拍身材高他半個頭的楚御庭,“別這么拘束,你知道我向來沒什么輩分觀念。唉!這件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想了想,漸入中年的他撫著短須,又喃喃自語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再怎樣都已過了十多年,這么長的時間,還不夠讓人忘掉仇恨嗎?”
  楚御庭的內力极深,耳力极為靈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但,基于尊重長輩的禮貌,他裝作懵懂,“叔父,什么事這么沒頭沒腦的?”
  又換得一聲長歎,“要說起這事,得從十五年前說起。哦,天又要下雪了,我們還是進亭內談吧!御庭,十五年前,你還只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吧!那個時候,武林中除了咱們無爭山庄小有名气外,就屬凌家的五絕門、蕭府的落月刀与柳門的別离劍最有名。”語甫落,他們已經來到望梅亭中,雪白的結晶也已飄下。在此,楚靖南向楚御庭道出一樁极為慘烈又充滿不幸的江湖秘辛——
  五絕門、落月刀与別离劍,本是江湖上除了三大門派少林、武當与青城之外,最有勢力的別派教門,各自擁有成百上千的子弟与部屬,几十年來互不侵犯,也沒什么交情,与無爭山庄成立宗旨雖有差异,但這几年下來,卻也相安無事的各守一方,成為武林中各霸一處的抗衡局面。
  其中,又以五絕門中人行事夾雜七分邪气,只憑喜惡,不問是非,但求自身安好适意的作為,最令武林人頭痛,主事者凌氏一族人口雖不多,但在江湖中成名者個個英雄少年,惊才絕艷。他們往往不及十歲便离家闖蕩江湖,仗侍著祖傳武功,憑著毒辣的手段,不到二十歲便名滿武林。而十五年前,江湖中最富盛名者,就屬凌家的毒手郎君——凌休恨。
  凌休恨初出道時,尚不及八歲。他生就一副俊美臉龐,當時愛戀他的俠女閨秀,江湖上不知凡几;而他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最擅長的還是家傳的一万零八种毒藥。
  “使毒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侄儿,你見多識廣,你來說說。”楚靖南突然把話題轉了開來。
  “奪去一個人的性命吧!我想。”
  “你錯了!要一個人命豈不簡單,但讓人終身悔恨、生不如死,那才是毒郎君的手段。”
  凌休恨的下毒最高境界,是用毒藥將一個瀕死的人從必死的情況硬是救活,卻讓他求死不得,這才是他最自豪的。而就是這點,凌休恨讓武林同道聞之色變,因為誰也不敢得罪一個這樣如魔如妖的人物。
  十五年前,凌休恨才二十七歲,那年……
  “叔父,照說十五年前,我雖只有十歲,卻也飽覽各家武學与武林軼事,為什么從沒听過凌休恨与五絕門的事?只知道一夕之間,他們凌家家道中落,其族人下落不明。”楚御庭好不疑惑。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而且當年知道這事的人也不愿再談。唉!你別急,且听下去。”
  二十七歲的凌休恨,生得一副好風采,擁有一身好本事不說,光提他在武林中干下的几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就連成名早于他的名耆大老,也都不敢無故招惹他,簡直可說要風是風、說雨是雨,算是武林中的第一人。
  但坏就坏在他的個性亦正亦邪,眼高于頂又目中無人,或許這也算是凌家人的劣根性吧!縱橫江湖的凌氏,注定要栽在毒手郎君的手下。
  凌休恨在闖蕩江湖時,身邊總有一大群女子死心塌地、不計名位的追隨他,但或許是容易到手的果實不甜,凌休恨始終不把她們放在眼里,反倒是在一次武林人士聚會中;看上一個沒什么名气的峨媚派女弟子殷羽凡。當年,殷羽凡才一十六歲,据說相當平凡,但凌休恨就是對她傾心狂戀,如果他們之間有好結果,那也就罷了,偏偏事与愿違,造化弄人。
  長相俊美,身材飄逸,武功足以与當年的峨媚派掌門并駕齊驅的毒手郎君,在涉世未深的殷羽凡眼中,竟只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她漠視凌休恨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心一意只想在峨媚門下做個安分守己的小弟子。
  如此,怎不教凌休恨气惱。但气歸气,凌休恨仍舍不得放棄她。但殷羽凡不賞臉的行為,看在凌休恨身旁女子的眼中,卻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找机會除之而后快。再說,會不計名位的跟在凌休恨身邊的女人,哪會是尋常良家婦女,自然是行事為人帶有七分邪气,往往不能以常理論之,其中一位飛天魔女李愁儿,就是肇下事端的主因。
  “又下雪了,天气真冷啊!咦,你滿臉的不忍,莫非也听出這事情不對勁了吧;李愁儿的手段,自居正道的峨媚派怎么防得了?”楚靖南的心思又飄遠了。
  那年初春,李愁儿只身找上峨媚派,逼其掌門人交出殷羽凡,任由她處置,峨媚派掌門哪肯受辱,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峨媚派不愿占以多欺少的便宜,先是一對一,如意算盤是等李愁儿打累了,再將她生擒,送下峨媚山。
  豈知李愁儿耍詐,一邊接招,一邊撒出凌休恨署名的“彌天血霧,這种毒是凌休恨的撒手鑭,其厲害的折磨人手段可想而知。“彌天血霧”是一种無色、無味,极為細小的顆粒的粉末,沾上人身便是蝕骨毒粉,抹不去、揮不掉,只會逐漸腐蝕肉身,直到死亡,而且前后不超過一燭香的時間,除非事先服下凌家獨門解藥,否則無人能解。
  可想而知,峨媚派一夜之間滿門死絕,只除了那日來不及回山的殷羽凡,由于她被凌休恨請到逍遙居無法脫身,才逃過這場大劫。
  當殷羽凡得知滿門被滅后,悲憤欲絕的找凌休恨拼命。凌休恨知道事情是李愁儿所為,卻對峨媚之事毫不解釋或開脫,即使他很清楚他沒有將“彌天血霧”交給任何人,一定是李愁儿私自取走的。
  凌休恨的默不吭聲,讓殷羽凡認定她的猜測無誤,凌休恨果真為了她毀掉整個峨媚派。
  可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能有多大的能耐?當時每個人都和凌休恨有著相同的想法,認為殷羽凡不出一個月就會乖乖回到他的怀抱。但是,每個人都錯了。
  殷羽凡表面上看似認命了,就在凌休恨滿心歡喜的籌備婚事,并且回到五絕門,打算大肆慶祝的時候,殷羽凡暗中向少林、武當、青城三派求援,打算在他們大喜之夜,血洗凌家,為峨媚派報仇。
  “你一定很訝异為什么武當、少林和青城會答應她的求援,因為他們想借著這件事,除掉他們的心腹大患——凌休恨,主要的原因還是凌休恨當時狂放恣為,將天下人視為糞土,天下人自然也容不下他。”楚靖南万般感慨。
  那一夜,鮮紅的血染滿五絕門,而且當五絕門被攻破后,武林人士才發現,聲名顯赫的凌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祖傳的絕頂武藝,不論是哪一代子孫,都只能傳長子一人,次子以及女子絕不能習武。所以,一脈之中只有一個出類拔萃的武林人,其余若不是文人便是從商。据傳,凌家的創始祖先為了避免習武的后代子孫爭強斗狠,傷了家族和气,所以立下這個看似相當不合理的規矩。而凌家歷代的媳婦,多半不知武、不問江湖事,所以當年的凌家,光靠毒手郎君与几位父祖,雖皆為高手,但根本無法抵擋住三大門派的傾巢圍攻。
  當時,就算三大門派有人發現錯殺了凌家,卻也無法收手了,因為錯殺一個是錯,錯殺一百個也是錯,人丁原就不多的凌家人,一夜之間慘遭滅門,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沒有武功的尋常男女。
  毒手郎君凌休恨力拼到最后一刻,終于在三大派十位高手的群起圍攻下,身中刀掌,眼見就要活不了,他奮力突圍,沖進原本應該是充滿喜气、大紅雙喜高挂的大廳,望著原本是為道賀而來,此刻卻倒在血泊中,臉上猶帶惊悸与難以置信的表情的親愛家人,他几乎完全崩潰了!
  一場真心痴戀竟換來如此下場,他痛心疾首的揪住仍對他拔刀相向的殷羽凡,狂喝一聲:“為什么?”
  “唉,那聲大喝,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絕對無法体會其中包含万般的痛楚、失望、悲憤、苦絕与悔恨交織的翻騰情緒。”楚靖南再三歎道。
  而千万种寵愛,只換來殷羽凡的一句,“你應得的,毀我峨媚派滿門的下場本該如此。”
  凌休恨揚起右掌,那半晌的時間仿佛凍住了,誰也不敢出聲或試著解救,因為毒手郎君究竟不是尋常人,即使他當時身負重傷,只要他肯,那掌絕對有取走殷羽凡性命的威力。
  但,毒手郎君終究沒有出手,最后,只見他口中狂噴鮮血,打算自絕筋脈,可是心頭最想說的話還是舍不得帶到陰間去,“峨媚派的死活与我何干?我要的,我在乎的,一直都只有你,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高傲如我,狂介如我,始終都清楚一件事,光是得到你的人,卻失去你的心,對我而言,生也無歡。”
  這是毒手郎君最后的一番話,說完后,殷羽凡作何回應,她到底明不明白誰是真正的凶手,反正沒人知道了,因為從此以后,再也沒有人見過她的蹤影。
  至于少林、武當、青城三派目的雖然達成了,順利除去對他們而言詭异莫測的五絕門,但終究是贏得不光彩,而且對不會武功的尋常百姓出手,大大有違名門正派的宗旨,所以,當年三派的首腦各自約定參与此事的人禁止談論此事,否則絕不寬貸,相隔日子一長,江湖上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更少了。
  “為什么?”楚御庭還是要問,盡管冰雪聰明的他隱約猜出答案了,可他還是要听到真正的原因,溫暖的雙眸里盡是不忍,何況,這件事帶給他极大的震撼。
  “傻孩子,你還不明白自稱俠士的他們,是不容許崇高的道德有一絲污點出現,可是,他們卻偏偏做了。唉!”楚靖南搖頭長歎;“可怜的五絕門,盡管真的有些人行事毒辣,但,也不至于要付出家毀人亡的代价呀!”
  楚御庭倏地站起身,步至亭邊欄杆前,無語昂首向天。半晌后,轉過身,他笑說:“叔父,這事定有下文吧!否則,您不會眼巴巴的找我來,只為告訴我這段往事。”
  “是啊!時隔十五年,什么仇恨應該都消逝了,但是,最近江湖上傳言,凌家當年并非完全死絕,尚留下一個甫滿兩歲的小女娃,這個小女娃名叫凌海心,算來應該是凌休恨的親侄女,十五年前的那個晚上,她被忠心的奶娘藏在床底下逃過一劫,十五年后,凌海心重現江湖,誓言將為五絕門報仇。”楚靖南抖落一身疲憊,直視楚御庭的雙眸,“我希望,你能盡一切可能去保護她。”
  保護?楚御庭挑眉,“為什么是保護?我以為叔父要我不顧一切助她复仇。”
  “談何容易,少林、武當、青城這三派,哪一派不是兵強將勇,凌海心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單挑這三派后再全身而退?更何況,凌家傳子不傳女,她根本不會武藝。”楚靖南頓了頓,目光幽遠而复雜的望著亭外猶雪花片片的天際,“我也知道這事對你來說,是有點強人所難。不過,我沒人可托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楚御庭微微一笑,“一點也不為難,何況,我近來也正閒得發慌,是該找點事情做。叔父,我只好奇一件事。”
  他們雖名為叔侄,年紀也有一大截的距离,但楚御庭自小就跟楚靖南相當親近,兩人的情誼似父子,又如手足,楚靖南豈會不知侄儿心里想問什么。
  不直接問出口,是体貼說者的心意,不勉強,也不為難,試想,不能說出口的,自然是有天大的理由。做人猶帶三分情,這是楚御庭的個性。
  “毒手郎君行事雖亦正亦邪,可他做過的好事也不少,只因他不喜招搖,也不屑求回報,所以受過他恩惠的人雖多,但在江湖上,卻少聞他行善,多見他作惡。”
  听他如此道來,楚御庭心生向往,對毒手郎君的一切,他竟有惺惺相惜之感。愛之欲獨占,惡之不屑聞,快意恩仇,瀟洒于江湖,毒手郎君鮮活的形象,活躍于楚御庭的腦海中。
  楚靖南則因回憶生平中感受最深的往事,連手心都熱了起來,“十八年前,已屆而立之年的我,仗劍行走江湖,靠著無爭山庄的名諱,自己也真的想干一些轟轟烈烈的大事,著實找了些惡棍匪類成天較量比划,渾然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次,路過山西太原境內,遭到黃河九老的圍攻,因為我殺了他們最得意的弟子,于是他們圍堵我,盡管他們的弟子犯下采花毀尸等天理不容的事,他們也一味的認為我有錯。
  “黃河九老的武藝其實比我高上好几倍,但他們心存戲弄,刀劍光往我身上招呼,就是不肯給我一個痛快;我在疲于應戰之際,只有一個念頭,想緩出手來自求解脫,就在我的目的快達成時,一位年紀比我還少上几歲,擁有一雙朗眉星目,唇角微微上揚,看似邪气十足的英俊男子站在我面前,只用單掌的食指与中指就拈住我的長劍,不讓我自盡。”
  “只用兩根指頭?”楚御庭不禁訝异出聲,無爭山庄的武功他自然了如指掌,單單這樣就制住武功不弱的楚靖南,毒手郎君的武功不知高到什么樣的程度。
  “不只這樣,當時,黃河九老分別從九個不同的方向,用劍、用刀、用矛,或其他不同的兵器,全往我和他站的方向遞招,但他不躲不閃,兵器近身不過一瞬間,就全他被震開,而他卻只對我想自盡的意圖深感好奇……
  “你的武功不弱啊!為什么老想死呢?”
  “要你管,我死我的,与你何干?”
  “是啊!”
  “當時他真的說完就退,我少了他的護恃,馬上又處在落后的情勢,可我這時已不想死了。憑著体內一股不服輸的傲气,我開始謹慎的防守全身的要處,等待机會殺退敵人,其實后來想想,也有不甘被這小子看扁的心理,因為他始終背負著雙手,遠遠的看著我們打斗,直到我僥幸的贏了這場生平最惊險的比武后,才走過來對我說:
  “不坏嘛,剛才何苦一逕想死呢?”
  我說:“朋友,留下名號吧!容楚靖南日后報答。”
  他嘿了一聲,“竟然是無爭山庄的人,難怪身手如此不凡。”
  “他說完后,便頭也不回的走了,任我在后叫喊,他置若罔聞,而我剛打完架,全身大小傷口還不斷淌著血,實在沒那個力气去追他。正當我坐在地上喘著气時,忽然看到黃河九老其中之一正躺在我的面前,那人并非被我的長劍划破胸口而死,而是脖子上中了一支細如人發的金針!若不是那天气候炎熱,那人汗如雨下,將脖子上的鈕扣拆了几個;要不是那日太陽正大,金針的黃金般色彩讓日光照映閃了几下;要不是我正癱坐下來休息,我根本不會發現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不是?”楚御庭蹙起眉。
  “絕不是,我事后一一去翻看那些人的尸体,發現他們的身上都有一枚金針,他們是先中金針才讓我殺死的,其間可能相隔不久,但那人出神入化的武功,与為顧全我的面子算准出手的時間差,好讓我在此役之后,仍有信心面對其他對手的細膩心思,我感激不已,那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确實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人便是毒手郎君凌休恨囉!”
  “可不是嗎?事后我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尋訪他的行蹤,也听聞不少他的軼事,當我知道他狂戀殷羽凡的時候,不瞞你說,我真的認真考慮過,想代他上峨媚派求人,但也只想想罷了!毒手郎君多大的傲气,豈會承我的情,若是因為這樣而把事情給鬧僵了,反倒不好。”楚靖南揉揉發痛的額角,歎息的聲音回蕩在小亭中,“所以,我只是等在無爭山庄里,暗自祝禱我的恩人一生快活,得其所愛,沒想到……當我知道峨媚派与五絕門相繼發生慘案,為時已晚,我來不及救出凌家的人,也來不及向我的救命恩人表達謝意,所以,這次,我希望能為凌家唯一的遺孤做點事。”
  楚御庭笑了笑,誠懇的表達自己的想法,“放心吧!莫說是為叔父你,就光論毒手郎君的為人、武功,都教我好生向往,恨不得早生几年,以便与他多多親近;至于凌海心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吧!我會將她帶回無爭山庄,讓她曾經失去過的一切,在無爭山庄內一一找回來。”
  有他的保證,再加上他從來不愿教人失望的個性,楚靖南自然沒什么好擔憂的,“有你替我辦事,我放一百二十顆心。對了,你父親替你物色的妻子人選,你心底到底中意哪個?”
  “這個嘛,侄儿還在研究呢!”四兩撥千斤,向來是楚御庭應付親事的方法。
  不是他不曾動心過,只是仍在尋求一份真摯的情感。他始終相信,這世上必定有他真心愛戀,打算廝守終身的女子在等著他,在尚未遇見前,他宁可守身如玉。
  “別太挑了,你也老大不小,是該成親的時候了。”
  “莫說我,叔父不也打算終身不娶?”
  “我跟你不一樣,我孤身一人慣了,上又沒有父母兄長的壓力。”
  楚御庭無可推托,笑了笑。轉眼間,天色因下雪顯得有些暗了下來,“天快黑,我們快回主屋吧!我餓得想吃飯了。”
  說罷,他便邁開步伐。
  “你哦,”楚靖南拗不過他,連忙追上他的腳步,回屋去避寒了,“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主見了些。”
  “否則,怎么會答應叔父去攬凌海心這個包袱呢?”他爽朗的一笑,讓遠處正在等著伺候的侍儿聞聲探頭出來。哎呀!怎么公子和叔老爺在雪中漫步呢?
  一剎那間,拿雨傘的拿雨傘,找毛巾的找毛巾,好不熱鬧的無爭山庄,又在上演日常生活的一幕繁華景象。
   
         ☆        ☆        ☆
   
  初雪一落,北地的气候就進入長達三個月的嚴寒時節。幸運的,碰上不下雪的時候,地面上雖已結冰,但至少人車可以移動;不幸運的,整日整夜飛雪落個不停,直教赶路采辦的人們望雪興歎。
  而這天,正是個下雪的日子,白花花的雪片已飄落了兩天兩夜,地面上也結起厚厚的冰,南來北往的大道上,不見人車的影子,只依稀可見有道纖細的身影緩緩走來。
  待那人走得近些,才可稍微看出這是個好年輕的男子,他的五官非常細致而蒼白,是個很英俊的稚齡少年,瞧他絳紅的雙唇,美艷得連女人都會嫉妒,可是他的腳……先是右腳向前踏了一步,左腳再慢慢吃力的跟上去,動作相當遲緩,卻沒有停下。
  他的眼光冷冽,雙瞳黑白分明,如果不是表情空洞,簡直可用“漂亮”兩字形容。他的個頭不及北方壯漢的高碩,可能比女人略高一點,穿著一襲黑色薄衫,手中拿著一柄比七尺還長的劍,斜斜垂向地面慢慢的拖著,讓人看著不禁為他難過起來,凄涼人配凄涼景,直教人不禁怜憫起這人竟在下雪天赶路。
  楚御庭正坐在大道旁唯一還在雪天開店的小客棧中,桌前有壺好酒与几碟好菜。而這客棧的生意倒還不錯,許多被大雪困住的過客都會想在這里休息几天,等大雪停了再走。
  楚御庭選了一張靠窗邊的桌子,他并非不怕冷,只是他認為坐在窗邊或許可以讓鬧哄哄的腦子冷靜下來,例如此刻,他就注意到那個很漂亮、很年輕;左腳卻跛了的俊美少年。
  可惜,正如一個摔坏的藝術品一樣,一個原本粉妝玉琢的少年,卻偏偏配上那雙腳!楚御庭不禁心生怜惜。看著他不疾不徐的腳步,楚御庭倒替他擔心了,外面下著大雪,那人卻沒半個遮雪的器具,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雪厚厚覆蓋。
  此時,店內掌柜的來替他重新換上一壺暖酒,并未打扰到他,他卻開口笑道:“掌柜的,你瞧瞧那個年輕人,他會不會也到店里坐坐?”
  這位老掌柜臉上已帶著几分酒意,他經年累月的守著這間店,人來人往,各式各樣的悲歡离合、生老病死,看得實在太多了,他不感興趣的看了窗外一眼,“年輕人,進不進店其實都沒有關系,只要那個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好。”
  楚御庭碰了一個軟釘子,也不生气,還是笑笑,回頭望向窗外。那人果然來到客棧外,看看店內的溫暖,似乎也疲倦了,他推開店門前的小柵欄,走進店內。
  不知怎么的,楚御庭居然松了一口气,似乎相當關心這位俊美少年的一舉一動。他不禁失笑了,這孩子看來只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相當輕,可是他渾身散發出窒人的冷凝,卻讓人望之皺眉。
  這位少年要了一碗面,一個饅頭,以及兩碟小菜,開始一口一口細嚼慢咽,他吃得相當慢,好似很久沒接触食物了,而楚御庭則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此時,門邊竟然出現一位美貌柔弱的少女,她披著皮裘,輕裝玉釵,艷得不可逼視。她輕挪玉足,全身在移動時,猶帶一股芬芳的气息,教人不禁好奇,一個妙齡少女在這大雪中如何保持全身干爽。
  她的闖入,吸引客棧中所有人的目光,只除了那位少年和楚御庭,因為一個專心吃面,一個凝目關切的望著吃面人。何況,楚御庭早已看見那輛小巧豪華的馬車停在客棧外。
  一位小婢快步走上前,低聲吩咐著,“老掌柜的,我們小姐要一間上好的房間,還要些精致的小菜,勞你駕,給我送進房間去。”
  “我們已經沒有房間啦!”老掌柜還來不及回話,年輕的小伙計就忍不住出聲獻殷勤。
  “什么?我們凌家小姐怎么可以委屈的跟這些人一起用餐?”小婢柳眉一揚,倒有几分俏模樣。
  這小婢的聲音雖不高,但大家都听得很清楚,有些年輕气盛的客人忍不住出聲譏諷,“好大的口气。”
  “誰不滿,大可站出來,我們凌家可不是好欺負的。”瞧她說話,好似凌家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你口口聲聲說的凌家,到底是什么凌家?”
  “五絕門的凌家,這位小姐就是凌海心。”她纖手一指,少女正好抿唇一笑,當真是美麗超凡,溫柔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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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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