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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里剩下霍天行与段葳兩人,他們四目相望,僵凝的气氛中有几許星火正在燎燒。
  “你的朋友走了!”霍天行揚起嘴角,慢慢踱向她。
  “她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她冷著小臉,賭气地誽。
  “既然如此,你就別再住在這里了。”他牽起她的手轉身就走。
  “放開我!”她燙著了似的,急忙甩開他,心頭亂紛紛。
  “不放,一放你又要逃了!”他迅速地又攫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
  “被一個瘋子騷扰,我怎能不逃?”她險些窒息在他懾人的气息之中。
  “我是因為你才瘋的。”他低頭輕聲道。
  她怔住了!不只因為他真摯的話,還有他臉上的倦容,以及一雙只有戀愛中男人才有的熾熱眼神。
  他對她……是真的?
  “全世界那么多女人等著你青睞,你為何偏偏要來惹我?”她突然覺得再也沒有力气与他追逐。
  “我也不知道。”是的,他也不明白她到底哪一點吸引他了?她的尖銳、孤傲就像荊棘的刺一樣,會把每一個接近她的人刺傷,但他明知危險,仍然阻止不了自己的腳步。
  “你也不知道?那你怎能确定對我的感覺是愛?也許你只是對我這樣一個把自己藏在陰影處的人太過好奇,生活在陽光下的你,功課优异、家庭幸楅美滿,一直想探究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有多神秘,你像個探險家,發現了我,所以將我列為你冒險的對象;或者,是你實驗的對象……”她把他愛上她的動机自行解析,愈說心愈沉重。
  “你調查我?”他敏感地挑起眉,暗暗心惊,她是如何查到他的背景的,一般人應該不太容易得到他的資料……
  “我總要知道口口聲聲說愛上我的男人有什么底細!你不也一樣?你敢說你沒有去查我的事?”她側過身,冷冷地反問。
  “沒錯,我是去查了你的事。”他承認。
  “你查不到什么的,計算机記載的一切都很正常,對不對?”她笑了,但眼瞳卻開始凝聚著霜气。
  “那是經過涂改的資料,我想,一個智商兩百的女孩要做這种事很容易,不過,我還有很多線索可以找,例如,那些最喜歡社會新聞的舊報紙……”他看著她,慢慢地說。
  段葳臉色大變,小嘴抿得死緊。
  她竟忘了還有那些該死的舊報紙……
  “十歲的女孩受不了繼父的連續凌虐,失手槍殺了繼父……”他一字一句地念出。
  “住口!別說了!”陰影沖破她的傷口,她又痛又懼地狂喊。
  “很痛吧?那些傷,打在身上,痛進心里,如今身上的傷已痊愈,可是心靈上的傷卻一直在潰爛……”他知道挑開她的傷是件殘忍的事,但是不這么做,那些膿血只會不斷腐蝕她的心。
  “不要再說下去了!”她捂住耳朵,拒絕听下去。
  “他表面上是個中規中矩的警員,雖然沉默寡言,但在警局里表現一直良好,可是,沒有人知道他有虐待狂傾向,尤其一喝酒,殘暴的性子就會完全顯露。他最常做的消遣,就是痛打跟著妻子改嫁過來的一個十歲小女孩……”他把查來的資料一五一十地覆誦出來。
  “別說了!別再說了!”為什么他查得到那個惡魔的事?為什么他要挖出她最不愿去回憶的過去?可惡……
  “事情發生那天,小女孩的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建議他將智商超高的小女孩送讀資优班,經濟略顯拮据的他最討厭別人跟他提到錢,于是當晚他又喝了酒,把一肚子气全發在小女孩身上,先是用手,接著用藤鞭,抽得小女孩滿身是血……”他頓住了,這些十一年前的事。現在說出來,依舊扎得他滿心刺痛。一想到段葳那時的無助与苦難,他的五髒六腑就全絞在一起。
  段葳的眼神變了,她的思緒一下子又跳回那個場景,她在尖叫,母親在哭泣,還有繼父咆哮的聲音,一時之間,她有了時空交錯的恍惚。
  “……如果他不停止,我一定會被活活打死!我好怕……我會就這么死去……”她喃喃地說下去,空茫的眼定在遙遠的地方。
  霍天行沉痛地看著她,靜默不語。
  他知道,她終于肯回頭去面對自己的過往了。
  “媽媽只會哭,她救不了我,我得想辦法救自己……想辦法……該怎么樣才能讓他住手?該怎么做……他才會永遠消失?”她停了半晌,接著說:“這時,我看到桌上有把槍!我注意好久了……他每次喝酒都會拿槍出來擦拭,而且開玩笑地上膛對准我的頭嚇我……他喜歡看我害怕的樣子……只要我一哭,他會打得更有趣……”
  他閉起眼睛,眼眶為之一熱。
  “后來……媽媽想阻止他打我,他卻把媽媽打死了……我好生气……好生气……拿起槍學著他嚇唬我的樣子,朝他開了一槍——”她雙手交握,彷佛手中真有一把槍,轉頭對著霍天行,作勢扣下扳机。
  沒有槍響,但她卻清楚地听見震耳欲聾的槍聲。
  “砰”的一聲,她的身体劇烈地抖了一下,瞪大眼睛,眼中的霍天行成了她的繼父,她只看見他全身是血,臉孔扭曲又猙獰地向她走來……
  “小葳……”霍天行看不下去了,他想擁住她,想抱緊她。
  “別……靠近我……你死了!你已經被我殺死了!你再也傷不了我了!”她惊恐地尖叫,迭步后退。
  “小葳!”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輕喊著她。
  “別抓我!我沒有錯!你該死!你是個惡魔!誰教你要一直打我……誰教你要打死媽媽……我沒有錯……”她慌張失措地哭叫,蜷縮得像個十歲的孩子。
  霍天行深深抽了一口气,將她整個人抱住,沉痛地低喊:“是的!你沒有錯,你是為了保護自己!那些都過去了!惡魔死了,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一根汗毛!再也沒有人能糟蹋你了,相信我,從今以后,我會保護你,永遠保護你……”他聲音沙啞,將頭埋在她頸間,陪她一起掉淚。
  如果他能早點認識她,如果她受虐的時候他能在場保護她,她就不會身心都是傷了。
  她哭了,把積壓了多年的怨、恨、惊、懼全都化為淚水,清洗心中那道深不見底的黑洞,里頭深埋的污穢与陰霾都被沖刷掉了,向來重如千斤的心頓時輕松了許多。
  十一年來,這個事件把她壓得不成人形,她倔強地不表現出內心的無助与恐懼,但那夜夜糾纏著她的惡夢正是她逃不出過去陰影的最佳寫照,她以為不去看、不去想,就能遺忘,怎知愈是想掩埋,愈是不去触及,她繼父的陰魂就愈深刻進她的靈魂,終致成為她痛苦的根源……
  現在,重溫那段惊心動魄的一刻,她才看清,多年來的惶亂与不安,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只會拚命地逃,從不回頭去正視她的心結与夢魘,結果,她一直以為追赶自己的惡魔,竟只是自己的影子!
  多可笑啊!
  玩了許久的捉迷藏游戲,此刻她才猛然發覺,這游戲只有她一個人在玩而已。
  “哈哈……”她因這個醒悟又哭又笑,淚流得更凶,近乎歇斯底里,但腦袋卻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晰。
  “小葳?”霍天行擔憂地拉開与她的距离,眼中充滿焦慮。
  “我是個傻瓜……我以為我怕的是那個人,沒想到,都是自己在嚇自己而已……”
  淚已淌滿她的臉,可是她依舊笑得令人惊駭。
  “別說了!小葳……”他大喝一聲,不想再看她這樣狂顛下去。
  她一怔,迷亂的視線對准他,終于看清他的臉。
  “霍……天行……”就像在大海中攀到浮木,她忍不住揪住他的上衣。
  “你已經沒有什么可害怕的了,有我在,我就在你身邊……”他拿掉她的眼鏡,溫柔地拭去她的淚,低聲地說。
  “霍天行……天行……”她扑進他怀里,再次放聲大哭。
  烏云過去了,接下來的,應該是万里無云的晴空吧!
  霍天行摟緊她坐在床沿,任她的淚浸濕他的衣衫与胸膛,一顆心被她哭得澎湃蕩漾,漩成一個渦,只想將她吸入,只要她來填補。
  良久,她的哭聲方歇,他低下頭,吻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吻去她猶挂在眼角的咸澀珠淚,最后,將唇覆在她顫動的唇上。
  她閉起眼睛,安心地接受他溫柔的安撫,他丰潤的唇有神奇的魔力,鎮定了她的慌亂,暖化了她的寒冷。
  他會保護她……她相信他會保護她……
  霍天行……也許他正是老天派來救她的王子……
  她回吻著他,向自己承認早已愛上他的事實,就在兩人初相逢時,就在那夜他陪她走過星空之下,她的心已不再屬于自己了。
  他將她擁得更緊,体內的欲火被撩動,她不再冰酷冷漠,她是熱的、柔軟的,那份從未展露過的款款深情,震撼著他的四肢百骸。
  挑開她的口,他進一步去探索她口中的甘甜,在舌尖与舌尖的交纏下,他們几乎沉溺在愛神揚起的魔法中,化為火球。
  就在兩人即將被欲火焚燒之前,一個尖銳的聲音倏地灌進段葳的耳里,她渾身一震,清楚地听見有人駕了一句:“坏小孩!你是個殺人犯……殺人犯……殺人犯……”
  她背脊冒出冷汗,突然推開他,滿臉惊惶地道:“你還是別接近我的好……我是個殺人犯,這個罪名這一輩子都會跟著我……”
  霍天行呆了呆,又蹙緊濃眉,慎重地說:“你不是,你忘了,法官判你無罪。”
  “但我畢竟殺了人!”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悲凄地搖搖頭。“他們說我是個小惡魔,十歲就會殺人,可見骨子里流著坏血……”
  “他們?誰?”他眉心堆滿直紋。
  “他們……好多人……看著我……用一种惊异、惶恐還有輕蔑的眼神,他們怕我,又忍不住討論我……我是個坏孩子!坏孩子沒資格得到幸褔和快樂……”她垮著肩膀,像在念著咒語般,斷定自己的罪。
  “這是什么鬼邏輯?每個人都有權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听好,小葳,殺了那個虐待你的人不是你的錯!任何人處在你那种狀況,都會反擊的。”他被她偏激的論調惹毛了,捧住她的頭低喝。
  “不……你不懂……你不會懂的!”她臉色雪白如紙,拚命搖頭。即便她被判無罪,但她后來在网絡上做的那些事,就足以下地獄!
  叛客!是她靈魂中罪孽的一部分,也是她向人性丑陋挑釁的另一個自己。
  “我不懂什么?失手殺人這件事你一直在苛責自己,雖然你自認你沒做錯,可是你的良心卻又不放過你自己,是不是?你要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才甘心?”他生气地大吼。
  “不……你不知道……我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間,還特地瞄准了他的心髒……”她木然地看著他,絕望地笑著。“也就是說,我不是失手殺了人……我是蓄意的……我的天性中一定存有坏的基因……法官不知道這一點,所以赦免了我,但我自己非常清楚,我做了什么事……”
  “那又如何?”他定定看著她,面色沉冷。
  “愛上我這种人是很危險的……所以,趁你還沒深陷之前快离開吧!”她說得瀟洒,可是心正被撕扯著。
  沒有了他,她會變得如何?
  是誰說過,一旦得知溫暖的滋味,就更無法忍受寒冷的冬天,如果他從未出現,她或許還能抵抗冰冷的孤獨,但在被他擁抱過后,她就失去了御寒的能力了。
  与其得到后再失去,宁可從未得到過……
  早知道,就不該愛上他……
  “沒有用了!”他目光灼灼地道。
  “為什么?”
  “早已深陷,又怎么离得開?”他拂開她前額的劉海,低喃著。
  “你……你這個傻瓜!愛上我可能會毀了你,你知道嗎?”她紅著眼眶大喊。
  “那我也認了!就算你是個殺人魔,我也永遠不會放開你!”說著,他將她壓倒在床上,不容她多說,便狂野地吻住那兩片喋喋不休的紅唇。
  這次他不再溫柔斯文,他被她的話激得渾身冒火。她以為他愛她只是隨口說說?隨時能說停就停?
  她太小覷他對她的感情了,他要讓她明白,他体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只為她火熱,他要定她了!
  激狂的火苗席卷著她全身,她有點惊慌,不知他為何會突然換了個人似的,更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能否承受得了他熱得能燒融一切的激情。
  可是,這點質疑一下子就消失了,在他火熱的吻中,她的靈魂都從冬眠中蘇醒過來,一陣陣酥麻的輕顫布滿她所有肌膚,她有些炫然了。
  他褪去她的衣物,大手輕柔地撫過她嬌小細嫩的胴体、令人愛欲交雜的小巧雪峰、平滑雪白的小腹与纖細的四肢……
  他就要溺斃在她嬌軀所散發出的馨香之中,那清新的、淡雅的气息,能化去男人所有的理智,甘愿成為俘虜。
  隨著他的唇游遍她的每一寸地帶,她的喘息也愈來愈快,一想到他拉著小提琴的指尖正在她身上作樂,她的興奮就不斷提升……
  “我愛你……”他將她按向自己欲望的中心,讓她的溫熱包圍著他。
  “天行!”她狂亂地弓起身体,低呼一聲。
  “別怕……讓我愛你……”他吻去她的聲音,緩緩地進入了她。
  她在他口中痛喊著,然后,電擊般的快感在措手不及間一波波地涌上,將她推向最接近天堂的巔峰,隨著節奏往上攀的同時,她也听見他低沉愉悅的吶喊聲。
  冰与熱的結合,化成了暖流,流過兩個渴望愛情的心靈,這一夜,藏在段葳心中,
  被冰封多年的愛的种子……發芽了。
         ※        ※         ※
  段葳睡得好沉,一覺無夢到天亮是以前從未体驗過的,她貪戀著這种徹底放松的感覺,不愿太早醒來,在寤寐中流連著,遲遲沒有睜開眼睛。
  霍天行側著身子,左手撐著頭,仔細地端詳著她的五官。清秀的眉間已沒有悒郁的痕跡,翹而鬈的睫毛在眼瞼處圈成一葉扇形,她小口微張,像在邀請他的品嘗……
  擁有她竟是件這么美好的事!
  為什么他以前只喜歡抱著冰冷的計算机過夜呢?真是個笨蛋啊!
  他心動地湊上前含住那兩片美麗的早點,輕舔著,卻愈嘗愈饑渴,下腹的騷動已形成,只有把她整個人都吃下,才能飽足。
  他以唇逗弄著她的乳尖,手也不安分地往下撫摸,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她被騷扰得再也睡不著了,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又成為獵物,不禁脫口輕斥:“霍天行……”
  他輕笑一聲,飛快地堵住她的嘴,光裸的身体已貼緊她,趁她還睡意朦朧時,一個翻身壓住她,再一次把她帶進激狂的感官世界……
  事后,他緊抱著她,讓彼此的气息在明媚的春光中交流,靜靜傾听時間滑過的聲音。
  段葳則像小鳥一樣依偎在他怀中,思索著自己的心事。
  昨晚的不安并未因兩人關系的改變而消除,她明白她可以拋開一切,什么都不用多想地和霍天行在一起,可是,她無法割舍“叛客”這個角色,這個网絡上的惡客什么時候會遭到制裁沒有人知道,若有那么一天,她的身分被察覺了,霍天行一定會受到連累……
  她該怎么辦呢?
  “你在想什么?”霍天行輕輕地問。
  “沒什么……”叛客是個永遠的秘密,她不能說。
  “若工作順利,我可能再一星期就會回美國,我要你和我一起走。”他預計叛客在短期內一定會現身。
  “去美國?可是我還有一年才畢業……”她愕然地抬起頭。
  “那些對你而言太簡單了,以你的程度,到美國可以直接申請研究所就讀。”他爬梳著她的頭發說。
  “可是……”她猶豫了,真的可以跟著他嗎?
  “可是什么?怕我把你賣了?”他眉一挑,又是那副嘲弄的表情。
  “你真的不介意我的過去嗎?”她盯著他。
  “既然叫過去,就已不复存在,我只看得見現在的你,而且,我要在將來的日子里,每一天都看得到你。”他深情地吻吻她的前額。
  水气冒上她的眼眶,她閉起眼睛,靠著他。“如果你后悔了,怎么辦?”
  “我的字典里沒有‘后悔’兩個字。”他笑了笑。
  “可是我的有!”
  “咦?我們兩個不是用同一個版本的字典嗎?”他促狹地取笑。
  “是哦!我忘了……”她也忍不住笑出聲。
  “還都是盜版貨呢!”
  “你不是丟了嗎?”她又問。
  “所以你放心吧,我再也不能‘后悔’了!”他給她一記安心的微笑。
  “那我也一樣了。”
  “沒錯。”他以一個長吻結束這段對話。
  兩人又在床上廝磨了一陣子,才雙雙离開易俠君的公寓。
  霍天行送她回陽明山后,就要回飯店專注于獵捕叛客的任務,但他并未向她透露他的工作性質,他想等她跟他回美國后,再慢慢告訴她。
  臨走前,他看見她手中的手提電腦,心中一動,忽然道:“第一次遇見你你也提著計算机,你經常使用嗎?”
  “嗯,我對計算机滿有興趣的。”她避重就輕地說。
  “能隨便刪改政府內部檔案,看來你對這方面也有專才。”
  “這哪叫專才?我是業余的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嗎?”現在連業余的都是高手了,那位“叛客”又屬于何种層次呢?他暗暗揣忖。
  “好了,我要進去了,你去忙吧!”她淡淡一笑。
  看著她俏生生立在廢墟般的破圍牆外,他莫名地感到不安,好象這一走,她又會消失一樣。
  “你不會又躲起來吧?小葳。”
  “不會了,捉迷藏的游戲我玩累了,而且,沒有必要再躲你了,不是嗎?”想著自己被一個男人深愛著,她就不自覺揚起一朵笑靨。日光下,有如清新的茉莉,綻放芬芳。
  霍天行情不自禁上前啄了一下她的臉頰,振奮地說:“把過去全都拋開吧!讓我們擁有最燦爛的明天!”
  她笑著點點頭,目送他下山后。轉回別墅內,一下子不能适應這幢空蕩古老的屋子,孤寂的感覺像溢出杯子的水,在她心底泛濫。
  才五分鐘而已,她已開始想念霍天行的体溫。
  將計算机擱在書桌上,她怔忡地發著呆。
  可以嗎?把自己的未來交給霍天行?
  他是愛她,但他能接納她做過的許多錯事嗎?而她又卸得下“叛客”這個角色嗎?
  下意識打開計算机,熟悉的畫面躍入眼帘,剎那間,計算机中的叛客正對著她冷笑,她一惊,眨眨眼,才認出那不過是自己映在屏幕上的倒影。
  她無端端地感到心慌。因為,她知道体內惡質的根源……“叛客”,正在呼喚著她——
  破坏!
  上网去破坏一切!
  來吧!把你的不滿通通在网絡上發泄吧!
  快來啊!网絡有個謎樣的敵人正等著你去對付,你不記得“宙斯”了嗎?你忘了他如何讓你一連兩次在進攻時鎩羽而歸嗎?
  不擊倒他,你甘心嗎?
  段葳放在鍵盤上的手微微輕顫著,只要鍵入密碼,她又能一變為网絡上到處作惡的駭客,又能与宙斯一決胜負,比個高下……
  以前,在网絡胡作非為是她生活的重心,她需要一個管道來宣泄對人性的恨怒怨懟,那是她潛意識中一种對受虐事件的報复行為。
  然而,愛上霍天行后,她發現,她的內心不再失衡了,就算不上网,她也逐漸能平靜地与自己相處。
  這是為何她這么久沒上网的主因,霍天行治好了她的“偏執”情緒,他把她從因為自我厭惡所以厭惡世界的极端惡性循環中拉了出來。
  她已經不再需要向世界證明什么,已有人注意到她,重視她,關心她,愛她……
  叛客,該下場了。
  那“宙斯”怎么辦?
  一個聲音在她內心叫道。
  宙斯,那個被稱為网絡魔術師的天才,放手与他一搏是她一直想完成的壯舉,因為霍天行的介入,她已有半個月沒去想起這號人物了。
  但現在,他成了她最不想放棄的神秘客,如果不与他再會一會,等于工作沒有做完,戲沒看到最后一樣,總是遺憾。
  猶豫不決中,她輸入她自設的密碼,計算机連上國際网絡,本想隨意挑個网站進去逛逛就好,誰知,赫然被一則奇特的告示板吸住視線。
  那是网友們互相傳遞的“耳語”訊息,專門挖掘一些國家机密大事,這次的主題是中情局內的一個有關亞洲新動態的軍事內幕,內文還提到宙斯曾在网絡上放話,說中情局的防火牆已修護得非常堅固,就算叛客再度光顧也無法入侵。
  段葳心動了,這等于是宙斯向她下的戰帖,不去治治這個狂妄的家伙,她怎能咽得下這口气。
  好強,加上對宙斯的強烈好奇,終究壓過她洗心革面的計畫,在大腦運作之前,手指已替她敲開冒險的大門,然后,當她回過神時,她已在中情局的檔案外徘徊了。
  再一次就好!
  她自言自語著,只要再一次机會,讓她收拾了宙斯,她就要揚棄一切,以段葳的身分去過新生活。
  只要一次!
  就這樣,她說服了自己,以偷來的中情局人員帳號与密碼輕而易舉地穿越了防火牆,進入主檔,開始搜尋她要的資料。
  她按下定時器,以提醒自己在十分鐘內退出,免得被查出身分。
  那份軍事資料存放在不同以往的文件內,她在目錄上發現它的位置,毫不遲疑地切入,但在進入之前,卻被一個跳出的畫面堵住。
  那是個模糊的三D立体圖片,中間并閃著一排字——
  請解開密碼再行進入,你只有一次机會,而且限時三十秒,倒數計時開始……二十九秒、二十八秒……
  這种技倆好熟悉!
  段葳揚起嘴角,覺得宙斯太沒品了,竟抄襲她的創意。
  三十秒的時間很短,隨著計時倒數,她的腎上腺素不斷激增,緊張与興奮促使她的大腦發揮极致的效應,她一連打入几個人名都被打回票,畫面上不停閃著礙眼的“Error!”。
  她細眉緊蹙,莫地靈光一閃,在最后十五秒前敲入“Jesus”,畫面頓時變得清晰,但計時仍未停止,她專注看著那三D圖形,驀地嚇了一跳,因為那不是個圖像,而是一排英文單字,上頭正大大地印著她的代號——
  “cyberpunk”,計算机叛客!
  她露出冷笑,輸入這個密碼,檔案便自動開啟,在資料的首頁上還出現一句嘲諷的話——
  歡迎“再度”光臨,此檔案以迷宮模式儲存,要讀文件請小心,祝好運。
  迷宮?
  段葳推推眼鏡,忽然涌起不太好的預感。
  第一,中情局的防火牆太容易入侵了,完全与网絡上的“耳語”不相符;第二,宙斯顯然早在等著她到來,每一個關卡都針對她設計;第三,走迷宮要消耗太多時間,她怀疑這是個陷阱!
  瞄一眼定時器,從入侵防火牆到現在,她已花掉三分鐘三十秒,此刻中情局的安全專家想必已開始在追蹤她了,再待下去有點危險。
  沉吟了几秒,她忽然退出這份檔案,轉而向中情局的人事數据庫下手,對她而言,查出宙斯是誰比得到一個無關痛痒的軍事資料還要重要,她要剝掉宙斯神秘的外殼,讓宙斯曝光,她要“宙斯”這個代號在网絡上消失!
  利用剩余的時間搜尋人事主檔,她以中情局副局長的識別密碼進入了這個外人難以窺見的机密空間,不停地想找出与宙斯有關的人名。
  時間只剩下兩分鐘。
  她焦急地流覽著叫出的二十無個人名与其檔案,但沒有一個符合,就在她想放棄時,一個熟悉的名字將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拉走,她的心重重地捶了一下,僵直地瞪著那個她近來最常念到的人名……
  Tention Hork!
  這譯名不正是霍天行登記在美國社會褔利局的寫法?
  獨特的,唯一的,沒有人与他同名同姓。
  霍天行是中情局的一員?
  怎么可能?
  時間剩下五十秒,但她不能就這樣退出,她要搞清楚這個人是不是霍天行,于是冒險叫出這個人的相關資料。
  男,華裔,二十六歲,哈佛大學數學系肄業,一九九三年加入中情局,成為中情局計算机安全部門中最年輕的成員,擅長數字的運算与分析、程序撰寫、破解病毒……
  看到這里,段葳已非常肯定這個人就是霍天行。
  她愛上的男人竟然是中情局的干員!
  但他卻什么也沒告訴她,還編個什么數學博士的頭銜來掩飾……
  往下看,資料最末一筆有個紅色標志,她知道那是中情局中某些對自己人也不外漏的最高机密。
  霍天行有什么事是連一般人也不能知道的?她的不安更強烈了,移動鼠標,在那個
  標志上點了兩下,便跳出一個紅色框框,寫著:非特定人士不能進入,請輸入安全代號,否則退出。
  還要安全代號?這層層關卡封鎖住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她想知道!
  一定要知道!
  嗶嗶!十分鐘到了,再不走,她很可能會難以脫身。
  她的大腦發出警訊,可是手卻不听使喚,就像窺得天机的凡人,明知危險,仍然無法克制想得到答案的欲望。
  但安全代號是什么?
  要怎樣才得以進入?
  她叫出她以前就弄到的解譯密碼程序,試著將看到的計算机亂碼反譯回原來的文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比對時,又過了三分鐘,她知道狀況對她愈來愈不利了,她替自己設計的反追蹤系統已亮起紅燈,那表示她的位置与行蹤已被盯住,再耽擱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拚命敲著鍵盤,譯碼程序迅速地運作,半晌,她終于找出那個安全代號是由哪几個字母或數字排列組成的了,輸入這個關鍵詞,紅色警告畫面消失,淺灰的屏幕上秀出短短的三排字,她定眼一看,頓時如遭電殛!
  姓名:Tention Hork
  主要任務:追緝駭客
  代號:宙斯
  宙斯這倜名詞像顆氫彈在她腦中爆開,將她的思緒、判斷、喜怒,以及她的知覺……全都炸成碎片!
  霍天行……就是宙斯?
  怎么可能?
  昨夜才与她纏綿的人,今天就成了她的死敵?
  她瞠大了雙眼,腦袋轟轟作響,听不見她計算机中防火牆發出的嚴重警報聲,現在,就算有人拿槍抵著她她也無動于衷了。
  一切似乎都失控了,她如化石般凍結在計算机之前,心,開始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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