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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紐約來了無數次,卻從來沒有象今天這么舒坦過,以前總是為了任務來去匆匆,沒好好領略紐約的气息,好不容易能象現在這么恣意地隨便晃晃,誰的心情能不輕松愉快呢?
  高硯輕輕撥開遮住兩腮的齊肩頭發,性感誘人的唇勾出一朵談談笑容,左耳垂上兩圈銀環映著夕陽余光閃耀。
  通常黃种人的外表在美國這個各類人种都有的國家并不出色,論五官沒有白人深刻,論身材又沒有白人高大健碩,走在人群之中,黑發的東方人向來是不甚起眼的族群。
  可是高硯卻有本事讓外國人頻頻回頭,最主要的原因并非他异常的俊美,而是他夸張的衣著与率性自然的舉止。
  長得已經比女人還漂亮標致了,偏偏他還不怕引來側目地穿著中空薄紗黑上衣,露出平坦結實的腹圍和隱約可見的胸肌,外罩一件刺眼的亮寶藍色休閒西裝外套,黑色斑紋的緊身褲裹住修長有力的腿,腳下一雙短筒靴,以一种慵懶又瀟洒的姿態走在曼哈頓的街上。
  怪异、突兀,時髦又流行,也難怪老美會惊艷。他的打扮雖然駭人,卻又該死的帥到极點,他的自在也是他魅力的一部份,懂得欣賞的人移不開視線;不懂得欣賞的人也忍不住偷覷,大家一致的想法都是:哪里跑出來的超帥男模特儿?
  這就是高硯,把穿衣當作秀、生活當冒險的囂張男人!
  不過,雖然引人注目,高硯可從來沒理會過不同的眼光,羡慕也好,嫉妒也罷,他就這么恣意地過著他的日子,能吸引他注意的,除了錢和美女,就屬千奇百怪的特殊植物了。
  別看他穿得拉風花稍,就以為他是個耐不了苦的“肉腳”,他能為了一棵罕見植物跑到亞馬遜河流域一待就是一個月,只為等那株植物開花;也甘愿為了一种麻醉性毒果在青藏高原忍受高山症的痛苦,只為采擷一點种子作研究……
  他哥哥高墨就常說他是狂人。他對各類稀有植物的著迷已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連日本影子保鏢集團的流川家四兄妹也對他的執迷感到不解,一個生化天才到后來竟對植物起了興趣,把老本行拋到腦后,在世界各地亂跑,說什么也教人想不通。
  不過,話說回來,高硯并不算真正忘了他的職責,他和美國情報局FBI及CIA的關系都不錯,曾協助這些情報單位破過許多案子,在這個圈子里享有不小的聲名,所以高墨也不好說他游手好閒,畢竟高硯多少遵守了高家“文武館”鋤奸去惡的信條,雖說他不夠積极,但好歹他也盡了點薄力,沒砸了“文武館”的招牌,這就万幸了。
  經年累月在世界各地亂跑,高硯很少在一個地方久待,這次來到紐約,是剛剛結束一項研究計划,他來領取款項,原本預定待兩天就走,卻被FBI組長米爾頓逮到,要他幫忙出個公差,說是到皮爾大飯店去參加一個無聊的訂婚喜宴。
  “什么訂婚宴需要動員FBI的人保護會場?”他奇道。
  “你不知道?汶萊的公主要嫁給咱們美國的石油大王佛雷德·史賓啊!”
  “噢?”他意興闌珊地應了一聲。
  “這可是件破天荒的大事耶!”米爾頓對他的冷淡不滿。
  “那又怎樣?不過是一男一女訂婚,別告訴我你們龐大的FBI人手不夠……”
  “是不夠,蘇丹大駕光臨,局長要我們以元首禮儀對待,你說,我們還能不傾巢而出嗎?”米爾頓歎气道。
  “汶萊蘇丹也要來?”這可有趣一點了,他對汶萊這個富有的國王還滿有好感的,听說他很有生意頭腦,是促進汶萊現代化的重要人物。
  “沒錯!所以請你幫忙,只要在訂婚宴上拚命吃東西,看看食物有沒有被人加了不該加的料就行了。”米爾頓最佩服高硯這方面的專長。
  “你以為我是專替人試毒的啊?”高現輕淬,他可是個生化博士耶!
  “你是植物和生化專家,高硯,正因為是專家我才找你。”米爾頓順勢送個高帽子給他。
  專家嗎?挺動听的,高現笑了笑,不掩飾自己也喜歡奉承的話。“這馬屁拍得正好。”
  “你這混小子,就當去大吃一頓嘛!”米爾頓也笑了。
  “好吧!就一晚。”他被說服了,所以此刻才會出現在往第五街的大道上。
  老實說,他實在沒多大興趣看別人訂婚,要不是因為剛從非洲回來,太久沒好好吃一頓美食,他也不會答應米爾頓接下使項“小Case”。
  說是小事一點也不為過,事實上佛雷德的私人保鏢早已將整個飯店圍得密不通風,連只蒼蠅也飛不過去,所以保護的工作他也不用太費神,盡量把皮爾大飯店的每一道頂級料理全塞進肚子里才是正事,反正若是有人下毒,他先嗝屁就是了。
  高硯揚了揚眉,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間還早,決定先去第五街的精品店逛逛再說。
  夜幕低垂,曼哈頓的街頭燈火璀璨,第五街上早已被看熱鬧的人擠得水泄不通,媒体記者更是嚴陣以待,耐心等候來自東方的貴客——汶萊蘇丹以及他的女儿星辰公主出現。
  六點五十九分,一輛勞斯萊斯轎車在三部前導車的引領之下來到皮爾大飯店大門,佛雷德親自率領保鏢相迎,車門打開,一個矮胖、身著汶萊傳統服飾的男人緩緩步出,兩個男人隨即互相握手寒暄;緊接著,另一輛車中跑出兩名侍女打開勞斯萊斯后座車門,伸手扶著一個從頭到腳披著暗紅色輕紗的情影,在鎂光燈的閃耀下跨下車來,佛雷德連忙向前執起她的手輕吻致意,她則微微欠了欠身,形態优美极了。
  這就是眾所矚目的星辰公主!紅艷的輕紗飄逸,隨著紗揚,她全身散發著一股醉人的香气,即使在人山人海的戶外,這罕有的气味仍教在場的人為之一眩。
  星辰公主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但她低垂眼瞼,圍觀者根本看不清她的臉孔,加上左擁右簇的保鏢人牆,大家對星辰公主的第一印象就只有一身的紅而已。
  不久,大隊人馬移入飯店內,記者們都覺得意猶未盡,可是訂婚宴并不公開,記者們只被允許在門外等待,大家對星辰公主惊鴻一瞥的印象深刻,都甘愿留下來等著訂婚宴結束后再一次捕捉那位東方公主的風采。
  訂婚宴設在二樓的金色大廳,大廳里的人多半是蘇丹的隨從和佛雷德的親人,還有就是FBI派來的一些便衣保嫖和美國當局的警衛。
  訂婚宴其實只有男女雙方交換戒指的儀式,為了讓大家輕松些,美酒佳肴早已備好,供眾人先享用,預定七點三十分才要正式讓男女方見面。
  高硯手拿著餐盤,站在條形的長桌旁大快朵頤,偶爾抬眼看著端坐在錦緞沙發上被包得像粽子的紅衣公主,邊好笑地對著身旁的米爾頓說:“要不要猜猜她的長相?”
  米爾頓笑著擠擠眼,“我打賭她一定長得很丑,否則不會被派來嫁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頭!”
  “嗯,有可能,說不定有什么缺陷在汶萊銷不出去,才會被當成‘和親’的工具。”高硯刻薄地說笑。
  “和親?那是什么意思?”米爾頓可不懂中國歷史。
  “就是嫁給番邦嘛!”高硯將頭發攏到耳后,惡劣地嘲弄。
  “番邦?我們美國才不是番邦!汶萊那個小島才是個落后地區。”米爾頓不服。
  “落后地區?請你搞清楚,美國國民年平均所得恐怕還沒汶萊人民多哩,米爾頓組長。”高硯拿起雞尾酒輕吸一口,笑得白齒森森。
  “嘔……”米爾頓為之語塞,說到這點他就無力反駁。
  “不過,我很好奇,那位星辰公主究竟長成什么樣子?”高硯的視線又落到那團鮮紅人影上。他知道汶萊人是東南亞各种民族的混合体,其中以馬來人和華人居多,那里出產的公主會是何种容貌呢?該不會像那位蘇丹哈桑一樣有著黝黑的膚色和太過突出的五官吧?
  “別急,再等十分鐘你就能看見她了。”米爾頓以為他色心又起,用手肘撞撞他的胸口大笑。
  “她不會讓其他人瞧見臉孔的,除了丈夫和親人。”高硯太了解回教國家女人的忌諱。
  “是嗎?那不就沒意思了?”米爾頓有點失望。
  “你這凡夫之眼是不能窺得天顏的,懂嗎?”高硯輕拍好友的背,走向長桌另一邊的食物。
  “是,我是凡夫,你也一樣!”米爾頓瞪著他的后腦咒罵。
  高現聳聳肩,夾起一塊貝類塞進嘴里,若有所思地看著整場婚宴,他轉頭向米爾頓說:“你不覺得奇怪?為什么要在美國舉行訂婚宴?通常應該是男方到女方的地盤上送禮的,不是嗎?”
  “听說是星辰公主的意思,她想在訂婚宴后好好逛街采購一些結婚用品,大概象汶萊那种地區沒什么光鮮的東西吧!”米爾頓大口咬著牛肉。
  “是嗎?”高硯總覺得不太對勁,但他很快地就把這份窮操心撇開,專心吃著食物。
  女人的想法永遠別想去研究,這是他的心得与經驗。
  交換戒指的儀式即將開始,頭發稀少、長得白白胖胖的佛雷德走到星辰公主面前,將她扶起,兩人并肩走到蘇丹的身邊,他不停地瞄著煙娜多姿的星辰公主,肥厚的大臉笑得非常開心。
  佛雷德太不會保養自己了,看看他,簡直就可以當新娘的父親!高硯一點也不看好這种老夫少妻的婚姻,他開始同情起那位剛滿二十歲的新娘了。
  儀式還在進行中,在司儀喃喃地念著回教默禱文祈福時,侍女慢慢解開星辰公主頭上的紅紗,一頭長及臀部的黑亮長發直泄在背后,柔美得惊人。
  場中傳來一聲聲的惊歎。
  嗯,從背后看起來還不錯,高硯忖道。
  默禱文之后,佛雷德拿出一只約十克拉的鑽戒,笑咪咪地執起星辰公主的右手,將戒指套入她的無名指。
  星辰公主的臉依然遮在面紗之后,兩只眼睛在這時透著奇异的光芒,她忽地高舉左手,手掌一放,霎時從她的左手袖口不停噴洒出銀色煙霧,她旋即往后一躍,扯下身上包得密實的紅紗,露出一身雪白肌膚和紅色貼身禮服,一張絕麗容顏冷笑地環顧眾人。銀霧在她的揮洒下蔓延向整個大廳,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是儀式的一部分,頓時目瞪口呆。
  美女!高硯意外极了,不過,他沒浪費太多時間在惊艷上,因為粉光中伴隨而來的硫磺气味讓他腦中警鈴大作,一种毒藥的名稱倏地閃進他的思緒中,他不禁嘶聲大吼:“是毒粉!大家快趴下!憋住气!”
  遲來的警告讓大家猝不及防,接近星辰公主的人都來不及有所反應就已全身酥軟地倒下,連蘇丹哈桑也手軟筋酥地倒在地毯上,睜大惊訝的眼睛,喃喃擠出一句:“星辰!你為什么……”
  佛雷德則距星辰公主最近,銀霧一噴出他就在半秒鐘內失去知覺。他的保鏢忙亂中全都一擁而上,在吸了那些粉未煙塵之后也都難逃昏倒的命運,片刻間,大廳內所有的人都被—一擺平,FBI的人也不例外。
  站在較遠處的高硯及時抓起桌巾用酒沾濕蒙住口鼻,暫時阻斷銀粉的被吸入,他伸手將兀自發呆的米爾頓按到桌下,低呼:“閉气,米爾頓,是‘夜梟草’!”然后撞開一扇窗讓新鮮空气流進來。
  “天!那是什么鬼?”覺得手腳開始麻痹的米爾頓惊叫道。
  “有毒的麻藥!”高硯俊眉微蹙,從怀中拿出一片特制的解毒劑含在口中。那是他老哥高墨要他隨身攜帶的高家秘丹,老實說,還滿好用的,這瓶解毒劑救過他許多次,總在危机出現時讓他死里逃生。
  “什么?有毒?這個公主是不是瘋了?她連蘇丹也一起對付……”為什么好好的一場訂婚宴會搞成這樣?米爾頓此時大腦全糊成一團。
  就在所有人一等等倒下時,星辰公主轉身看見唯一安然無恙的高硯,有點吃惊地愣了愣,似乎怀疑他為什么能挺到現在。
  高硯迎向她的注視,把她的臉孔看得一清二楚,兩人就這么對看了几秒鐘。
  紫瞳?
  高硯怎么也沒想到星辰公主會有一張中西方混血儿的臉蛋,更沒想到在那張臉上會鑲著巫女般的紫色眼瞳!既不協調又詭异奇特,一點也不象個東南亞的馬來人种……
  而她膚色白如凝脂,黑發漆如子夜,那份如雕刻師精雕出來的細致五官,重重地撞擊著他的心髒。
  好個漂亮的女人!他暗暗倒抽一口气,不得不坦承,她雖然詭异,卻又出奇的美麗。
  這時,廳外由遠而近傳來嘈雜聲,大概是飯店的警衛得知大廳內出了事赶了過來。
  星辰公主不再遲疑,脫下鑽戒丟在地上,彎身從昏死的待女身上搜出一包東西,乘机穿過廳外慌張失措的服務生人群,沖出了會場。
  “高……硯……快……快把她……帶回來……”米爾頓躺在地上,用盡力气喊道。
  “我正在休假。”高硯從不接受這种命令的口气。
  “一百万……美金……酬勞!小……子……”蘇丹哈桑沙啞地以英文說。
  “一百万?成交!要服務生端些牛奶來讓大家解毒,不過,嚴重者還是得送醫,我走了。”高硯笑了笑,手撐在長桌上,側身俐落地翻飛而過,緊追出去。
  有錢就好辦事了,把一個公主帶回來就能賺進一百万美金,真划算!
  不過,他也很想知道,新娘為什么逃走?她又要到哪里去?她是從哪里弄來“夜梟草”的?那种草明明是种禁品,只有在南美洲才有生長……
  一波波疑問不停地冒上高硯的心頭,星辰公主的舉動讓他不解,她這么做無疑讓蘇丹丟大了臉,這對她有什么好處?若不想答應這件婚事早該在汶萊就提出,干嘛來到美國才翻臉?
  還是,其中別有隱情?
  算了!別人的家務事,他費什么心思呢?高硯加快速度沖下樓,阻止自己再追究下去。
  把人帶回來,讓一百万美金穩穩入袋才是最重要的。
         ※        ※         ※
  自由了!我自由了!母親!
  星辰興奮地奔馳在紐約的街道上,身上艷紅的紗服早已被她換下,現在她身穿一條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襯衫,長長的發絲結成兩條麻花辮,背著皮背包不停地往前沖去。
  要她嫁給一個老頭?不!別想!那個又肥又老的臭男人憑什么娶她?父王竟想用她來當成交易的籌碼,竟然不顧她和母親的反對。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她那雙絕無僅有的紫色雙瞳?
  星辰的臉上閃過一絲晦澀,她的母親喀絲難是個中英混血儿,在汶萊還未獨立以前,國內有許多的外國人,星辰的外婆和一個英國人相戀,怀了喀絲雅之后,那男人便离開汶萊,喀絲雅成了遭受眾人唾棄的私生子。可是,喀絲雅的美卻是無人能及的,她的輪廓深明,雖然黑發黑瞳,但從臉形上看來仍有著濃重的洋味,當地的男人對她是既愛又怕,一方面愛慕她的艷麗,另一方面又忌諱她的身世,所以喀絲雅直到過了适婚年齡還是乏人問津。后來她被送進王官服侍王妃,在一次偶然中被蘇丹撞見,惊為天人,才將她納為妃子,成為蘇丹后宮的女人。
  可是,喀絲雅的好運隨著星辰的出生而結束,當她發現女儿竟然隔代遺傳了她那位英國父親的紫色眼瞳時,就知道這孩子的一生將會充滿苦難,在注重純正血統的王宮,星辰勢必會成為保守人士口中的异類而招致鄙視,她著實為女儿的未來惴惴不安。
  果然,當蘇丹看見星辰的紫眼時,那震惊的模樣就像撞見了鬼似的,一度還怀疑她是否是他的親生之女。雖然事后宮廷醫生向他解釋隔代遺傳的可能性,但星辰和喀絲雅還是就此被蘇丹冷落,打入冷宮。
  后宮的嬪妃們甚至傳言星辰是擁有“妖瞳”的惡魔之女,漸漸地孤立她們母女,怕一和她們接触就會招來惡運。
  星辰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她雖貴為公主,可是毫無地位,這都拜那雙紫色眼瞳所賜,讓她只能躲在后宮陰暗的角落看著每一位兄弟姊妹倍受榮寵,只能一個人玩耍,連讀書識字也被隔离……
  她有時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眼睛所帶來的不公平待遇,可是每當她憤恨不滿時,母親就會擁著她,告訴她,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就像在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星辰,那是天使的眼睛。
  天使的眼睛是這种顏色嗎?她常常在照鏡子時對著自己發呆。
  也幸好喀絲雅的母愛稍微讓她感到溫暖,她才能在后宮中安然成長,她知道母親也很委屈,因此年紀稍長就從未在她面前表現自己的情緒,她只是告訴自己,終有一日她要离開這個囚籠,找尋屬于自己的真正空間,她不要像后富的女人一樣,以侍奉丈夫為生命目的,卑微地過著日子,永遠在那個事事以男人為依歸的國度里當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以及點綴生活的情趣品。
  她不要再步母親的后塵。
  可是,這個理想卻在她被告知要嫁給一個美國油商而徹底破滅。
  隨著年歲增長,她出落得更加美麗,可是在漢榮始終沒有半個人敢要她,在姊妹們紛紛結婚之后,她隨婚事成為蘇丹哈桑最大的困扰。
  直到美國來的石油大亨佛雷德出現,蘇丹看上了雙方的合作利益,于是決定要將她許配給這個五十歲的男人,他認為用一個血統不純正的女儿換個富有的油商女婿是件不錯的交易,星辰的婚事也在這個前提下被訂了下來。
  對這個消息最為震惊的理所當然是星辰本人,她沒想到父王到后來竟是用這种方法將她打發掉!
  而她的母親喀絲雅更是心痛如絞。
  “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星辰嫁到美國去?”喀絲雅曾哭著詢問蘇丹哈桑。
  “你要如何讓一株与眾不同的小草不要太過突兀?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它放到与它同种的樹林去。”哈桑如此回答,而且不帶一絲感情。
  喀絲雅痛哭地回到后宮,万分不舍地擁著星辰直掉眼淚。
  星辰則非常冷靜地把她的未來想了一遍,如果父王真的要這么安排她,她就得好好替自己做打算。她告訴母親:“別難過,母親,或許這是我离開這里最好的方法。”
  喀絲雅不明白地看著美麗非凡的女儿。
  “其實想想,我再待在汶萊也不過就這么老死,与其這樣,不如到美國去,等到了美國,我會想辦法逃走!”她紫眸乍亮。
  “逃走?”喀絲雅惊慌地叫著。
  “是的,逃到沒有人認得我的地方,然后等我安頓好,我再想辦法接你出去……”她認真地說。
  “不!你別做傻事,星辰……”思想傳統保守的喀絲雅根本不敢這么想。
  “難道你也要我嫁給一個老頭嗎?母親。”
  “如果他能好好疼愛你……”喀絲雅如此假設。
  “不可能!我昨天听到哥哥們的談話,說那個佛雷德是個花心蘿卜,已經离過三次婚了。”星辰憤怒地說。
  “可是那表示他現在沒有妻子,你是唯一的一個……”
  “母親,我不知道為什么阿拉真主規定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可是我知道在許多國家都是一夫一妻制,他們的婚姻要求一對一的忠誠,我羡慕那种感情,也想要那樣的婚姻,我再也受不了女人只能趴在男人腳下任男人宰割,再也受不了只要學會如何在床上取悅男人,母親,我想當自己,我要去讀更多的書、去學更多的事,而美國是個能滿足我的夢想的跳板。”她的自我被壓抑得太久了,對自由的渴望已蠢蠢欲動,那蟄伏在內心深處的叛逆性格開始反彈。
  “星辰……”曾几何時,女儿也變得這么有主見?喀絲雅望著她堅毅的眼神,知道她是下定了決心,一种小鳥要飛离巢的愁緒倏地涌進她的心胸。
  “母親,你會幫我吧?”星辰哀聲地問。
  “嗯,為了你的未來,我不幫你,誰幫你?只是,就怕那個佛什么的不放過你,蘇丹也會大發雷霆……”喀絲雅比較擔心哈桑的脾气。
  “這……”星辰也怕會累及母親,她若這么逃了,母親會有什么下場?
  “先別管我,蘇丹應該不會對我怎樣的,倒是你,你有對策了嗎?”喀絲雅希望能了解星辰的逃脫計划。
  “嗯,父王說九月二十五日要舉行訂婚宴,我假藉采買結婚用品及參觀未來的生活環境而要求到美國訂婚,然后我會在那個時候逃走。”
  “那么多人看著你,你怎么逃?”喀絲雅對女儿天真的想法和膽量感到憂心。
  “我向伊瑪要點麻藥……”伊瑪是王宮的宮廷老藥師,對草藥非常在行,星辰從小就得她的緣,老少兩人感情甚篤,伊瑪還曾經教過星辰一些簡單的藥草常識。
  “伊瑪?”喀絲雅瑟縮了一下,對那個巫婆般的老人非常敬畏。
  “嗯,伊瑪一定會答應的。”星辰自信地笑著。
  看著正值青春的女儿要獨闖美國,喀絲雅就平靜不了,但她知道再多說什么都沒用,因為星辰若是繼續待在宮內,真的會在綻放前就枯萎了。
  “那記得,等你平安了,一定要想辦法捎個訊息給我。”喀絲雅的眼中全是淚水。
  “我會的,母親。”星辰抱緊她,她的計划還包括將母親也一起帶出汶萊,她不要再讓母親受苦了。
  后來,事情完全照著她的計划進行,她逃出來了!一個人自由自在地走在曼哈頓的街上,看著不曾看過的車期和人群,以及霓虹燈与摩天大樓……
  伊瑪給的藥草還真有用!她深深呼吸著混著煙塵与异味的陌生空气,仍舊不太相信自己真能成功。
  連父王也迷倒是她的報复之一,她要讓他狠狠地丟一次臉,為她和母親出一口气!或許明天的報紙會刊出汶萊蘇丹在美國出丑的事吧?那一定相當精采,她忍不住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拿出地圖,她首先找到自己的方位,然后決定要往哪里去比較安全。可能過不久就會有一堆人找她,她最好先离開紐約才是明智的抉擇,雖然看到她的臉的人不多……
  驀地,她想起在飯店內与她匆匆一瞥的俊美男人,那個穿著夸張、對伊瑪的東西有免疫力的東方人,他似乎把她瞧得很清楚,她得小心些,那人看起來好像不太好對付。
  她繼續往前走,想在前方欄一輛計程車直奔机場,背包里有她從侍女身上搜出來的證件和美金,以及偽造的護照,這些是喀絲雅幫她准備的。她不清楚母親如何拿到這些東西,在后宮的女人應該沒有對外的管道才對,只是母親不說,她也問不出來。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在她身邊停住,司机大聲招攬:
  “要坐計程車嗎?小姐!”
  “是的。”英文在汶萊相當普遍,她早已習慣這种語言。
  “上車吧!”司机幫她打開后車門。
  “謝謝”
  她正想跨進去,一只大手忽然伸過來拉住她,緊接著一個男人用輕快的聲音道:
  “小姐,你搞錯了,我們的車在那邊。”
  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赫然看見那張熟悉的東方俊臉!
  “啊!”她惊呼一聲。
  “你真行!一下子就換上這种裝扮,害我浪費不少時間在找一個紅衣女郎。”高硯笑著將計程車遣走,拉著她就往皮爾大飯店的方向走去。
  “放開我!”她怒吼,雙手不停地掙扎著。
  “放了你等于丟了一百万美金,我可沒那么傻!”高硯低頭瞄了她一眼,手握得更緊了。
  “救命啊!強盜!救命啊!”星辰扯開嗓子拚命鬼叫。
  高硯沒料到她會來這招,連忙捂住她的嘴,將她壓在街道旁的牆上。
  “小聲點,公主,這里是紐約,你這么亂叫是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的。”高硯的臉距她只有几公分,沉聲警告。
  “你……你……混蛋!”她又惊又怒,想了半天才想出這個罵人字眼。
  “咦,端裝的公主出口罵人,這倒新鮮!”高硯微微一笑。
  星辰被他的笑容弄得有點慌,只能睜大了那雙紫眼瞪他。
  黑暗中,她眼瞳的顏色變得較深,但映著街燈,依然閃耀著扭惑的光芒,高硯被她盯得有點失神,不禁歎道:
  “你的眼睛……真特別!”
  “走開!”她最恨別人提她的眼睛,因為那是她身上最大的“污點”!
  “我想你還是乖乖地回去和佛雷德先生訂婚,才不會引起太多麻煩。”他后退一步,一手還是扣住她的手腕。
  “不!”她發狂地大喊,倏地張口往他的手肘咬去。
  “哎呀!你咬我?”高硯痛得縮手,兩道眉擠成一團。
  “你滾回地獄去吧!白痴!”這些詞義是從電影錄影帶中學來的。
  高現沒想到這個汶萊公主這么潑辣,當場被她罵得哭笑不得。
  “你不想嫁給佛雷德嗎?”他倒滿同情她年紀輕輕就得嫁進豪門當佛雷德的玩具。
  “他是個臭老頭!”她含恨地回答,神情依然戒備著。
  “但他很有錢……”女人不都喜歡多金的男人嗎?
  “我也很有錢!”她傲然地抬起下巴。在汶萊,她自己還有五十万美金的存款,一般人不可能有這种數目。
  “哦?”是啊!汶萊的公主,應該不會太窮。
  “放我走,我給你錢。”她的眼睛轉了轉,忽然道。
  高硯又愣住了,一個晚上冒出兩筆收入是不錯,可是出錢的分別是死對頭那就為難了。不過,看情形公主出的价錢是不可能高過她老爸的數目。
  “你付得起多少?”他挑起一道眉問。
  “我……”星辰想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美金,母親替她准備的也不過一万美金,這些錢還包括她的跑路費,全給了他她怎么生存?
  “蘇丹用一百万美金懸賞你,公主,你是打不贏你父親的。”高硯笑了。
  一百万?她就值這么點錢?看來父王執意要把她找回去了。
  她抬眼看著高硯,知道再和他蘑菇下去就更逃不成了,于是故意放軟聲調,走向他說:“既然這樣,那我也別逃了。”
  “聰明!好好回去當你的佛雷德夫人吧!”高觀點點頭,對她的識時務表示滿意。
  星辰慢慢靠近他,淬然從口袋里摸出剩余的夜裊草往高硯的臉上一撒,然后迅速地往逆風方向奔去。
  “哦!Shit!”高硯別過臉,身形快捷地往后躍開,連忙脫下外套將周圍的粉末揮開,才緊追上去。
  星辰公主慌張地亂撞著,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她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人群熙來攘往,每一張都是生面孔,驀地,一股怯意從內心深處的角落楊升出來,那被她刻意壓下的惊惶終于開始攪亂她篤定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一味向前狂奔,直到胸口几乎換不過气來,才發現自己沖進了一條黑暗的巷道。
  糟了!這是哪里?她不安地再拿出地圖詳著,可是在這緊要關頭,地圖上那密密麻麻的街道活像在和她作對似的,她根本找不出身在何處。
  “怎么辦?怎么辦?好不容易出來,我死也不要回去!”她咬著下唇,邊自言自語邊不停地替自己加件黑色長外套,希望這樣能讓那個窮追不舍的男人認不出來。
  就在這時,她的身后傳來陣陣腳步聲,一陣疙瘩從腳底沖上腦門,她惊恐地回頭,原以為會看見那個東方人,但出乎意料的,出現在她身后的卻是四個黑得只看得見眼珠和牙齒的黑人……
  完了!情況比她想像的還要慘。
  星辰几乎要哀鳴了。
  “急著到哪里去啊?小美人!”他們出言調戲。
  “走開!”看著那些不怀好意的臉,星辰的心就涼了半截。為什么她的逃婚之路會這么多波折?
  “我們注意你好久了,你只有一個人,是不是?鬼鬼祟祟的模樣,是想躲開誰?警察嗎?”人群中一個個頭粗壯的黑人沖著她邪笑。
  “不……我朋友就快來了!”她早被警告在夜里的紐約千万別一個人落單,那會讓街上的混混有机可乘。該死!都是那個亞洲人害的!
  “朋友?我們沒瞧見啊!”其他人都笑了。
  星辰被他們笑得膽戰心惊,緊捏著手里的皮包和大衣領口,一步步后退。
  “讓我們看看你有多少錢,把皮包拿過來!”他們逼向她。
  “不!”小小皮包里裝的是她的未來,她死也不能給。
  “還這么刁,等一下你就會乖乖地求饒了……”他們慢慢縮攏圈子,有一、兩個甚至還出手拉扯她的衣服。
  “放開我!”她忍不住惊叫。他們想干什么?
  “叫吧!這里是警方巡邏的死角,沒有人听得到的……”他們又笑了,色迷迷的眼睛表露了某种欲望。
  “你們……”她真的被嚇坏了,全身發抖地看著那七、八只黑手抓向她的衣領……
  老天!她該怎么辦?比起被這群人蹂躪,還不如被抓回飯店去面對父王!
  她正有那么一絲后悔,高硯的聲音就适時地響起了。
  “嘿,這里在開派對嗎?”他不知何時來到巷口,瀟洒地背光站在街燈下,仍不改他嘻笑的調調。
  他一直沒有讓星辰公主离開他的視線范圍,盡管她很費事地又穿上一件遮掩的外套當成偽裝,但那點小伎倆要騙倒他未免太可笑了些。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高硯“找東西”的本事一流,想想,一株和稻草几乎沒兩樣的稀有植物他都有辦法從亞馬遜叢林中找到,更何況在紐約找個美麗的女人?
  沒錯,他的眼力對辨認美女和植物尤其有用!
  黑人混混們倏地轉頭,見來者只有一人,不禁嗤之以鼻,“滾!東方人,別來掃我們的興。”
  “嘖,口气不好哦!”高硯眉一挑,看著眼前四個黑人。
  他不是沒有發現星辰被這些人渣盯住,只不過,讓尊貴的公主吃點苦頭或者能讓她愚蠢的腦袋想清楚一個弱女子要獨闖紐約是件多么危險的事。
  “你欠打是不是?”其中一個黑人看他纖細得像個女人,忍不住扑向前出手教訓他。
  “不,我只是替這位小姐擔心,她沒見過世面,你們這樣會嚇坏她的。”他輕笑道,优雅地閃開。
  “你是她的朋友?”另一個黑人問道。
  “不是。”
  “不是還這么羅唆!大家一起上!”黑人們全被惹毛了,大喝一聲,一擁而上。
  高現瞥了杵在牆邊的星辰一眼,确定她已經沒力气再逃,才轉身專心對付他們。
  只見他在不到一分鐘之內,几個俐落的踢、踹、揍、毆,那些勇壯的混混就全躺下呻吟了,快得連星辰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
  “你們太不濟了!這樣的能耐還想要打架?哼!”他冷笑著,逕自走向看呆了的星辰,一把扶起她。“沒事吧?公主。”
  “你……”星辰一時不知該不該慶幸被他找到。
  “蹩腳的偽裝!你以為一件大衣就能弄花我的眼睛?”高硯湊近她,吮著嘲弄的微笑。
  娘娘腔的臭家伙!星辰道謝的話還沒出口,就又被他那吊儿榔當的德行气得上火。
  “別以為救了我我就會跟你回去!”她掙開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离。
  “你會跟我回去的,公主,你的訂婚宴還未結束呢。”高硯的手沒有放開,還是緊籍著她的手臂,往巷口拖去。
  “放手!我不想結婚了不行嗎?這不是個自由的國家嗎?”她邊叫嚷邊抵抗。
  “你想不想結婚和所謂的自由理論有沒有沖突我不清楚,不過,你回不回去和我拿不拿得到一百万美金卻有非常大的關系。”他低頭看著她,聲音中沒有半點怜憫。
  “你這個金錢的狗奴才!”她怒斥。
  “罵得好,大家都這么說,我也不介意。”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雖然他對美女是出了名的溫柔殷勤,然而遇到這位空有美色卻無嬌柔個性的焊潑公主,他也不需要浪費他的紳士風度了。
  “你……”看來這個人不僅沒有同情心,更沒有自尊心!
  “走吧!雖然非常精采,不過你的逃婚之旅該結束了。”他說著不管她的惊叫,一把將她扛到肩上,走出巷道,攔了一輛計程車,駛回皮爾大飯店。
  于是,星辰公主短短一個小時不到的自由就葬送在高硯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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