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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方茵覺得這几日來過得像作夢一樣。
  原本就寵她的老爸把她呵護得像個嬰儿一樣,在她面前連大气也不敢吭一聲;始終對也管東管西的老媽則忽然愛心滿盈,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而三個哥哥更离譜了!大哥方躍天天買花送她;二哥方騰除了忙會館和公司的事外,不時會帶她出去散心;三哥方行待地將出國念書的計划延后,說是要多陪陪她……奇了!以前他們哪一個不是嫌棄她嫌棄得要死?
  這下子全變了樣了。
  乖乖!原來受點傷可以這么輕易擺平她親愛的家人,怎么她以前從沒想過用苦肉計呢?
  方茵一個人站在方家的大庭院里,邊呼吸著秋日的清爽空气邊胡思亂想。雖然她對自己看不見的事實有點苦悶,但十天來也稍微習慣了些,不會再動輒撞傷跌倒又惱羞成怒,畢竟還有一堆關心她的人在她身邊。
  最近听二哥方騰說大家都在查那個姓關的女子的身世,江澄說他一定要弄清楚她和他之間的過節何在,再這樣被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憎恨實在不是件好事。
  那個關瑾之究竟和江家有什么仇呢?方茵也很想早點知道答案。感覺上,關瑾之好像對江澄的事滿了解的,她想要江澄的命會不會只是因愛生恨……
  不不不!這個聯想不好,她急忙把這個念頭掃出腦袋。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慢慢地接近她,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她已經大概可以分辨家人的步伐,這個人走呼沉穩堅定,不用猜也知道是江澄。
  “澄哥!”她沒有回頭,卻精准地叫出他的名字。
  江澄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頭:“有進步,你的耳朵愈來愈靈了。”
  “能不靈嗎?少了眼睛,也只能靠耳朵了。”她淡淡地說著。
  自從那一次江澄向她表白之后,兩人的關系有了大幅度的轉變,方茵對他忽然害羞起來,以前那种厚臉皮的求愛態度現在回想起來竟會讓她耳根發燙。她想不透自己為何變得這么扭捏,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每當江澄來看她時,她居然會有些緊張,甚至無法呼吸。
  其實她一點也不相信失去視力會改變一個人的心情,但事實擺明了,她就是變得不一樣了,尤其是面對喜歡的男人。難道她是從最近才開始戀愛,以前的全都不算?
  “又沮喪了?”江澄拾起她發絲上的落葉,順手將她腮旁的發拂到耳后。
  “沒……沒有。”瞧!又來了!她又忍不住臉紅了。江澄的碰触有帶電离子,老是讓她触電。
  “怎么了?冷嗎?”發現她的局促,江澄挑起了眉。
  “不……”只是心跳頻率太快了些。
  “奇怪,我怎么覺得你在怕我?”江澄覺得好笑,這個曾經對他死追活纏的女孩是怎么了?
  “哪有!”她急忙轉過身子。因為看不見,她對周遭的感覺能力強多了,江澄的表情她無法瞧見,但他聲音中的嘲笑她依然拿捏得很准。
  “沒有的話,你干嘛臉紅不安?”他走到她身后,搭住她的肩。
  “那是陽光的關系。”她低下了頭。
  “哦?真是好大的太陽啊!”他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討厭!”她當然知道他在開她玩笑。
  原來女人撒起嬌來是這樣的旖旎風情!江澄欣賞著她的嫵媚,在心里想著。以前他的眼睛到底長到哪里去了?怎么老是看不見方茵或是其他女人的美麗?唉!看來他老爸多少遺傳了些書呆子個性給他,害他白白浪費了多年的生命。
  “你今天怎么有空來?”方茵摸索著走到樹下的涼椅坐下。
  “我是來告訴你,打算去美國一趟。”江澄也在她身邊坐下。
  “去美國?”
  “是的,我怀疑西恩研究所寄給我的馬幽里神經毒素研究資料根本是個幌子,很可能是關麗在操控一切。”江澄愈來愈覺得事情的症結全都指向關瑾之的母親。說不定當初寄密件資料給他就是她的一個餌。
  “你是說這些事全都是她一個人弄出來的?就為了對付你?”方茵訝异地轉向他。
  “嗯!她似乎認識我父親,方騰還從關瑾之的口中逼問出一些可笑的事,說我父親曾經強暴過關麗……”
  “怎么可能?”方茵一万個不相信。江景濤在他們這群孩子眼中是出了名的書呆學究,說什么也不可能去強暴女人。
  “但關瑾之又不像說謊,很顯然的,問題出在她母親身上。”江澄握住方茵的手,眼睛看向天空。關麗為什么要撒這個漫天大謊?
  “所以你要去美國求得答案。”
  “是的,如果是我和她之間的恩怨,就毋需卷入旗幫。嚴老大死得太冤枉了,我敢斷定,關家母女只是拿他當引爆此事件的引信,嚴冷更是個被徹底利用的傻瓜。”
  “那旗幫的事怎么解決?”方茵想起祥和會館与旗幫之間的糾紛就覺得心情沉重。
  “等事情有眉目時我再去和嚴冷談談,他那個人沒有确鑿證据是不會相信的。”江澄倒不擔心旗幫會有所行動。
  “那……你要去多久?”她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你和我一起去。”江澄托起她的下巴。
  “我?一起去?”她愣住了。
  “是的,西恩研究所說不定有馬幽里神經毒素的解藥,我要帶你去,以便在美國治療。”他說著輕吻她的眼。
  “但……但是我看不見,會給你添麻煩的。”她又想跟著他,又怕拖累他。
  “不會!”他擁緊他,頭埋進她的發間。
  “澄哥……”
  “把你留在這里,我會更不放心。”万一他不在她身邊,她又想不開怎么辦?江澄最擔心這個問題。
  “可是……我爸媽可能不會讓我去……”她靠在他怀里猶豫著。
  “放心,方騰和關瑾之也會去。”
  “他們去干什么?”
  “關瑾之可以當我們的向導,而方騰……是治她就范的良藥。”江澄別有用意地說。
  “呃?我怎么好像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方茵興味地抬起頭。
  “沒什么,只是……只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敵意實在太火爆了點,尤其是方騰,他對關瑾之是既粗魯又無禮,他几乎認定她是害你失明的禍首,所以總是對她惡言相向。但是,奇怪的是,兩個明明看起來互相仇視對方的人,卻意外的有某种交融之處。”江澄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我二哥其實滿喜歡她的?”方茵倒吸一口气。
  “這是我的猜測,你別跟方騰說,我想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感覺。”
  “他這個叛徒!怎么可以愛上敵人?”方茵對關瑾之仍有芥蒂。
  “沒那么嚴重,茵茵,這純粹是我個人的猜測。”江澄忙著安撫她。
  “對嘛!一定是你看錯了。二哥那個人根本是個玩世不恭的浪子,怎么可能會看上那個女人!”
  “好吧,算我說錯了。”江澄不堅持已見,不過,他等著看好戲。
  “那我們什么時候走?”方茵又問。
  “后天。方騰已經幫我們辦好手續了,這兩天請你母親幫你准備行李。”
  “這么快?”
  “你的眼睛不能再耽擱了,我希望早點讓你恢复視力。”他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著。每當他看見她那兩泓有如死水般的眼瞳時,他的心就不斷地受到撞擊,只要能治好她的眼睛,他不惜任何代价。
  “如果治不好呢?”她皺起眉心。
  “把這個我交給我來擔心,你只管安心跟著我就行了。”
  跟著他?永遠嗎?方茵憂惶的心并未因他的話而定下來。
  面對未來誰又掌控呢?即使江澄不嫌棄她,但她仍然無法對看不見的事實釋怀。
  是誰說愛得愈深顧慮愈多?她不知道,但這句話的确貼切地將她內心的不安全說了出來。
  唉!她什么時候也變得婆婆媽媽的了?方茵自嘲地想著。
  丁翊和林劍希、武步云一起到机場替江澄和方騰送行,江澄擁著方茵,方騰則“押”著關瑾之,這一趟美國之行或許會遇到一些困難,丁翊有點擔心在西恩研究所里的那個叫關麗的女人。
  “務必小心,旗幫的行動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但美國的一切都是未知數。”丁翊雙手插在口袋中,修長的身影依舊是那副精練的商人模樣。
  “放心,我早就部署好了。”江澄推了推眼鏡,自信地點點頭。
  林劍希遞出一份資料,交給他,“今天早上電腦中心送來這份傳真,我想對你有幫助。”
  “哦?”江澄看了一眼那份資料,半晌才抬起頭說:“的确有用。謝了!”
  “上頭寫什么?”方茵的好奇心還是沒變,這一點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沒什么。”江澄迅速瞥了關瑾之一眼,又使了個眼色給方騰,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知道什么意思。
  自從江澄知道關家母女的動机不良之后,他深入調查過,十多年來西恩研究所的所長雖然都是華裔博士關亞忠,但是据可靠消息來源顯示,年近八旬的關博士早就不管研究所的事務了,目前真正的主事者是暗中代父處理一切的關麗。
  關麗是關亞忠的獨生女,天資优异,年輕時就已是生化与醫學雙料博士,一直是關亞忠的得力助手。但是,這樣一個天才女子卻沒有在生化和醫學界大放异彩,有關她的輝煌紀錄在她二十二歲左右就消失了。
  之后,她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女儿,然后和在二十年后重新回到研究所。
  二十二歲那年她發生了什么事?怀孕生子?
  江澄花了不少心思在追蹤她的過往,但都一無所獲。關麗對自己的事守得很緊,想要得到与她有關的資料都得大費周章,倒是江澄無意間發現關瑾之的童年似乎過得相當不好。
  關瑾之的求學過程中有不少受虐的紀錄,都是師長檢舉后向她母親提出警告,但每每被發覺事態后,關麗就會帶著關瑾之另遷他處,躲避他人的眼光。
  為什么一個母親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儿?
  從關瑾之冷漠僵硬的臉龐上不難看出她對人性的失望与不平,這會是從小受關麗的影響所致嗎?江澄沒有答案,但他可以從關瑾之身上下手。于是他抽絲肅茧,從關瑾之的出生上著手調查,想得知她和關麗之間的關系為何。
  而手上這份傳真,正是他委托美國的偵探傳來的結論。
  雖然美麗布下許多障眼法說明關瑾之是她領養的小孩,但關瑾之的确是美麗親生的女儿,但她的父親則不詳。
  “她不會正好是你父親胡涂時造下的胡涂帳吧?”方騰曾經這么揶揄他。
  “絕對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父親被迫,或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被硬上。”
  江澄的話引來方騰一陣大笑,不過,他可不是在開玩笑。學生化的人身邊有許多危險的藥物唾手可得,要迷昏一個人再簡單不過了。
  他一直沉思著,直到傳來催促登机的方播聲,才醒悟過來。
  “我們得走了。”方騰提醒他,一手推著一直沒有表情、也沒有吭聲的關瑾之。
  “隨時注意嚴冷的行動,如果我沒猜錯,他會跟著到美國,別讓他出了香港。”江澄叮嚀著丁翊他們。
  “放心。”武步云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江澄扶著方茵,朝大家揮揮手例先行,方騰則跟在關瑾之身后,預防她作怪。
  她因為微跛,走得特別慢,方騰忍了好久,終于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前拖。
  “別以為走路不方便就在這儿給我蘑菇,你是一定得去美國的。”他知道自己對她太過暴戾,但不知為何,他一看見她就會沒來由地發脾气,以前他對女人總是和顏悅色,對女人也很有一套,但對她,他的風度就沒了。
  “我的腳也礙著你了?”她得努力邁開步伐才能避免自己當場跌倒出丑。
  “你的心眼太多,我不會讓你有机可乘的,關小姐。”方騰疾步跟上江澄他們。
  “那也沒有必要用跑的登机吧?”她喘著气,心中對方騰真是恨到极點。
  “怎么?這點速度就難倒你的?”十足的冷嘲熱諷,他管不住自己想在言詞上傷她的沖動。
  關瑾之忽然不走了,她狠狠地瞪著他,兩眸冰焰如果能化成刀,恐怕方騰已被她瞪穿了。
  “你干什么?”方騰見她停頓,轉頭看著她。
  “你該死!你這种人根本沒心沒肺,該下地獄!”她咬著牙低吼。
  “我如果下地獄,也會拖著你去。”
  “哼!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她說完就往回跑。她不能就這樣回美國,母親要是知道她不僅沒將仇人之子殺掉,還將了帶回美國,絕對不會饒了她的。与其面對母親凌厲的處罰,她宁愿死在香港!
  方騰沒料到她真的會逃,喊住江澄轉頭追去。
  關瑾之沖向扶手電梯,還來不及跨出去就被方騰握住手臂,扯了回來。她反手一推,伸腳朝他踢去,方騰后旋轉身,閃開她的攻擊,她則覷了個空檔,毫不遲疑地往下跳。
  “喂!”方騰被她不要命的逃法嚇了一跳,連忙跨上扶手往下溜,敏捷地將她揪住,抱進怀里,而人順勢溜下一樓大廳。
  “你這個笨蛋,不要命了嗎?”行為雖然神勇,但是他知道剛才她差一點就直摔下樓。真是的,害他擔心得……慢著!他替她擔心個屁啊!她要摔要滾都由她,他應該樂得有人可以捐出眼角膜給茵茵,何必管她?
  “放開我!我不能就這么回美國,我母親不會饒我的。”她失去自制地大叫。
  “為什么?”江澄不知什么時候也帶著方茵赶到一樓。
  “她不允許我失敗,不允許事情有一點點的差池……”關瑾之的眼中有莫大的惊懼。
  方騰被她的模樣震住了。她居然這么害怕自己的母親?
  “如果有一點點的差池,她就會想盡辦法虐待你?甚至打瘸你的腿?”江澄的話讓方茵与方騰都大吃一惊。
  關瑾之的臉在剎那間化為死白。
  “你的腿……是你母親打的?”方騰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么狠心的母親。
  “你母親一定是個瘋子!”方茵也覺得不可思議。
  江澄將手中的資料放到方騰手里,“美麗似乎把對我父親的仇恨都發泄在她身上。”
  方騰邊看資料邊脹怒气,但更教他生气的是,他竟然該死的有點心疼!媽的!
  “你難道從來沒有問過你母親為何要這么對你?”方茵根本無法了解這种情況,她在愛中長大,從小到大家里有誰敢對她說重話?誰敢啊?又不是活膩了!
  “她說,要怪就怪江景濤,是他害她變成這种個性,是他對她始亂終棄讓她變得殘暴……”關瑾之茫然地說。
  “胡扯!”江澄斥道。
  “你母親是個道地的狂人!她能為了對付祥和會館而下嫁嚴老大,利用他旗幫与我們之間的仇怨來替她消除敵人,可見她是個心机深沉的女人,你一定要跟我們去美國,我們會讓人看清她的真面目。”方騰一手將那份資料揉成一團。
  “不!你們斗不過她的。”關瑾之后退一步。
  “從沒有祥和會館斗不過的人!”方茵大聲反駁。
  “沒錯!我倒要領教她有什么三頭六臂。”方騰冷冷地道。
  “不!不行!是我沒達成任務,是我的錯!我……”關瑾之話說到一半就被江澄打斷。
  “你只不過是她的殺人工具而已。”
  關瑾之呆住了。
  “她不是你的養母,她是你的親生母親!”江澄把事實說明。
  “不……”關瑾之一雙眼睛睜得奇大。
  “你自己看吧!”方騰把資料塞進她手里。
  美麗會是她的親生母親?怎么可能?她還記得自己七歲時才被領養,她還記得啊!但資料上不僅載有醫院的出生證明,還有母親姓名,關瑾之突然之間不知該相信誰。在默默承受美麗對她的嚴厲之后,她一直以為她只不過是名養女,一個不被喜愛,甚至得逆來順受以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的消气筒,所以她才忍气吞聲,但是,一張紙就將她所有的主定摧毀殆盡。也迷糊了!
  就這樣,直到上了飛机,關瑾之都還無法相信也會是美麗的親生女儿,一個被傷害了二十多年的親生女儿?!
  為什么母親要這么做?為什么妃子要這么折磨她?她實在很想知道答案。
  江澄一行人到了美國洛杉磯,就住進了祥和會館在此地的一間高級別墅,這里也是當年江景濤的住所。
  其實當年江景濤雖然身為水麒麟,但并未回到香港,還是一直待在這里,連新婚的妻子也隨同前來,据會館的長老說,江澄還是在這里出生的呢!
  當方騰与關瑾之各自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后,江澄也帶著方茵到她的房里去熟悉一切,邊告訴她房間擺飾的方位和距离,以免她受傷。
  “關瑾之實在太可怜了。她怎么能忍受那個姓關的女人這么對待她?”方茵還在為關瑾之的事難過。
  “她的确可怜,不過,關麗一定是有目的的在進行她的陰謀,我想,關瑾之也只是她的一顆棋子。”她要用這顆棋子來對付誰?他嗎?江澄揣測著關麗的動机何在。
  “既然不要她,又何必生下她?”方茵几乎忘了是關瑾之害她失明的,還在為她抱屈。
  “等見到關麗,答案就水落石出了。”江澄扶著她走到床沿坐下。
  “你母親呢?她是怎樣的人?”方茵忽然問。
  “她?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嫁給我爸爸,跟著到陌生的美國,然后怀孕……”
  “怀孕那你是美國人?”怎么這种事她從來沒听過?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媽在這里生下我,直到我三歲時因身体不适才回到香港,同時將我帶回去。”江澄的父親對研究生化比當祥和會館的水麒麟還要熱中,所以當他們母子回香港后,江景濤還繼續待在美國的西恩研究所,要不是妻子病危,加上祥和會館頻頻催他回香港,他說不定會一直待在美國。
  “江叔叔那時一直留在這里干嘛?”方茵有時會認為江景濤算不上是個好丈夫、好爸爸。
  “研究。那是他的生命。”江澄并不怪他,他自己對研究方面的狂熱并不亞于他父親,所以他能理解那种心情。
  “而你母親卻如此放任他?”女人通常比較同情女人。
  “沒辦法,她愛我爸爸。”江澄歎了口气。
  是哦!就是個愛字害了女人,在愛的迷障中,一切不合理、不快樂都可以被容忍。女人,尤其是從前的女人,甘愿用生命來換取愛情,從此執迷不悟。
  方茵站在房間里,突然感到有點悲哀。以前她從沒想過這么多事,總是無憂無慮地過著快樂的日子,那些傷心与哀怨根本沾不上她;自從看不見任何東西之后,思考的時間增加了,對周遭的感受也增強了,忽然間,人世的喜怒哀樂把面在她的心眼中明朗起來,好像老天讓她閉起眼睛是為了讓她看清一切、体驗一切。
  “如果你也像你爸爸那樣熱愛研究,我對你來說根本是個障礙。”她淡淡地說。
  “嘿!你的小腦袋又想到哪里去了?”江澄知道她一直還沒從失明的夢魘中醒來,她大腦中奇怪的构造在以前就与眾不同,現在鑽起牛角尖來更胜人一籌。
  “我如果是你媽,早就离開你爸爸了。”她受不了丈夫將一堆生化實驗看得比她重要。
  “但你不是我媽,而我也不是我爸。”江澄將她背對著他的身子扳過來,輕拍她粉嫩的臉頰。
  “是嗎?”她渙散的瞳仁中迷惘更甚。
  “你不了解,其實我媽是個外弱內強的女人,她當年可是從台灣跟著我父親私奔到香港結婚的。”他不想讓她有錯誤的想法。
  “真的?”方茵有點意外。
  “我媽祖籍台灣,軍人父親對她的管教嚴格,但她卻和到台灣處理事宜的我爸墜入情网,兩人決定廝守一生。那時,她才十九歲,一個十九歲的女孩要跟著一個來歷不明的二十歲男人回到香港,理所當然受到阻撓,但她不顧一切,最后選擇了心愛的男人,從此斷了与家人的聯絡。”
  “原來你媽也是個沖動型女子。”方茵惊歎道。要不是江澄的母親太早去世,她們說不這能成為好朋友。
  “是啊!這一點你們倒是非常相似。”他微笑。
  “可是我卻沒有她的包容力,她比我偉大多了。”她垂下頭,又沮喪了。
  “愛一個人和對方偉不偉大沒關系。”他攏緊她。
  “可是,你是真的愛上我嗎?”因為看不到他的臉,她無法确認他說他愛她時的眼神。也因為如此,她覺得不安。
  “當然。”
  “如果……如果沒發生旗幫的事,如果我的眼睛依然安好,你還會這么說嗎?”
  “我不知道,有些事不經過刺激便無法顯現,我對你的感情若是沒有那些事的介入,恐怕還會繼續蟄伏。”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這些事,你或許不會愛我?”她抬起頭問。
  “不是不會愛,而是不知道自己愛著你。”他得解釋清楚。
  “我不懂。”
  “很多人通常對自己的感情不夠了解,茵茵,我就是屬于這种人。以前我對愛情沒有任何想法,所以沒有女人能讓我有感覺,直到你出現在我身邊,我還是以對待家人的方式對你,把你當妹妹一樣,可是這种感情在我不知不覺時發酵變質,若是沒有變數出現,我可能要到十年,或許二十年后才會恍然明白。”他捺著性子,平常鮮少開口的人卻只對她一個人侃侃而談,這樣她還不明了他對她的不同嗎?
  “你是要告訴我其實你早就愛著我,而你自己不知道?”她的直腸子只轉得出這個結論。
  “是。”
  “那么,也可能你其實并不愛我,而你也不知道。”這种反推理有時不大合邏輯,但她沒考慮那么多。
  “茵茵,你在繞口令?”他皺起眉頭。她的腦殼是什么做的,怎么敲都敲不透!
  “我只是要确定你對我的感覺而已。澄哥,也有可能你沒接触過其他的女人,所以才會拿我當對象,當你感情騷動時,我正好出事,也正好在你身邊,所以你自然而然把感情全傾注在我身上。或者,這些只是你的錯覺?”
  江澄雙手環胸,生气了。
  “你是說,我只是個隨便找對象發泄愛情的男人?”向來低沉的聲音提高了。
  “這是你說的。”她抿緊了唇。
  “好吧!那你說,要怎么做你才會相信我?”黑框眼鏡后的臉已凝聚危險的訊息。他第一次被她的頑固惹毛。
  “我也不知道,我又沒談過戀愛。”她不知死活地繼續挑釁。
  “沒談過戀愛的女子卻有這么多廢話。”
  “你生气了?”她听出他的不悅了。怎么?她才說沒几句他就生气了,這還算是愛她嗎?
  “我不是生气,只是覺得自己太傻。”他悄然無息地欺近她。
  “什么?”當她發覺他的臉几乎要貼上她時,才想閃躲。
  “丁翊好像說過,對付女人,做比說還有用。”
  方茵還轉不過來這句話其中的含意時,紅唇已被堵住,一大串疑問再也問不出來。
  江澄一手輕扶著她的后腦,輕吻著她如玫瑰花瓣的小嘴,在那柔軟的禁地上施加重力,然后抽离;再吻,又放開,极盡挑逗之能事。另一只手則將她的腰身收扰,帶往自己怀里,將她固定在他的攻擊范圍之內。
  方茵以為接吻不過是像上回他吻她那般柔軟陶醉而已,但這一次江澄的吻卻霸气多了,非常男性,十足魅惑,在進退之間把她的心提上提下,完全失去平衡。
  “澄……”她只發得出這個字,其余的聲音都被吸進他的口里。
  再多听一次她的歪理他會瘋掉!江澄一把抱起她,將她放置在床上,整個人壓上她,唇也更熱烈地在她的唇上流連。
  她還以為他真的是塊木頭?沒有七情六欲?這個小呆子太藐視他了!
  他的唇從她的眼睛一直滑到她的喉間,手也沒有停止地解開她的上衣,手解到哪里,熱唇就貼到哪里。當他的吻來到她的胸前,方茵惊愕得一把推開他。
  “澄哥!”她羅衫輕解,整個胸衣都露了出來,凌亂的發徒增性感,加上那如受惊小鳥般的眼睛,她渾身柔麗得讓人想將她吃掉。
  江澄气息粗喘,卻低笑一聲,輕輕把她攬進胸前,一個翻身,兩人同時倒在大床上。
  “怕了?”他的唇刷過她裸露的肩,心中的情潮絲毫沒有褪下的跡象。
  “你……”她是被他的激情駭到了。她從不知道男人會這樣吻女人。
  “我愛你!”他又側過身壓住她,低沉地在她耳邊傾訴。
  “你……”
  “愛得想擁有你,懂嗎?”他的手隨著她起伏有致的胸線游走。
  “是……是嗎?”她又有那种快休克的感覺了。
  “這是男人的占有欲。這樣能證明我對你的感覺不是錯覺嗎?”他吻上她的耳垂,手已不安分地往下探索。
  “別……別這樣……”她想抗拒他,可是聲音中一點也不強硬。
  “你的眼睛和我的愛情沒有直接關系,懂嗎?”他撐起上身看她,給她緩沖的片刻。
  “懂……”她怯怯地點點頭。
  “那就好。”他摘下眼鏡,這一次再也沒有顧忌,狂吻住她漲紅的唇,想把她的傻念頭全部吻掉。
  方茵被自己体內脹起的欲望嚇得不知所措。江澄不是沒交過女朋友嗎?怎么他的動作熟練得像是經驗老到的調情圣手?她本想問問他的“本事”是誰教他的,可是一直沒有空檔問出話來。她不自覺的用手代替眼睛“看”遍了江澄精瘦結實的身形,在剛柔兼并的肌肉下,是那顆她向往了許久的真心。
  江澄的狂野是隱性的,沒有刺激就不會顯現,而現在他的自制力決堤,再也管不住身心都要她的欲望,他被她剛才的話气得失去理智,只想讓她成為他的人,她才不會胡思亂想。她嬌顫的身軀不斷地引發他的烈火,她的嬌吟也煽惑著他所有的感官,衣服在倉卒間紛紛落了地。方茵不知何時已全裸地躺在他怀里,淹沒在他制造出來的情欲迷宮中,失去方向。
  “你好美!”他埋進她的酥胸輕歎。
  這真是瘋狂!方茵心里一個微弱的聲音吶喊著,可是她無暇細想,她已經不能回頭了,她也要他!
  在僅存的一絲理智向身体的欲望投降后,兩具交纏的人体在這個初秋之夜交付了彼此,方茵在痛楚与快樂間成為江澄的女人,那顆不定的心也在虛軟的剎那落地,安穩地停泊在江澄為她构筑的港灣中,不再沉浮。
  他們在彼此的气息中度過了在美國的第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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