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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怎……怎么會這樣?”
  安小駒惊恐地瞪大雙眼,沖進馬廄,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匹匹倒在地上抽搐的馬匹。
  “我們把所有的馬赶回馬廄之后,本來是好好的,可是剛才不曉得怎么回事,有几匹突然變得暴躁不安,沒多久就成這樣了……”牧丁的話未落定,旁邊的馬房亦陸續傳來馬匹的厲聲嘶鳴。
  “不可能……好好的怎么可能這樣……”
  安小駒難掩惊痛的心情,全身顫抖地扑上前抱住其中一匹奄奄一息的駿馬。四老則在察看馬匹“异常”狀況的同時,緊急下令各馬廄的牧丁全面慎守戒備,以防止馬群的“騷動”擴大。
  “你們快瞧一瞧……他們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怎會……”她哽咽地向四老求救,急懼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自小養馬長大,從來沒遇過這等“陣仗”,這比突厥人來搶她的馬還令她害怕。
  “別慌,你先起來。”東方喬冷靜道,上前想扶她起來──在沒确定是否為傳染性的疾病之前,她這樣抱著馬是很危險的。
  但安小駒不為所動,她只是不斷搖頭哭泣,并死命地抱住馬匹不放手。
  “你們快幫忙想想辦法……他們看起來很痛苦……”她哭喊著,白天在草原上喜悅的心情早已不复存在,她現在只看得到眼前這可怕的情景。
  東方喬搖搖頭,使勁將她拉起身,道:“沒用的,它已經死了。”
  “死了……”她愣愣地看著原本抽搐的馬儿已無任何動靜。“怎會……這么快……”
  聞言,東方喬突然神情一凜,松開小駒,自行上前察看馬匹嘴邊的濡沫征狀。
  小駒則毫不猶豫地跑向另一匹仍在抽搐的愛馬。
  接下來,情況依舊緊張而混亂,人喧馬嘶吵成一片──。
  而就在四老忙著查出馬匹暴斃的原因所在時,越來越多的馬陸續倒下,沒多久,馬廄里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即刻回歸“平靜”。
  一种异常詭异的平靜。
  “沒辦法,全死了,無法再救了……”金伯面色凝重地宣布不可改變的事實。
  “該死,我養的馬怎可能去染什么怪病。”銀伯悲憤難抑,看著多年心血如此莫名其妙被毀掉,而他甚至瞧不出是染了何种瘟病,怎不气煞人也。
  鐵伯搖頭歎气,心里亦是難過得緊。“我看其它馬廄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我看未必!”老二銅伯斬釘截鐵道,和東方喬站在馬廄入口。“剛才我和東方喬趁亂去西側馬廄察看了下,那邊的馬都還算正常。”
  “真的!”安小駒抹著眼淚,從一匹已回天乏術的馬旁跳起來。
  銅伯指指東方喬。“他認為我們的馬……是中毒了。”
  “中毒?”安小駒惊愕地抓住東方喬的衣服,顫聲問道。“你是說……有人故意殺死我的馬?”
  “是否人為或故意,目前還無法确定,但它們看起來确實是中毒而亡。”東方喬搭著她的肩,發現她全身正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一定是有人故意的。”她激動道,整張臉埋進他的胸膛,再度痛哭失聲。
  她不相信她的馬會無緣無故大量中毒。
  “三弟,你也認為是中毒嗎?”銀伯問,想听听銅伯的意見;四老里就屬他最冷靜,也是唯一懂醫術和草藥的人。
  銅伯點頭。“而且全是劇毒,根本來不及救。”
  “可是……到底是為什么會中毒呢?”眾人追問。
  東方喬掃了眼眾人,答道:“關于這點,我剛才追查過了──在馬匹回廄前后,确定只做了像平常一樣喂糧、喂水的工作而已,所以……”
  “所以,問題可能就出在糧草和水里面?”安小駒噙著淚,抬頭問道。
  “沒錯。”東方喬篤定。
  “那──還等什么!”大老金伯回過神,立刻下令交代。“老二,你去暫時停掉其它馬廄所有喂糧、喂水的動作,并且清理所有糧草和飲用水。老四,你帶人去把風馬堡各出入口全都封起來,禁止任何人進出。”
  銀伯、鐵伯听令而去。此時,守門的阿忠气喘吁吁地奔來傳話。
  “那個……震遠鏢局有人求見。”
  “震遠?”金伯看了東方喬一眼,才道:“先把人帶進正廳再說……”
  “不用麻煩,我人已經來了……哇,你們這里發生了什么事?”馬長生大嗓門惊呼,雙目瞪張──眼前的情景根本和得了瘟疫沒什么不同嘛!
  “就是你看到的,別再問了。”東方喬使個眼色,示意馬長生閉嘴,因為小駒已經把他胸前衣服哭濕一大片,他可不想她用眼淚繼續幫他“洗衣服”。
  “這么晚了,你還特地跑來,有什么事嗎?”金伯問。
  “這個嘛……”馬長生搔搔頭,顯得有些為難了。“看到你們的情形,我倒有點后悔走這一趟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直說無妨,別婆婆媽媽的。”金伯已耐不住性子。
  馬長生又搔搔頭。“這個……是有關今天中午出發前往京城的那批御馬……”
  “有什么問題嗎?”不是都已經清點出發了,怎么……
  “就是……”馬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尷尬道。“被搶了!”
  “什么!”
           ※        ※         ※
  气氛沉重的風馬堡正廳里,馬長生頂著一臉的心虛獨自面對另外五張不苟言笑的肅然臉孔。
  “我說東方老弟,怎么我才一天沒見到你,你就已經看起來和他們“一個樣儿”了?”馬長生故作經松道,看情況,他的好友似乎在風馬堡“混得不錯”,已經漸漸“融為一体”了。
  瞧,像這樣五個人同時板起臉還真像“一家人”,這算是個好現象吧!他想。
  “我看起來如何不重要,被搶的馬到底是怎么回事?”東方喬提醒道,震遠鏢局畢竟是名震中原關外的鏢行,成立以來,從未有過被搶鏢的紀錄,這情形──未免大不尋常。
  “別急,你們听我慢慢道來……”
  “別急?!那可是要送進皇宮的馬耶!”銀伯暴聲道。
  “搞不好還會砍頭的!”鐵伯跟著附和,任何白痴養馬人都知道出這种差錯所必須付出的代价。
  “沒……沒那么嚴重啦!”馬長生揮著手解釋。
  “好,那你倒說說看如何“不嚴重”?”金伯以權威口吻說道。
  “事實上,說起來還真有些慚愧……”馬長生咧嘴一笑。“因為這是震遠第一次碰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鏢,在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好奇……”
  “好奇?”四位老人以為自己听錯了。
  馬長生臉色羞赧,大胡子下的笑容越形尷尬。“就是這樣,所以負責這趟押鏢的“不才”總鏢頭,才會臨時起意故意放人……”
  “故、意、放、人?”四位老人不約而同道,這回,他們倒希望自己是真的听錯了。
  “這么說來──被搶走的那几匹馬,也是故意“放手”的?”東方喬沈聲問,大概已料到震遠所打的主意。
  “那當然,因為他們實在太想知道是哪條道上的人膽敢動這种歪腦筋。”
  “而你,也放任你的手下這么做?”銅伯單挑白眉,目光深睿。
  “只要他們能揪出幕后主謀的話,我倒是沒有意見。”馬長生說道,他對震遠旗下各鏢師絕對都信得過。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嘛!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做?”銅伯兩手交叉胸前,冷然問話的態度与東方喬倒是有几分相似。
  馬長生眨眨眼,回道:“別擔心,目前已經盯上特定的人了。”
  “哦──”四老同時應道,接著金伯繼續追問:“那你們還等什么?”
  “哎喲,你們一家子怎么都這么沈不住气!”馬長生夸張地歎口气,還好當中最沈不住的安小駒現在不在廳內,否則他一定會被逼得更慘,“因為還要追蹤出真正的主謀,所以可能得再等個几天……”
  “再等几天?到時豈不是誤了送馬進京的日子?”金伯問道。
  “不會的,我們會負責在期限之前把馬送到。”馬長生拍胸脯保證。“況且,這伙盜徒不曉得是沖著挑戰震遠鏢局而來,抑或是針對風馬堡,難道你們不想知道嗎?”
  “你的意思是──咱們風馬堡和人結仇嘍?”鐵伯沖動地質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覺得呢,東方老弟?”他轉向一旁始終沈默的好友。
  東方喬支著下巴思索著,沒有回答,反倒是銅伯接話了──。
  “想想那些被毒死的馬吧……或許真有可能。”
  “三弟說的有道理,像這樣接二連三發生事情,我們還真不能不防。”金伯同意道。
  “依我看──就是那匹黑馬在作怪。”銀伯沒好气地各自掃了東方喬和鐵伯一眼。“我就說了,那匹馬實實在在碰不得,你們就不听我的,現在可好了吧!”
  “二哥,你這樣胡亂猜測“罪魁禍首”,是不是太……“那個”了點?”鐵伯不是很服气。
  “我有說錯嗎?你們瞧,小駒儿從震遠鏢局那里弄回那匹馬的晚上,就發生突厥人來搶馬的事件。好不容易那匹馬趁亂跑了,可小駒儿又把它給抓了回來……這次更狠,它前腳才剛踏進門,咱們堡里的馬就死了一大半……”
  “我倒覺得這听起來比較像“巧合”。”老三銅伯擺明和小駒儿站在同一邊,銀伯用力搖頭,再度鄭重強調。“不對,這明明就是“只要有它在,就會招來不幸”的最佳證明。”
  “說得也是,我也曾經“深受其害”啊!”馬長生大笑,不怕死地站出來大聲“附和”。“想到那匹馬來鏢局待不到三天,就招來“不明人士”在門口放大堆馬糞,真的是非常倒楣……”
  語畢,銀伯和鐵伯頓時面色鐵青,結舌不語;銅伯則一反常態地低笑出聲。
  而為了“平息”可能再有的爭論,金伯袖袍一揮,直接說道:“總之,上回馬匹被搶和這次暴斃的事已經讓小駒儿夠傷心難過了,至于那匹馬黑是不是真的“不祥”,我希望大家以后都別再提了──尤其是在小駒儿面前。”
  大老厲聲令下,大伙立刻噤聲不語,反倒是已沈默良久的東方喬突然若有所思地開了口。“你們……和“天岳庄”的關系好不好?”
  “天岳庄?”大伙全沒料到東方喬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可銀伯還是不由得率先發難。“不好不坏,只是個看不順眼的同行罷了,平常根本很少往來。”
  “很少往來?”東方喬眉宇深鎖,心頭兀自咀嚼這個答案。
  “怎么,為什么突然問起天岳庄?你知道什么嗎?”銅伯警覺地問道,看出東方喬心里似乎另有盤算。
  近日相處下來,他意外發現東方喬無論是在個性或處事風格上,都和他頗有几分相似,所以,他倒是很能理解他思考事情的方向。
  “這……只是我心里的一种猜測。”
  “猜測?什么樣的猜測?”
  東方喬大膽假設。“我在想……這件事會不會和岳天高有關?”
  “岳天高?”眾人又是一片疑惑。
  “有這個可能嗎?”銀伯忍不住又說話了。“那個岳天高平常行事雖然卑鄙了點,但我們風馬堡可沒惹他唷!連他削价大賣他的軟腳馬,我們也都是沒半句“怨言”……”
  “才怪,你的“怨言”才多哩!”
  “親兄弟,明拆台”!鐵伯可毫不留情。
  搖搖頭,銅伯不想讓這兩個愛斗嘴的兄弟岔開話題。“你為何會有此推測?”
  他將問題拉回重心。
  東方喬于是將先前和岳天高兩次“打照面”的情形詳細敘說了一次;當然,他并沒有漏掉岳天高曾經對安小駒有過的一言一行。
  “原來,那小子一直在打小駒儿的主意……”
  “竟然還想來買我們風馬堡的馬回去荼毒……”
  “小駒儿堅持不賣馬是對的……”
  金、銀、鐵伯三人一人一句,各自發表評論。僅銅伯仍然能夠冷靜地听出東方喬真正的意思。
  “這么說來──岳天高有可能是惱羞成怒嘍?”
  東方喬扯動嘴角。“目前還只是我個人猜測,但若真是如此,他的動作也确實夠快。”
  “豈止快,根本就是“一网打盡”!”馬長生說道。
  看樣子,他之前听說有關岳天高不斷對外放話“震遠鏢局”舍近求遠、見死不救的种种,并非空穴來風了。
  倘若与此有關,那么這次的搶鏢事件,無疑就是他的一种報复手段。
  “反正搶標事件我的手下很快就可以查出主謀了,倒是有關你們馬匹中毒的事,想抓到那個潛入下毒的人,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啊!我想起來了。”鐵伯倏地擊掌大叫。“那個小乞儿!”
  說到“潛入”,他可說是頭號嫌疑人物了。好小子,算他倒霉被他老鐵看到。
  帶著提供重大情報的神圣心情,鐵伯將看到小乞儿從風馬堡里翻牆而出的情景鉅細靡遺地陳述──。
  “那么,你可有看清楚那小乞儿的臉?”金伯迫切問道,這算是大消息一件。
  “這個嘛……”鐵伯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當時天色昏暗,我實在是很難看得清楚……”
  “咦?某人不是還一直炫耀自己的眼力好得很嗎?”銀伯故意取笑道。“怎么這會儿又看不清楚了呢?”
  “是很好啊!總比有人連個影儿都沒看到的好……”鐵伯不甘示弱回道。
  “好了,現在不是拌嘴的時候。”金伯不耐地揮手。“總之,這件事老四你就負責去找守門的阿忠查個清楚,務必找到那個小乞儿。”
  “沒問題。”為了雪恥,說什么當然也要找出來。
  看了眼屋外早已高挂的太陽,金伯揉著眉心說道:“忙了一夜,大家也都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對了,小駒儿呢?睡下了嗎?”
  鐵伯搖頭,“恐怕還待在馬廄里不肯出來呢!”
  金伯歎了口气,“我去看看她。”他起身,在東方喬面前停下腳步,示意道:“你也跟我來。”
  金伯和東方喬轉身向門口走去,其余一干人等也起身,准備回房休息。沒想到一伙人才剛跨出正廳,守門的阿忠即進來通知外頭有官府的人員來訪。
  “帶他們進來。”金伯下令道,眾人面面相覷,全又折回廳內。
  不久,一位面貌方正的年經男子帶著兩名手下進入正廳。
  “哇,沒想到大家全在啊!咦?這不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東方家三公子嗎?”
  陳政率先和每個人打招呼,然后才惊訝地發現東方喬這號“大人物”。
  東方喬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好久不見。”
  “原來你在這里啊!”陳政熱絡地搭上東方喬的肩,附耳笑道。“你們四兄弟逃家的事現在京城里可熱著呢!”
  “你來風馬堡就是為了和我“敘舊”嗎?”盡管對方是官府的人,東方喬仍然面不改色地直接將話挑明。
  “嘿嘿,說得也是,先辦正事再說──”陳政收了收笑臉,故意咳了兩聲,才轉向金伯說道:“不好意思,我是特地來清點風馬堡現有的馬匹數量……”
  “清點?”銀伯反射性惊叫道。“有沒有搞錯啊?你們前些日子不是才來清點過嗎?”
  “那是為了調查突厥人造成各馬場實際失馬的數量。”陳政點了點頭。“而這次則是另外奉命再來清點一遍。”
  畢竟,确實掌握全國養馬場的馬匹生產与死傷的數量,可算是中央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沒人敢馬虎的。
  “另外奉命?什么意思?”
  陳政笑笑。“別緊張,只不過是听說你們風馬堡的馬數有些變化,所以特地過來“關心”一下而已。”
  “听說?听誰說?”銀伯又暴問,堡里根本沒有人去通報官府,他們怎么可能會知道?!
  “這個──可能不方便透露。”陳政聳聳肩,一臉悠然。“反正你們只要讓我去馬廄大概清點一下,可以回去交差就行了。”
  “問題就是不能……”
  “二弟!”金伯出聲喝止銀伯的咆哮,才以主事者的姿態對陳政說道:“也好,反正我本來就打算派人去通知你來。”
  “大哥!”鐵伯急道。
  “都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有什么事好怕的?”
  “可我們好歹要替小駒儿想想啊!”
  在大唐從事養馬業,社會地位雖高,但馬的地位顯然也不低,依据馬事法律,一旦所屬的馬匹出了差錯,造成年死傷數目超過標准,養馬的人就必須負連帶責任,嚴重者,恐怕更是難逃牢獄之災。
  因此這事件若真要追究起來,身為風馬堡堡主的安小駒是絕對無法“置身事外”的──不行!說什么他們都不能讓安小駒身陷囹圄。
  “但……這种事終究是瞞不住的。”金伯語气沉重,無論發生什么事,他是一定會舍老命力保小駒儿的。
  “哎呀呀,你們何必一個個都愁云慘霧的樣子,我們官府又不是專門來吃人的。”陳政玩笑道,卻發現在場沒一個人笑得出來的。
  “你跟我們來就知道了。”
  金伯認命地帶人准備前往馬廄,倏地,東方喬伸手一攔,阻道:“在前往馬廄之前,可否請陳兄借一步說話?”
  “有事要私下談?”東方喬主動攀談,陳政當然是樂意奉陪。“也好,既然碰巧在這里遇到你,我剛好有話想順便問問你。”
  東方喬和銅伯挺有默契地互換眼色,銅伯即明了道:“我們先去馬廄看看小駒儿,順便等他們。”
  語畢,銅伯遂領著其它三位老人和馬長生离開大廳。
  “你怎么會在風馬堡?”眾人前腳一出,陳政立刻好奇地追問。“而且看起來好象還挺熱的樣子?”
  “你想知道?”東方喬故意吊他胃口。
  “廢話,你們四兄弟的事早就傳遍整個京城了,你爹甚至到處懸賞找人。大伙都在猜測你們的下落,不過,你其它三個兄弟都還陸續听過有人傳他們的行蹤,只有你完全沒一點消息──”陳政直言道。
  要不是為了處理先前的“搶馬事件”,特地被人從京里派來,他恐怕還不會如此幸運地遇到東方家最難找的三公子。
  “而且,你爹的大壽快到了吧!京里已經開始有人打賭你們四兄弟究竟會回去几個……”
  東方喬意外地露出一抹笑容,“我相信你一定也下注了吧!或者──你打算拿我的消息去領我爹的賞金?”
  “嘿,別說成這樣嘛!像我們這种領官俸的,雖然無法和你們東方家的財勢相比,但也不至于會為了那么些賞金出賣朋友……”陳政很有義气地大聲疾呼,但臉上隨即又推出賊兮兮的笑容,“其實──你只需要偷偷告訴我,你是否打算在你爹大壽的時候回去,讓我有個下注的依据,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想知道?”
  陳政點頭如搗蒜。
  “可以,只要你答應幫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東方喬神色自若道。
  “你可真會“做生意”啊!”陳政兩手交疊胸前,調侃道。
  “生意人在商言商,我的“消息”保證可以讓你贏得大把賭金,如何?可有興趣?”東方喬如鷹般銳利冷靜地等著他的腊物上鉤。
  陳政擊掌歎道:“你果然是得到東方老爺的真傳,拿你沒辦法了,說吧!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東方喬微微頷首。“首先,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听“誰”說風馬堡的馬匹數量有變化?”
  “這個……其實也沒什么啦……只是今早有人通報說這里有馬大量死亡,雖然我覺得不大可能,但基于職責我還是必須走這么一趟……”陳政遲疑了下,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事情略有蹊蹺。“該不會……真有此事吧?”他惊問。
  “事實上,昨晚堡里的馬破人下毒了。”東方喬坦誠道。
  “下毒?怎么會有這种事?”這下陳政開始緊張了,因為在管轄范圍內馬匹出現如此大量死亡的現象,他這位馬事官員也是要連帶責任的,這叫他怎不緊張?!
  “我想知道──在這里你有多少權力可以管這件事?”
  一恢复鎮定,陳政即刻驕傲地大顯卓越辦事權力。“絕對大到你無法想象。”
  “很好。”東方喬滿意地點頭。“我希望你能盡快查清楚這件事,還風馬堡一個清白。”
  “傲鷹”之名,如雷貫耳,行事漠然,更是眾所皆知;如今,東方喬竟然不惜使出威脅利誘的方法插手管事,果真稀奇!
  陳政思忖著,笑嘻嘻地靠向他,語气有些曖昧。
  “案子當然是要查的,只是我恨好奇──你和風馬堡到底有多少交情,值得你這樣幫他們?”
  “絕對多得你無法想象。”東方喬噙笑著,故意引用陳政先前的說法。
  “是嗎?”陳政大笑,欣賞地拍著他的肩,保證道。“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放心!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        ※         ※
  在官府派員重新查點馬匹之后,全堡的牧丁除了要全數更新糧草和飲用水之外,還得忙著清理大量馬匹尸体,工程不可謂不浩大;而四老更是在配合官府調查和善后之間忙碌奔波。
  至于小駒……則大病了一場!
  馬匹大量暴斃,對她來講是個太難承受的事實,數日來,她傷心難過得無法吃睡,几乎賴在馬廄里不肯回房,加上事發隔日,她就不曾再見到東方喬,在心力交瘁和空虛無措的交相啃蝕下,原本樂觀積极的她,開始變得消沈沮喪──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如此無用。
  偷溜出房,再度來到空蕩蕩的東廁馬廄,安小駒不由得又紅了眼眶,她蹲下身捧起一把糧草,開始無由地抽噎起來──。
  “听說你病了,怎么不待在房里休息?”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響起,安小駒惊悸地回過頭,看到東方喬高大的身形正矗立在馬廄入口……
  成串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不停滾落,徹底模糊視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我……我以為……你回京去了……”她可怜兮兮道。
  “你的事情還沒解決,我怎么可能會回去?”東方喬扯扯嘴角。
  聞言,安小駒感動地扑進他怀里,抱著他又唏哩嘩啦地痛哭起來。
  東方喬摟住她,輕歎道:“看不出你這么會哭──”事情都過這么多天了,她的“狀況”完全沒有改善。
  “我覺得好慚愧……”扯著他的衣服,她的雙肩顫動得更加劇烈。
  “我看你是病胡涂了。”他以手試探她的額頭。
  安小駒搖搖頭,布滿淚水的小臉仰望著他。“我答應過爹要好好守著風馬堡的……可是你看……”她指著空蕩一片的馬廄。“那些是爹唯一能留給我的,而我卻搞砸了……”
  “那不是你的錯。”
  “當然是我的錯,我太不用心了……”一想到風馬堡會毀在自己手上,安小駒忍不住哭得更加傷心。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突然,他想起什么似地一把橫抱起她,大步走出馬廄──“你要………帶我……去哪?”她抽噎問。
  “去個好地方。”說完,他以俐落的身手帶她躍攀上風馬堡主屋的屋頂;安小駒則完全沒料到會來到這么高的地方,她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敢松手。
  “想認真思考事情的時候,這會是一個好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挑了個穩當的位置擁她而生。
  安小駒頷首,想起第一次去震遠鏢局時,他也是像這樣坐在屋頂上──她想,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他的……思及此,她不禁又泫然淚下。
  “你真的很能哭。”東方喬以袖口為她拭淚。
  “心情不好當然會哭的嘛……”她倚著他涕泣道,她的馬死了,而他也快回京城了,她當然傷心啊!
  他溫柔地撥開她頰上散亂的發絲,几乎是有些心疼地問:“還在覺得對不起你爹?”
  “我已經沒臉見他了……”
  “無妨,反正你還要好几十年的時間才能見得到他,這期間,已足夠你做一切事情了。”他點她的鼻尖。
  “做一切事情?”她不懂。
  東方高在她額頭輕輕印上一吻,隨即伸手一指。“你平心靜气地瞧瞧,你覺得你看到了什么?”
  順著他的引導,安小駒第一次以不同角度俯視著風馬堡里早已熟悉的一草一物──牧馬的工作不變,忙碌的人群依舊,只是馬卻少了許多……
  剎那間,她彷佛看到了風馬堡初創時期的景象──。
  當年,它不也是從寥寥可數的几匹馬慢慢發展,才有了今日的規模?
  “我看到了……爺爺和爹的理想……”她噙著淚說道。
  “也是你的理想。”東方喬輕拂去她的淚,“瞧,風馬堡是在這塊草原上崛起的,它當然會繼續在這里生根茁壯,而理想──不是等著別人施舍給你,你必須懂得去創造,最重要的是,千万則輕言放棄。”他鼓勵她,并指了指牧場上忙碌干活的牧丁們。“你瞧他們,風馬堡不也是他們的理想嗎?”
  “你真的……相信我可以辦得到?”
  “你有毅力又執著,我相信你會克服困難,就像你幫馬夫人接生一樣……”
  “但,那次是因為有你在我身旁,所以我覺得很安心……”她脫口而出。
  東方喬微微一笑,摟著她輕哄道:“我還是在啊!”
  “你……愿意幫我?”她惊喜地看著他。
  “如果你需要的話。”他笑道,在她臉頰輕啄了下。
  有了他的承諾,安小駒頓時覺得心情豁然開朗;抹去頰上的淚水,她突然鼓起勇气慢慢起身,站立在屋頂中央面對与天相連的遼闊草原。
  沒錯,這是她的草原!
  深吸口气,她已經可以感覺到了希望。“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風馬堡在我手上沒落的──”她信心十足地對著天空吼道,聲音之大還引起所有牧丁的注意。
  東方喬拉她重新坐回他身邊,朗聲笑道:“瞧,事情沒你想得那么糟吧!”
  她也朝他燦爛一笑,在他眼底,她已看不到初遇時的那种漠然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包容与耐心──她相信他絕對是可以信賴和倚靠的。
  “現在,如果能抓出那個下毒手的人,就更完美了。”她喟歎道,心里不免還是有淡淡的遺憾。
  “放心,該布的局都已經完成,現在只要等著收線就行了。”東方喬說道,這些日子他可不是白忙的。
  “真有把握?”
  “瞧,這不就有消息了。”他指了指正朝風馬堡而來的兩抹輕騎,不等地有所反應,便抱著她躍下屋頂。
  一進入正廳,鐵伯和馬長生也剛好赶到──。
  “找到那個小乞儿了!”仍未坐定,鐵伯已經迫不及待宣布這項傲人的調查成果。“毒是他下的沒錯,但幕后另有一個兔崽子指使他干的……”
  “是嗎?我這里也已經從搶鏢的那批人身上追蹤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人了……”
  馬長生笑著和鐵伯對望一眼,似乎已有了“共識”。
  “是誰?到底是誰?”小駒急問,迫切想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人敢毒死它的馬。
  鐵伯露出一抹笑。“和我們預料的一樣,就是天岳庄那個兔崽子……”
  “是“怨天高”?”她惊道,“那我們現在要怎么辦?如何抓他?要不要去通知官府的人?”
  東方喬拍拍她的肩,安撫道:“別急,官府的人自然會來找我們……”
  說時遲、那時快,話未落定,其它三位老人剛好偕同陳政進入大廳。
  “啊,大家都在?”陳政笑說道,目光并沒有漏掉倚在東方喬身側的安小駒。
  “你那里進行得如何?”東方喬問。
  陳政故弄玄虛地清清喉嚨,然后才慢條斯理地向眾人亮出手里的紙卷,驕傲地宣布。”搜索狀在此,隨、時、可、以、行、動。”
           ※        ※         ※
  天岳庄毒死風馬堡一半以上馬匹的事件,傳遍了整個北方草原。
  而岳天高雇人針對震遠鏢局搶鏢的行為,更是散布得全國皆知。
  在官府帶人進入天岳庄當場查獲震遠鏢局被“不小心”搶走的那几匹馬后,岳天高已是百口莫辯,罪證确鑿。
  在大唐,殺馬与殺人几乎同罪,也因此,岳天高在被逮捕當時因腿軟無力,需由旁人架著進大牢的模樣,才會在坊間紛傳不休,一般人普遍得到的結論是──他已經為他即將面臨的刑罰給嚇得無法自行行走。
  但,對于這個傳言,最不滿意的恐怕還是風馬堡的二老銀伯了──。
  “我就說了,你下的量不夠,你還不相信!”東側馬廄里,銀伯一邊清理糧草,嘴里還不住抱怨著。
  “太久沒做了,難免失手嘛!”鐵伯搔搔頭,也很懊惱。
  在确定岳天高就是毒死馬匹的凶手之后,他們實在無法咽下這口怨气,于是本著“風馬四少、有仇必報”的精神,他和二哥銀伯才會趁著陳政帶人前往天岳庄之前,瞞著所有的人先行潛入下藥。
  “真是,原本應該讓他被“抬”著出去才對!”銀伯咕噥道,雖然下的是瀉藥,但總要讓他瀉到“生不如死”的程度,才算是真正為死去的馬儿報仇。
  “其實光看他那副“癱軟”樣,也夠本了!”鐵伯掩嘴笑道。
  驀地,他的眼角瞥見安小駒和東方高正從西側馬廄里帶出“傲鷹”──。
  “咦?小駒儿要帶那匹馬上哪儿去?”
  “她高興怎么做就讓她做吧!我已經沒有意見了。”銀伯歎道。“只要她每天高高興興的,其它就都不重要了。”
  “說得也是……”望著策馬离開風馬堡的兩人,鐵伯亦有同感。
  草原上──。
  迎著風,眺望逐漸朝廣闊天際奔去的黑影,東方喬執起安小駒的手,柔聲道:“如果你后悔了,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不管它是否真如銀伯所言,是一匹不祥的惡馬,有一點我非常确定──”她轉頭看著他,認真說道。“它是抓不得的!”
  “是嗎?”
  她堅定地點頭。“因為我相信它是屬于這個草原的……”
  東方喬微笑望她,大掌輕撫過她的面頰。“真的不后悔放走它?”
  “不、后、悔!”她嫣然一笑,主動摟住他的手臂,大膽說道。“因為我已經打算去抓另一個“傲鷹”了。”他說的,有理想就要懂得把握,絕不輕言放棄。
  “哦──是嗎?”他笑著環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只是,關于你爹壽禮的事,我感到有些抱歉……”她貼著他的胸膛,低聲說道。“因為堡里上等的好馬所剩無几,所以我恐怕幫不上什么忙了……”
  “無所謂,我已經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壽禮了。”
  “真的?”她抬頭迎視他。“你确定你爹一定會喜歡?”
  “我挑的,他不會不喜歡。”他俯身盡情攫取她紅唇的甜蜜之后,才又道:“怎么樣,想不想和我一起回京城瞧瞧?”
  “回京城?”她傻住。
  他捏住她的鼻子,低笑出聲。“還不懂嗎?你就是那個“壽禮”……”
  “我?可是……”
  “沒有可是,你欠我兩個“保證”──我說什么你都會答應的,記得嗎?”他故意屈指算道。“如果我沒記錯,第一次是在我手受傷時,你求我去上藥,第二次則是要求我借馬給你去追“傲鷹”時,對吧?”
  “嘎?”
  面對他的“指證歷歷”,安小駒完全語塞;而事實上,她也确實無法再有任何意見,因為,他已經笑著封住了她的所有話語……
  關于大團圓……
  “那個尚書千金……什么時候會來?”
  面對一波波不斷涌入府里祝壽的人潮,安小駒緊張地引頸顧盼,准備去“迎戰”這個傳聞中強勁的“對手”。
  她已經決定了,無論發生什么事,她一定會力爭“傲鷹”到底!
  “那是我爹的問題。”東方喬滿不在乎地答道。
  “什么意思?她不是和你有婚約嗎?”
  “我什么時候說過她和我有婚約了?”他故意反問。
  “嘎?”她怔住。他是沒“親口”說過,但……每次她提起時他也沒“否認”啊!
  ““謠言止于智者”,沒事別亂听來路不明的傳聞,懂了吧?”他輕笑出聲,關于尚書千金一事,完全是他爹一廂情愿的說法,目的在于逼婚,如今他已經有了小駒,自然就不會再被扯上關系了。
  “又不是我故意要听的……”小駒嘀咕道,雙手不由自主地扭扯著他的衣角──。
  東方喬剛才對她露齒而笑的舉動,顯然已經引來了一些好奇的目光,而她對這种場合的戒慎与不自在,他當然也注意到了……悄悄牽起她的手,他拉著她閃進一個隱閉,但卻足以縱觀全場的角落。
  他本就不愛与人交際寒暄,也不會強迫她去做。
  “你爹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暗暗吐口气,她這才經松注意到東方老爺。
  “是啊!”他笑。
  他爹心情好是應該的。
  原本,他帶小駒回來是希望能夠率先退出被逼婚的名單,豈料,親兄弟果然是親兄弟,同晚逃家也就算了,竟然也會挑一樣的時間回家,并且還很有默契地各自帶回一個屬于自己的美嬌娘──。
  這回紅蛋逼婚意外逼出四個“准媳婦”,也難怪東方老爺樂得合不攏嘴了。
  “對了,想不想見見老朋友?”東方喬捏捏她的手,忽然提議。
  “老朋友?可是……我在京里沒有認識的人呀?”她疑惑道,被東方喬拉著就出了大廳,可意外地,他們并不是走往人多聚集的正門,反而是朝人煙稀少的后院而去。
  “那個老朋友住哪儿?需要騎馬出去嗎?”她問,不然他帶她來馬廄做什么?
  東刀喬神秘一笑,帶她轉進馬廄最內側,倏地,一抹熟悉的高壯駿影呈現眼前──。
  ““沙暴”?這不是“沙暴”嗎?”安小駒揉揉眼,惊喜万分。“它怎么會在這里?”
  “馬市當天我托人買下的,原本是想當做“備用壽禮”,但──我改變主意了。”他湊近她,從她甜美的笑容攫取一個吻。“我打算帶它一起回風馬堡。”
  “真的?!”
  “真的。”他點點頭。
  “太好了,謝謝、謝謝!”她開心地環上他的脖子,主動親他。
  “沒什么好謝的。”但他樂于接受她的“謝禮”。
  以往,他總獨來獨往,但如今,有她攜手相伴的感覺令他無法抗拒。套用馬長生常說的一句話──那种幸福与喜悅,“很難用筆墨形容”。
  “你知道嗎?我剛才突然有一個想法。”安小駒興高采烈道。“你想不想听听?”
  “說說看。”
  “我在想──以后如果“沙暴”生了儿子,除了“傲鷹”之外,我會依序給他們取名”尊龍”、“狂虎”和“俠豹”,你覺得如何?”
  “只要我那三個兄弟不反對,我是沒有意見。”東方喬莞爾道。“或者──你可以親自去問問他們。”
  “真的可以嗎?”
  “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找他們。”返家至今,他們四兄弟都還沒能好好聚過,正好可以趁此机會介紹他們認識。“等談過話之后,我保證你一定會覺得對他們有种似曾相識的感覺……”
  “真的嗎?為什么?”他成功地挑起了她的好奇心。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金銀銅鐵四伯時,就有這种感覺。”他坦誠道。“每次看到他們就宛如看到我們四兄弟年老之后的景象──”當然,如果不是他們四兄弟在這次的“逃家之旅”中有幸找到人生伴侶,恐怕五十年后真會是他們的翻版。
  “真有那么像?”她睜大眼,挽住他的手臂,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那我倒想見識見識。”
  “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東方喬點點她的鼻尖,著迷似地欣賞她純真笑靨。
  一遇到有興趣的事,她就有纏人的蠻勁。
  但──就是這股蠻勁,徹徹底底地擒服了他的心……
  ──全書完
  編注:1關于東方煒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501“傲女誘龍”。
  2關于東方妮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502“爆女馴虎”。
  3關于東方宇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504“劣女戲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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