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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禮親王代善与智親王多爾袞的打點指揮下,舉哀發喪,"大行皇帝"皇太极的葬禮井井有條的進行著。
  葬禮結束之后,宣臨沒有即刻回府,反而繞到將軍府去。
  主子的消沉令阿古恩异常擔心,在他看見宣臨到來之后,終于露出笑容,恭敬的將宣臨請入將軍府中。
  "貝勒爺,請往這儿走。"阿古恩領著宣臨來到端云院。
  從海棠离開將軍府之后,阿斯朗便再也不曾踏入新房,他搬到端云院中,那是离新房最遠的角落。宣臨踏進端云院,看見阿斯朗坐在房外的廊下,自斟自飲著。宣臨沒有讓阿古恩打扰他,揮退了奴仆,他徑自走了進去。
  阿斯朗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十多年的交情,他對宣臨的腳步聲相當熟悉。"事情都處理完了?"阿斯朗淡淡地開口。他指的不是皇太极的葬禮.而是宣臨与薰尹格格之間鬧得滿城風雨的搶親之事。
  宣臨一笑,在他身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佳釀。"她是我的,永遠都是。"關于這一點,他不容許任何人質疑。
  "恭喜了。"阿斯朗朝他舉杯。
  "而你,為什么把自己弄成這樣?"皇太极的長子豪格數度憤怒得几乎要動干戈鏟平將軍府,懲罰他竟然敢糟蹋他的妹妹;最后,總算被皇后娘娘勸住,這才作罷。但是,他深知豪格不是個會忍气吞聲的人,他一定會有所行動的,而這一點,他相信阿斯朗應該比他更清楚。
  阿斯朗淡然一笑。"人算不如天算,人生不可能事事皆盡如人意。"
  宣臨銳利的眸子掃向阿斯朗,阿斯朗則無所畏懼地迎視他足以看透人心的碧藍眸光。"我沒料到你會放她走。"
  "我愛她。"阿斯朗半眯起眼眸,望向遙遠的天際,"我是她間接的殺父仇人,而她則是我所恨的人的女儿。我与她的婚姻,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种痛苦,而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所以,我選擇放她走。"
  宣臨冷笑道:"撒謊。"
  "我為什么要撒謊?"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狗屁論調?"宣臨嘲諷的反問。他對海棠若是真心的,無論發生什么事,他都不該放她离開。
  "不然你以為是什么原因?"
  宣臨拿著杯子,凝視著阿斯朗那雙比夜空更為深邃迷离的雙眼。"你東拉西扯了一大堆,重點只有一個——你承受不了她的恨,這才是主因。"
  阿斯朗不怒反笑。"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
  宜臨笑看著阿斯朗些微變色的俊臉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你說的沒錯,我确實是無法承受她的恨。"阿斯朗很干脆的承認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心里恨著我的女人,所以,我選擇結束這段婚姻。""愛"原本就是他七情六欲中最缺乏的一環,會選擇結束這樣的婚姻,對海棠而言或許是最好的。
  "那么,我只能說你的'愛情'太脆弱!"
  阿斯朗不悅的挑挑眉。
  "記得嗎?你是因為海棠格格是皇太极的女儿才娶她的,你敢說你娶她時,不帶半點恨意?海棠格格能做到在你恨她的情況下依然愛你,恕我不客气地說一句——她對你的情,你還不起!而你欠她的,比她欠你的還多。"
  "宣臨!"他有些火大了。
  "啊!刺傷你了嗎?"宣臨可惡地笑著,"很抱歉,不痛醒你,我是不打算罷手的,阿斯朗。"正因為阿斯朗是他的好朋友,是他所重視的人,所以,他不惜下了重藥,為的就是要點醒他。他不相信阿斯朗挽不回他和海棠之間的情感。宣臨從怀中掏出一張紙,遞給阿斯朗。
  "這是?"阿斯朗陰郁的蹙起眉。宣臨又想玩什么花樣?
  宣臨神色自若地笑著建議道:"你看看上面寫些什么?"
  打開短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寵极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東西流。
  "這是什么?"
  "是海棠格格在凌河行館時寫的。"
  阿斯朗狠狠一震,質問道:"為什么你會有這東西?"他一直在忽略自己的心,踐踏海棠的情,當他看見這首詩,只覺得他的心狠狠的被撕扯著。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東西流……原來她不是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疏离,甚至早已做好分离的准備。既然如此,為什么她還能不顧一切的付出她的感清?
  他根本不知道她會有那樣的心情,居然還狠得下心拿她當作報复的工具,一恩及此,阿斯朗便恨不得殺了自己。
  宣臨一笑,那笑容有著精明過了頭的狡猾。"這表示我要插手管到底的決心,你也不必問這是怎么來的。"他盯著阿斯朗,漫不經心地又道:"看到這几句詩,我不禁要怀疑,你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待她的?連她的房門都不愿意踏迸一步嗎?"
  阿斯朗啞口無言。"她能夠這般容忍,也算是對得起你了。你何德何能,能有她如此深情相待?阿斯朗,她是真心的。"
  阿斯朗靜默無話,無言以對。
  "人總是到了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与其事后后悔,不如把握現在。我言盡于此,東西也交給你了,該怎么做,你自個儿琢磨琢磨。"
  半晌,阿斯朗才露出自信的笑意,道:"謝謝你的點醒。"他知道該怎么做了。他絕對不會放棄海棠,無論她与他之間有多少心結,他都要成為她的丈夫,做她一輩子的良人!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從將軍府回到宮中,她依然住回了西院瀟湘宮,那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就像一個安全的堡壘般護衛著她。皇太极過世之后,最照顧她的是長兄豪格,為了讓海棠忘卻那段不愉抉的婚姻,豪格積极的為她尋找額駙人選。
  "這個,中堂大人之子裴爾丹,"豪格在桌上擺了數十幅畫像,一個個為妹妹介紹。"他才高八斗,才气縱橫,知天文、熟音律,相貌儒雅,与你這個詠絮才女倒是十分合适。海棠,你說呢?"
  海棠不是不知道兄長的好意,只是,她己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雖然那使得她傷痕累累,但她心里依舊只認定了一個人——傷她最深的阿斯朗。
  "豪格哥哥……"海棠露出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
  "不喜歡?"豪格明白地點點頭。手一甩,將手中裴爾丹的畫像甩到身旁一堆畫軸堆中,重新拿出一幅。"這個,定王爺的次子宣豫貝勒。"豪格展開畫軸,宴時,宣豫那張英姿爽諷的俊臉便栩栩如生的呈現在海棠的眼前。
  "雖說他与薰丫頭的婚約才剛剛解決,不過,媒婆們几乎己經把定王府的門檻踏出個洞來了,他可是相當受格格、郡主們的歡迎。休說別的,他不僅允文允武,先前也十分受到皇阿瑪的倚重,前途一片看好,有不少王公大臣、蒙滿親貴都有意收他為半子,就連我也挺中意他的,
  "這位宣豫貝勒貴庚?"海棠淡談的問。
  豪格眼睛一亮!太好了!海棠總算有反應了。"弱冠之年,而你年方十八,可以的。"
  海棠笑笑。"好出色的人品,律儿現在是十四歲,再過几年,皇兄便可以与定王府結親了,你覺得如何?"律儿是豪格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侄女,十四歲的芳華,也該是留意夫家的時候了。
  豪格揚眉瞪眼道:"現在可是在為你擇婿,扯到律儿做什么?"
  豪格對這個妹妹可比對女儿還疼,有時還惹得女儿大吃飛醋,這個原因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許是与汗父一樣,任何人一見到海棠那張柔美恬靜的小臉,就會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想要呵護她吧!
  "皇兄……"
  "如果連宣豫貝勒你都不中意,那這些……這些……根本就不必考慮了。"豪格動手把桌上堆得如山高的畫軸棄置一旁,獨留下一幅。
  刷的一聲,豪格展開畫軸,道:"有了,多羅貞王府的瑾或貝勒,只有他的人品才識可以与宣豫貝勒相抗衡。"圖畫中的男子俊美非凡,微揚的唇角有些邪气,而漂亮的眼眸卻是溫煦中帶著不可輕忽的狡黠,無疑的。這個畫中人瑾或貝勒有著十分危險的迷人魅力。"瑾或貝勒在性格上較接近宣豫,但是,他的俊美和宣臨貝勒同樣遠近馳名,如果薰丫頭未嫁給宣臨,我非把宣臨的畫像也一并搜刮來不可。"
  豪格一手拿著宣豫的畫像,一手拿著瑾或的,望著妹妹笑道:"就這兩個,万中選一。"
  海棠無可奈何的笑笑。"豪格哥哥,真的非常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海棠真的不想再婚。"
  豪格一怔,"你說什么?"
  眼見兄長斂去了笑容,她不禁垂下眼瞼,絞緊了捏得爛皺的繡帕。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能說不成婚?我知道第一次的婚姻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我向你保證,這种事情絕不會再度發生。"看著妹妹愈來愈凄然的神情,豪格猛地一惊——"海棠,難道你還記挂著阿斯朗?"
  是嗎?她仍記挂著阿斯朗?為什么……她就是忘不掉那個間接害死皇阿瑪的凶手呢?
  豪格不由得擰起眉峰。就算他再怎么疼愛這個妹妹,他也不會再讓她与阿斯朗在一起!"海棠,難道你忘了皇阿瑪是怎么死了的嗎?"他厲聲道:"別忘了,皇阿瑪死前還一直惦念著你、呼喚著你!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全是阿斯朗那個渾帳!現在,你与他再無關聯,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机會見面的!"
  海棠絞著繡帕的手指緊得泛白。是的,她知道豪格哥哥說的沒有錯,她怎么能忘記皇阿瑪是為什么而死的?她已經夠不孝了,難道還要忤逆兄長嗎?
  看見海棠蒼白的臉頰,豪格終于不忍的放下怒气,放柔了聲音。"這兩幅畫像就擺在你這儿,其他的也不必多想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明天再過來听你的答复,別讓皇阿瑪在天之靈還要為你擔心。好了,很晚了,你早點歇著吧!"豪格說完,便起身走出瀟湘宮。
  怔怔的看著桌上并排的兩幅畫像,海棠無力的閉了閉雙眼。宣豫与瑾或都是万中選一的最佳夫婿人選,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令她動心。這樣的婚姻,難保不是另一個悲劇呵!
  听見身后又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海棠以為是豪格又折了回來,于是抬起頭來,卻毫無防備的落入一雙熾烈的黑眸中。
  震惊、不信的感覺席卷了海棠,模模糊糊中,她听見一聲擰痛人心的低喊。"海棠!"
  海棠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偉岸頎長的身影,那有些憔悴,卻依然令人心悸的英挺面容。
  "阿斯朗?!為什么……你會到這里來……"
  "我想見你。"沙啞卻深情的聲音触動了海棠。她想起皇阿瑪駕崩那天他的告白,那句"我愛上你了",使她徹夜不得眠;又想起百合姊姊含淚訴說皇阿瑪是怎么惦念著她的种种,她的心頭便像是有把自責的火焰正狂野的燃燒著。
  顫抖地望著這個讓她既愛又恨的人,最后,她選擇別開了頭,指著大門說道:"請你出去。"
  "海棠……"
  "皇阿瑪駕崩,我對你而言,再也沒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拿那些話來騙我。"
  "不是欺騙,那是我的真心。"他舉步走近她,她卻如同受傷的小動物般遠遠的躲了開去。
  阿斯朗自嘲的一笑,僵硬的收住步子,隔著一張圓桌与她說話。"人總是到了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我承認我利用了你,但是,我無法否認我也對你動了真情。海棠,我不要放棄我們之間的婚姻,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那一剎那間,海棠几乎要因他的懇求而落淚,但是,她硬是忍住,強迫自己不要回頭。海棠,難道你忘了皇阿瑪是怎么死了的嗎?別忘了皇阿瑪死前,還一直惦念著你、呼喚著你呵!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豪格哥哥的話言猶在耳,她怎么也無法原諒他所犯的錯!
  他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將她背對他的身子轉向自己,緊緊地握住她纖弱且單薄的雙肩。
  "別背對著我,海棠。"他忽視自己聲音中的破碎沙啞,喉嚨中的不适与刺痛,執意的望著她。"我只要求你給我一個机會,讓我們從頭來過,回答我好嗎?海棠?"
  他的箝制令她心慌,他的气息令地害怕。她微弱地懇求道:"請你放開我好嗎?將軍。"
  "再也不放了,海棠!"他用力的抱住她,好像只要一松手,她就會拍拍翅膀飛走了。"這輩子,我們只會牽扯不清,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放開我,你若不放手,我要叫人了。"她口不擇言地道:"這里是宮廷內苑,擅闖者將會被當成刺客論處!"
  "你叫吧!"阿斯朗認命的苦笑,"得不到你的應允,被處死反而是一种解脫。"
  "你……"海棠怔然,就這么一失神,阿斯朗的唇便印了上來。他的吻熱烈而激狂,仿佛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找到水源般的饑渴。他徹底掠奪了她的空气,吸吮著她濕潤的舌瓣。
  "不要……阿斯朗……"海棠動彈不得,只能搖著頭躲避他的侵略。"放開我,別……"
  "阿斯朗!"一聲發狂般的怒吼破空而來,緊接著,阿斯朗迅速被數名禁衛軍架開,一記暴怒的拳頭狠狠的襲上他的臉頰。
  "豪格哥哥!啊……"海棠失聲惊呼,看見阿斯朗嘴角滲出鮮血,胸中一片空白。
  看見海棠震惊的表情,阿斯朗消沉的眼眸霎時一亮。她不是全然無情的,她對他的愛并未完全熄滅……
  "畜生!"豪格狂怒的揪住阿斯朗的衣襟,惡狠狠地道:"我一直防著會有這么一天,你果然來了。你害死了我阿瑪,又拉闖后宮輕薄海棠,這筆帳我會好好跟你算的!帶走!"
  恐懼攫住了海棠的心髒,使她因為擔憂而難以呼吸。她知道豪格哥哥有多么僧恨阿斯朗,皇阿瑪的死,還有她所受到的傷痛……她知道豪格哥哥不會放過他,他一直在等机會,一個能將阿斯朗挫骨揚灰的机會。
  "海棠,"豪格握住她冰涼的手,輕柔地道:"沒事了,海棠,阿斯朗再也沒有机會傷害你,我會宰了他來祭皇阿瑪在天之靈。"
  豪格揮退了所有的人,瀟湘宮內再度恢复宁靜。詭异的寂靜令海棠劇烈的顫抖一下,耳邊回蕩著豪格輕柔卻篤定的誓言——我會宰了他來祭皇阿瑪的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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