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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采靈風塵仆仆地回到大都。
  見到皇城外熟悉的景物,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气,終于……她終于回來了。她花了蒙古大軍兩倍的時間——整整十天才回到大都。
  她勒住韁繩停住馬儿,轉向護送她回來的瓦克齊与兩名隨從。
  “送到這里就行了,我識得路回北安王府。”瓦克齊連忙搖頭。
  “不,一定要將少王妃送抵家門,否則屬下不敢回軍營繳令。”
  大家都看得出睿王爺有多么深愛少王妃,如果有絲毫差池,恐怕會被睿王爺給拆成碎片。
  “少王妃,天色就要暗了,我們加快速度,在天黑之前,就可以抵達北安王府了。”
  采靈點點頭,繼續策馬前行。
  通過了城門便來到御街,此時雖已是黃昏時刻,但街上依舊熱鬧滾滾。從宋代開始已取消了唐代營業時間的限制,元朝仍沿襲宋代傳統,因此大都的夜市經濟活動异常熱絡。城中商店林立,茶坊、腳店、攤販亦人潮如織。
  這是她住在大都這么多年都未曾見過的熱鬧景象,身為丞相府千金小姐,夜晚出門是不被允許的。
  等季淵回來后,她要和他一起到御街上逛逛,不要乘轎子,也不要騎馬,要像一對尋常人家的夫妻般,手牽著手慢慢走著……
  想著想著、她不禁笑了。
  瓦克齊也頗有興致地沿途瀏覽,驀地,斜前方不遠處的酒樓屋頂上有一閃而逝的白光,他警覺地定眼看去瞬間,瓦克齊變了臉色,惊恐地吼:“少王妃,小心!”
  那是箭鏑的反光,而鏑矢的尖鋒對准了前方少王妃!瓦克齊剛吼完,甚至來不及有所動作,箭便离開弓弦,直射采靈而來。
  “啊———”幸虧瓦克齊示警得及,她忙壓低身子躲開了冷箭,但一個重心不穩,跌下馬背。
  “少王妃!”瓦克齊嚇白了臉,慌忙下馬跑向采靈。行刺不成而事跡敗露的刺客慌忙逃逸,他立刻指示兩名手下去追。
  “少王妃,您……”他的嗓子都啞了。
  她的腹部疼痛得劇烈,她咬著下唇熬過那波痛楚,抬起慘白的容顏,很努力想對他笑一笑表示她還好,但是她辦不到,腹部傳來的劇痛几乎要撕裂她。
  “我……”她的額頭冒出冷汗,痛得無法說話。
  “屬下先扶您起來!得罪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卻發現地上一攤血跡,頓時嚇呆了!采靈目睹裙上的血跡,頓時天旋地轉。
  她有了季淵的孩子了!可是,她正在逐漸失去她的寶寶……
  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
   
         ★        ★        ★
   
  雷季淵在采靈回到王府后的第二天單槍匹馬赶回大都。事實上,在采靈動身返回大都后的第六天,大理國開城投降,總計不到半個月,大理便歸降大元帝國。一接到降表,雷季淵立即飛鴿傳書告知朝廷凱旋的消息,隨即命令副樞密使領軍班師,然后,他一個人便快馬加鞭,只花了四天時間返回王府。
  他想极了他的妻,回程的路上,他滿腦子都是她……
  當他回到府中,王爺吃惊地看著儿子,問:“你——不是三天后抵達大都嗎?”
  “班師回朝這件事我交給副樞密使去做,我獨自連夜赶回來了。采靈呢?”
  “季淵,”王妃看著儿子,紅著眼眶道:“有件事情你听我說,你答應娘要冷靜的听完……”
  “是什么?”他警覺地瞇起眼眸。
  “昨晚瓦克齊護送采靈回來,可是在御街上遇刺——”
  她看著儿子越來越白的臉,艱難地道:“她跌下馬背,這才發現……她怀了你的孩子……”
  雷季淵失控地抓住王妃的手腕,啞聲低吼:“她呢?她可平安?”
  “皇上知道后,命御醫前來診療,可是她從昨晚昏迷至今,一直沒有清醒過來,御醫說孩子……很危險——”
  老天!他痛楚地往他們的寢居飛奔而去。
   
         ★        ★        ★
   
  雷季淵深深地凝視著躺在床上,俏額上毫無血色的可人儿——他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妻子——應采靈。
  他在床沿坐下,握住她乏力的手,緊緊地包在他的手心中,想將自己的溫暖分一些給她。
  他實在無法相信,她曾是一個那樣有主見、獨立且堅強的小女人,而今天卻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無比柔弱地躺在他的面前。雷季淵的手輕輕地覆上了她的小腹——他与她的孩子正在那儿孕育著。
  雷季淵痛楚地閉了閉眼睛,低低喊著:“醒過來!醒過來!”他俯近了她的小臉,在她耳畔低喊:“采靈!睜開眼睛看著我!采靈,睜開眼睛,和我說說話!采靈……”
  去向北安王爺、王妃報告少王妃情況的御醫走了回來,看見神情激動的雷季淵,慌忙勸阻他。
  “睿王爺,少王妃身子极為虛弱,她需要靜養,請您別過于激動,那對少王妃的病情沒有任何好處呀!”
  雷季淵走過來,拽起御醫衣襟往上提,輕冷出聲:“告訴我,她現在的情況究竟如何?”
  御醫被嚇得半死,又被勒得差點喘不過气,結結巴巴的稟告。
  “回、回王爺……少王妃隨時有流產的可能,微、微臣已開了安胎的處方……目前情況雖然稍微穩定下來,但、但是少王妃若仍不清醒,恐怕……會有生命的危險……”
  雷季淵暴吼:“既然如此,你給我想辦法讓她醒過來!”
  御醫真是有苦說不出。
  他吶吶回答:“王爺,不是微臣沒想過其它辦法,可是完全沒有效果,微臣不敢再加重劑量,怕傷了少王妃肚子里的小孩……”
  雷季淵慢慢地松手,險遭窒息命運的御醫踉蹌退后兩步,扶著椅背重重的連咳數聲,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半晌,雷季淵用力踢翻椅凳,頹然坐在另一張雕花椅子上,將臉埋進手心,心中不斷吶喊著:采靈!采靈……
  “睿王爺,您去歇一下吧!您已經四天沒有好好休息了,可不要連您也病倒啊!”
  御醫看見他那么深愛少王妃,心中也頗為感動,不由得關心地勸說著。
  他的戰袍上點點污漬,英挺卓絕的臉上滿是風霜,他應該是疲憊的,然而他的黑眸卻如同鷹眸一般炯炯有神,只是,那汪深潭中藏匿了太多無法訴諸于口的痛楚。
  他走回床邊,握住她的手。
  他輕聲道:“我不累,我要坐在這里,等著她醒過來。你走吧!讓我靜一靜。”
  “是,微臣告退。”他還得回宮向皇上報告少王妃的情況呢!唉!他已是個六旬老翁,怎地就沒人關心他會不會累啊?
   
         ★        ★        ★
   
  一知道雷季淵回府,瓦克齊便立即赶至寢居,到他的面前請罪。
  “睿王爺,卑職沒能好好保護少王妃,現在前來請罪,請王爺從嚴懲處!”瓦克齊自請處分道。
  雷季淵厲眸一掃,冷冷的語气如悶雷般響起:“是誰做的?”
  他要知道是誰的主意,并且要讓意圖傷害采靈的人付出最大的代价!
  “害少王妃墜馬的兩個人犯已經抓到了,并且關在王府的地牢中。看樣子是受人指使,可是任憑卑職如何詢問,他們堅決不供出主使者。”
  “也許你對他們太客气了。”他緩緩站起,喊道:“畫湄!”
  守在門外待命的畫湄立即走了進來。
  “奴婢在。”
  “照顧少王妃。她若醒了,派人到地牢去找我。”
  “是!”
  “瓦克齊,隨我到地牢去。”
  他要親自會會那兩名人犯。
  “是。”
  走到王府僻靜的西院,沿著一座石梯走下,那里便是北安王府的地牢。
  北安王爺、王妃向來不是嚴格、會故意刁難下屬的主子,加上王府中的奴仆勤快安分,所以地牢在王府几乎是形同虛設。
  被關在牢中的哈里罕与也孫圖見到雷季淵竟提早三日回到大都,而且親自來到地牢,皆感到大禍臨頭。
  雷季淵看了瓦克齊一眼,他立刻明白王爺所要下的指令。
  他拿出鑰匙開了鎖,而后命兩個士兵將他們煉在牆上。
  雷李淵狂怒而不帶絲毫火气的聲音冷峻地響起:“說,誰是主使者?”
  哈里罕与也孫圖對看一眼,兩人死也不肯開口。
  “說!”
  雷季淵几乎要勃然大怒了。
  盡管他們非常怕雷季淵,但也孫圖仍畏縮地開口:“我們……說什么也不會出賣主子的!”
  雷季淵的眼眸卷起風暴,并且流露出獸性的殘忍与嗜血。
  他可以慢慢套話,可是這次他不想這么文明。
  雷季淵從牆上拿下皮鞭,眼神冷冽地直直盯著也孫圖与哈里罕,看著他們面色死灰。
  揚起皮鞭,他狠絕地拍了下去,一鞭,又一鞭,穩、狠、准,一分也不差,來勢凌厲得讓兩個人犯凄厲慘叫,耳邊盡是鞭聲霹靂,眼前盡是鞭影縱橫。
  “睿王爺饒命!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啊!”
  也孫圖哀求著連聲討饒。
  雷季淵充耳不聞,完全沒有罷手的意思。
  “睿王爺……”瓦克齊擔憂地叫。
  他怕雷季淵這种打法,早晚那兩個人犯小命不保,到時候就問不出口供來了。
  “我會留一個活口讓你問!”
  雷季淵此話一出,哈里罕与也孫圖對看一眼,誰也不想死。
  哈里罕深怕也孫圖先招,忙大叫道:“睿王爺,我招!我招!指使我們的人是……是塔拉海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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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怒的雷季淵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般,策馬飛奔至宁王府,不等候通報便直闖了進去。
  “睿王爺,請您等候小的通報……”雖然北安王府与宁王府素有近親關系,交情亦不惡,但是此處畢竟是王府,該守的禮儀一樣也不能少。
  “滾開!”雷季淵暴吼,“叫塔拉海出來!”此刻的他已無意掩飾怒气了。
  “郡主与王爺、王妃在后花園賞梅,請您留步,小的立刻……”總管不敢得罪睿王爺,但是,那又是他的職責所在……唉!真是有苦說不出呀!
  雷季淵冷冷地打斷道:“我自己去見她。”雷季淵不需任何人帶路,便熟稔地往后花園的方向走去。
  總管只好跟在后頭。
  在一片如煙如霧的梅林中,見到快步走來的雷季淵。
  王爺笑道:“季淵,你這么快就回來啦?平定大理的軍隊回京了嗎?”
  雷季淵直直地走到塔拉海面前,在眾人惊愕的眼光中,他重重地摑了塔拉海一耳光!
  “啊?!”見寶貝女儿跌倒在地,王妃尖叫出來。“季淵,你瘋了?你這是干什么?!”
  “季淵,這是怎么回事?!”王爺鐵青著臉,沉聲喝問。
  雷季淵不顧任何人的質問,他揪起塔拉海的衣襟。
  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道:“不要以為你胡作非為我會不敢動你,現在只是賞你一個耳光算是便宜你了!”
  塔拉海捂著紅腫的嬌顏,不相信他居然敢打她!而且是在她的父母面前打她!她紅了雙眼嚶泣了起來。
  見女儿挨打,王妃生气地道:“即使她做錯了什么,起碼她的父母還健在,不需要睿王爺來教訓她!”塔拉海可是她与王爺的掌上明珠,別說是打了,他們連罵都舍不得,見女儿挨打,王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雷季淵冷冷一笑。
  “教訓?令千金驕縱蠻橫,為所欲為,她派人向我的妃子放冷箭,害她失足落馬,至今昏迷不醒,她的生命与腹中胎儿几乎不保!宁王妃,你認為我只是想代你們二老教訓她嗎?”
  不,他想殺了她!
  “什么?!”王妃環著女儿,努力地為她辯護。
  “不,那不會是我的海儿做的!我知道她只是被嬌寵慣了,但是絕不會有坏心眼……”
  “夠了,王妃!”宁王爺沉痛地吼道:“這种事季淵會誣賴海儿嗎?事到如今,你還想護著她!”他看著女儿,然后絕望地面對雷季淵——
  “你要海儿怎么補償睿王妃?”
  “如果我的妃子平安便罷了,否則——”塔拉海因他狠絕的神情而顫抖了。
  “血債血還!”丟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塔拉海踉蹌跑了過去,啜泣道:“我的所作所為只因為愛你呀!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雷季淵轉頭,提起一抹似笑的弧度,但他的眼眸比冰還要冷。
  “愛我是你的事,可是,你傷害我最愛的女人,我不會放過你!”頓時,她的心徹底為他而碎。塔拉海跌坐在地上,絕望而無聲地啜泣起來。為什么她還是得不到他的心?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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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北安王府,總管木里罕立即迎上前來。
  “少王爺,您總算回來啦!少王妃剛剛醒了過來,御醫說少王妃已經脫离險境,孩子也保住了;王爺、王妃都高興得合不攏嘴呢!”
  “真的?”雷季淵笑逐顏開,快步走向他与采靈的寢居。
  寢居內站滿了人,有王爺、王妃,兩位已出嫁并身為人母的姊姊与姊夫、畫湄、御醫,連皇上都來了。
  “季淵,你可回來了,采靈已渡過危險期了,胎儿也保住了,真是老天有眼!”
  雷季淵沒有將母親大人的話听進去,他的眼眸越過重重人海,与采靈美麗的眼眸交纏。
  此時,滿屋子的人頓時成了最礙眼、最破坏畫面的背景。
  忽必烈笑了起來,沒想到季淵真的陷下去了,當然,這也是他撮合有功;呃,雖然發生了一些不在他預計內的意外,不過,這一切總算是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忽必烈清了清喉嚨,道:“列位隨朕到后院賞花去吧!”
  大伙儿如夢初醒,這才意會到皇上的用意。
  眾人紛紛笑答:“是,遵旨!”
  門外的喜子公公響亮地喊道:“擺駕梅林苑!”
  終于,一屋子的人都走光了。
  采靈輕喚:“季淵……”下一秒鐘,雷季淵便緊緊地將她摟進怀中。
  老天!他多么想念她!
  “對不起……我差一點就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她知道他喜歡孩子,如果她無法保住,他一定會很心痛。
  “不要再說了!”雷季淵有些顫抖,他低語:“我只要你活著,這就夠了!”
  他想要她与他的孩子,但是,在必須取決的時候,他宁可保住她!她才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愛戀呵!采靈微笑了。
  她的手撫上他英挺的臉龐;往事突然一幕幕地涌上心頭——彩球招親、她与平遠的分別、她与季淵新婚時的針鋒相對、他秋獵回來后對她的眷寵……
  她環住他的頸項,柔柔地笑道:“能被你所愛,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謝謝你,‘搶親王爺’!”雷季淵笑了。
  可不是嗎?他終于搶到了她的心。
  “過一陣子等我可以下床了,我們一起去逛夜市好嗎?不要乘轎子、不要騎馬,不帶任何隨從,就我們兩人手牽手慢慢走。”
  “我會陪著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平安健康。”他低俯下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        ★        ★
   
  故事到這里呢!算是結束了。但是諸位看倌大人應該沒有忘記鄅平遠這號人物吧?他沒有達成塔拉海郡主的命令,深怕遭受郡主的懲罰,便再也不敢回到大都,躲到某一個偏遠的城鎮,終生販賣字畫糊口。
  至于他那個想娶一位蒙古族妻子,依恃裙帶關系飛黃騰達、謀求一官半職的心愿,當然是夢碎啦!或者,這也可以稱之為“老天有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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