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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殷、雷三家的宅院相連,坐落于木柵的山區,几乎占据了整座山頭。夏羿、殷培竟和雷柏仲三家是跨直三越三代的世家,早在懂事以來,便拜把為兄弟,三人飄洋過海,赤手空拳地在台灣打下一片江山。
  這几日宅院被一股山兩欲來的低气壓給籠罩著透不過气來。
  “二弟,你干的好事!”夏羿陰沉著一張臉,使得殷培竟頭也不敢抬。
  殷培竟不敢直視正在發怒的夏昊,只得低著頭說:“大哥,無論如何,這回你都要看在我們多年兄弟情誼上,保住我呀!”
  夏羿沉默了好一會儿,重重地歎道:“這回連我也護不了你。”
  殷培竟原來恐懼的目光霎時冷了下來。“難不成大哥想把秘密供出,逼得‘我們’走上死路?”
  “我們?”夏羿不敢相信地轉向雷柏仲。“小弟,你……也參与了這檔事?”
  “我……我……”雷柏仲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
  夏羿悲憤地仰頭歎息。“我對你們真是太失望了!”
  說罷,便舉起悲愴痛心的步伐,頭也不回地离開廳堂。留下一臉陰沉的殷培竟与不知所措的雷柏仲。
  夏羿于沉睡中,突然被一陣濃煙給嗆醒,張惶起身,心急地搖醒身旁的妻子,濃煙卻已在短時間內蔓延整個屋里。
  夏羿心知不妙,赶緊拉起妻子想往外沖。
  門把早已火燙,夏羿忍著手被撕扯的疼痛,也要把妻子帶出去。
  勉強匍匐進了大廳,大廳的門早已被堵死,被人蓄意縱火由此可見。
  妻子想出聲叫喚儿子,無奈一張口,便被嗆得淚流滿面,咳嗽連連。
  夏羿也著急,但知無法開口,只想趁著還有一口气,死也要爬到儿子的房里,以他微薄的力量,保護他們母子,因為他們是他一生的摯愛。
  還沒爬到儿子的房門口,卻惊見忠心的管家從窗口爬了進來,夏羿熱淚翻騰心里暗歎。“這傻瓜,他想送命嗎?”
  但見到接著管家之后爬進來的管家儿子,夏羿已震愣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他心中一減,深知管家心中的打算。“我……夏家怎么對得起他們如此熾熱真誠的付出呢?”
  管家一進來,把他儿子擱在一旁,便直沖進夏昊的房里,夏昊也想過去,但行動速度緩慢,等他和妻子爬到門口時,管家已將一臉鎮定但痛苦的夏昊帶了出來。
  他們轉身想往管家原先爬進的窗口走去,沒想到梁柱承受不住火勢而傾塌,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也堵住了他們的希望。
  他們全部緊握了手,借此傳達濃烈的情感依存。大家走得危危顫顫,只為走向屋子里僅存完好的一角,也是通往地道的人口。
  數日前,夏羿与殷培竟、雷柏仲撕破臉后,深謀遠慮的夏羿為了防范他們可能的反目,便暗中派一幫較可信賴的親信,日以繼夜挖掘地道,但由于為顧及隱密与人手不足,建造速度相當緩慢,而在夏羿已吩咐手下盡最大的努力加快之時,卻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地道只建了一段,最多只能讓一個人容身,里頭的存糧,也只夠一個人三天的分量。
  夏羿望向地道通口,不顧妻子疼惜儿子的眼光,直接轉向管家,下令著:“你帶著你儿子勉強擠進去吧,一旦過了火勢,兩人便可逃過一劫。”
  管家蒼涼一笑,盡管生死攸關,依是面不改色。“我若是貪生怕死,就不會拼命爬進來了,更何況你們夏家是我們陳家的再造恩人,而何我無以為報,現下說什么也要護住夏家唯一的香火。”
  夏夫人不禁動容,勉強發出聲音。“那就讓兩個孩子一起過去吧!”
  陳河很快地否決。“地道的空間太小了,如果兩個人擠在一起,空气可能更形稀薄,絕對撐不過一天。況且到時他們沒發現小少爺的尸体,一定會嚴加搜索,屆時他們更逃不過追殺。”
  夏羿老淚一涌,雖然對陳河帶著自己的小孩爬進來時,他便巨猿知;但真正要自己的儿子替代別人而犧牲時,那段痛是宛如利刃,割得心疼痛難堪。
  “不……”語聲未落,陳河已不由分說將得知事實真相而步步退后的夏羿推入地道門!
  “鏗”地道門封上,臨封上之前,夏昊耳邊殘留的是陳叔的聲音。“少爺,別忘了害了大家的是你爸爸的兩位義兄,夏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給你的信封袋可助你一臂之力。”
  夏羿悲愴地看著已然掩上的門,心痛地望著陳河,哺哺道:“你這是何苦?”
  不待陳河回答,才頃刻間,火勢大起,他們四人已被煙嗆得奄奄一息,連呼吸的力气也沒有,逞論開口說話了。
  沒多久,最后支撐的屋梁,也預塌了下來,滿眼的火紅,是他們四人眼中所見的最后景象。
  子夜時分,木柵的山區被染紅了,宛如夕陽,將整個天際抹上詭橘的异彩。
  “失火啦!失火啦!”惊慌失措的吼叫聲,由遠到近,由近到遠,不絕于耳。
  小姍姍于夜半的騷動中惊醒,嚇得緊依在奶媽怀里。“奶媽,發生了什么事?我好怕喔。”小小的身軀与心靈,似乎已感受到現實的可怖而深深戰栗起來。
  “小姍姍,別怕,跟著奶媽,奶媽帶你出去。”奶媽安撫地拍著姍姍的背,一把將她抱起,急忙向門外奔去。
  所有人群集中在安全的空地,看著火舌由夏家主宅噴射而出,眩眼竄動的火紅,像是喀啞失聲的怪獸,奔騰宣泄它的怨恨。
  小姍姍奮力用她的大眼,四處搜索著吳哥哥的身影,越搜索便越惊慌,小臉一點一滴的刷白,可是怎么扯奶媽,奶媽也不回應她。
  天空由火紅變黑再變發,珊珊幼小的心靈也在此變化中跌著。火勢漸漸被扑滅,由夏家主宅抬出的四具焦尸已被警方初步證實為夏氏一家三口及他們忠心的管家陳河。
  雖然姍姍還沒有成熟到可以确知發生什么事,但由二伯的大聲哭嚎与爸爸癱歐在地的反應,她隱隱約約地知道,她生命中的某一部分被抽离了,她失去了解救她的英雄王子,因此她必須要一人孤獨堅強的留在世間。
  警方由夏家被燒得斷牆殘壁中,搜出了大批罪證,研判夏縣是因近來被警方查知的走私案件而畏罪自殺。夏氏大量的產權及股份,因唯一的繼承人也葬身火窟,于是迅及被殷、雷兩家低价收購,殷、雷兩家因得以于短期內躋身于國內十大中小企業之林。
  這風云變色的一年,小姍姍八歲,她那不幸早夭的英雄王子……夏昊十歲。
  夏昊在密閉的地道內,強忍住与親人即將無人水隔的悲痛,小小的身子因忍受不住而渾身發顫。
  他手中緊捏陳叔給他的信封袋,里面裝著一張到美國的机票及一份假護照,信封袋上寫著:“少爺,我相信你具有超齡的成熟与過人的毅力,一定可逃過一劫、獲得重生。這是陳叔僅能給你的一點點幫助。”
  机票只有一張,而不是來回;很明顯的,陳叔要他在那里待著,躲過可能的迫害。雖然他還只是個孩子,但陳叔仍舊這樣做,不留后路,代表陳叔對他絕對信任,所以他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辜負陳叔的期望,同時他也在心中發了誓,終有一天,他要回來報复這一切他們加諸在他夏家的苦痛。
  夏昊一直在等,等到火勢燒盡,等到眾人全數离開,等到自己平复悲痛,而這已經是三天后。
  一身襤褸的夏昊,踏出地道口,踩上了被燒成碎瓦的房子,淚水終于無法遏抑地流下。“眼看它高樓起,眼看它樓塌了……”而今才知,親眼目睹是一件多殘忍的事情。
  “男儿有淚不輕彈”,父親自小便以此訓誡他。當下,夏昊用已然破裂的袖口擦掉淚水,暗忖:這是自己最后一次懦弱了。他倔強不服輸的眸子閃現超齡的銳利,盡管命運的捉弄使他必須比別人早告別重年,使他必須比別人早嘗盡人間冷暖,但此刻的地沒有一絲的畏懼。
  接下來,為了躲避各閘口警方對嫌犯的搜索,而連帶暴露出自己活著的事實,他轉往后山的小路。他不停地跑,筋疲力盡地躍坐在雜草中。好累、好餓……的感覺一直侵襲著他,他不懂,他真的不懂為何命運要如此作弄他夏家,為何爸、媽、陳叔和陳叔的儿子都死去了——,他虛軟地躺著,一動也不動,或許就讓時間隨著這一切苦痛而靜止吧……
  朦朧中,他似乎听到父母在前方召喚,他知道他只要一直這樣昏迷下去,他就可跟父母團圓了。
  然而陳叔臨封上地道門那刻的話,卻不時地鑽進他的腦海中,強烈的复仇意志,使夏昊還是從鬼門關返回。
  風寒露重時,他便弓起身子保持身体的溫暖,饑腸輛輛時,他便掘食地上的雜草,管它無毒還是有害,一切全憑運气。
  活著!夏昊只想活下去,而他發現支撐他生存下去的勇气,竟是根植于心中的強烈恨意。
  從昏迷到清醒,夏昊已在山間蟄伏了一星期,待他下了山,眉宇之間的稚气全消,平添一胜剛毅之气。
  他將帶著一副空殼,一無所有地前往充滿未知的新大陸。
  當歷經千辛万苦,夏昊終于置身在美國紐約的街道上,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無法蔽体,紐約乞丐雖不少,但卻少有窮成這副德行的。
  過往人群無不用惊詫的眼光打量著他,但夏昊并不在乎,他依舊神情自若地坐在人行道旁的鐵椅上,小小年紀,卻散發出威逼四射的光芒,令人不敢小靦。
  夏昊一點都不緊張,他在賭,賭命運輪盤將轉至“机會”,他必須等待讓他可以長期居留在此長大,他才能反擊。
  或許是夏昊的气勢太強,周身的光彩令命運之神想忽視也難,突然之間一對有著東方臉孔的父女相攜走來,當行至夏昊面前,小女孩一接触到夏昊勾人攝魄的眼神時,腳下像有吸盤粘住雙腳,怪她父親怎么拉,也不肯离開。
  小女孩手指向夏昊,用撒嬌的語气說著:“爹地,我不要小狗,我要換養他當寵物。”
  小女孩的父親不禁啞然失笑。“丫頭,小貓、小狗才能當寵物,他可是人哪!”
  小女孩眼見父親不從,賴在地上、放聲大哭。“我不管——”
  男人拗不過小女孩,只好將夏昊帶回去,心想女儿應該是一時興起,等一段時間后,失了興趣,屆時再將這男孩赶走吧。
  夏昊的眉一挑,直机的眸中有著一抹快速掠過的邪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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