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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福倫离開以后,所有的人,就全体聚集在廳里,熱烈的討論起來。
  “沒想到皇上居然赦免了我們,不再追捕我們了。對我們來說,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從此,我們不用擔心害怕,可以放慢腳步,帶著游山玩水的心情.慢慢走到大理去了!”爾康看著大家說:“終于,我們那首歌里的句子‘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洒洒,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變成事實了!”
  簫劍帶著怀疑的態度,看著小燕子和永琪:
  “你們确定不會回宮嗎?我對你們几個有些不信任!福大人在南陽停了下來,那意味著他還沒有對你們放棄,我想.他會千方百計來說服你們!說不定,你們鬧到最后,還是會回去!尤其是永琪,他還是沒辦法擺脫這個阿哥的身份!”
  “不會!不會!”小燕子嚷著:“我好不容易有了哥哥,我才不要再回宮!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回去!這個還珠格格,我已經做夠了,玩夠了!差點把命也玩掉了!我要去那個有水有花的地方,學我們的方家劍法!我有一大堆的計划,這些計划,都和皇宮沒有關系!永琪已經答應了我,我在哪儿,他在哪儿!”
  “是!”永琪說,在割舍中,難免也有痛楚:“我早就做了選擇,我還是會堅持我的選擇!皇宮里的阿哥已經夠多,少我一個,對皇阿瑪不是什么大損失。”
  “可是,從滿清開國到現在,好象還沒有‘出走’的阿哥,你是唯一的一個,將來,歷史上會怎么記載你這個王子?”簫劍問。
  “皇室對這种事情,有一個慣例!只要皇室里的人,發生了皇室不愿意承認的事,就用去世來交代。就像含香失蹤了,皇室昭告天下,說香妃去世了一樣!永琪,了不起,你就變成‘英年早逝’了!”爾康說。
  “如果這樣,能夠讓皇阿瑪心里舒服一點,我不在乎他怎么宣稱!事實上,當我劫囚車那天起,‘五阿哥’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艾琪!”
  “說得好!”簫劍感動了:“艾琪,看樣子,我那傻呼呼的妹妹,沒有選錯人!沒有看錯人!你能為她,讓‘五阿哥’死去,我也甘心情愿,讓她和你白頭到老了!”說著,就重重的拍著永琪的肩膀。這一路走來,他們兩個到此,已成莫逆。
  紫薇笑了笑,說:
  “我想,我們不用再討論回去或不回去這個問題,我看,大家的意志,都很堅定!不管怎樣,我們都不回去了!未來的目標,是云南大理!可是……”她走了過去,拉起金瑣的手:“金瑣!你不用跟我們路遠迢迢的去云南了!”
  “小姐!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不要跟你分開!”金瑣喊著。
  “不!金瑣,現在的你,跟以前不同了!”紫薇溫柔的凝視她:“你的世界,不再是我!以后,要跟你度過漫長人生的人,是柳青!你應該問問柳青,他要去哪里?他停留的地方,才是你的家!”她就牽著金瑣,走到柳青面前,把金瑣的手,放進柳青的手里,真摯的對柳青說:“柳青!你那句話.始終也沒說出口!我也不勉強你說了!我把我的金瑣,鄭重的交給你了!”
  柳青握住了金瑣的手,感動著,在眾人面前,依然有些尷尬,說:
  “我看,我們大家集体去云南吧!既然簫劍把那儿形容得那樣好,我們就去那儿建立我們大家的新家庭吧!”
  柳紅面有難色了,說:
  “可是,我們在北京還有許多丟不開的事,例如寶丫頭,小虎子,還有那些大雜院的老老小小!本來,護送紫薇他們去云南之后,我們也要回北京,如果在云南落地生根,恐怕還要考慮!”
  “我已經跟阿瑪談過了!查封的會賓樓,他可以做主,還給柳青柳紅!”爾康說:“我想,我們大家,也需要在北京有個落腳的地方,就算去云南,我們早晚還是會回北京來省親!會賓樓有大家很多的心血和回憶.丟掉了實在太可惜!”
  “真的嗎?會賓樓可以還給我們?”柳青惊喜的問。
  “對!”爾康肯定的點點頭。
  柳青喜出望外,就對金瑣一揖到地,央求的說:
  “會賓樓的老板娘,看樣子,你只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我回北京了!”
  金瑣的臉,驀然通紅,一跺腳,矯情的說:
  “什么‘老板娘’?你從來沒有好好問過我,要不要嫁,我還沒想清楚呢!”
  “啊?還沒想清楚?”柳青大惊。
  小燕子就拍著柳青的肩膀,大聲嚷嚷道:
  “快問!快問!當著我們大家面前問,免得金瑣賴帳,我們幫你做主!”
  柳青尷尬得不得了,拼命抓頭:
  “問什么?這不需要問的嘛!就是這樣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哪有這么羅嗦?有些事情,是放在心里,不是放在嘴上的!”
  “你什么話都放在心里,別人怎么知道呢?快問!”紫薇笑著。
  “快問!快說!”小燕子更是大吵大鬧的叫著:“如果你說不出口,我們只好把金瑣帶到云南去,我還缺一個嫂嫂,我看,金瑣配簫劍挺合适!”
  “小燕子,說些什么嘛?”金瑣大窘,抗議的喊:“好象我都沒有自主權,一天到晚,憑你們把我送給這個,送給那個!”
  “那么,你的‘自主權’是什么?你到底要嫁誰?”小燕子逼問。
  柳青看到金瑣漲紅了臉,又羞又窘的樣子,一急,就沖口而出了:
  “你們一個個明知故問,真是煩死了!”他就往金瑣面前一站,大聲說道:“金瑣!我是個粗人,說話沒有爾康永琪他們好听!那些肉肉麻麻的句子,詩啊詞啊,我一句也說不來,什么海誓山盟,我也不懂!這輩子,只有一次,嚇得我魂飛魄散,就是你掉下懸崖的那一刻,當時,我腦子里閃電一樣的閃過一個念頭,万一你活不成,我以后要怎么辦?這個念頭把我自己也嚇住了!后來,我幫你接骨,你大叫一聲,痛得暈了過去。那時候,我差點也暈了過去,這才知道,愛一個人是怎么回事了!好了,這是我這一輩子說的最肉麻的話,你,到底要不要嫁我?”
  大家听了,人人瞪大了眼睛。小燕子大叫:
  “哇!柳青!你真是那個那個……什么藏什么露!”
  “深藏不露!一鳴惊人!”永琪也張大眼睛:“哇!柳青,你太不簡單了!”
  眾人就情緒高昂,把柳青和金瑣包圍起來。小燕子喊道:
  “金瑣!你怎么說?快回答人家呀!”
  金瑣臉上,一片紅暈,眼里,綻放著光彩,低低的說:
  “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給他騙走了,就對了!”
  紫薇和爾康,很快的交換了一個安慰的、安心的笑。紫薇就興奮的說:
  “簫劍!能不能問一問賀大哥,我們可不可以借他們家,辦個小小的喜事,就像當初,我們幫含香和蒙丹那樣!金瑣沒有爹娘,唯一的親人就是我!在我們大家分手以前,讓我了了這段心事,給他們兩個洞房花燭一下吧!”
  小燕子就歡天喜地的舞著拳頭喊:
  “對對對!洞房花燭!洞房花燭!洞房花燭……”
  三天后,大家就讓柳青和金瑣成親了。
  這是逃亡以來,大家第二次辦喜事,一切已經駕輕就熟。大家吹吹打打,鞭炮喜燭,一樣不少。金瑣鳳冠霞帔,在紫薇和小燕子的扶持下,嫁給了柳青。福倫、賀大哥、賀大嫂都是佳賓。小鴿子充當花童,提著花籃,把花瓣撤得滿洞房都是。
  “一拜天地,再拜親人,夫妻交拜,送人洞房!”一對新人終于進了洞房。柳青在眾人的掌聲中,在小燕子的尖叫聲里,在紫薇的淚眼凝注下,在爾康的凝眸祝禱中……挑起了喜帕,金瑣低俯著頭坐在那儿,雙頰嫣紅,雙眸如醉。柳青凝視著她,不禁疑真疑幻,恍然如夢。大家擠在洞房里,鬧著一對新人,說什么也不肯离開。紫薇和爾康忍不住彼此對看,紫薇淚光閃閃,爾康也恍然如夢了。他情不自禁的握住紫薇的手,兩人心念相通,都是百味雜陳。回憶這條婚姻之路,金瑣和柳青走得曲折,爾康和紫薇陪得艱辛。實在沒有料到,乾隆的“斬格格”,會成就了金瑣和柳青這對佳偶。如果沒有這一路的逃亡,誰知道,他們的姻緣,還要錯失多久?人生,就有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往往化悲劇為喜劇,化腐朽為神奇!兩人想著,深深的、深深的感動了。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當時間停住,日夜不分,當天地万物,化為虛有,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小燕子高聲的唱起歌來:“你的溫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大家看著一對新人,個個都是一團喜气。逃亡以來,這是大家最開心的時候了。
  第二天,小燕子心血來潮,親手做了一桌子的菜,給大家吃。紫薇幫她把丰盛的菜肴.一盤一盤端上桌。小燕子興高采烈的嚷著:
  “為了慶祝我找到了哥哥,為了慶祝金瑣和柳青新婚,為了慶祝皇阿瑪原諒了我們,為了慶祝一大堆一大堆的好事,我今天做了一桌子酒席來給你們吃!全体都是我做的,紫薇金瑣都沒有幫忙哦!如果我不好好的表演一下,你們一定會把我那個‘酸辣紅燒肉’說一輩子!”
  “真的!”紫薇為小燕子作證:“今天全是小燕子做的,真不簡單!我幫她打下手,切切菜而已。她這么有心,你們可要用力的吃!使勁的吃!努力的吃!”
  “遵命!”眾人歡呼著,就要動筷子。
  “不忙,不忙!”小燕子攔住大家:“吃飯以前,我還有一篇‘吃飯論’!听完再吃!”
  “啊?吃飯論?你什么時候變成學問家了?”柳青惊奇的問。
  “快‘論’吧!大家可都餓了!”爾康喊。
  小燕子就清清嗓子,一本正經的念“吃飯論”:
  “人都要吃飯,早上要吃飯,中午要吃飯,晚上要吃飯。餓了當然要吃飯,不餓還是可以吃飯。春天要吃飯,夏天要吃飯,秋天要吃飯,冬天還是要吃飯……”
  小燕子才念了一半,眾人已經笑得東倒西歪。永琪就對簫劍解釋:
  “這本來是小燕子的一篇作文,原來的題目是‘如人飲水’,小燕子就作了一篇‘喝水論’,現在,她把‘喝水’兩個字,改成了‘吃飯’,變成‘吃飯論’了!當初,她的‘喝水論’,曾經讓皇阿瑪評為‘淹死了孔老夫子’的杰作!”
  簫劍不禁大笑。小燕子一本正經繼續念:
  “男人要吃飯,女人要吃飯,小孩要吃飯,老人還是要吃飯。狗也要吃飯,貓也要吃飯,豬也要吃飯,人當然要吃飯!所以,我們今晚要吃飯!明天還是要吃飯!”
  “好了嗎?大家可不可以吃了?”爾康再問。
  “不忙!不忙!”小燕子又攔住大家:“當初,我們跟皇阿瑪去出巡,紫薇表演了一桌菜,每道菜她都取了一個好好听的名字,什么鳳凰游,什么比翼鳥,吃得皇阿瑪眉開眼笑!我呢?也學習了一下,剛剛在廚房里,把腦袋都想破了,給這些菜也取了名字!這四個字四個字的詞我也會!不要一天到晚笑話我!”
  眾人全部睜大眼睛,又惊又喜的看著滿桌子菜。
  “你還取了名字?不簡單!赶快說吧!這是什么?”爾康夾了一塊紅燒排骨。
  “那個呀?那個的名字是‘大卸八塊’!”小燕子說。
  “大卸八塊?”爾康大惊:“怎么有菜名叫做‘大卸八塊’?吃下去一定會消化不良!我還是換一樣吃吧!”爾康急忙換了一碗蔥姜燒豬血。“我吃這個!這是什么?”
  “那是‘狗血淋頭’!”小燕子不慌不忙的說。
  “狗血淋頭?天啊!”爾康再一惊,赶緊停筷,怀疑的看著那些菜。
  簫劍听到菜名有些惊人,就選了一個冬瓜盅,自以為很聰明,問:
  “我吃這個!這個是什么?”
  “那是‘腦袋開花’!”小燕子大聲說。
  “啊?”簫劍嚇了一跳:“腦袋開花啊?”他伸伸脖子,吃不下去,急忙放下筷子來研究:“我研究研究再吃!”
  “為了安全起見,我吃這盤鹵味總沒錯!”金瑣就去夾雞翅膀和雞腳。
  “那是‘斷手斷腳’‘四分五裂’!”小燕子嚷著。
  “啊?這么厲害?”金瑣瞪大眼睛,赶快放下筷子。
  “我吃這個‘肚絲’總沒錯!”柳紅去夾一筷子涼拌肚絲。
  “那是‘開膛破肚’!”小燕子解釋。
  “什么?‘開膛破肚’?哪有這种菜名?”柳紅一愣,也急忙把筷子放下。
  “有沒有素菜?我今天吃素!”柳青滿桌子找,發現有盤豆腐,就用湯匙去盛:“我吃豆腐就好!”
  小燕子伸頭一看,嚷著:
  “那不是豆腐,是豬腦,我給它取名字叫‘腦漿迸裂’!”
  “啊?”柳青直跳起來:“怎么一盤比一盤厲害?”
  小燕子就指著每一樣菜,介紹著:
  “我給你們通通介紹一遍吧!那是‘狼心狗肺’,那是‘白刀子進’,那是‘紅刀子出’!那是‘碎尸万段’,那是‘粉身碎骨’……”指著沙鍋魚頭說道:“那個魚頭,我給它取名‘要頭一顆’,那鍋雞湯嗎?就是‘要命一條’了!”
  眾人把筷子叭噠一聲,全部放下,紛紛大嚷大叫:
  “你挖空心思,要倒我們的胃口是不是?”永琪說。
  “人家紫薇上次做菜,取的名字多么雅致,‘在天愿作比翼鳥’,‘鳳凰台上鳳凰游’,‘秦桑低綠枝’,‘燕草如碧絲’……怎么到了你這儿,變得這么難听?怪不得含香會引蝴蝶,你只能引蜜蜂!”爾康喊。
  “你如果不取名字,我們還吃得下去,現在,讓我們怎么吃?”柳青叫。
  只有簫劍,笑嘻嘻的說:
  “難得難得!你沒有把‘肝腦涂地’‘行尸走肉’‘柔腸寸斷’‘五馬分尸’‘血流成河’……這些菜端出來,已經是你對我們的客气了!好吧!你赶快坐下來,不用再介紹你的菜名了!為了慶祝那么多美好的事,我們來行酒令如何?”
  “好好好!”紫薇立即同意:“我們赶快行酒令,把這些奇怪的菜名給忘掉,要不然,真的吃不下去!”
  小燕子坐下,興高采烈的喊:
  “好好!行酒令,但是不可以太難!”
  爾康想了想,說:
  “我們來一個最簡單的吧!我們每一個人說一個三個字的詞,這個詞要顛來倒去念三次,都能通!說不出的人,要罰酒一杯!例如……我來開始!”就領先示范:“舍不得,不舍得,舍得不?”
  “好!我來!”紫薇接口:“做人難,難做人,人難做!”
  “無底洞,洞無底,底無洞!”簫劍接了下去。
  “大風吹,吹大風,風大吹!”永琪再接下去。
  “好花開,開好花,花開好!”柳青也接出來了。
  “鶴頂紅,紅頂鶴,鶴紅頂!”柳紅說。
  “上高山,高山上,山上高!”金瑣說。
  輪到小燕子了,她眨巴著大眼睛,拼命想。想來想去想不出。
  “這個好難,你們還說不難!”
  “快說快說!要不然就罰酒!”爾康催著。
  “說就說!我也有一大堆,不過是三個字嘛!”小燕子嚷著。
  “是啊!只有三個字,想一想嘛!”永琪鼓勵著。
  “不用想了!我說!”小燕子喊。
  大家都看著小燕子,她就大聲的說道:
  “牛吃草,吃草牛,草吃牛!”
  眾人大笑,紫薇拉著小燕子嚷道:
  “罰酒,罰酒!吃草牛已經有一點勉強了,還能通過!這個‘草吃牛’是什么玩意?草怎么可能把牛給吃了?赶快喝酒!”
  小燕子不服气,掙扎著,眼珠一轉,嚷著:
  “有了!有了!我想起一個很通的來了!”
  “是什么?再給你一次机會!說吧!”紫薇喊。
  小燕子就大聲的說了:
  “放狗屁!狗放屁!放屁狗!”
  大家全体差點暈倒,笑得東倒西歪,有的去打小燕子,有的趴在桌上,有的揉肚子,有的离桌捧腹大笑,一餐飯吃了一個亂七八糟。
  這一餐飯,真讓大家永遠難忘。接下來,另外一餐飯,也讓大家終身難忘。
  原來,福倫決定要回北京了,這天,來到賀家小院,對小燕子、紫薇、爾康、永琪四個人說:
  “看樣子,你們的決心是不會改變了,那么,我也要回北京去了!既然我要走了,大家再見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明天中午,我在城里那家‘醉仙居’訂了一個房間,我們好好的吃一頓,算是我給你們大家餞行吧!我看,就是我們五個,話話家常。你們那些朋友,就不必參加了!”
  “應該是我們給阿瑪餞行才對!”爾康恭敬的說,難免充滿了离愁和不忍。
  “要吃飯呀?好,反正‘人都要吃飯,今天要吃飯,明天還是要吃飯’,我們去!”小燕子好脾气的說。
  于是,這天中午,大家都到了“醉仙居”,那是南陽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樓。福倫訂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四個年輕人就和福倫依依話別。
  “想到你們今后,就要遠离家鄉,我的心里,還是不能不難過!不止為我難過,也為皇上難過!對皇上而言,他能夠赦免你們,真是不容易!不管怎么說,你們几個,确實闖下滔天大禍!皇上的寬容,最起碼應該換得你們的感恩!為什么你們連感恩都沒有?”福倫感慨的問。
  “我們确實感恩,但是,感恩是一回事,傷心是另外一回事。”爾康誠摯的說:“我不得不承認,對于皇上,我們有愛,有敬,有怨,有恨,有怕!這种感覺是很复雜的,是說不清楚的!”
  “他不是一個普通的爹,”紫薇接口說:“他操‘生死大權’,這個權利非常可怕!父母子女間,生气吵架,立場不同,做法不同,是經常有的事,任何家庭都可能有!但是,一生气,就要殺人的,卻只有他一個……”
  紫薇話沒說完,帘幔一掀,有個人大踏步走了出來,大笑說:
  “哈哈哈哈!說得好!紫薇!生气要殺人的那种‘爹’,只有我一個,可是,你的腦袋還在你的脖子上,嘴巴還是能說善道!”
  大家抬頭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原來,走出來的不是別人,竟是一身便衣的乾隆!乾隆這樣戲劇化的出現,四個年輕人都震惊得跳了起來。
  爾康、永琪就噗通一跪,惊喊:
  “皇上!”
  “皇阿瑪!”
  小燕子惊愕的看著乾隆,怎么也沒料到,乾隆會到南陽來。她又是惊异,又是震撼,又是感動……雙膝一軟,也跪下了,不由自主的喊:
  “皇阿瑪!”
  只有紫薇,看著乾隆,惊得震住了。然后,她退了一步,屈了屈膝,傲然不跪,低低的喊了一句:
  “皇上!”
  乾隆看著四人,眼光落在紫薇臉上。
  “紫薇,你叫我什么?”
  “皇上!”紫薇臉色蒼白的看著乾隆,輕輕的說。
  乾隆頗為震撼,緊緊的盯著紫薇,問:
  “你的意思是,這個‘阿瑪’,你不要認了?”
  “是你不要認我了!”紫薇抬著頭,勇敢的看著乾隆,清晰的說:“在我舅婆舅公出現的那天,你已經親口否決了我,你不相信我娘,認為這是一個‘處心積慮,策划多年的大騙局’!想到我娘終身的等待,換來了‘處心積慮,策划多年的大騙局’,我真為我娘心痛抱屈!何況,那天,你斬釘斷鐵的對我說‘不要叫朕皇阿瑪!朕不是你的皇阿瑪’!這些日子以來.你的這些話,常常在我腦子里一次一次的回響,所以……”她頓了頓,毅然的說:“即使你現在還要認我,我也不要認你了!”
  乾隆更加震撼了,注視著紫薇:
  “說得好厲害!你不去仔細想想,那天是多少狀況一起發生?你娘,完全是受你的連累,如果沒有你撒下瞞天大謊,偷走我的愛妃,讓我痛徹心肺,我怎樣也不會被那三個老百姓給唬弄住!”
  爾康一震抬頭,惊喜的問:
  “皇上!你說‘唬弄’?那么,真相已經大白了嗎?紫薇的舅公和舅婆,是故意那樣說的,是不是?那三個老百姓,才是‘處心積慮的大騙局’,是不是?”
  “我并沒有去調查!”乾隆坦白的回答:“但是,心里已經明白了!如果我再去調查,才是對雨荷的侮辱。雨荷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欺騙我!當時,是我气糊涂了……”他看著紫薇,歎了口气:“你說得對,我配不上你娘,因為我冤枉了她!”
  紫薇再也料不到乾隆會這樣說,就震動得呆住了。
  乾隆就對大家揮揮手,說:
  “通通起來!不要跪我了!這儿是南陽,我是‘微服出巡’!所以,大家把稱呼都改一改,我是‘老爺’!你們大家坐下,跟我吃一頓‘家常便飯’吧!”
  乾隆就在主位落坐,拍拍身邊的位子。
  “福倫,跟我一起坐!他們小輩,坐在對面!”
  “是!”福倫恭恭敬敬的坐了下來。
  爾康、永琪和小燕子這才起身,大家都沒有從震惊中恢复。
  永琪情緒激動,不能自已,說:
  “阿瑪!我怎么都沒想到,你會親自到南陽來!”
  乾隆凝視著永琪,用一种有些心酸的語气,充滿感情的說:
  “我沒辦法了!前前后后,派了好多人來找你們,左一句‘不許傷害他們’,右一句‘毫發無傷的帶回來’,結果,還是弄得你們遍体鱗傷!一下子摔馬車,一下子掉懸崖,一下子瞎眼睛,一下子受重傷……我听得心惊膽戰,坐立不安!只得把福倫也派來,誰知,你們几個,每個都傷痕累累,居然還負气,不肯回家!你們要我怎么辦?下‘圣旨’命令你們?還是親自來接你們?”
  乾隆這樣一篇話,永琪頓時熱淚盈眶了,喊道:
  “阿瑪!讓你這樣操心勞累,我實在該死!太對不起你了!”
  “不要說‘對不起’了!此時此刻,我不是一個‘皇上’,我只是一個失去子女的父親!而且……是一個沒有驕傲,也沒有火气的父親。”乾隆抬眼看著四人,聲音里充滿了感情:“孩子們!流浪的日子還沒過夠嗎?天气好冷,快要下雪了!漫長的冬天,你們在外面,要怎么過?漱芳齋里面,火爐准備好了,棉襖准備好了,厚厚的棉被,都准備好了!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都在等你們,還有那只鸚鵡,每天在窗子下面喊‘格格吉祥’!”
  乾隆這篇話還沒說完,小燕子“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說:
  “皇阿瑪!請你不要對我好,你罵我也可以,凶我也可以,對我吹胡子瞪眼睛都可以,就是不要對我好,你對我好,我就沒輒了!我們已經決定,再也不回那個回憶城了!所以,請你不要對我們好!”
  “回憶城?”
  “是!我們都把皇宮叫做‘回憶城’,那個地方,是我們大家的‘回憶’了!”爾康應著:“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回不去了!”
  乾隆看著四個仍然站在那儿的年輕人,好心痛:
  “你們總不至于連跟我吃餐飯都不愿意吧!坐下!坐下!”
  四人這才坐了下來。
  乾隆拍了拍手,就有四個宮女端著托盤走了出來,把托盤放在桌上。乾隆看看小燕子,看看紫薇,說:
  “小燕子,我從那個‘回憶城’里,帶了你最愛吃的杏仁酥來,這些日子,那個杏仁酥,大概你很久沒吃到了!紫薇,你喜歡核桃糕,我也帶來了!還有豌豆黃,松子花糕,棗泥餡餅……記得你們兩個丫頭,最愛吃這些小點心……我臨時決定帶點心來,把整個御膳房弄得手忙腳亂!可惜路上走了太久,即使快馬加鞭,日夜不停,還是耽擱了好多天!來!快吃!看看還新鮮嗎?”
  紫薇和小燕子,淚眼看著那些點心,簡直不敢相信乾隆會這樣做。
  “哇……”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扑在桌上,放聲痛哭了。小燕子這樣一哭,紫薇也忍不住,淚珠滴滴答答往下掉。永琪和爾康,又是震撼,又是感動,兩人眼睛都是濕漉漉的。
  福倫已經忍不住.用袖子擦著眼淚。
  四個宮女含淚退出了房間。
  乾隆就离席,走到小燕子和紫薇身邊,一手一個,把兩人拉了起來。他左擁紫薇,右擁小燕子,俯頭看著她們兩個,柔聲說道:
  “兩個丫頭,我常常說,你們兩個,親切得像我的兩只手,你們想想看,我怎么能夠失去自己的兩只手?你們就算有气,有失望,有委屈……現在,都該過去了!我也有气,有失望,有委屈呀,你們把我的愛妃都弄丟了!我還不是讓它‘過去’了?你們兩個,是我心愛的女儿,我不能讓你們流落在外面!何況,你們還拐走了我最心愛的儿子和臣子!”
  小燕子崩潰了,扑倒在乾隆怀里,哭著說:
  “皇阿瑪……對不起,我有好多好多錯……”
  “別說了!”乾隆就關心的看紫薇:“紫薇,你的眼睛怎樣?确實好了嗎?我把所有的太醫都帶來了,等會儿讓他們給你會診一下!”
  紫薇抬眼,淚眼迷蒙的看著乾隆。喉嚨里卡著一個硬塊,半晌,才哽咽的、困難的喊出一句:
  “皇……皇……阿瑪……”
  乾隆心中一抽,把紫薇緊緊的摟在怀里,眼中潮濕了,啞聲的說:
  “好珍貴的三個字!”
  爾康和永琪,都落淚了。
  好半天,室內靜悄悄,只有兩個姑娘的抽噎聲。
  最后,還是乾隆振作了一下,放開兩人,啞聲的說道:
  “好了!擦干眼淚,赶快吃東西!吃完東西,回到那個賀家去收拾收拾,你們那些‘生死之交’,我都听說了……大家拼命保護你們,每個都有功,等我們回到‘回憶城’,我再論功行賞!”
  紫薇和爾康交換了一個深刻的注視。紫薇抬頭.淚眼看乾隆,溫柔卻堅定的說:
  “皇阿瑪,你這樣待我們,我心里好感動,有任何的委屈,現在都不存在了!可是,我們不能跟你回去!”
  乾隆大震,不敢相信的看著紫薇。
  小燕子也抬起頭來,幽幽的看著乾隆,結結巴巴的說:
  “我知道不應該再說‘不要’了,可是……我和我哥哥相認了,我現在有一個哥哥,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們已經決定了,要去云南大理!”
  “哥哥?什么哥哥?”乾隆一怔。
  福倫赶緊稟道:
  “關于這個哥哥,我再跟老爺慢慢解釋!”
  乾隆看看兩個姑娘,再也沒想到,自己親自出馬,放下所有身段,仍然無法說服她們回宮,又是傷心,又是挫敗,又是痛楚。
  “你們還是不肯回去?”
  “那個回憶城里,我和小燕子,都是‘异類’,實在沒有容身之地!”紫薇說。
  “有我撐著,怎么會沒有容身之地?”乾隆問。
  “有你撐著,仍然會有我的舅婆舅公出現,仍然有布娃娃的出現,仍然有老佛爺的怀疑和不滿,仍然要面對皇后的疾言厲色……最后,當人人都在指責我們兩個的時候,你就動搖了!”
  乾隆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气。
  “看樣子,你們這口气,還沒消!”就看向爾康和永琪:“你們兩個怎么說?”
  “皇阿瑪,”永琪含淚說道:“從小,你在我心目里,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是個叱吒風云的皇帝,光芒万丈,不可一世!但是,距离我卻很遙遠!只有此時此刻,我才深深感覺到,你是一個慈愛寬容的爹!我真的非常非常想跟隨你,也以當你的儿子為榮。可是,重回皇宮,确實讓我們四個很為難,我們劫后重生,很怕再墮苦海!阿瑪,請你原諒!”
  爾康看看紫薇,抬頭定定的看著乾隆,恭敬而誠懇的說:
  “皇上,在這次的逃亡里,我曾經被砍了兩刀,差點失去了我的左手……我知道失去手臂的痛,實在不愿意您也痛一次!但是,紫薇和小燕子,在宮里飽受迫害,兩人又不知人情世故,再度犯錯的可能性太大!皇上如果真的愛他們,不如放掉她們!也允許我和永琪,跟著她們去流浪!‘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算是您對我們的恩賜!”
  乾隆怔怔的看著這四個年輕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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