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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由微暖轉為燠熱好像只是一剎那間的事,當花園里的茉莉花驀然盛開,當玫瑰花笑得更加燦爛,當那小尼尼已長大到長毛垂地……盼云知道夏天又來了。奇怪,人類生老病死,每天都有不同的變化,而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卻永遠這樣固定的、毫無間斷的轉移過去。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帶著尼尼,盼云在花園中澆著花草,整理著盆景。不知從何時開始,鐘家這份整理花園的工作就落在盼云身上了。這樣也好,她多多少少有些事可做。每天清晨和黃昏,她都會在花園中耗一陣子,或者,這是奶奶和文牧有意給她安排的吧,讓她多看一些“生机”,少想一些儿“死亡”。可是,他們卻不明白,她每天看花開,也在每天看花謝呵。
  澆完了花,她到水龍頭邊洗干淨手。抬頭下意識的看看天空,太陽正在沉落,晚霞在天空燃燒著,一片的嫣紅如醉,一片的絢爛耀眼。黃昏,黃昏也是屬于情人們的。“早也看彩霞滿天,晚也看彩霞滿天”,這是一支歌,看彩霞的絕不是一個人。如果改成“早也獨自迎彩霞,晚也獨自送彩霞”,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慢慢的走進客廳。整個大客廳空蕩蕩的,奶奶在樓上。翠薇——可慧的母親——出去購物未歸。文牧還沒下班,可慧已經放暑假了,卻難得有在家的日子。這小姑娘最近忙得很,似乎正在玩一种几何學上的游戲,不知道是三角四角還是五角,反正她整天往外跑,而家中的電話鈴整日響個不停,十個有九個在找她。唉,可慧,青春的寵儿。她也有過那份燦爛的日子,不是嗎?只是,短暫得像黑夜天空中划過去的流星,一閃而逝。她在空落落的客廳里迷惘回顧,鋼琴蓋開著,那些黑鍵白鍵整齊的排列,上面已經有淡淡的灰塵了。這又是可慧干的事。她最近忽然對音樂大感興趣,買回一支吉他,彈不出任何曲子。又纏著盼云,要她教她彈鋼琴,彈不了几支練習曲,她就叫著:“不!不!不!我要彈歌,小嬸,你教我彈歌,像那支‘每當春風吹過,樹葉儿在枝頭綠呀綠’!”
  她怔著。是流行歌曲嗎?她從沒听過。而可慧已瞪圓了大眼睛,惊詫得就像她是外星人一般。
  “什么?這支歌你都不知道?我們同學人人會唱!”
  是的,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豈止一支歌?她低歎一聲,走到琴邊。找了一塊布,她開始細心的擦拭鍵盤,琴鍵發出一些清脆的輕響。某些熟悉的往日從心底悄悄滑過,那些學琴的日子,那些沉迷于音樂的日子,以至于那些為“某一個人”演奏的日子……士為知己者死,琴為知音者彈哪!她身不由己的在鋼琴前面坐了下來。如果文樵去后,還有什么東西是她不忍完全拋棄的,那就是音樂了。她撫摸著琴鍵,不成調的,單音符的彈奏著。然后,有支曲子的主調從她腦中閃過,她下意識的跟著那主調彈奏著一個一個的單音……慢慢的,慢慢的,她陷入了某种虛無狀態,抬起了另一只手,她讓一串琳琳琅琅的音符如水般從她指尖滑落出來,……她開始彈奏,行云流水般的彈奏,那琴聲如微風的低語,如森林的簌簌,如河流的輕湍,如細雨的敲擊……帶著某种纏綿的感情……滑落出來,滑落出來。這是一支歌!不是鋼琴練習曲。一支不為人知的歌,盼云還記得在法國南部那小山城的餐館中,一位半盲的老琴師如何一再為她和文樵彈這支曲子,他用生疏的英文,告訴文樵,這是他為亡妻而譜的,盼云當時就用筆記下了它的主調,后來還試著為它譜上中文歌詞:
  
  “細數窗前的雨滴,細數門前的落葉,
  晚風化為一句一句的低語: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傾听海浪的呼吸,傾听杜鵑的輕啼,
  晨風化為一句一句的低語:
  魂也依依,夢也依依。”
  

  這支歌只譜了一半,幸福的日子里譜不全凄幽的句子,或者,當時听這支歌已經成為后日之讖,世界上有几個才度完蜜月就成寡婦的新娘?她咬著嘴唇,一任那琴聲從自己手底流瀉出來。她反复的彈著,不厭其煩的彈著。心底只重复著那兩個句子:“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夢也依依。”
  她不知道自己重复到第几遍。躺在她腳下的小尼尼有一陣騷動,她沒有理睬,仍然彈著。然后,她被那种愴然別緒給捉住了,她彈錯了一個音,又彈錯了一個音。她停了下來,廢然長歎。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可慧的聲音嚷了起來:
  “好呀!小嬸!你一定要教我這支曲子!”
  這小姑娘何時回來的?怎么悄悄進來,連聲音都沒有?或者,是她彈得太忘形了。她慢慢的從琴鍵上抬起頭,漫不經心的回過身子,她還陷在自己的琴韻中,陷在那份“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夢也依依”的纏綿情致里。她望著可慧,几乎不太注意。但是,可慧身旁有個陌生的大男孩忽然開了口:“當你重复彈第二遍的時候,高八度音試試看!”
  她一惊,愕然的望著那男孩,濃眉,大眼,熱切的眸子,熱切的聲音,熱切的神情……似曾相識,卻記不起來了。可慧已輕快的跑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小嬸,我跟你介紹,這就是高寒。我跟你提過几百遍的,記得嗎?高寒,”她望向高寒。“這是我的小嬸嬸!她是音樂系的,大學沒畢業,就嫁給我小叔哪!”
  高寒定定的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女人。中分的長發,白皙的面頰,黑得深不見底的眸子,缺乏血色的嘴唇,心不在焉的神情,還有那种好特別好特別的冷漠——一种溫柔的冷漠,飄逸的冷漠,与世無爭的冷漠……她似乎活在另一個世界里,那件黑襯衫,黑裙子,黑腰帶……他打賭他見過她,只是忘了在什么地方見過。可是,這是一張不容易忘記的臉,這是一對不容易忘記的眼睛……他努力搜尋著記憶。尼尼跑過來了,頸子上的鈴儿響叮當,像陽光一閃,他叫了起來:
  “馬爾吉斯狗!”同時,盼云注意到他脖子上那個“獅身人面”了。多久了?尼尼都快半歲了呢!時間滑得好快呀!原來這就是高寒,這就是可慧嘴里夢里心里縈繞不停的高寒!就是會唱歌會編曲而又學了最不藝術的醫學院的高寒!就是把徐大偉打入一片愁云慘霧中的高寒!她望著他,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心不在焉的說:
  “請坐。”她拍拍沙發。“可慧會招呼你。我不陪了。”她彎腰抱起地上的尼尼。“慢一點!”高寒沖過來,站在鋼琴前面。“我們見過,你忘了?”他指指小狗。“沒忘。”她淡淡的一搖頭。“謝謝你把它讓給我,瞧,養得不錯吧!”“很不錯。”他伸手摸摸小狗,尼尼對他齜齜牙。“忘恩負義的東西,想凶我呢!”可慧好奇的跑過來,望望高寒,再望盼云。
  “怎么,你們認得呀?”她詫异的問。
  “等于不認得,”盼云又恢复了她的心不在焉。“一個偶然而已。”她轉身又要往樓上走。“等一等。”高寒再度攔住了她。“你剛剛彈的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她側著頭想了想,神情黯淡。
  “沒有名字吧!”她的神志飄向了久遠以前的小山城,飄向了另一個世界。“沒有名字。”
  “你有沒有試著用吉他彈這支曲子?”
  “吉他?”她怔怔。“我不會彈吉他。”
  “我保證,”高寒熱烈的說:“用吉他彈出來會有另一种味道。可慧,你有吉他嗎?”
  “有呀!”可慧熱心的叫,急于要顯露一下高寒的技術。“我去拿!”可慧飛奔上樓。盼云帶著一种懶洋洋的倦怠,斜靠在鋼琴邊,用手指無意識的撫弄著尼尼的腦袋。她沒有再看高寒,她的思想飄移在虛幻里。可慧跑回來了,把她的吉他遞給高寒。高寒接過來,調了調音,撥了撥弦,瞪了可慧一眼,笑著罵:
  “屬青蛙的,你真懶,弦都生銹了!”
  可慧作了個可愛的鬼臉,伸伸舌頭,也笑著頂回去:
  “屬獅子的,你少神勇,有吉他給你彈已經不錯了!”
  高寒在沙發背上坐下來,撥了几個音,然后,他臉上那种嘻笑的神色消失了,變得鄭重起來,變得嚴肅起來,那曲子的音浪𡑔琮琮的流瀉……盼云的注意力集中了,她惊奇的望向高寒,他居然已經記住了整條曲子!只一會儿,她就忍不住放下了怀中的小狗,她坐回到鋼琴邊,對高寒微微點了點頭。高寒會意的走到琴邊,在一段間奏之后,盼云的鋼琴聲響了,高寒的吉他成了伴奏,他們行云流水般配合著,彈到一個地方,盼云的鋼琴和不上去了,他們同時停了下來,高寒說:“這樣,我們把主調改一下,有紙有筆嗎?”
  可慧又飛奔著送上紙和筆。
  高寒在紙上划著五線譜和小蝌蚪,寫得快而流利,遞給盼云看:“這樣,你彈第一部的時候,我彈第二部,你彈這三小節的時候,我不彈,到下面一段,我彈的時候,你不彈。我們試試看。”他們又試了一遍,鋼琴和著吉他,像一個美妙的、小型的演奏會。可慧听得悠然神往,心都醉了。她伏在鋼琴上,含著笑,望著盼云那在琴鍵上飛掠過去的手指。那纖細,修長,而生動的手指。盼云忽然停住了,深思的望著琴鍵。高寒也停住了,深思的望著盼云。“第二段第三小節的問題。”高寒說。
  盼云拿過紙和筆,改了几個音符,高寒伸頭看著,一面用吉他試彈。盼云放下紙筆,又回到鋼琴上,他們再一次從頭彈起。多美妙的曲子!多美妙的配合。琴聲悠揚而纏綿,溫柔而清脆,細致而凄怨,美麗而婉轉……在暮色中叮叮咚咚的響著,委委婉婉,如夢如歌。
  一曲既終,他們同時停止演奏。彼此互望著,高寒的眼睛中幽幽的閃著光,盼云的面頰上微微有層紅暈。可慧發瘋般的鼓著掌,興奮得滿屋子亂跳:
  “太好了!太好了!”她叫著,扑過去搖撼著高寒。“高寒,你一定要把這曲子記下來,編上套譜,讓你們埃及人演奏一下看看!這跟你們的校園歌曲不同,對不對?這另有一番味道,對不對?這也好美好美,對不對?”
  高寒注視著盼云。“你的曲子?”他問。她搖搖頭。“一個法國人,不出名的。”她輕聲說:“并不完全一樣,我改了一些地方。”高寒點頭。“一定有歌詞吧?”他再問。
  “我試著寫過,沒有寫完。”
  她把那兩段歌詞寫了下來。高寒接過歌詞,輕聲哼著,然后,他又拿起吉他,一面彈,一面輕聲的唱,他的聲音极富磁性和感情,只唱了一段,盼云已經有些神思恍惚起來,舊時往日,點點滴滴……有些人的生命屬于未來,有些人的生命卻屬于過去。她猝然站起身子,推開了琴凳,她彎腰抱起尼尼,沒有再看高寒,沒有再看可慧,她徑直走上樓去了。
  高寒停止了唱歌,望著盼云的背影發怔。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對那正在鋼琴鍵上亂敲的可慧說:
  “你小叔的福气還真不錯呢!”
  “小叔?”可慧一愣。“他兩年半以前就死了!”
  “呃!”高寒嚇了一跳。
  “我小嬸才倒楣,只跟著小叔去了一趟歐洲,蜜月剛度完,就什么都完了。我小叔是騎摩托車被計程車撞到的,那輛該死的計程車!跑得無蹤無影,我家要打官司都找不到人。”
  “哦!”高寒愣愣的望著那樓梯,低下頭來,他再愣愣的望著手中那張歌譜。聚也依依,散也依依,魂也依依,夢也依依!一時間,他似乎体會到很多他這個年齡從沒有体會到的東西,体會到很多生离死別的悲哀,体會到盼云那种心不在焉的迷惘,那种遺世獨立的冷漠,那种万念俱灰的落寞,那种纏纏綿綿的憂郁……他想得出神了。
  “喂!”可慧在他身上敲了一下。“你在發什么呆?”
  “哦,”他回過神來,望著可慧,奇怪可慧怎么說得如此輕松,笑得這么爽朗。“你剛剛告訴了我一個悲劇!”他說。“你想念你小叔嗎?他很优秀,是不是?”
  “他是最优秀的!”可慧收起笑,一本正經的說。“他是最最优秀的!但是,他死了。對死掉的人來說,是一种結束。活著的人還是要活下去,是不是?我奶奶當初哭得差點斷气,但是,她仍然勇敢的面對現實,有說有笑的活下去了。賀盼云的問題在哪里,你知道嗎?……”
  “賀盼云?”“那是我小嬸的名字。哦,對了,我小嬸就是賀倩云的姐姐,今年剛畢業的賀倩云。”
  “噢!”高寒再應了一聲。
  “我小嬸很悲哀。”可慧自顧自的說:“我們每個人都很悲哀,可是,悲哀歸悲哀,犯不著從此變作一具活尸,渾身上下,都披著一件悲哀的外衣,再把悲哀傳染給四周每一個人!”
  高寒惊奇的看著她。“你說得并不公平,”他說:“你必須原諒她是情不自已。她并不希望自己變成這樣,是不是?”
  “當然她不希望,我們誰都不希望小叔死掉,但是,小叔的死已經既成事實,大家就該勇敢的去接受它,把它看成自然界的一种變化,花會開也會落,太陽會出來也會下山,月亮有圓也有缺……反正人一落地就注定了會死。我們該為活著的人活著,不該為了死去的人也死去!”
  高寒更加惊奇的看她,看了好一會儿,他眼底有一抹嶄新的感動。“你常常有許多謬論,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沒三句正經話。但是,可慧,你這几句話說得很有些哲學思想。”
  可慧的臉漾起一片紅暈,她對他作了個十分可愛的鬼臉,斜睨著眼珠微微一笑。“別夸我,我會得意忘形。”她笑著說。
  “你以為你不得意的時候,就不會‘忘形’嗎?打我認識你那天起,你就隨時隨地在‘忘形’!”
  “你以為……”可慧鼓起腮幫子,气得哇哇大叫:“我是為你而‘忘形’嗎?”她直問出來。
  “不不!”他舉手投降。“別又變成只大青蛙!你誤會我的意思,我是說,你一向就是個無拘無束的女孩子,一向就不拘形跡,我欣賞你的‘忘形’!”
  可慧怀疑的轉動眼珠。低聲自語:
  “人面獸心的話有些靠不住,甜言蜜語的人大部分都是小人。”高寒瞪了她一眼,抱著吉他調著弦,他自然而然又回到那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上去了。天色早就全黑了,客廳里已燈火通明。可慧伏在他肩上說:
  “留在我家吃晚飯,嗯?”
  他惊跳起來,一疊連聲的說:
  “不要!不要!我回去了。告訴你,可慧,我這人最怕見別人的長輩,待會儿又要見你媽,又要見你爸……”
  “還有奶奶!奶奶才是一家之主!”
  “啊呀!”他轉身就向大門口跑:“再見!”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服。
  “我家的人是老虎,會吃掉你嗎?剛剛你已經見過一位我的‘長輩’了,你還和人家有彈有唱呢!”
  長輩,高寒愣住了。同時,文牧的汽車正滑進車房,翠薇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家門,何媽在餐桌上擺著筷子,奶奶扶著樓梯,很尊嚴的一步一步跨下來……剎那間,高寒覺得已被四面八方包圍,再也逃不掉了。他回頭盯著可慧,后者卻一臉調皮的笑。于是,高寒只得像個被牽動的木偶,跟著可慧對這些“大人物”一一參見。文牧謙和而瀟洒,一點父親架子都沒有,對高寒親切的笑著。翠薇眼光卻相當机警,用某种令人提高警覺的注視,對他作了個從上到下的打量。奶奶——噢,這白發老太太确實是一家之主,她嚴肅的看他,簡單明确的下了一道命令:“高寒,你頭發太長了,下次來我家,起碼要剪短三寸!”
  “奶奶!人家在合唱團里呢,你瞧披頭……”可慧想代高寒求情。“他不是披頭吧!男孩子要清清爽爽,徐大偉就從沒有披頭散發!”她再盯了高寒一眼:“記得理發呵!”
  放心!高寒在心里嘰咕,我下次才不來你家了!剪頭發?休想!上電視都不肯剪,為了來你家剪頭發?我又不是你的孫子,即使我是,我也不剪!君不知,今日男儿,頭發比生命還重要呢!晚飯時間到了,大家都坐定了,席上還少了一個人。奶奶有些不快的皺著眉。何媽走過來報告:
  “小嬸嬸說,她有些頭痛,不吃晚飯了。”
  奶奶望了翠薇一眼:“你去叫她下來吧!”翠薇奉命上樓,只一會儿,盼云就跟著翠薇走進餐廳來了。她的臉色确實不好看,蒼白而瘦削,眼睛是微紅的,神態寥落而無奈,她被動的坐下來,對奶奶歉然的看了一眼,奶奶緊盯著她,語气卻慈祥、溫和、而堅定:
  “你要吃胖一點,你太瘦了!”
  盼云點點頭,默默的端起飯碗,她似乎沒注意到高寒被留下來了。高寒卻盯著她,愕然的,迷惘的試著用科學眼光,來透視一下,她身上到底背負著多少的無奈?她眉尖心上,到底墜著多少哀愁?他看得出神了,然后,他又有份文學家的浪漫思想,如果有個男人,能讓一個女人為他如此“魂牽夢系”,那真也是“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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