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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曉妍醒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了,陽光正從窗帘的隙縫中射進來,在室內投下了一條明亮的、閃爍的、耀眼的金光。曉妍睜開眼睛,一時間,她有些儿迷糊,不知道自己正置身何處。然后,她看到了子健,他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雙手抱著膝,睜著一對大大的、清醒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她,她惊悸了一下,用手拂拂滿頭的短發,她愕然的說:
  “怎么……我……怎么在這儿?”
  “曉妍,”他溫柔的呼喚了一聲,拂開她遮在眼前的發鬈,抓住她的手。“你睡著了,我不忍心叫醒你,所以,我在這儿陪了你一夜。”她凝視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昨夜發生的事逐漸在她腦海里重演,她記起來了。她已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子健,包括那件“坏事”。她打了個冷戰,陽光那樣好,她卻忽然瑟縮了起來。“啊呀,”她輕呼著。“你居然不叫醒我!我一夜沒回家,姨媽會急死了。”她翻身而起。
  “別慌,曉妍。”他按著她。“你姨媽知道你在這儿,是她叫我陪著你的。”“哦!”她低應一聲,悄悄的垂下頭去,不安的用手指玩弄著牛仔褲上的小花。“我……我……”她囁嚅著,很快的掃了他一眼:“你……你……你一夜都沒有睡覺嗎?你……怎么不回去?”“我不想睡,”他搖搖頭。“我只要這樣看著你。”他握緊她的手。“曉妍,抬起頭來,好嗎?”
  她坐在沙發上,頭垂得更低了。
  “不。”她輕聲說。“抬起頭來!”他命令的:“看著我!曉妍。”
  “不。”她繼續說,頭垂得更低更低。她依稀記得昨晚的事,自己曾經一直述說,一直述說,一直述說……然后,自己哭了,一面哭,一面似乎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關于自己“有多坏,有多坏,有多坏!”她記得,他吃惊過,苦惱過,沉默過。可是,后來,他卻用手環抱住她,輕搖著她,對她耳邊低低的絮語,溫存而細致的絮語。他的聲音那樣低沉,那樣輕柔,那樣帶著令人鎮靜的力量。于是,她松懈了下來,累了,倦了,她啜泣著,啜泣著……就這樣睡著了。一夜沉酣,無夢無憂,竟不知東方之既白!現在,天已經大亮了,那具有催眠力量的夜早已過去,她竟不敢迎接這個白晝与現實了。她把頭俯得那樣低,下巴緊貼著胸口,眼睛看著襯衫上的扣子。心里迷迷糊糊的想著:怎么?她沒有失去他?怎么?他居然不把她看成一個“墮落的、毀滅的、罪惡的”女孩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抬起頭來!”他再說,聲音變得好柔和。“曉妍,我有話要對你說。”“不,不,不。”她惊慌的低語。“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我要說的,”他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著自己。于是,他看到了一張那樣緊張而畏怯的小臉,那樣一對羞澀而惊悸的大眼睛。他的心靈一陣激蕩,一陣抽搐,一陣顫栗。噢,曉妍,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終日神采飛揚的女孩,怎會變得如此柔弱?他深抽了口气,低語著說:“我要說的話很簡單,曉妍,你也非听不可。讓我告訴你:我愛你!不管你過去的歷史,不管一切!我愛你!而且,”他一字一字的說:“你是個好女孩!天下最好的女孩!”
  她瞪著他,不信任的瞪著他。
  “我會哭的。”她說。淚光閃爍。“我馬上要哭了,你信不信?”“你不許哭!”他說:“昨晚,你已經哭了太多太多,從此,你要笑,你要為我而笑。”
  她瞅著他,淚盈于睫。唇邊,卻漸漸的漾開一個笑容,一個可怜兮兮的、楚楚動人的笑容。那笑容那樣動人,那樣柔弱,那樣誘惑……他不能不迎上去,把自己的嘴唇輕輕的,輕輕的,輕輕的蓋在那個笑容上。
  她有片刻端坐不動,然后,她喉中發出一聲熱烈的低喊,就用兩手緊緊的箍住了他的脖子,她的身子從沙發上滑了下來,他們滾倒在地毯上。緊擁著,他們彼此怀抱著彼此,彼此緊貼著彼此,彼此凝視著彼此……在這一剎那,天地俱失,万物成灰,從亙古以來,人類重复著同樣的故事,心与心的撞擊,靈魂与靈魂的低語,情感与情感的交融。
  半晌,他抬起頭來。她平躺在地上,笑著,滿臉的笑,卻也有滿臉的淚。“我說過,不許再哭了!”他微笑的盯著她。
  “我沒哭!”她揚著眉毛,淚水卻成串的滾落。“眼淚嗎?那是笑出來的!”她的手重新環繞過來,攬住了他的脖子,她的眼珠浸在淚霧之中,發著清幽的光亮。“可怜的賀子健!”她喃喃的說。“可怜什么?”他問。“命運讓你認識了我這個坏女孩!”她低語。
  “命運帶給了我一生最大的喜悅!讓我認識了你這個——
  坏女孩!”他再俯下頭來,靜靜的,溫柔的吻住了她,室內的空气暖洋洋的,陽光從窗隙中射進來,明亮,閃爍,許多跳躍的光點。終于,她翻身而起。興奮、活躍、喜悅,而歡愉。
  “几點鐘了?”她問。他看看手表。“八點半,張經理他們快來上班了。”
  “啊呀,”她叫了一聲,“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三。”“我十點鐘要學琴!”她用手掠了掠頭發。“不行,我要走了!你今天沒課嗎?”“別管我的課,我送你去學琴。”他說。
  她站在他面前,用手指撫摸他的下巴,她光洁的面龐正對著他,眼光熱烈而愛怜的凝視著他。
  “你沒刮胡子,”她低語。“你的眼睛很疲倦,你一夜沒有睡覺,我不要你陪我去學琴,我要你回家去休息。”她把面頰在他胸前依偎了片刻。“我听到你的心在說話,它在和我強辯!它在說:我不累,我一點都不累,我的精神好得很!哦,”她輕笑著,抬起睫毛來看著他,她眼底是一片深切的柔情,和一股慧黠的調皮。“你有一顆很會撒謊的心,一顆很坏很坏的心!”“這顆很坏很坏的心里,什么都沒有,只裝著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他說,低下頭去,很快的捉住她的唇,然后,他把她緊擁在怀里。“天!”他說:“宇宙万物,以及生命的意義,在這一刻才對我展示,它只是一個名字:戴曉妍!”
  她用手指玩弄著他的衣鈕。
  “我還是不懂,你為什么選擇了我?”她問:“在你那個杜鵑花城里,不是有很多功課好,學問好,品德好,相貌好,各方面都比我好的女孩子嗎?”
  “只是,那些好女孩中,沒有一個名叫戴曉妍。”他說,滿足的低歎。“命運早就安排了人類的故事,誰叫你那天早上,神气活現的跑進云濤?”“誰叫你亂吹口哨?”“誰叫你穿迷你裙?”“姨媽說我有兩條很好看的腿,她賣掉了一個玉鐲子,才給我買了那套衣服。”“從今以后,請你穿長褲。”他說。
  “為什么?”“免得別人對你吹口哨。”
  她望著他,笑了。抱緊了他,她把頭在他胸前一陣亂鑽亂揉,她叫著說:“再也沒有別人了,再也不會有別人了!我心里,不不,我生命里,只能有你一個!你已經把我填得滿滿滿滿了!哦!子健!”她喊:“我多愛你!多愛你!多愛你!多愛你!我是不害羞的,因為我會狂叫的!”她屏息片刻,仰起頭來,竟又滿面淚痕:“子健,”她低語:“我曾經以為,我這一生,是不會戀愛的。”給她這樣坦率的一叫一鬧,他心情激蕩而酸楚,淚光不自禁的在他眼里閃亮。“曉妍,”他輕喚著她的名字。“曉妍,你注定要戀愛,只是,要等到遇見我以后。”
  他們相對注視,眼睛,常常比人的嘴巴更會說話,他們注視了那么久,那么久,直到云濤的大門響了,張經理來上班了,他們才惊覺過來。“我們走吧!”子健說。
  走出了云濤,滿街耀眼的陽光,車水馬龍的街道,熱鬧的人群,蔚藍的天空,飄浮的白云……世界!世界怎能這樣美呢?曉妍仰望著天,有一只鳥,兩只鳥,三只鳥……哦,好多好多鳥在飛翔著,她喜悅的說:
  “子健,我們也變成一對鳥,加入它們好嗎?”
  “不好。”子健說。“怎么?”她望著他。“因為,我不喜歡鳥的嘴巴,”他笑著低語:“那么尖尖的,如何接吻呢?”“啊呀!”她叫:“你真會胡說八道!”
  他笑了。陽光在他們面前閃耀,陽光!陽光!陽光!他想歡呼,想跳躍,歡呼在陽光里,跳躍在陽光里。轉過頭來,他對曉妍說:“讓我陪你去學琴吧!”
  “不行!”她搖頭,固執的。“你要回家去睡覺,如果你听話,晚上我們再見面,六點鐘,我到云濤來,你請我吃咖哩雞飯。”“你很堅持嗎?”他問,“一定不要我陪嗎?”
  “我很堅持。”她揚起下巴。“否則,我一輩子不理你!”
  他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我怕你。”他說:“你現在成為我的女神了。好,我听話,晚上一定要來!”“當然。”她嫣然一笑,好甜好甜。然后,她招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對他揮了揮手,她的笑容漾在整個的陽光里,鑽進車子,她走了。目送她的車子消失在街道的車群中,再也看不見了,他深吸了口气。奇怪,一夜無眠,他卻絲毫也不感到疲倦,反而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他体內奔竄。他轉過身子,沿著人行道向前走去,吹著口哨。電線杆上挂著一個气球,不知是那個孩子放走了的。他跳上去,抓住了气球,握著气球的繩子,他跳躍著往前走,行人都轉頭看著他,他不自禁的失笑了起來,松開手,那气球飛走了,飛得好高好高,好遠好遠,飛到金色的陽光里去了。回到家里,穿過那正在洒水的花園,他仍然吹著口哨,“跳”進了客廳。迎面,母親的臉孔一下子把他拉進了現實,婉琳的眼光里帶著無盡的責備,与無盡的關怀。
  “說說看,子健,”婉琳瞪著他。“一夜不回家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有事,打個電話回來總可以吧?說也不說,就這樣失蹤了,你叫我怎么放心?”
  “哦!”子健錯愕的“哦”了一聲,轉著眼珠。“難道爸爸沒告訴你嗎?”“爸爸!”婉琳的眼神凌厲,她的面孔發青。“如果你能告訴我,你爸爸在什么地方,我或者可以去問問他,你去了什么地方?”“噢!”子健蹙起眉頭,有些弄糊涂了。“爸爸,他不在家嗎?”“從他昨天早上出去以后,我就沒有看到過他!”婉琳气呼呼的說:“你們父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你最好對我說個明白,假若家里每個人都不愿意回家,這個家還有什么意義?你說吧!你爸爸在哪里?”子健深思著,昨晚是在云濤和父親分手的,不,那已經是凌晨了,當時,父親和雨秋在一起。他蹙緊眉頭,咬住嘴唇。“說呀!說呀!”婉琳追問著。“你們父子既然在一起,那么,你爸爸呢?”“我不知道爸爸在那里。”子健搖了搖頭。“真的不知道。”
  “那么,你呢?你在那里?”
  “我……”子健猶豫了一下。這話可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哦,媽,我一夜沒睡覺,我要去睡一下,等我睡醒再說好嗎?”“不行!”婉琳攔在他面前,眼眶紅了。“子健,你大了,你成人了,我管不著你了,只是,我到底是你媽,是不是?你們不能這樣子……”她的聲音哽塞了。“我一夜擔心,一夜不能睡,你……你……”“哦,媽!”子健慌忙說:“我告訴你吧!我昨夜整夜都在云濤,并沒有去什么坏地方。”
  “云濤?”婉琳詫异的張大眼睛。“云濤不是一點鐘就打烊了嗎?”“是的。”“那你在云濤做什么?”
  “沒做什么,”子健又想往里面走。
  “站住!”婉琳說:“不說清楚,你不要走!”
  “好吧!”子健站住了,清清楚楚的說。“我在云濤,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剩下的事,你去問爸爸吧!”
  “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婉琳尖叫了起來。“整夜嗎?你整夜單獨和一個女孩子在云濤?你發瘋了!你想闖禍是不是?那個女孩子沒有家嗎?沒有父母嗎?沒有人管的嗎?肯跟你整夜待在云濤,當然是個不正經的女孩子了!你昏了頭,去和這种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胡鬧?如果闖了禍,看你怎么收拾……”她的話像倒水一般,滔滔不絕的傾了出來。
  “媽!”子健喊,臉色發白了。“請你不要亂講,行不行?什么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我告訴你,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最可愛的女孩。你應該准備接受她,因為,她會成為我的妻子!”
  “什么?”婉琳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一個和你在云濤鬼混了一夜的女孩子……”“媽!”子健大聲喊,一夜沒睡覺,到現在才覺得頭昏腦脹。“我們沒有鬼混!”“沒有鬼混?那你們做了些什么?”
  “什么都沒做!”“一個女孩子,和你單獨在云濤過了一夜,你們什么都沒做!”婉琳點點頭。“你以為你媽是個白痴,是不是呀?那個小太妹……”“媽!”子健盡力壓抑著自己要爆發的火气。“你沒見過她,你不認得她,不要亂下定語,她不是個小太妹!我已經告訴你了,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
  “最完美的女孩絕不會和你在外面單獨過夜!”婉琳斬釘截鐵的說:“你太小了,你根本不懂得好与坏,你只是一個小孩子!”“媽,我今年二十二歲,你二十二歲的時候,已經生了我了。”“怎么樣呢?”婉琳不解的問。
  “不要再把我看成小孩子!”子健大吼了一句。
  婉琳被他這聲大吼嚇了好大的一跳,接著,一种委屈的、傷心的感覺就排山倒海般的對她卷了過來,她跌坐在沙發里,怔了兩秒鐘,接著,她從脅下抽出一條小手帕,捂著臉,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子健慌了,他走過來,拍著母親的肩膀,忍耐的、低聲下气的說:
  “媽,媽,不要這樣,媽!我沒睡覺,火气大,不是安心要吼叫,好了,媽,我道歉,好不好?”
  “你……你大了,珮柔……也……也大了,”婉琳邊哭邊說,越說就越傷心了。“我……我是管不著你們了,你……你爸爸,有……有他的事業,你……你和珮柔,有……有你們的天地,我……我有什么呢?”
  “媽,”子健勉強的說:“你有我們全体呀!”
  “我……我真有嗎?”婉琳哭訴著。“你爸爸,整天和我說不到三句話,現……現在更好了,家……家都不回了,你……你和珮柔,也……也整天不見人影,我……我一開口,你們都討厭,巴不得逃得遠遠的,我……我有什么?我只是個討人嫌的老太婆而已!”“媽,”子健說,聲音軟弱而無力。“你是好媽媽,你別傷心,爸爸一定是有事耽擱了,事實上,我和爸爸分開沒有多久……”他沉吟著,跳了起來。“我去把爸爸找回來,好不好?”
  婉琳拿開了著捂臉的手帕,望著子健。
  “你知道你爸爸在什么地方?”
  “我想……”他賠笑著。“在云濤吧!”
  “胡說!”婉琳罵著。“你回來之前,我才打過電話去云濤,張經理說,你爸爸今天還沒來過呢!”
  “我!我想……我想……”他的眼珠拚命轉著:“是這樣,媽,昨晚,有几個畫家在云濤和爸爸討論藝術,你知道畫家們是怎么回事,他們沒有時間觀念,也不會顧慮別人……他們都是……都是比較古怪、任性、和不拘小節的人,后來他們和爸爸一起走了,我想,他們准到哪一個的家里去喝酒,暢談終夜了。媽,你一點也不要擔心,爸爸一夜不回家,這也不是第一次!”“不回家也沒什么關系,”婉琳勉強接受了儿子的解釋。“和朋友聊通宵也不是沒有的事情,好歹也該打個電話回家,免得人著急呀!又喜歡開快車,誰知道他有沒有出事呢?”
  “才不會呢!”子健說:“你不要好端端的咒他吧!”
  “我可不是咒他,”婉琳是迷信的,立刻就緊張了起來。“我只是擔心!他應該打電話回來的!”
  “大概那個畫家家里沒電話!”子健說:“你知道,畫家都很窮的。”婉琳不說話了,低著頭,她只是嘟著嘴出神。子健乘此机會,悄悄的溜出了客廳。离開了母親的視線,他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气來。站在門外,他思索了片刻,父親書房里有專線電話,看樣子,他必須想辦法把父親找回來。他走向父親的書房,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個人猛然從沙發中站起來,子健嚇了一跳,再一看,是珮柔。他惊奇的說:“你在爸爸書房里干什么?”
  珮柔對牆上努了努嘴。
  “我在看這幅畫。”她說。
  他看過去,是雨秋的那幅《浪花》這畫只在云濤挂了一天,就被挪進了父親這私人的小天地。子健注視著這畫,心中電光石火般閃過許許多多的念頭:父親一夜沒有回家,昨夜雨秋和父親一起走出云濤,雨秋的畫挂在父親書房里,他們彼此熟不拘禮,而且直呼名字……他怔怔的望著那畫,呆住了。“你也發現這畫里有什么了嗎?”珮柔問。
  “哦,”他一惊。“有什么?”“浪花。”珮柔低聲念。
  “當然啦,”子健說:“這幅畫的題目就是浪花呀!”
  “新的浪沖激著舊的浪,”珮柔低語。“浪花是永無止歇的,生命也永不停止。所以,朽木中嵌著鮮花,成為強烈的對比。我奇怪這作者是怎樣一個人?”
  “一個很奇异,很可愛的女人!”子健沖口而出。
  珮柔深深的看了子健一眼。
  “我知道,那個女畫家!那個危險的人物,哥哥,”她輕聲的說:“我們家有問題了。”
  子健看著珮柔,在這一剎那,他們兄妹二人心靈相通,想到的是同一問題。然后,珮柔問:
  “你來爸爸書房里干什么?”
  “我要打一個電話。”“不能用你房里的電話机?”珮柔揚起眉。“怕別人偷听?那么,這必然是個私人電話了?我需不需要回避?”
  子健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走過去鎖上了房門。
  “你留下吧!”他說。“什么事這么神秘?”子健望望珮柔,然后,他徑自走到書桌邊,撥了雨秋的電話號碼,片刻后,他對電話說:
  “姨媽,我爸爸在你那儿嗎?”
  “是的,”雨秋說:“你等一下。”
  俊之接過了電話。子健說:
  “爸爸,是我請你幫我掩飾的,但是,現在我已經幫你掩飾了。請你回來吧!好嗎?”
  挂斷了電話,他望著珮柔。
  “珮柔,”他說:“你戀愛過嗎?”
  珮柔震動了一下。“是的。”她說。“正在進行式?還是過去式?”他問。
  “正在進行式。”她答。
  “那么,你一定懂了。”他說:“我們請得回爸爸的人,不見得請得回爸爸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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