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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雅晴在街上閒蕩。這決不是一個适宜于壓馬路的日子,天气好熱,太陽好大,晒得人頭昏昏,脖子后面全是汗。偏偏這种不适宜出門的下午,卻又有那么多的人不肯待在家里,都跑到街上來穿來穿去,把整個西門町都擠得人碰人,人挨人。連想看看櫥窗都看不清楚。真搞不懂這些台北市的人,好端端的為什么都從家里往外跑?總不成每個人都像她一樣,家里有個和她同年齡的“繼母”?唉!想起李曼如,陸雅晴就忍不住歎了口气。曼如不是坏女孩,她善良真摯聰明而美麗。問題只在于,天下漂亮的小伙子那么多,她都不嫁,偏偏選擇了雅晴的父親。這時代是怎么啦?少女不愛少男,卻愛中年男人。可是,話說回來,這也不能怪曼如,父親才四十二歲,看起來頂多三十五,又高又帥又文質彬彬。有成熟的韻味,有人生的經驗,有事業的基礎……難怪曼如會為父親傾倒,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的嫁進陸家。對父親來說,這婚姻是個充滿柔情蜜意,熾烈熱情的第二個春天,因為他已經整整鰥居了八年了。可是,對雅晴來說,卻有一肚子苦水,不知能向何人訴說?
  家里忽然多了個“小媽媽”,小到當雅晴的姐姐都不夠大。她連稱呼李曼如都成了問題,當然不能叫媽媽,叫阿姨也不成,最后變成了沒有稱呼,見了面彼此“客客气气”的瞪眼睛虛偽的強笑,然后沒話找話說。父親在場的時候更尷尬,曼如常常忘形的和父親親熱,雅晴看在眼里,說有多別扭就有多別扭。父親注意到她的“別扭”,就也一臉的不自在。忽然間,雅晴就了解到一件事實,以前父女相依為命的日子已成過去,自從曼如進門,她在家里的地位已成多余。這個家,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雅晴并不怪父親,也不怪曼如,不知從何時開始,雅晴就成了個“宿命論者”。她相信每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斗不過命。而且,在心底的底層,她雖然懊惱父親的婚姻,卻也有些同情父親和曼如。她知道他們兩個都急于要討她的好,又不知從何著手。她知道父親對她有歉意,其實是不必須的。曼如對她也同樣有种不必須的歉意。不管怎樣,這种情緒上的問題使他們越來越隔閡,也越來越難處了。
  這個家,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尤其,是發生今天的事以后。今天的事是怎樣發生的呢?
  陸雅晴停在一家服裝店的櫥窗外面,瞪視著櫥窗里几件最流行的時裝。她微歪著頭,心不在焉的沉思著。她手里拎了個有長帶子的帆布手袋,櫥窗里也有這种手袋,和衣服配色應用。感謝父親在事業上的成功,使她的服裝用品也都走在時代的前端。真的,感謝!她咬咬牙驀然把手袋用力一甩,甩到背上去。手袋在空中划了個小小的弧度,打在后面一個人的身上,才落在自己的肩頭。后面的人嘰咕了一句什么,她回頭看看,輕蹙著眉,那是個好年輕的男人!她把已到嘴邊的道歉又咽了回去。沒好气的猛一甩頭,男人看什么女人服裝?是的,今天的事就出在女人的時裝上。
  父親去歐洲一星期,今晨才到家,箱子一打開,雅晴已經習慣性的沖過去又翻又挑又看,一大堆真絲的襯衫和肩頭吊帶的洋裝使她欣喜如狂,她抱起那些衣服就大喊大叫的嚷開了:“爸!你真好!你的眼光是第一流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她猛然抬頭,才發現父親又僵又古怪的表情,和曼如那一臉的委屈。突然,她明白了。今年不是去年,不是前年,不是以往那許許多多父親出國歸來的日子。這不是買給她的!頓時間,她覺得一股熱潮直沖上臉龐,連胸口都發熱了。她倉促的站起身,拋下那堆衣服,就直沖進自己的臥室。她听到父親在身后一迭連聲的呼喊著:
  “雅晴,是給你的呢!怎么啦?真的是給你的呢!爸給你挑的呢!”如果父親不這樣“特別”的解釋,她還會相信總有几件屬于自己,但是,父親越說,她越不愿去碰那些衣服了。尤其,曼如是那樣沉默在自己的委屈中。她几乎可以代曼如“受傷”了,“受傷”在父親這几句情急的“呼喊”里。一時間,她為自己難過,為曼如難過,也為父親難過了。
  總之,這個家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她凝視櫥窗,輕歎了口气。這個游蕩的下午,她已經不知道歎了多少聲气了。太陽已漸漸落山,暮色在不知不覺間游來,她用手指無意識的在櫥窗玻璃上划著,覺得無聊透了。櫥窗玻璃上有自己面孔的模糊反影,瘦削的瓜子臉龐,零亂的披肩長發,格子長袖襯衫……她瞪視著這個反影,突然怔了怔。有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在自己的反影后面,有另一張臉孔的反影,模糊而朦朧,一張男人的臉!她想起剛剛自己用手袋打到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嗎?她不知道。怎么會有男人看女人服裝看得發了痴?這時代神經病多,八成精神有問題,自己也站得腿發酸了,是不是精神也有問題呢?走吧!總不成對著這几件衣服站到天黑。
  她轉過身子,沿著成都路,繼續向前走去。慢吞吞的,心不在焉的,神思恍惚的。一只手懶洋洋的扶著手袋的背帶。那帶子總往下滑,自己的肩膀不夠寬。她又把手袋一甩,背在背上,用大拇指勾著帶子。有家書店的櫥窗里放了一本書《第二個春天》,哈!應該買來送給爸爸,她停下了,望著那本書傻笑。忽然,她再度一怔,櫥窗玻璃上,又有那張年輕男人的臉孔!你被跟蹤啦!她對自己說。她聳了聳肩,并不在乎,也不惊奇。從十六歲起,她就有被男孩子跟蹤的經驗,也曾和那些男孩打過交道。經驗告訴她,這种當街跟蹤女生的人都是些不務正業的小混混,這种吊女孩子的方法已經落伍了。傻瓜!她瞪著玻璃上的反影,你跟錯人啦!
  她繼續往前走。開始留心背后的“跟蹤者”了。是的,那人在她后面,保持著适當距离,亦步亦趨著。她故意轉了一個彎,站住。那人也轉了個彎,站住了。無聊!她又往前走,听著身后的腳步聲。然后,她放快了步子,開始急走,前面有條小巷,她鑽了進去,很快的從另一頭穿出來,繞到電影街前面去。她再走几步,回頭看看,那男人不見了。她拋掉了他!電影街燈火輝煌。霓虹燈在每家店舖門口閃亮。怎么?天都黑了,夜色就這樣不聲不響的來臨了。她覺得兩條腿又酸又痛,夜沒有帶來涼爽,地上的熱气往上升,似乎更熱了。她又熱又累又渴,而且饑腸轆轆。前面有家名叫“花樹”的西餐廳,看樣子相當豪華。她決定要奢侈一下,反正是用老爸的錢。她已經犧牲了豪華的歐洲服裝,總可以享受一下豪華的台北西餐吧!她走進“花樹”,在一個角落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這儿确實相當豪華,屋頂上有几千几百個小燈,像一天璀璨的星辰,使她想起一本名叫《千燈屋》的小說。她靠在軟軟的皮沙發里,望著菜單。然后,她狠狠的點了牛尾湯、生菜沙拉、菲力牛排、咖啡、奶油蛋糕,和一大杯冰淇淋。那侍者用好奇的眼光一直打量她,她用手托著下巴,仰望著那侍者,用清脆的聲音問:“你沒有遇到過不節食的人嗎?”
  那侍者笑了。說:“希望能天天遇到。”侍者走了。她仰靠在沙發中,放松了四肢。抬頭望著屋頂上那些成千成百的小燈。奇怪,這儿有千盞燈,室內的光線卻相當幽暗,光線都到哪儿去啦?她張望了半天,也沒發現什么原因,低下頭,她的目光從屋頂上轉回來,驀然間,她嚇了一跳,有個男人正靜悄悄的坐在她對面空著的位置上。
  她睜大眼睛瞪視著面前這個陌生男人。還來不及說話,侍者又過來了。那男人沒看菜單,唇邊漾起一絲微笑,他對侍者說:“你碰到第二個不節食的人了。我要一份和她一模一樣的!”侍者走開之后,雅晴坐正了身子,挺了挺背脊。她開始認真的仔細打量對面這個人。她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街上跟蹤她的那個家伙,因為,他決不像個“不務正業”的“小混混”。他五官端正,眼睛深邃而鼻梁挺直。他有寬寬的額和輪廓很好的下巴,大嘴,大耳,寬肩膀,穿著一身相當考究的深咖啡色西裝,米色襯衫,打著黑底紅花的領帶。他看來大約有二十四、五歲,應該過了當街追女孩子的年齡。他渾身上下,都有种令人惊奇的高貴与書卷味。連那眼睛都是柔和而細致的,既不灼灼逼人,也不無禮。雖然,他始終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但他那眼睛里的兩點光芒,竟幽柔如屋頂的小燈。她愕然了,微張著嘴,几乎說不出話來了。那男人靜靜的坐著,唇邊仍然帶著那絲微笑,很仔細、很深沉的望著她,眼底凝聚著一抹奇异的、研判的味道,彷佛想把她的每個細胞都看清楚似的。他并沒有說話,她是惊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就這樣彼此對視著,直到侍者送來了牛尾湯。
  “吃吧!”他開了口,聲音低柔而關怀,頗富感情的:“一個下午,你走遍了台北市,應該相當餓了!”
  噢!原來他就是跟蹤她的那家伙!“你跟蹤了我?”她明知故問,語气已經相當不友善,她的眉毛揚了起來。“是的。”他坦然的回答,在他那溫和高貴而一本正經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他對“跟蹤”這件事有任何犯罪感或不安的情緒。“跟蹤了多久?”她再問。
  “大概是下午三點多鐘起,那時你走上天橋,正對一塊電影看板做鬼臉,那電影看板上的名字是《我只能愛一次》。你對那看板又掀眉毛又瞪眼睛又齜牙咧嘴,我想,那看板很惹你生气。”“哦?”她掀起了眉,也瞪大了眼,可能也齜牙咧嘴了。“你居然跟了我那么久!你有什么發現嗎?”
  “發現你很苦惱,很不安,很憂愁,很寂寞,而且,你迷茫失措,有些不知何去何從的樣子。”他停住,拿起胡椒瓶,問:“湯里要胡椒嗎?”她搶過胡椒瓶來,几乎把半瓶胡椒都倒進了湯里。她很生气,非常生气,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竟把她看得透透的。她一面生气,就一面對湯里猛倒胡椒粉。直到他伸過手來,取走了她手里的瓶子。他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就從容不迫的把她面前的牛尾湯端到自己面前來,把自己那盤沒有胡椒粉的換給了她,說:“我不希望你被胡椒粉嗆死。”
  “我倒希望你被嗆死。”她老實不客气的說。
  “如果我被嗆死,算是我的報應,因為我得罪了你。”他安詳的說,又仔細的看了她一眼,就自顧自的喝起那盤“胡椒牛尾湯”來。“你生气了。”他邊喝邊說,撕了一片法國面包,慢吞吞的涂著牛油。“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生气的時候表情非常丰富?”“有。”她簡短的答。“是嗎?”他有些惊奇。
  “你告訴過我,”她喝著湯,瞪圓了眼睛鼓著腮幫子。“你剛剛說的,什么又掀眉又瞪眼又齜牙咧嘴的!”
  “噢!”他笑了。那笑容溫文儒雅而又開朗,竟帶著點孩子气。她注視他,心里亂糟糟的。老天,這算什么鬼名堂?自己居然會坐在西餐廳里和一個陌生的“跟蹤者”聊起天來了。
  “這是你第几次跟蹤女孩子?”她沒好气的問。
  “第一次。”“哈!”她往后仰。“第一次!你認為我會相信?”
  “我沒有要你相信。”他說,遞給她一片涂好牛油的面包。“吃一片面包?”她接了過來,開始吃,眼光就离不開面前這張臉孔。不知怎的,雖然她气呼呼怒沖沖的,她卻無法對這個人生出任何反感。因為他看來看去,就不像個坏人。或者,所有“坏蛋”都會有個漂亮的外殼,你不敲開蛋殼,是看不到內容的。
  “為什么要跟蹤我?”她又問了句傻話,才問出來就后悔了,她預料,他會回答:因為你很漂亮,因為我情不自已,因為你寂寞而又哀愁,因為……
  “因為你生气的那副怪相,”他說了,在她的愕然和惊訝中說了:“因為你走路的姿態,還有你說話的聲音,你甩手袋的習慣,你的長相,以及你這副修長的身材。”“哦?”她皺眉。“你這算是恭維我嗎?”
  “我沒有恭維你。”他坦率的說,坦率而真誠。“你長得并不很美,你的眉毛不夠清秀,嘴巴不是櫻桃小口,下巴太尖,但是你的眼睛生動靈活而烏黑,這對眼睛是你整個臉孔的靈魂。唉!”他深深的歎了口气,靠進沙發深處,他眼中浮起某种奇异的哀愁。“僅僅是這對眼睛就足以彌補其他一切的不足了。”她瞪著他,對剛送上來的牛排都忘了吃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畫家?雕刻家?你在找模特儿嗎?”
  “看樣子,”他一本正經的說:“是我們彼此介紹的時候了。”他從上衣口袋中取出一張名片,從餐桌上推到她面前。
  她取過來,看到上面的頭銜和名字:
  
  “華廣傳播公司總經理  桑爾旋
   電話:×××××××”
  

  傳播公司總經理!真相大白,原來他在物色廣告模特儿!桑爾旋,好古怪的名字。“我有個哥哥,名字叫桑爾凱,”他靜靜的開了口,好像讀出了她的心事。“我是弟弟,只好叫桑爾旋,我父母希望我們兄弟代表凱旋。但是,單獨念起來,我的名字像是跳快華爾滋。”“怎么呢?”她不懂。“爾旋,就是‘你轉’,叫你一直轉,豈不是跳快華爾滋舞。”她忍不住笑了。他怔了,緊盯著她。“怎么啦?”她問。“第一次看到你笑。”他屏息的說。“你笑得很動人。”他迷惑的注視她。她收起笑,腮幫子又鼓了起來。
  “動人嗎?”她冷哼著。“像蒙娜麗莎?呃?”
  “我從不覺得蒙娜麗莎的笑動人,”他誠摯的說:“但是你的笑很動人。”她移開眼睛悶著頭吃牛排。心里有個警告的小聲音在響著:這是個厲害角色!這是個陷阱,躲開這個人物,他會繞著彎恭維人,會用眼睛說話,有張年輕的臉龐,卻有成熟的憂郁,忽而輕快,忽而沉重……這個人是危險的!什么傳播公司,搞不好根本是個色狼!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他終于問了出來。
  她抬起頭,冷靜的看著他。
  “不能。”她簡單的回答。
  他點點頭。“在我意料之中。”他說:“你的保護神在警告你,我不是個好人。當街跟蹤女孩子,說些莫名其妙的傻話,來歷不明而行動古怪,這种人八成是個色狼,要不然就是個神經病!總之,不是個正派人物,你的保護神要你躲開我。或者,”他微側著頭,眼底,有抹孤傲的、蕭索的哀愁,這哀愁和他的儒雅溫和揉在一起,竟使他有种震撼人的力量。“你确實應該躲開我。”她震動而惊愕。“你一直有這种能力嗎?”她問。
  “什么能力?”“你能讀出別人的思想。”
  “這是推理,不是能力。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去理會一個跟蹤我的陌生人。”她凝神片刻,覺得簡直被這家伙蠱惑了。
  “你——”她吞吞吐吐的問了出來。“到底跟著我干什么?你的傳播公司要拍廣告片嗎?你要找廣告模特儿嗎?說實話,我不認為我是什么國色天香,能夠上鏡頭的。”
  他盯著她。“告訴我你的名字。”“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他再說了一遍。
  “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他說第三遍。
  她睜大眼睛困惑的瞪著他。
  “我的名字對你有什么重要性?”她生气的問,因為她几乎脫口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重要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你的人,”他說:“如果你一定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會幫你取個名字。我要叫你——桑桑。”他眼底那幽柔的光芒閃爍了一下。
  “桑桑?”她迷惑的。“為什么是桑桑?”
  “因為我姓桑,桑桑是個美麗而可愛的好名字!”
  她瞪著他。“我為什么要姓你的姓?”她气呼呼的,這家伙根本在占她便宜。“我不叫桑桑。”“我愿意叫你桑桑。”他沉靜的說,聲音里帶著點儿微顫。“我說過,這是個好名字。”
  “隨你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我們不會再見面!”她推開了牛排,不想再等甜點和冰淇淋了。“你讓我倒胃口,我要走了,如果你是個君子,不許再跟蹤我!”
  “我不再跟蹤你,”他注視她,眼底的光芒閃爍得更亮了,他的聲音溫柔沉靜親切而感人。“但是,明天的這個時候,我會在這儿等你,我請你吃晚餐。”
  “我不會來的!”她肯定的說。
  “你會來的。”他溫和的接口。
  “我不來,不來,不來,一定不來!”她站起身子,把手袋甩在背上,一迭連聲的嚷著,气得又掀眉又瞪眼。
  他坐著不動,深刻的凝視她。
  “隨便你。”他說:“你有不來的自由,但是,我有等你的自由!”“你等你的吧!我反正不來!”她招手要算帳。
  “不用付了,我早已付過了。”
  她再瞪他,神經病!掉轉身子,她往門口沖去。你愛付帳,就讓你付吧!她才舉步,就听到他平靜而穩定的聲音,輕柔的說:“明天見!桑桑!”見你的大頭鬼!她想。快步的,她像逃避什么災難似的,直沖到門外去了。沖了老遠,她還覺得,他那對深刻的眼睛正帶著洞穿的能力,在她背后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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