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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把皓禎和吟霜,緊緊拴在一起的,竟是多年以前的那只白狐。那天,吟霜看到了皓禎腰間的玉珮,和玉珮下的狐毛穗子,她那么惊奇,從沒看過用狐狸毛做的穗子!皓禎解下玉珮,給她把玩,告訴了她,那個“捉白狐,放白狐”的故事。吟霜細細的听,眼睛亮晶晶,閃著無比的溫柔,听得感動极了。听完了,她握著玉珮,久久沉思。
  “想什么?”他問。“想那只白狐,想當初的那個畫面,那只狐狸,臨去三回首,它一定對你充滿了感激之心,說不出口吧!”她抬眼看皓禎:“這白狐狸毛,可不可以分一半給我?”
  “你要這穗子?”皓禎詫异的問:“要穗子做什么?”
  “你別問了!”她笑了笑,很珍惜握著那叢狐毛。“我就是想要一些狐狸毛。”“好吧!”皓禎也笑笑說:“不過拆弄弄的挺麻煩,就連玉珮放在你這儿吧,下次來的時候,再還給我!”
  下一次,他再來的時候,已經隔了好些天。那天,他來的時候,情緒非常低落。因為,府里出了一件事,有個名叫小蕊的樂女,是內務府選出來,交給翩翩去訓練的。不知怎么竟給皓祥看上了,皓祥挑逗不成,竟霸王上弓,占了小蕊的便宜。這小蕊也十分節烈,居然跳進湖中尋了自盡。整個府中鬧得雞犬不宁,翩翩雙手遮天,承擔了所有的罪名,遮掩了皓祥逼奸的真相。皓禎明知這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卻不得不幫著翩翩遮瞞,以免王爺气坏身子,更怕家丑外揚。偏偏那皓祥,不但不領情,還對著他大吼大叫,咆哮不已:
  “你不要因為你是正出,就來壓我!我一天到晚生活在你的陰影底下,都苦悶得要發瘋了!為什么你娘是個格格,我娘偏是個回回?為什么皇上把蘭公主配給你,而不配給我?我苦悶,我太苦悶了,這才找小蕊解悶,誰知道她那么想不開!你少訓我,我會做這些事,都因為你!”
  怎會這樣呢?皓祥怎會變成這樣呢?這“出生”的事,誰能控制?誰能選擇父母呢?兄弟之間,竟會因正出庶出而積怨難消。王府之中,因有寶石頂戴,而輕易送掉一條人命?他想不通太想不通了。人,難道真是如此生而不平等,有人命貴,有人命賤嗎?他就在這种低落的情緒中,來到帽儿胡同,進了小四合院。誰知道,一院子的冷冷清清,吟霜不見蹤影,常媽迎了出來:“白姑娘帶著香綺出去了。”
  “去哪儿了?”他問。“不知道,沒說。”“去多久了?”他問。“吃過午飯就出去了,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皓禎眉頭一皺,怎么去了那么久?能到哪里去呢?他踱進大廳,坐了下來,決定等吟霜。阿克丹見吟霜不在,就催促著說:“既然人不在,咱們就早點回府吧!這兩天府里不安靜,怕王爺要找人的時候找不著……”
  “要回去你回去!”皓禎對阿克丹一瞪眼。“我要在這儿坐等,我要等吟霜回來!”阿克丹閉了嘴,不敢說話了。和小寇子退到偏房里,吹胡子瞪眼睛的生悶气。皓禎這一等,就又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喝光了三壺茶,蹁了几千步的方步,看了几百次的天色……,吟霜就是無影無蹤。然后,天色暗了,屋里掌燈了。接著,窗外就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了。皓禎這一生,還沒有嘗過等待的滋味,看著雨滴沿著屋檐滴落,他又著急,又困惑。吟霜舉目無親,能去什么地方?會不會冤家路窄,又碰到那個多隆?越想就越急,越急就越沉不住气……然后,吟霜終于回來了,和香綺兩個,都淋得濕濕的。一听說皓禎已經等了好久,吟霜就急急的沖進大廳。她的頭發濕漉漉的,怀里緊抱著一個藍色的布包袱。皓禎瞪著她,看到她發梢淌著水,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皓禎一肚子的著急和煩躁,此時,又揉合了一股油然而生的心痛,立刻就爆發了:“這個家什么地方沒幫你打點好?你說!”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吟霜惊跳了一下,臉色更白了。
  “吃的用的穿的,我哪一樣漏了?就算漏了,你盡管叫常媽或是香綺出去買,你自己跑出去做什么?”他像連珠炮似的,一口气嚷嚷著:“就算你非自己去不可,也該早去早回。在外面逗留這么久,天下雨了也不回來,天黑了也不回來,万一再遇上坏人,再發生多隆搶人的事件,你預備怎么辦?老天不會再給你一個皓禎來搭救你的!你知不知道?明不明白?”
  “是!是!”吟霜急切的點著頭,眼里充滿哀懇之色。“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會了!”
  “就算你嫌家里气悶,你要出去逛逛,也最好等我在的時候,有人陪著才好,是不是?何況你熱孝在身,一身縞素,出了門總是引人注意,最好就待在家里……有事沒事的,少出門去閒逛,畢竟,現在不是跟著你爹,在跑江湖呀……”
  吟霜听到這儿,眼淚就滾出來了。站在一邊的香綺,再也忍受不住,沖上前去,就把吟霜怀里的藍色包袱搶過來,三下兩下的解開了,把一個小小的圓形綃屏,往皓禎手中一送,急急的說:“小姐和我,是去裱書店,裱這個綃屏!因為老板嫌麻煩,不肯裱,小姐跟他好說歹說,求了半天人家才答應。她又不放心把東西留在那儿,硬要盯著人家做!這才等了那么久,這才淋了雨,到現在才回來!”
  皓禎惊訝的看著手中那個綃屏,頓時怔住了。那綃屏上,綃著一只白色的狐狸,尾巴高揚著,白毛閃閃發光。揚著四蹄,正在奔跑。一面奔跑,一面卻回眸凝視,眼睛烏溜溜的,脈脈含情。皓禎的心髒,“咚”的猛然跳動,白狐!儼然就是當初那只白狐呀!連身上那毛,都栩栩如生!他惊愕得說不出話來了,抬起頭,香綺又搶著說:
  “自從貝勒爺留下那個玉珮,小姐就好几個晚上都沒睡覺,你沒瞧見她眼圈都發黑了嗎?人都熬瘦了嗎?她用白狐狸毛,摻和著白絲線,日夜赶上,親手綃了這個綃屏,說是要送給貝勒爺……好不容易綃完了,又赶著去配框……小姐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哪儿還有閒情逸致,出門逛街?”
  皓禎凝視著吟霜,吟霜也揚起睫毛,靜靜的瞅著皓禎了。一時間,皓禎只覺得一股熱血,在嘴唇……猝然門,所有的矜持全部瓦解,他放下綃屏,沖了過去,忘形的張開雙臂,把她緊擁入怀,一疊連聲的說:
  “吟霜!吟霜!從來沒有一個時刻,我這樣期望自己不是皇族之后,但愿是個平凡人,但愿能過平凡的日子,這帽儿的胡同,這小四合院,就是我的天堂!吟霜,早已緊緊的、緊緊的拴住我這顆心了!”吟霜緊偎在他怀里,淚,不受控制的滾滾而下。
  乖巧的香綺丫頭,慌忙溜出門去。張羅吃的,張羅姜湯,張羅干衣服,張羅熏香……小寇子和阿克丹面面相覷,看著窗外夜色已深,听著雨打芭蕉,不知道今夕何夕?只知道逃不掉的,就是逃不掉。那夜,皓禎沒有回王府。
  在吟霜的臥房中,羅帳低垂,一燈如豆。皓禎擁著吟霜,無法抗拒的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翹翹的鼻尖,她溫軟的唇,她細膩的頸項,她柔軟的胸房……啊,吟霜,吟霜,心中千回百轉,激蕩著她的名字。啊,吟霜,吟霜,怀中軟玉溫存,蠕動著她的青春。皓禎完全忘我了,什么名譽、地位、公主、王府、顧忌……都离他遠去,什么都可以丟棄,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可以忘記,什么都可以割舍……他只要吟霜。吟霜,是生命中的一切,是感情上的一切,是一切中的一切。他輕輕褪去她的衣衫,吻,細膩的輾過那一寸一寸的肌膚。忽然間,他愣了愣,手指触到她右邊后肩上的一個疤痕,一個圓圓的,像花朵似的疤痕,他触摸著,輕問著:
  “這是什么?”她伸手摸了摸。“我娘跟我說,打我出生時就有了。”
  “那么,是個胎記嘍?怎么有凸出來的胎記?給我看看!”他轉過她的身子,移過燈來,細看她的后肩,歎為觀止。“你自己看不見,你一定不知道,它像朵梅花!”
  “是啊,”吟霜害羞的縮了縮身子。“我娘告訴過我,它像一朵梅花。”“啊!”皓禎放下了燈,再擁住她。“你肯定是梅花仙子下凡投胎的,所以身上才有這么一個像烙印似的記號,怪不得你仙風傲骨,飄逸出塵!原來,你是下凡的梅花仙子!你是我的梅花仙子!”說著,他的唇,熱熱的印在那朵“梅花烙”上,輾過每一片花瓣。他誠摯的、熱情的、由衷的喊出聲來:“吟霜,你是我這一生最深的熱愛,我,永不負你!”
  說完,他們兩個,就纏繞著滾進床去。
  是的,吟霜正是二十年前,雪如失落了的女儿。命運之神,揮動著它那只無形的手,把這兩個生也該屬于兩個世界,活也該屬于兩個世界,死也該屬于兩個世界的男与女,硬給推進了同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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