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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早上,殷超凡很早就起床了,昨晚回家太晚,母親早就睡了,父親卻不知道跑到那儿“應酬”去了,大約深更半夜才回來,所以,他根本沒有机會見到父母,更沒机會告訴他們關于芷筠的事。他和芷筠已約定了,五點鐘去嘉新接她下班,然后直接就回殷家,兩人都有個默契,關于竹偉,還是讓他稍晚一些露面較好。總之,這是芷筠第一次來殷家,帶著個弟弟總是不合适的。殷超凡三級并作兩級的下了樓,坐在餐桌上。時間又太早,父母都還沒有起身,他就靠在那有絲絨靠背的高背椅上,對著餐桌默默的發呆。周媽走了過來,笑嘻嘻的望著他,說:
  “你們年輕人啊,真是的!前兩天好像天都塌下來了,這兩天又高高興興的了!”她對殷超凡擠擠眼睛:“少爺,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怎么會知道?”殷超凡笑著問。
  “把你從小抱大的,還不知道你少爺的心事嗎?”
  周媽倚老賣老的。“二十四了!是大人了呢!一忽儿傷心,一忽儿生气,一忽又開心得半死,……你不是和女朋友嘔气吵架才有鬼呢!這會儿准是和好了!是不是?”
  殷超凡失笑了。“周媽,你可以去台大醫院當心理科醫生了!”
  “什么都瞞不過我,”周媽得意了起來。“這几天啊,范小姐也不來我們家了,你又整天關著房門嘔气,我就知道小兩口儿吵了架了。你別以為老爺太太不知道,他們也明白得很呢!太太那天還說,要給你早點儿辦喜事,把范小姐給娶過來,免得夜……夜……夜什么的!”周媽碰到成語就沒轍了。“反正是說要給你和三小姐一塊儿辦喜事,所以,少爺,咱們快喝你的喜酒了!范小姐那長相,還真沒得挑,你和三小姐親上加親,真真是……”“周媽!”殷超凡叫,眉頭緊緊的蹙在一塊儿。“你在胡說些什么?”“胡說嗎?”周媽瞅著殷超凡。“沒看到這么大的一個人,提到娶媳婦還害臊呢!”“誰娶媳婦呀?”樓梯上,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殷太太正慢吞吞的走下樓,還有點儿睡眼惺忪。“周媽,你又在謅個沒完了!”她一眼看到殷超凡,就高興得眉開眼笑,精神全來了。“呵,超凡,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
  “媽!”殷超凡正正經經的問:“爸爸呢?”
  “昨晚灌了酒,現在還在睡呢!有事要找爸爸嗎?”
  “嗯。”殷超凡哼了一聲,望著周媽。“周媽,有酒釀雞蛋嗎?我忽然想吃點酒釀雞蛋了!”
  “你少爺想吃什么,會沒有嗎?”周媽笑著。“我給你做去!太太,你呢?”“還是稀飯吧!”殷太太說。“別等老爺了,我們娘儿倆先吃……”“還有我呢!”雅珮從樓上奔了下來,穿著件白兔絨毛衣,紅長褲,頭上,歪歪的戴著頂紅色的小絨線帽,說不出的俏皮和艷麗,渾身都是青春的气息。“今天要陪書豪去大使館辦簽證。”她說,坐了下來。
  “雅珮呀,”殷太太盯著她。“你和書豪到底准備怎么樣?是結了婚出國呢?還是出了國再結婚?總要給我們一個譜,才好辦喜事呀!”“出了國再說!”雅珮很快的接口。
  “我反對,”殷太太不滿的。“為什么不先辦喜事呢?你可以和超凡一塊儿辦喜事……”
  “超凡要辦喜事了嗎?”雅珮緊緊的注視著殷超凡。“新娘是誰?”“當然是書婷啦!”殷太太搶著說:“這些年,除了書婷,也沒看他和那個女孩子好過……”
  “媽!”殷超凡打斷了母親,兩根眉毛在眉心打了個結,神气是又尷尬又懊惱的。“婚姻大事,不是你們說誰就是誰的,我什么時候表示過要和書婷結婚?世界上的女孩子又不是只有范書婷一個!”“又來了!又來了!”殷太太說:“听到‘結婚’兩個字就好像有毒似的!你二十四了,虛歲就是二十五,結婚也不算早呀!你們這一代的孩子,越來越新潮,我簡直不了解你們!為什么都不肯結婚呢?……”
  “我并沒說不肯結婚!”殷超凡提高了聲音說:“我是要結婚,也想結婚!只是,婚姻的對象并不是范書婷!”“哦!”殷太太吃惊的望著他。“你另外有了女朋友嗎?怎么我從來沒听你說過?”雅珮深深的望著殷超凡。
  “超凡,”她說:“你真的認真了?是董芷筠!是不是?你要和她結婚?”“是的!”殷超凡迎視著雅珮。“我要和她結婚!”
  “啊呀!”殷太太大叫了起來。“怎么回事嗎?你們姐弟什么事都瞞著我!超凡,弄了半天,你和書婷吹了呀!你們這一代的孩子,我真不懂!做了好几年的朋友,怎么說吹就吹呢!好吧,我也顧不得書婷了,你講講清楚,你新交的這個女朋友,姓……姓什么?”
  “董!董芷筠!”“好吧,這個董芷筠是哪一家的孩子呀?”
  殷超凡愣了一下。那一家的孩子?這算什么問題?芷筠是那家的孩子又有什么關系呢?問題是芷筠本身是不是一個好女孩,一個值得愛的女孩,誰去管她的祖宗八代!他又不娶她的家譜!“媽!”他正襟危坐,一臉的嚴肅,一臉的鄭重。從沒看到他如此慎重,殷太太就不由自主的緊張了。殷超凡直視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清楚楚的說。“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子,我要和她結婚,她的名字叫董芷筠。她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弟弟。她父親生前是個小公務員,他們生活十分清苦,自從她父親去世,她就背起撫養弟弟的責任。她刻苦耐勞,善良真摯,熱情漂亮……集一切优點于一身!她是我見過的、遇到過的最可愛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她的祖宗八代,也不想知道,那些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我所重視的,只有她本身!”
  殷太太睜大了眼睛,她慌了,亂了,手足失措了!殷超凡那一本正經的面孔震懾了她,那鄭重其事的語气惊嚇了她。一時間,她覺得這件事突兀得讓她無法應付,簡直不知道是悲是喜。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就一迭連聲的嚷了起來:
  “哎呀,哎呀,我得告訴你爸爸!哎呀,哎呀,我去叫你爸爸下來!”她站起身,揚著聲音叫:“文淵!文淵!文淵!你快來,你赶快來,你儿子要結婚了,文淵!文淵!……”她奔上了樓。雅珮一瞬也不瞬的望著殷超凡,低聲的說:
  “我給你一句忠告……”
  “什么?”“關于芷筠有個白痴弟弟的事,你還是不提為妙!”
  “為什么?”殷超凡揚了揚頭:“這根本是瞞不住的事……”“隨你听不听!”雅珮說。“你如果希望事情成功,還是慎重一點好!”殷超凡愣了。坐在那儿,他默默的出著神,周媽開出了早飯,他也忘了吃,只是瞪著那碗酒釀雞蛋發呆。很快的,殷文淵和太太一起下了樓,殷文淵顯然已經听過殷太太的報告,但,他的神色卻是安詳的、愉快的、而又精神抖擻的,既不激動也不惊訝,他走過來,用手按了按儿子的肩膀,先就給了他一個溫和、了解、而鼓勵的微笑。坐下來,他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笑吟吟的看著殷超凡。
  “戀愛了?超凡?”他說:“我知道你遲早會開竅!你比你爸爸晚了好几年!哈哈!”他笑了。“告訴我,那是怎樣一個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是嗎?殷家的男人,沒有眼光低的!”他又笑了笑,開始吃早餐,說:“你媽慣于大惊小怪,你別懊惱,我從沒認為你一定該娶書婷!書婷這孩子太傲……”
  “董芷筠更傲!”雅珮插嘴。
  “哦!”殷文淵望著雅珮。“你見過?”
  “見過。”“怎么樣的一個女孩子?”殷文淵很感興趣的。
  “爸,”殷超凡叫著。“你別問,今天下午五點多鐘,我帶她回家來,你們見見她,自己去判斷她,別人的看法總不如自己來得深刻……”“呵!”雅珮嘲弄的瞅了殷超凡一眼。“緊張些什么?我不會說芷筠的坏話!更不會來破坏你們,免得被你抓住小辮子,又說我偏心范家了!”“總之,這姓董的孩子一定比書婷強,是吧?”殷文淵繼續笑著,審視著殷超凡:“你認識她多久了?”
  “四個月!”“四個月!”殷文淵惊跳了一下。“四個月的時間,從認識,到戀愛,到論及婚嫁,你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點?婚姻是終身的事,不要到以后來后悔呵?”他收起了笑容,正視著殷超凡。“超凡,你是不是很愛她?”
  殷超凡直視著父親,點了點頭。
  “愛到什么地步?”殷超凡皺起眉,深思的看著面前的筷子。
  “爸,你很難對感情的事像計算成本似的去計算,是不是?我只了解一件事情,人生很多事都有一定的极限,像年齡,財富,事業……到達一個最高的地步之后,你就再也上不去了。但是,愛情是沒有止境的,你永遠無法測知你愛了多少,因為,真正的愛情像江河大海,你不可能測知那水量到底有多少,有多深!你只知道它源源涌來,無休無止!”
  殷文淵惊愕而困惑的看著儿子,睜大了眼睛,他半晌無言,然后,他點點頭:“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真迫不及待想見見這個董芷筠!好吧!”他盯著他。“吃完你的早飯,先上班去,不要因為愛情而疏忽了事業!我等你晚上把芷筠帶來!”
  殷超凡看著父親。“爸,”他深沉的說:“不要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芷筠,當我把她帶來的時候,我不希望我們的家庭給她任何的壓迫感!她纖細而敏銳,是很容易受傷的!”
  殷文淵更加惊愕了。“超凡,你不是在警告我,需要對她低聲下气吧!”
  “當然不是!我只是說,我們家的人都有先天性的优越感,和后天所造成的驕傲与自負,這非常容易使人誤解為勢利心重……”“我知道了!”殷文淵沉吟的。“她是個窮苦的女孩,一個自食其力的女孩子!你怕我們家的財富會燒痛她嗎?還是燒傷她?”“曾經燒痛過她,也曾經燒傷過她!”殷超凡嚴肅的說:“我不愿再發生第二次!”殷文淵緊盯著儿子。“她在什么地方做事?”
  “本來在嘉新的友倫公司!現在,預備辭職不做了!”
  “為結婚而辭職嗎?”“是我的意思!”殷超凡很快的說:“我希望她不要工作,也不認為她有工作的必要!”
  殷文淵點點頭,不再多問什么。于是,殷超凡迅速的吃掉了他那碗酒釀雞蛋,就跳起身來,拿了夾克,向大門外走去,一面說:“爸,別忘了,我五點半鐘帶她來!”
  “去吧,我會等著見她的!”
  雅珮也跳起來,往外走。殷文淵喊了一聲:
  “雅珮,你等一下再走!”
  雅珮站住了,回過頭來。
  “爸,我知道你留下我來干什么,你想多知道一些芷筠的事。我不准備影響你們對她的觀感,所以,你們還是晚上自己看吧!”說完,她笑嘻嘻的挑了挑眉毛,就一轉身跑走了。
  殷文淵目送一對儿女都走了。傾听著老劉開鐵門,和汽車駛出去的聲音,他一直靠在那儿,沉吟不語。殷太太望了他一眼,又興奮,又擔憂,又激動的說:
  “你瞧,文淵!現在的孩子,我們真是不容易接近他們!忽然間,他說要結婚了。那個儿媳婦,是我們連見都沒見過的!難道,他不能在一認識她的時候,就帶來給我們看看嗎?你听他那口气,那姓董的孩子對他好像比生命還重要呢!”
  “我想,”殷文淵站起身來,走進客廳里,在沙發中坐了下來,深思的望著沙發邊的一架落地電話机。“那女孩必然是個不平凡的角色!”他拿起听筒,撥電話。
  “給誰打電話?”殷文淵不回答。一會儿,殷太太就隱約的听到他在電話里,不知對誰吩咐著:“……你馬上去查清楚,名字叫董芷筠,住址不知道……嘉新大樓的友倫公司,什么公司?也不知道……是的,今天下午五點鐘以前,我希望有最詳細的資料!各方面的,家世、人品、操守……全要!”殷太太歎了口气,唉!為什么他不選范書婷呢?那女孩又漂亮又爽气,家庭來歷,都清清楚楚……不過,或者,這董芷筠會比書婷好一百倍,一千倍呢!儿子看中的人嘛,決不會差的!她不知不覺的就興奮了起來。喜事!是的,看樣子,家里是真的要辦喜事了!
  殷超凡整天在辦公廳里,都魂不守舍。現在的局面,倒像是唱平劇以前的架勢,鑼鼓都預備好了,就等正主儿登場!對于晚上這一次見面,他實在沒有很大的把握,父母一向不是專制、守舊、或不講理、不開明的人物,但是,父母對他這個儿子有點愛之深,而期之切,只怕對別人就過份挑剔了。所有父母都犯一個通病,總覺得自己的孩子比別人的強,于是,無論誰配自己的孩子,都算是高攀了。他記得,三個姐姐的婚事,父親沒一個滿意的,總是要說一句:
  “算他們家運气好!”為什么是“他們”家運气好呢?為什么不是“我們”家運气好呢?人,是不是都會在潛意識中抬高自己,而貶低別人呢?
  一天都精神恍惚,一天都心情不定,中午,和芷筠通了一個電話,告訴她“一切都安排好了”。芷筠的聲音怯怯的、柔柔的、可怜兮兮的,到最后還在說:
  “我可不可以不去?”然后又是各种理由:
  “竹偉會等我的!我不能回家太晚!”
  “幫個忙,芷筠!”他對著電話叫:“現在要撤退,是已經太晚了!我告訴你,你放心好嗎?有我在,你怕什么?我給你打包票,我父母不會吃掉你!”
  芷筠輕輕的歎息著,軟軟的說了句:
  “好吧!反正我是逃不掉了。”
  時間緩慢的消逝,兩點,三點,四點……殷超凡如坐針氈,辦公!他還有什么心情辦公!讓那些水泥滾蛋吧,讓那些數字滾蛋吧!讓五點鐘赶快來臨,讓父母喜歡芷筠!他心里七上八下,就是定不下心來。四點多鐘,電話鈴響了,他心不在焉的拿起听筒,對面居然是芷筠的聲音!帶著哭音,她在電話里急促、焦灼、而慌亂的喊著:
  “超凡!你快來!我在第×分局,他們把竹偉抓走了!你赶快來!”“什么?”他大叫:“第几分局?怎么回事?”
  “是隔壁張家!”芷筠哭著。“他們說竹偉是瘋子,告他傷害罪,他現在被扣在第×分局!你赶快來!我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別急,芷筠!我馬上來!”
  拋下了電話,他立即沖出台茂大樓。開了車子,他風馳電掣的到了第×分局,芷筠正在門口等著,滿臉的凄惶,滿眼睛的淚水,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慌忙跑過來,緊緊的抓住他的手。“你怎么知道他被抓的?”殷超凡問。
  “霍立峰打電話告訴我的。”
  “他是英雄,他怎么不救他呢?”
  芷筠哀求的看了他一眼。
  “這是什么時候,你還要說這些,”她哽咽著。“你明知道霍立峰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警察!”
  “麻煩就是他惹出來的!”殷超凡說,看到芷筠那一臉的惶急和焦灼,他不忍心再多加責備,緊握了芷筠一下,他說:“好了,別急,看看我們能不能把他保出來!”
  走進警察局,說明來意,那警員倒相當的和顏悅色,一直听殷超凡的解釋,又看了殷超凡的名片,台茂公司副理!找出卷宗,他左看右看,和其他的警員研究著案情,發現張家并沒有附上任何公立醫院的驗傷單,再加上殷超凡諸多解釋,最后,終于准許交保,只是:
  “你們必須負責,他不會再闖禍!”
  “我負責,負全責!”芷筠急急的說。
  “只怕你負不了全責吧!”警員望著她。
  “我明天起就不工作,我守著他!”芷筠說。
  于是,竹偉被從看守所里帶出來了,他顯然在被抓的時候吃了些虧,他臉上有著青紫色的傷痕,神情萎縮而恐懼。一眼看到芷筠,他扑奔過來,緊緊的抓著她,嘴角抽搐著,眼睛里淚光閃閃,他委屈的說:
  “姐,他們把我關在籠子里!我又不是猴子,他們把我關在籠子里!”芷筠握緊了他的手,只覺得心如刀絞。竹偉一生沒有看過監牢,所有有欄杆的小房間,在他意識中都是“籠子”,因為他去過動物園,而且印象深刻。
  殷超凡辦了一切具保的手續,把竹偉帶出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這一次,竹偉的委屈大了,他自始至終沒鬧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進了籠子?所以,他不停口的在那儿說著:“我不是猴子,他們為什么把我放在籠子里?我不是猴子!姐,我不是猴子,他們為什么關我?”
  “因為你打了架!因為你打了張志高!只要打人,你就要被關在籠子里!”芷筠說。
  “張志高是坏人嗎!”竹偉說:“坏人也不能打的嗎?霍大哥說可以打坏人的!”“你那個霍大哥的話根本就不能听!”殷超凡沒好气的說:“坏人有警察來管,有警察來抓,用不著你來打架的!”
  竹偉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警察抓我,警察沒有抓張志高!”他搖頭晃腦的,悲哀的說:“姐,我是坏人嗎?姐,我不是坏人!我沒有做坏事!”
  芷筠憂傷的望著竹偉,她深深的歎气了。
  “竹偉,你一輩子也弄不清楚的!你是好人,你一直是好人,是——警察抓錯了。”
  “姐,”竹偉低低的說:“我不喜歡籠子!”
  “你再也不會被關到籠子里去了。你放心,竹偉,再也不會了!”
  竹偉立即高興了起來,他悄悄的看著芷筠。
  “姐,我餓了!”殷超凡直跳了起來,抓住芷筠說:
  “糟糕!五點半該到我家去的,現在几點了?”
  芷筠臉色陰郁而蒼白,她看看手表。
  “八點半了!”“我要打個電話回去解釋一下!”殷超凡走向路邊的電話亭。“只好改到明天了,怎樣?”
  芷筠點點頭,心里卻在模糊的想著,怎么這樣巧啊!命運里,好像總有什么無法控制的坏運气在追隨著她,阻撓著她的一切。是不是,幸福和她是無緣的?會不會,殷超凡和她也是無緣的?她心里,有一塊隱隱約約的烏云,在慢慢的,慢慢的籠罩了過來。她知道,自己一生最逃不開的,就是那無法控制的“命運”!殷超凡打完了電話,走出電話亭,他的臉色有些沉重,眼底里飄蕩著一絲模糊的不安。芷筠審視著他,小心翼翼的問:
  “怎樣?你爸爸一定生气了!”
  “沒什么!”殷超凡努力的一甩頭,似乎要甩掉一個陰影。“爸爸說,明天見他也是一樣的!走吧,我們吃點東西去!”他聲音里,不自覺的帶著點“故作輕快”的味道,他絕不能告訴芷筠,父親的聲音,有多么冷淡,有多么陰沉!
  “改明天?你的女朋友簡直是個要人啊!”
  電話里無從解釋,要把竹偉的故事講清楚,起碼要花兩小時,他只好一再道歉,匆匆挂掉了電話。反正,事已如此,不高興也沒辦法了,只好明天再說吧。
  他們上了車子,兩人都很沉默。只有竹偉,一直在那儿喃喃自語著:“我不喜歡籠子,我不喜歡籠子,我不喜歡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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