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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送芷筠回家,又去接了竹偉。當然,這晚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談。坐在那簡陋而狹窄的小屋里,他們就有那么多說不完的話,談不完的事,每一秒鐘的相聚,都是珍貴的,片刻的別离,都是痛苦的。最后,夜色已深,芷筠三番兩次的催促殷超凡回家,殷超凡只是磨菇著,一會儿想起一件事來,一會儿又想起另一件事來。芷筠笑望著他,把長發在腦后挽了起來,說:“我要洗澡睡覺了!你到底走不走?”
  “慢著!”殷超凡瞪視著她,興奮的說:“你這樣子,使我也想起一闋詞來了,平常你總說我對詩詞念得少,其實我也懂一點。”“是什么?”芷筠笑問著。
  殷超凡想了想,得意的念:
  “寶髻松松挽就,鉛華淡淡妝成,紅煙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芷筠略微怔了怔,依然微笑著問:“下面呢?”“我忘了。”殷超凡紅了臉:“不知道是那一輩子念過的,看到你才想起來,下面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他笑睨著她:“下面是什么?你念給我听!”
  芷筠愣著,半晌,她笑了。
  “你把我當成什么了?詩詞大全嗎?你提了頭我就會知道下面嗎?別胡鬧了,我從沒听過這闋詞!”
  “瞧!也有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殷超凡更得意了。“看你以后還神勇嗎?”“我從來沒在你面前神勇過!”
  “哦,哦,是嗎?”他笑著逼近她。“你是個又驕傲又神勇的小東西!我大概是前輩子欠了你的債,一到你面前就毫無辦法!”他伸手從后面摟住她的腰,下巴依偎在她耳際,悄聲低語:“怎么辦?”“什么怎么辦?”她不解的。
  “我又記起兩句詞來了。”
  “你今晚成了詩詞專家了!又有什么好句子?”
  “溫柔鄉,醉芙蓉一帳春曉!”他低念著,又說:“什么時候,我們也有這一晚?今晚嗎?”
  她推開他,又要笑又臉紅,又強自板著臉:
  “你再不回去,我就生气了!”
  “好,好,回去,回去!”他往屋外走,又回過頭來。“明天你不上班了吧?”“最后一天,和新秘書辦一辦移交手續!”
  “好!下班來接你!”
  他到了門口,再回過頭來:
  “喂,芷筠!”“唉,怎么啦!你怎么如此嚕蘇啊?”
  “還有件最重要的事忘了說了!”他一本正經的。
  “是什么?”她緊張了起來。
  “我愛你!”“唉唉!”她歎著气。“你這人真是的!”她頰上的小渦渦跳動著,跺了一下腳,她說:“你還不走!”
  “走了!走了!”他叫著,又低語一句:“累得很!”
  “為什么累得很?”她耳朵特別靈敏。
  “一會儿走,一會儿來,不是累得很!省事起見,不如干脆不走!”“你……”她瞪著他,繃著臉,頰上的小渦儿卻一定要泄漏秘密,在那儿醉意朦朧的浮動。“你到底有完沒完!”
  “好了,真的走了!”他笑著,終于跑出了屋子。
  她目送他走了,關好房門,上了鎖,她就坐在屋里默默的發起呆來。她想起那闋詞,殷超凡念了一半的那闋詞,那后面一半是她所深知的,深知而不愿念出來的,那句子很美,意境卻很蒼涼:“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在這句子里,那种情怀飄忽,曲終人散的味道如此濃厚,殷超凡什么詞想不起來,卻單單念了這一闋!是不是隱示著她和殷超凡的命運,最后終將“相見爭如不見”,終將面臨曲終人散的一天?她想著,心里忽喜忽悲,柔腸百轉。
  在芷筠神思恍惚,魂夢難安的時候,殷超凡卻是興致沖沖的。帶著滿腹的濃情与蜜意,滿心的歡樂与欣喜,他醉意盎然的回到了家里。走進客廳的時候,他心里還在想著芷筠。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凝眸注視,她的軟語呢喃,她的詩情畫意,她的薄怒輕顰……怎會有一個女孩,具有這么多的變化和气質!而每种變化,每种神態,都勾動他內心深處的神經,使他震動,使他痴迷。這份心情和感覺,實在是難繪難描的!踏進了客廳,他就怔住了!奇怪,父母都還沒睡,正坐在那儿談著什么,除了父母,還有雅珮和范書豪!怎么?今晚是什么日子?他和芷筠走了,范書豪和雅珮又結伴而來,看樣子,父母很可能要把兩樁喜事,并案辦理。這樣一想,他就又高興了起來。“三姐,三姐夫!”他叫著:“什么時候來的?”
  “超凡,”殷文淵叼著煙斗,沉著的說:“你坐下來,我們正在談你的事呢!”果然!殷超凡欣然的坐了下來,深深的靠進沙發里,微笑的望著父親。心里還在模糊的想著,明天去接芷筠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嘲弄她一番!還敢說父母不喜歡她嗎?還敢說父母不贊成她嗎?那多心多疑,充滿悲觀論調的小仙靈呵!
  “超凡,”殷文淵緊緊的凝視著儿子,深思的說:“我們都見過芷筠了,她确實是個很聰明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与一般女孩都不相同,她能言善辯,也很會察言觀色,我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女孩!”“我知道的!”殷超凡胜利的嚷著,眉飛色舞。“我知道你們會欣賞她的!爸!”他急迫的向前傾著身子。“早些辦喜事好嗎?我現在才知道,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跳進婚姻里去,因為,這是你唯一可以永遠合法的、擁有你愛人的辦法!以后,我再也不嘲笑婚姻了……”
  “超凡,”殷太太柔聲的打斷了他,她眼底不由自主的浮起一片悲哀的神色。“你先不要激動,你听你爸爸把話說完好嗎?”殷超凡的臉色微微發白了,他直視著父親。
  “爸?”他詢問的叫了一聲。“怎么回事?”
  “超凡!”殷文淵猛抽著煙斗,困難的、艱澀的,卻十分果斷的開了口。“你不能和這個女孩結婚!”
  “爸!”殷超凡一震,面容頓時灰敗了。他蹙緊了眉頭,不信任似的看著殷文淵。“你說什么?”
  “你不能娶芷筠!”殷文淵重复了一句,緊盯著殷超凡。“超凡!你一向是個聰明而懂事的孩子,我希望你對這件事理智一點!婚姻不是儿戲,四個月的時間,你根本無法去了解一個人。我承認芷筠很聰明很漂亮,但是,她也很厲害,你不是她的對手……”“我為什么要做她的‘對手’?”殷超凡大叫了起來,雙手激動的抓緊了沙發的扶手。“我又不和她打架,我也不和她賽跑!她是我的愛人,我未來的妻子!什么叫‘對手’?你們真……”他惱怒的轉過頭來,一眼看到雅珮和范書豪,他就恍然的說:“哦,我知道了!三姐,你們做的好事!你們自己享受愛情,卻破坏別人的愛情!”
  “超凡!”雅珮跳了起來,气憤的喊:“你別胡說八道!我如果說了芷筠一個字的坏話,我就不是人!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吧!”“超凡!”范書豪也急急的說:“你千万別誤會,我避嫌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去破坏你們!何況,我對那位董小姐一點都不了解!”“你冷靜一點,超凡!”殷文淵正色說,面容是誠懇而嚴肅的。“我知道你現在正在熱戀中,我知道你愛芷筠,但是,她不是一個婚姻的對象……”
  “原因呢?”殷超凡吼著:“你們反對她,總要說出一點具体的原因吧!因為她窮嗎?因為她出身貧賤嗎?因為她不是名門閨秀嗎?因為她沒有顯赫的父母和大宗的陪嫁嗎?……”“超凡!”殷文淵也提高了聲音。“你犯不著說這种气話!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么勢利,那么現實的人,我們家已經夠有錢了,我也沒有嫌貧愛富的必要!”
  “那么!原因呢?原因呢?”殷超凡叫著,眼睛紅了,額上的青筋也凸了出來。“哎哎,”殷太太著急的說:“你們父子好好的談嘛,別這樣斗雞似的好不好?超凡,你別急呀!你听你爸爸慢慢說呀!”
  “我听!我听!我是在听呀!我到現在為止,并沒有听到任何理由!”“問題是,”殷文淵咬住煙斗,從齒縫中說:“理由太多!不胜枚舉!你這樣又吼又叫,教我怎么和你談?”“好吧,我不吼,”殷超凡勉強的按捺住自己。“我听你的理由!”殷文淵故意的停頓了一下,敲掉煙灰,重新點燃了煙斗,他審視著殷超凡,后者那份強烈的激動,和那种痛楚的悲憤使他震動了。他考慮著自己的措辭,是緩和一點還是強烈一點?最后,他決定了,這像開刀一樣,你必須狠得下心來給他這一刀,才能割除腫瘤,拔去病根。
  “我反對她,不是因為她貧窮,”殷文淵清清楚楚的說:“而是她有太多不名譽的歷史!”
  “什么?”殷超凡又怪叫了起來。“不名譽的歷史?你們指的是什么?”“她和方靖倫之間的事,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殷文淵問。“方靖倫?”殷超凡念著這名字,忽然間,他縱聲大笑了起來,笑得放肆而森冷。“哈哈!方靖倫!哈哈!你們不要笑死我好不好?方靖倫是她的老板,老板和女秘書之間一向就傳聞特多!爸,你的女秘書也是其中一個!外面早風傳你和她同居了!有沒有這件事呢?”
  殷文淵被激怒了,再好的脾气,他也無法忍耐。而且,殷超凡舉了一個最錯誤的例子,因為殷文淵和他的女秘書确有一手,這一說非但沒有幫芷筠洗刷冤枉,反而坐實了她的罪名。男人,都能原諒自己的“風流”,甚至以自己的“風流”而驕傲,卻決不能原諒女人的“失足”,那怕失足給自己,也會成為不能原諒的污點!殷超凡在這個場合提殷文淵的女秘書,一來正中了他的心病,二來也使他大大的尷尬起來,太太和女儿面前,在外面的風流帳怎可隨便提起!他火了,重重的在沙發扶手上用力一拍,他大聲吼著說:
  “別太放肆!超凡!不要因為我們寵你,你就目無尊長,信口雌黃!”“可是,你居然去相信別人的信口雌黃!”殷超凡咄咄逼人的說:“芷筠和方靖倫之間有問題,是你親眼目睹的嗎?因為有此一說,你就否決她的名譽嗎?”
  “名譽是什么?”殷文淵嚴肅而深刻的說:“名譽就是別人對她的看法,她有沒有好名譽,不是我否決与否的問題,是別人承認不承認的問題。你說她和方靖倫之間是清清白白的,你又怎么知道?如果真是清白的,何以友倫公司里有職員目睹他們擁抱在一起?”“這是不可能的事!”殷超凡大叫,臉色由白而轉紅,又由紅而轉白,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噴出火來。“有一陣,芷筠和我生气,确實曾利用方靖倫來气我!可是,她說過,她和方靖倫之間沒事!”“她說過?”殷文淵緊追著問:“你相信她所說的,為什么不去相信別人所說的?去問問友倫公司的會計李小姐,她親眼看到過他們在辦公廳中摟摟抱抱!”
  “不!”殷超凡狂叫了一聲,那撕裂般的聲音像個負傷的野獸,他把頭埋進了手里,痛楚的、苦惱的在手心中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芷筠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的!你們在虛构事實,在造謠!”
  “哎呀!哎呀!”殷太太急了,也心痛了,她焦灼的看著儿子,無助的說:“超凡,你別這樣呀!你想開一點呀!世界上的女孩子多得很,又不止董芷筠一個呀!”
  殷超凡死命的用手抱住頭,咬緊牙關,他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的頭迅速的抬起來了,他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但他的眼睛卻黑幽幽的閃著光,像一只豹子,在扑擊動物之前的眼光,堅定、閃亮、而陰郁。他不再吼叫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喑啞:“很好,你們已經告訴了我關于她和方靖倫的事,還有其他沒有告訴我的事嗎?例如霍立峰?”
  殷文淵愣了愣,董芷筠,他心中想著:你實在是個厲害的角色!任何事情,你都搶先備案了!
  “是的,還有霍立峰!”殷文淵并沒有被儿子嚇回去。“霍立峰今年二十五歲,從十五歲起開始混太保,曾被警方列為不良少年,也曾管訓過,二十歲服兵役,改好了很多,二十三歲退役。會一手好武功,是空手道三段,當過電影公司的武師,目前,他的職業是武術指導,兼任名歌星的保鏢!身上經常帶著武器,吃的是打架飯!他和董芷筠從小青梅竹馬長大,在你沒出現前,他經常在董芷筠家里過夜,芷筠無父無母,弟弟是個白痴。鄰居們言之鑿鑿,說芷筠原是霍立峰的馬子!馬子是什么?我不懂!他們之間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可是,超凡,我只有你這一個儿子,我不預備讓你在武士刀下送命!”殷超凡直挺挺的坐著,他的眼睛定定的、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父親。心里已在熊熊然的冒著火焰了,關于霍立峰這一切,他倒有些相信,霍立峰原是個危險人物!可是,……他咬緊牙關,強忍著內心那陣尖銳的痛楚。“還有嗎?”他陰沉沉的問。
  “還有的事,与她的品德無關,”殷文淵已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要說的話完全說清楚。“而是關于她的健康問題!”
  “她有麻瘋病嗎?”殷超凡從齒縫里問。
  殷文淵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穩重的、深沉的、清楚的說了下去。“她有個弟弟叫董竹偉,竹偉是個白痴,我想這事誰都知道,芷筠的父母在世時,曾帶這孩子看過各种醫生,今晚,醫院已將他的病歷送來了,剛剛,章大夫也來過,我們徹底研究過這個病歷,這是先天性的。章大夫說,百分之八十,來自遺傳!換言之,芷筠的血液里,一樣有潛伏的遺傳因子,將來芷筠所生的子女,也很可能會是白痴!”他盯著殷超凡。“我不是固執而不講理的父親,我可能是個溺愛儿子的父親,我只有你這一個儿子,你說我保守也罷,你說我頑固也罷,我确實有傳宗接代的觀念。你有義務為殷家生儿育女,但你凡有一點理智,總不會愿意生下像竹偉那樣的儿子來!”
  殷超凡坐在那儿,注視著父親,呼吸沉重的鼓動著他的胸腔,好半天,他只是直挺挺的坐著,眼睛里布滿了紅絲,眼珠直勾勾的瞪著,一語不發。雅珮忍不住了,站起身來,她走到殷超凡的身后,把手溫柔的放在他肩上,低低的叫了聲:
  “超凡!”殷超凡像触電般跳了起來,摔開雅珮的手,他惱怒而暴躁的低吼了一聲:“別碰我!”雅珮嚇得縮手不迭,愕然的說:“你也不必像個刺蝟一樣呀!”
  殷超凡繼續沉思著、默然的、抗拒的沉思著,眼光里充滿了對全世界的敵意。他心里像一鍋沸油,在沸騰著,燒灼著。父親對芷筠那篇不利的報導或多或少的影響了他,他有片刻時間,都掙扎在信任与怀疑的矛盾里,和愛情及嫉妒的痛楚中。半晌,他終于抬起頭來望著父親,再轉頭望著母親,再看向雅珮和范書豪,他低沉沉的說:
  “我想,你們全体,沒有一個人贊成我和芷筠結婚,是不是?”“不要包括我,”范書豪說:“我不表示任何意見!畢竟,這是你們殷家的大事,不是我們范家的!”
  “很好,”殷超凡咬咬牙說:“你不表示意見,也等于表示了!”他掉頭看著父親。“爸,你剛剛說了芷筠許多不名譽的事,包括她和方靖倫,以及她和霍立峰,你相信這些事都是真的嗎?”“是的,”殷文淵坦白的說:“我相信!”
  “那么,她何以不跟方靖倫,何以不嫁霍立峰?”
  “超凡,”殷文淵沉重的說:“你要听真話嗎?”
  “是的!”“方靖倫不能給她婚姻,霍立峰不能給她金錢!”
  殷超凡重重的喘息。“而我,”他說:“既能給她婚姻,又能給她金錢,她釣上一條大魚了!”他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我是一條大魚,是嗎?不止能給她婚姻和金錢,還能給她社會地位,給她保障,甚至,幫她養活那個白痴弟弟,是嗎?哈哈!我實在是一條千載難逢的大魚!”“超凡,你總算明白了!”殷文淵說。“今晚,我和她談話,我從沒遇到過如此聰明,反應如此敏銳的女孩子,她和我針鋒相對,處處都能占上風!說實話,我几乎是佩服她,這樣的女孩子,确實不容易碰到!假若我不把她的底細調查得太清楚,我也會栽在她的手下!超凡,你想想看,撇開什么方靖倫、霍立峰不談,就只論她這個弟弟,誰會要娶一個有白痴血統的女孩?還要附帶娶一個白痴弟弟?”
  “有一种人會。”殷超凡冷冷的說:“他自己也是個白痴!”
  “對了,超凡!”殷太太欣慰的接口。“你總不愿意當一個白痴吧?你是好孩子,你自幼就聰明孝順,聰明人別做糊涂事儿!父母從不干涉你什么,就這一件事,你就依了父母吧!好女孩多得很,咱們慢慢挑,慢慢選,總會遇到一個十全十美的,是不是?”殷超凡站在那儿,他高大而挺拔,他的背脊挺得很直,頭抬得很高,那抹陰沉的冷笑,從他的唇邊慢慢隱去,他的眼珠在燈光下閃爍,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但是,他的聲音已經變得非常平靜,他低低的說:
  “果然,一切都被芷筠料中了!一出我們家,她就說你們不會贊成她!”“我說過,”殷文淵:“她是個反應非常敏銳的女孩子,你不是她的對手!”殷超凡的頭抬得更高了。
  “好了!爸爸,媽!你們都說了你們要說的話!”他凝視著父母。“我剛剛也說了,像芷筠這樣的女孩,有霍立峰在前,有方靖倫在后,還有個白痴弟弟……這樣的女孩子,只可能有白痴會去娶她!”他用堅定而森冷的目光,望望父親又望望母親,停了停,他才清晰的說:“很不幸,我就是那個白痴!”
  “超凡!”殷太太惊愕的叫。“你不要糊涂!”
  “世界上有不糊涂的白痴嗎?”殷超凡挑著眉毛,一本正經的問。“超凡!”殷文淵丟下了煙斗,也站起身來,他直視著儿子。“你并不信任我的話,是不是?你認為我在造芷筠的謠言,是不是?”“不是,爸。正相反,你那些話非常刺激我,因為我不知道你說芷筠的那些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甚至不敢去求證它。”殷超凡坦白的說,他的眼神堅定而清朗,燃燒著一份稀有的、熱烈的光芒。“但是,我已經想過了,無論那是真的或是假的,對我都不重要,現在,對我重要的,只有芷筠本身!所以,那是真的,我要芷筠!那是假的,我也要芷筠!我愛她!這种愛是你們一輩子都不能了解的,因為你們從來沒有這樣愛過!所以,我告訴你們!”他的聲音提高了,堅定的、清越的、几乎是鏗然有聲的說:“即使你們告訴我,她是一個妓女,我也要她!即使她自己是個白痴,我也要她!至于我是一條大魚的話,爸爸!”他唇邊浮起一個微微的冷笑。“不是我輕視你的判斷力,你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芷筠不像你那么重視姓殷的人!我敢說一句話,我今天是台茂的小老板,她會愛我,我如果是一個清道夫,她也一樣會愛我!以為我是一條大魚的,是你們,而不是芷筠!”
  “超凡!”殷文淵激動、困惑、而又愕然的說:“你是中了魔了!”“是的,我中了魔了!”他朗朗然的說:“隨你們怎么辦!隨你們說什么!隨你們再去做更多的調查!我娶芷筠娶定了!今生今世,我如果不娶芷筠,”他拿起一個茶杯,用盡全力對著牆角摔過去。“我就如同此杯!”那杯子“匡啷”一聲,碎成了千千万万片。掉轉頭,他再也不說話,就昂首闊步的對樓上直沖而去。這儿,滿客廳的人都呆了,怔了,不知所措了。只有雅珮,她用崇拜的目光,望著樓梯,滿面光采的說:
  “我簡直以他為驕傲!誰還敢說世間沒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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