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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掙扎


  夏磊有很多天都郁郁寡歡。五四帶來的沖擊,和自我身分的怀疑,變成十分矛盾的一种糾結。他覺得自己被層層包裹住,不能呼吸了,不能生活了。康家,逐漸變成了一張大网,把他拘束著,捆綁著,甚至是吞噬著。他不知道該怎樣活著,怎樣生存,怎樣才能“破茧而出”?
  在康家,他突然成了一個“工作狂”。
  他劈柴,他修馬車,他爬在屋頂修屋瓦,他買磚頭,補圍牆,把一重又一重年老失修的門,拆卸下來,再重新裝上去……忙得簡直暈頭轉向。夢凡屋前屋后,院里院外追著他,總是沒辦法和他說上三句半話,忽然之間,那個在校園里振臂高呼,神采飛揚的大學生,就變成康家的一個奴隸了。
  這天,夢凡終于在馬廄找著了夏磊。
  夏磊正在用刷子刷著追風。如今的追風,已長成一匹壯碩的大馬了。夏磊用力的刷著馬,刷得無比的專心。
  “這康福康忠到哪里去了?”夢凡突然問。
  “他們去干別的活儿了!”夏磊頭也不抬的說。
  “別的活儿?”夢凡抬高了聲音:“這康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所有的粗活儿,你不是一個人包攬了嗎?昨天爬在屋頂上修屋頂,前天忙著通陰溝,再前些天,修大門中門偏門側門……你還有活儿留下來給康福康忠做嗎?”
  夏磊不說話,埋著頭刷馬,刷得那么用力,汗珠從額上一滴一滴的滾落下來。夢凡看著那汗珠滴落,不忍已极。從怀里掏出了小手絹,她往前一跨步,抬著手就去給夏磊拭汗。
  夏磊像触電般往后一退。
  “別碰我!”他粗聲的說。
  夢凡怔住了,張口結舌的看著夏磊,握著手絹的手停在空中,又乏力的垂了下去。她后退了一步,臉上浮起深受傷害的表情。“你到底是怎么了?”她憋著气問:“是誰得罪了你?是誰气著了你?你為什么要這樣不停的做苦工?”
  “別管我!”他更粗聲的。
  “我怎么可以不管你!”夢凡腳一跺,眼睛就漲紅了。“自從你十歲來我家,你做什么我就跟著你做什么!你騎馬我也騎馬,你發瘋我也發瘋,你爬崖我也爬崖,你游行我也游行,你念書我也念書……現在,你叫我不要管你!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嘛!”夏磊丟下馬刷,抬起頭來,緊緊盯著夢凡。
  “從今以后,不要再跟著我!”他啞聲說,眼睛睜得大大的。“難道你看不出來,我身上有細菌?我是災難,是瘟疫,是傳染病!你,請离我遠遠的!”
  “什么瘟疫傳染病?”夢凡惊愕的。“誰對你說這些混帳話?誰敢這樣做?誰說的?”她怒不可遏。
  他瞪視著她那因發怒而漲紅的臉,瞪視著那閃亮如星的眸子,瞪視著她那令人眩惑的美麗……他的心髒緊緊一抽;哦,夢凡!請你遠遠离開我,你是我心中百轉千回的思念,你是我生命里最巨大的痛楚……他縱身躍上了馬背,像逃一般的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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