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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如風?
  錯愕甫過的飛揚,第一個反應便是撥開枝椏,看個仔細。
  “好了,好了,夜深露重,咱們還是快回營區里去吧,免得你著涼了。”他摟著縱身投入他怀中的紅萼哄勸道。
  沒有錯,那半側著面朝向自己的人,的确就是她三年多來無時或忘的莫如風。
  剎那間,飛揚突然再也無法去想莫如風怎么會成為楚云庄內的右護法,擔任右護法又有几年了,甚至無法品嘗他尚在人世的喜悅,只覺得腦中早已被怒火燒得一片空白。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三年多來的魂縈夢系,這段日子以來的樵粹傷神,究竟是為了什么?又換來了什么?
  “你抱我回去,而且今晚我要你留在車內陪我,一步也不准离開。”
  飛揚真恨自己空有男儿之姿,而無耍狠的本領,更從來都不屑于做潑婦罵街的事,以至于才會在滿心气惱的此刻,連在腦中浮現的,也都只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知羞恥,不成体統”的文雅字眼而已,真是……該死的!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都听你的,行了吧。”如風朗朗笑道。
  要是讓你們在我眼前稱心如意,我就不叫云飛揚!飛揚在心底大聲咆哮,想都不再多想的,就往紅萼的右小腿用力彈去一顆她剛吃剩的棗核。
  “哎呀!”嬌呼過后,她便往后摔進剛才假意佯稱要跳的河里去。
  其實那河并不深,水流也不急,可是呼天搶地的紅萼非但自己越陷越深,連帶的將馬上沖過去的如風,也一直扯進河心里去。
  “如風,救我,快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
  “紅萼,我在救,我已經在救你了,你放輕松,不要再掙扎,紅萼!”
  雙手環胸,依舊坐在樹上袖手旁觀的飛揚在心底幸災樂禍的說:不是想死嗎?紅萼姑娘,怎么才喝了几口水就受不了了?還有你,莫如風,一掌擊昏她不就可以將她拖上岸來了?只不過下手可要輕一點,若沒個分寸,弄傷了“鏢物”,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去跟我表哥交代。
  不料卻遲遲不見如風出手,只看到他們不斷的往下沉溺,最后飛揚終于沒辦法再坐視下去,立刻一個飛身甩鞭,硬將紅萼給卷离如風的雙臂,扯上岸來。
  等到紅萼被她奶娘、女仆簇擁回車里去,四下恢复一片平靜時,如風才得空向飛揚道謝。
  “小兄弟,請留步。”
  “這位大哥還有什么吩咐?”飛揚盯著全身濕淋淋的如風看,惊愕的發現,眼前的他已盡脫三年多前初見時的青澀,气勢更充足、神情更篤定、眼眸更燦亮、笑容更迷人,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竟散發出一股令她几乎難以抗拒的男性魅力。
  就是從那一刻起,飛揚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愛上了才僅見兩面的莫如風。
  “愛情”,是多么會捉弄人的一种精靈啊,總在你最預估不到的時刻降臨在你的身上,并引領你去愛最想象不到的人。
  “我姓莫,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如風就好。謝謝你,這是我們楚云庄的一點謝意。”
  就在了悟自己已經愛上莫如風的同時,飛揚也已經全盤推翻了她原先的“認親計划”,所以聞言便佯裝惊訝的問:“你們是楚云庄的人?”
  “是的,如風正忝為庄主的右護法。”
  “那位姑娘……?”
  “是我們保的一份‘鏢’。”
  “她很重要?”
  “我們接下的每一份鏢都很重要。”
  “換句話說,今晚我算是陰錯陽差的幫了你們一個忙?”
  “是的,所以請你務必收下這——”如風再次遞上對折的銀票。
  飛揚相信那銀票的面額必定不小,但她卻一口打斷他說:“我不要錢,我救她,并不是為了賞金。”
  “這我相信,但你幫了我們一個那么大的忙,如果不收下這點小意思,那教我們又該如何回報?”
  “很簡單,你也回幫我一個忙,不就扯平了。”
  “哦?”如風似乎覺得他大有意思,便不再堅持要他收下銀票,改而問道:“看來我們之間還有得談,那你是否可以先告訴我尊姓大名呢?”
  “我姓云,名叫飛揚。”
  “云飛揚,”如風贊道:“好名字。”
  “你的也不差啊,右護法。”
  “說吧,你要我幫你什么忙?”
  “帶我回楚云庄。”
  “帶你回楚云庄?”如風顯然有些意外的問道:“為什么?你從何處來?怎么會想要進庄里去?”
  “右護法又怎么會進鏢局里去呢?”飛揚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詢問,見他被自己反問得一愣,便又馬上接下去說:“你瞧,在江湖中打滾,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想法与過去,對于楚云庄‘天下第一鏢局’的美名,我素來景仰。想要進去當然不會只是為了安身,更想要揚名立万,而我既然怀抱這樣的志向,就一定會謹守本分,力爭上游,絕對不會給引荐我進去的人添麻煩。在我看來,右護法有我這一番保證,應該就會覺得已經足夠,英雄不論出身低,不是嗎?我就完全不想知道你的過去。”
  如風听了他一番宏論下來,不禁仰頭大笑道:“說得好!好一個英雄不論出身低。”
  “右護法?”飛揚知道只要有身為護法的他保荐,那么自己進楚云庄的心愿,就等于已成功了大半。
  “好,如風就幫你這個忙。”
  “口說無憑,請右護法与飛揚擊掌為盟。”她率先舉起手來,掌心向他。
  “那有什么問題,來!”如風豪爽的應道,一只赤掌即往飛揚擊來。
  兩掌一擊,如風便感覺到這瘦削干黑的小子,其實內力深厚,不容小覷。而隔天帶他回楚云庄后,也就開始了兩人共處三年多的日子。
  飛揚啊,飛揚,后來她經常自問:是誰曾經大言不慚的說“我才不要跟他在同一個地方共處十几天”的?結果呢?
  結果他不但在剛荐她入庄的初期,時時照應她、處處維護她,更在她接替退隱還鄉的孟剛,成為天闊左護法的五個月后,和她結成默契十足的最佳搭檔。
  不過除了這項特點以外,庄內上上下下更清楚的另一件事,則是庄主的兩位護法,平時最愛以斗嘴來消遣彼此。
  想到這里,飛揚頓覺有些疲倦的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嘲笑自己過往一切無謂的矜持。
  最早她离家赴京,其實是跟喜歡安排女儿婚事的父親賭气,故意出外走走的成分居多,至于會去到什么地方,又要在外面的世界待多久?坦白說,飛揚并沒有想得大多。
  豈料在河畔与如風的巧遇,卻改變了她原本只想尋親,認認表哥、体會一下鏢局生活滋味的計划,讓她的生活從此呈現出与過往迥异的風貌,掀起斗然的鉅變。
  她并不是完全沒有想過要表明身分,和天闊認親,但隨著在庄內呆的時間越長,擔任的職位越高,与如風的接触越多,恢复女儿身的事,似乎也就顯得越難。
  尤其是如風對過往絕口不提的習慣,以及風流成性的表現,更經常刺痛她的心。
  唯一扣緊她心弦的,是每年秋末,如風都會在固定的一天里閉門不出,听說是因為對他而言,那個日子的意義非凡。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天出現了某位長輩,我就絕不會成為今日的我,至今也頂多仍是個略懂几個大字的粗人而已。”有一次他對飛揚這么說。
  “那這位長輩現在人呢?”飛揚不是沒有怀抱一絲奢望,期盼或許能從他那里得到外公如今的行蹤。
  但如風的回答卻仍令她失望了。“我不知道。自從他認為我已經可以自立,毅然与我一別之后至今,我就再也沒有過他的任何消息。”
  和如風相處越久,飛揚發現自己對他的眷戀越深,然而兩人之間如今的投契親密,對于如風來說,偏偏又都只是建筑在肝膽相照的“兄弟”情上而已。
  如果貿然揭穿身分,他會怎么想?又會怎么看待多年來女扮男裝的她?
  無論結果是什么,肯定都不會是她所深切期望的兩情相悅,甚至連目前的深厚交情,恐怕都只會落個不保的下場;更糟的是,万一他把她當成了怪物,又該教她情何以堪呢?
  不,飛揚覺得自己冒不起這個險,負擔不起那樣的代价,于是便一日錯過一日,到后來她甚至覺得只要能夠和如風在一起,那么其他的一切便都已經不再重要,包括讓天闊知道她是云落梅的女儿在內。到這個時候,可以說莫如風就算還不是讓她留在楚云庄里唯一,卻也絕對是最重要的理由了。
  但世間万事,從來就都不會讓人完全的稱心如意。三年多下來,飛揚早已從當日那個因心力交瘁、旅途勞頓的干瘦小子,蛻變成為身材高挑修長、皮膚白哲光滑、眉目清秀如畫的翩翩美少年了;所以几乎是從年滿二十開始,她便也榮膺為庄內庄外,家有待嫁女儿的一干人等眼中的佳婿人選之一。
  碰上真有那登門說親的人,飛揚也只得搬出天闊和如風來做擋箭牌。
  “庄主都還沒成親呢,哪輪得到我來考慮?”
  或是:“長幼有序,如風比我年長五歲,若要娶妻,也應該由他先娶起。”
  而每次這么說時,她的心情也總是翻攪得特別厲害。坦白說,她實在無法想象万一如風真的成了親,那自己到底該如何自處才是。
  气人的是,那什么都不知道的莫如風,還老是要激她說:“不,這娶妻嘛,當然應該由飛揚先娶,我紅粉知己那么多,就算娶上三妻四妾,恐怕也還是會擺不平,所以這事呢,得從長計議;不像飛揚,在這方面簡直就像張白紙一樣的乏味,那要辦起婚事還不簡單?”
  “我倒覺得胡堂主夫人講的最對,”天机院的副院主陳岩本說,“她說:‘這如風豪邁瀟洒,像一幅潑墨山水;飛揚俊俏細膩,似一幅娟秀工筆;如果讓我年輕個三十歲,面對庄主這一對護法,還真不曉得要挑哪一個才好,怕就怕不論挑了誰,心中都難免依舊有憾。’真所謂魚与熊掌,難以兼得啊!”
  “這么說,如果飛揚与我合而為一,就是世上最十全十美的人囉。”
  “誰要跟你合而為一?”飛揚當場即出于防衛本能的還嘴道,“我又沒犯斷袖之癖。”
  “哎呀,我的左護法,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說將我們兩個人的优點融合在一起啦,什么斷不斷袖的。”如風不改其吊儿郎當的本性說:“而且就算你要,我也對同性興趣缺缺哩。”
  飛揚半是暗怪自己太過敏感,半是因為如風那句“興趣缺缺”,而触動多年前的隱痛,遂也不甘示弱的說:“你什么時候有优點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如今回想起來,飛揚几乎已經有些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年前赶回家里來。父親的謊言固然有它的誘力,但更重要的一點,恐怕還是在于她發現自己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吧。
  表哥一旦成親,那么接下來被逼婚的對象,极可能便是如風,她能眼睜睜看著他娶妻生子嗎?
  飛揚自認沒有那么大的肚量,索性趁此机會回鄉,說不定……說不定還能藉此了斷自己對莫如風那份始終割舍不下的絕望感情。
  哪里曉得人都還沒完全踏進家門,她就后悔了。
  是對如風那股几乎無時無刻不存在于心中的強烈思念,令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并正視到一個事實:逃避從來就都不是最好的辦法,窮此一生,她恐怕都已經沒有辦法忘掉莫如風。
  無法再繼續逃避,那么“勇敢面對”就自然而然的成為最好,也几乎是唯一的選擇。
  對,今夜就趁花會之便,离開成都府到重慶府去,那里有“華蓋”分舵。如風若照依依所言已經到四川來,那么就一定會去華蓋分舵,自己不如到那里去找他,跟他把一切說個分明。
  依依在短戔上并沒有詳述如風此行的主要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与她無關,因為她相信表哥夫婦必會尊重她的懇求,沒有對第三個人提及她那封留書的內容。
  更何況她在信中也只約略交代了曉霜姨媽和自己母親的關系,對于父親是全蜀首富一事則只字未提。這次依依能夠將信寄到悠然園,更是因為她前些日子才發出回四川以來的第一封信給依依之故,不過在信中,她依然沒有提及父親的名號,共說自己“一辦完事”,就會“立刻返回楚云庄”。
  而如風到四川來,究竟是為了什么事呢?不會跟她一樣,也只是想回睽違多年的家鄉來走走而已吧?
  算了,多想無益,還不如直接找到他,再問個明白。不論兩人這次見面后的結果會如何,至少她都已經可以了無遺憾的告訴自己:我終究盡全力試過了。
  飛揚摸了一下緊纏在袍內腰間的皮鞭,發現心意一決,就連一時半刻都無法再耽擱,隨即找到了母親說:“娘,我想到東大門側的茶園去一下,這儿人擠,我有些透不過气來。”
  “這樣啊?”落梅關切的說:“要不要娘陪你——”
  “不必了。”由于拒絕得太快,飛揚赶緊再解釋道:“您要在這里等爹回來,不是嗎?如果他湊巧在我們都走開的時候回來,教他到哪儿去找我們?”
  “說的也是。那要不要尚雷或尚霖陪你”
  “不用了,”飛揚為自己必須欺騙這么信任她的母親,而心生不忍起來,只好強抑离愁別緒的擠出笑容來說:“不用了啦,娘,我這么大個人,只不過是要到宮后去逛逛,哪里用得著人陪?您還是讓弟弟他們安心的賞花吧。”
  “好,就依你,快去快回啊。”落梅不忘吩咐道。
  “知道了,”飛揚在心底說:我也希望此行一切順利,能夠早去早回。“娘。”

         ※        ※        ※

  “右護法,她來了。”汪洋壓低聲音說,“自己送上門來,倒省了我們再大費工夫。”
  “我曉得了。汪洋,你回前頭去守著,得手后,盧鏡會朝空丟出你們華蓋分舵的通信火炮,你看到以后立刻撤离,同舵里去和你們的李副舵主會合,并幫我帶個口信給歐陽舵主。”
  “但憑右護法吩咐。”
  “就說我少則十日,多則半月,一定會給他進一步的音訊,在那之前,請他暫時先別和庄內聯絡。”他實在害怕歐陽鑫會一听到個風吹草動,就身先士卒的殺進悠然園,更擔心楚天闊會不辭千里的赶來助自己一臂之力。
  “是。”
  “有勞你了,我們開始行動。”如風把本來挂在頸間的黑巾往上垃,遮住了鼻口,雙眸則牢牢盯住那漸行漸近的冷尚云。

         ※        ※        ※

  飛揚匆匆來到一棵馬尾松后,慶幸宮后頭人跡罕至,只待把外袍一脫,就可以——
  “別動,姑娘。”
  這是什么?想要劫財的心賊,或是妄想劫色的登徒子?飛揚在心中冷笑道:不管是哪一种,可惜你這回都非但休想得逞,還要栽個大肋斗了。
  感覺到她似乎有反抗的意圖,如風的右手即刻將匕首往她腰間再推進一些,左手則往她鼻口掩過來。
  “我叫你別動。”他的口气更冷冽了。
  但飛揚卻因為他那貼近自己耳邊所下的第二道威脅听來耳熟,而愣了一下: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冷姑娘,得罪了。”
  沒有錯,這個聲音分明是——!震惊的飛揚第一個反應便是想回身看個究竟,但鼻前卻已掩來一方發出淡淡清香的白帕。
  飛揚但覺眼前的意外一波接一波,這气味分明也是她所熟悉的“暮煙”,那對別人而言,或許是一种藥力特強的迷香,但是對于和庄內其他所有的兄弟一樣,平時都有服用解藥“朝霧”的飛揚來說,卻頂多只能讓她的身子暫時無法動彈,而不能令她失去知覺。
  問題是:他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她?
  心里頭轉著千百個問題,反應便不如平常靈活,不過稍稍這么一下遲疑,那方布巾就已完全掩上她的口鼻。
  “你放心,我只想問你几個問題,絕對不會傷害你。冷姑娘,現在,就請你暫時先睡一下吧。”
  他把自己當成是誰?飛揚想要開口叫他,不料這個念頭才起,她就發現“暮煙”已經發揮了功效,不但令她四肢癱軟、渾身無力,竟然連雙唇都無法掀動!
  震惊詫异的飛揚,也很快的就發現眼前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實在不多。干脆順著他的心意,佯裝昏迷不醒,看看他葫蘆里頭賣的到底是什么藥好了。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把她橫抱起來。這夢寐以求的一刻啊,為什么偏偏是發生在這么莫名其妙的情況下?!

         ※        ※        ※

  “如風,真有你的!”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以后,飛揚才听到馬車前頭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
  “哪里,還不都要謝謝你們三位的幫忙,等將來回你們舵里去的時候,我一定要在歐陽面前,大大的褒揚你和汪洋以及副舵主一番。”
  歐陽?是歐陽鑫,華蓋分舵的舵主,這么說現在和他在一起的,也是華蓋分舵的人囉?
  因為自己家鄉在四川,所以飛揚對于華蓋分舵便下意識的比較回避;雖然机會甚微,卻依然不想冒万一被歐陽鑫就地吸引的弟兄們認出來的險,也因而對舵里就談不上有多少認識。
  而如風听起來卻似乎正好相反哩。為什么?是因為他表面上雖然沒說,實則一直念念不忘曾經度過美好時光的這里嗎?
  “冷尚云有沒有傳聞中說的那么美?她兩位姊姊听說都是小扇墜儿形的美女,但我看這冷尚云個儿似乎不矮。”
  “盧鏡,你還真是人如其名。”如風的口气中,驀然多了絲調侃。
  “什么意思?”
  呆啊,他在諷刺你,還不懂?躺在馬車里的飛揚暗自訕笑。
  “不過匆匆一瞥,還要忙著駕車离開青羊宮,竟然也能夠觀察得如此仔細,靠的若不是你那仿佛可以映照万物的‘鏡’字單名,又是什么?”
  盧鏡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我說不過你,說不過你。”停頓了半晌后又再問:“怎么樣?到底美不美嘛?”
  “你還真不死心,不是都說華蓋分舵的刑堂堂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獅的河東吼?”
  “啐,那叫相敬如賓,而且誰規定有妻室的男人就不得欣賞美女呢?”
  “美。”如風突如其來的一個字,不但听得盧鏡立刻閉上喋喋不休的嘴巴,連在馬車里的飛揚,心頭也不禁一陣蕩漾。
  如風說她……美?
  “就這樣?”盧鏡顯然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
  “這樣還不夠嗎?如果我說得出她哪個地方特別美,那她就不是真的完美了。因為某個地方特別美,便表示其他的平平,或至少難以匹配那最美的特點。但是這個冷尚云……”如風沉吟了半晌,對于自己此刻的回腸蕩气,不禁也有些惊疑。“卻好似無一處不美。”
  “如果閱人無數的你都這么說了,那她的美就真的毋庸置疑。”
  “去你的,什么閱人無數,把我說得多不堪似的。”
  “咦?我有嗎?我這是在褒你耶,你右護法的風流魅力,哪個女人抵擋得了?”
  “越說越不象話。”如風笑說,“如果沒有心,那么所有的旖旋風情,之后還不都只像是過眼云煙一樣,只會讓人覺得更加寂寞而已。”
  “是你無意?還是人家沒心啊?”
  如風的回答是個笑不語。
  “我想答案我已經知道了。”
  “哦?你知道什么?”
  “知道右護法原來純情得很,這要說出去,恐怕沒有几個人會相信我。”
  “所以你還是閉上尊口的好。”如風已經不太想再繼續這個必須探索內心的話題了。
  “不曾用心,只是因為尚未心動。”但盧鏡卻似乎越說越帶勁。“那今晚呢?”
  “今晚怎么樣?”
  “剛剛還說我那‘一瞥’看得不少,你自己呢?我看你才更是心醉神迷,不能自己哩。”
  “去你的!”如風故意粗聲粗气的說,“看不出來你肚子里還挺有墨水,居然能夠出口成章。別胡扯了,難道你忘了我捉她的目的?更何況冷柏秋早已把她許配給凌振,我可沒興趣陪別人的未婚妻玩。”
  沒興趣?!
  這是莫如風第三次說對她沒有興趣了,飛揚心中的怒火霎時熊熊延燒開來。
  “沒有興趣‘陪’她玩,那有興趣‘玩’她囉?”盧鏡提起另一件如風只跟他們几人講過的事,并直陳可能產生的后果。“一旦知道她曾被‘山賊’劫走,即便只是監禁數日,你想那凌振還可能會要她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冷尚云和崔巧巧對我來說,終究是巧巧重要一些。”
  巧巧!是那個八年前在竇岡山上,她曾經听過的名字。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那么這個巧巧該是如風的青梅竹馬,但她不是早就不存在了嗎?雖然無法确定她有沒有死在那場浩劫中,至少這些年來,她從未听如風提起過這個人,莫非這些年來,如風對她猶自念念不忘?
  “你說那位崔巧巧現在是凌振的愛妾,而且只要他与冷尚云的婚事告吹,崔姑娘就能夠扶正?”
  “她在信里頭是這么跟我說的。”
  他們還一直有書信往來?
  “這么說,這次捉冷尚云,還真是一石二鳥之計,一舉兩得哩。”
  “這件事你們几位可得幫我在庄主面前瞞著,如果被他知道我為了巧巧無端的破坏了冷尚云的婚事,少不得會被他念上一頓。”
  表哥不曉得他動的是這种卑鄙念頭?飛揚心中的疑惑不禁更添三分。如風究竟在搞什么鬼?而盧鏡說的“一石二鳥”之計中的“另外一鳥”又是什么?除了破坏這檔婚事,讓那個崔巧巧得以成為凌振的正室以外,如風劫她,到底還有其他什么用意?
  好!飛揚立時下定決心:莫如風,我就佯裝冷尚云到底,看看你這個沒心沒肝、無情無義的笨蛋,玩的是什么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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