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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在東武飯店七十層最高樓所舉行的賞櫻宴會,已熱鬧地展開了。
  “總經理,時間已經到了,我必須馬上离開。”秘書名美望著腕上的表,向無恨低聲表明必須离去的態度。
  “嗯,你先走吧,叫司机送你回去。現在這交通顛峰時間,是叫不到出租車的。”無恨身邊圍攏著不少賓客,相當熱鬧。
  看來今晚他相當受到歡迎,只差沒搶了東道主的丰采。
  “那你怎么回去?”名美訝然于他的細心与体貼。當了十八年的私人秘書,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体貼部屬的上司。
  “我搭出租車回田園調布就行了,我打算在這里多留一會儿,這里的气氛不坏。”顯然他對于今晚東武的宴會感到喜愛,真正的賞夜櫻重頭戲都還沒登場,他怎舍得就此离去。
  “既然如此,請你好好放松心情吧。不過,請不要喝太多酒,明天還有重要會議得開。”見他微醺,名美細心交代,之后她恭敬地行了個禮,翩然离去。
  身邊的女伴一走,無恨身邊立刻冒出許多大家閨秀,這些不出十九、二十歲的女孩,都是今晚受邀來賓的子女。今晚的賞夜櫻會屬老少咸宜的家庭Party,商場的應酬气息被沖淡許多,這也是他今晚想多留一會儿的原因。
  他愛极這种闔家團圓的溫馨气氛。
  “無恨大哥,沒想到今晚能在這里見到你。”一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子笑著走過來寒暄。
  “是啊,我也沒想到。”他溫文的回禮,心底卻記不得何時見過這位女子。她是哪個人家的千金,他毫無印象。
  “任先生,你們任氏百貨最近有沒有活動?”另一位官夫人也過來湊熱鬧。
  秘書才一走,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忽然多了起來。不知聊了多少無趣的話題之后,他終于忍耐不住,找机會躲到會場外的空中花園呼吸新鮮空气。
  剛剛那一堆女子兵團快把他圍得悶死了。
  松了松禮服領結,他信步來到櫻樹下,放眼向四周望去。
  此時,開啟櫻園夜燈時間未到,周圍的櫻樹仍是漆黑一片。
  “真沒意思,還是回去好了。”望著和熱鬧會場形成強烈對比的冷清櫻園,他決定打道回府。
  然而一想到經過會場還得和那些賓客寒暄道再見,他就感到腿軟。于是他決定舍棄搭乘電梯,改從櫻園附近的安全門走樓梯离去。
  就在他打開安全門之后,安全門內忽然有一個女孩子沖了過來,她正准備奔到門外,于是同時一出一進的兩個人就這么硬生生的撞上……
  “唉喲!”白葉櫻子哀叫一聲,整個人被奔跑的猛烈沖擊力反彈到牆邊。
  剛剛她使盡全力拚命往上跑,一閃神,就和忽然開門走進來的這個男人撞上。
  她的臉撞到他的胸,撞得鼻子好痛。
  “你沒事吧?我沒想到會有人在這扇安全門內。”見她整個人跌在牆邊,無恨相當過意不去。
  縱使他無法理解她為何死命地沖過來。
  “沒事才怪!痛死我了!”櫻子揉著額頭和鼻子,抱怨自己的倒霉与不順。這身模樣已經夠狼狽了,還被這男人撞倒,真是衰到家了。
  “你哪里受傷,需不需要送你去醫院?”無恨乍見到她,還真被她的鬼樣子嚇了一跳。
  這女孩頭發凌亂、臉頰紅腫、衣衫不整、光著足踝、一身潮濕、眼神惊恐,就像一只剛從臭水溝被撈起的小狗般可怜。
  “不用你管,你不要碰我!”對他彎下身的關心,她斥之如刺蝟。
  她的惡劣態度并沒有讓他動气,反倒是激起他的好奇心。
  “你是高中生吧,這种時候怎么會在這個地方?”他見她一身的凌亂制服,蹙眉問道。
  “不用你管!”她撫著臉頰從地上起身。正在思索該如何從飯店出去時,從安全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該死!那個老頭真的差人追上來了。
  “我不想管你,只是對剛才的無心之過表示歉意罷了。”無恨無視于她的惡劣態度,聳聳肩准備走下樓梯,
  “等等!”她忽然喚住他。
  “還有事嗎?”他回過頭,顯然也听到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如果你真想表示歉意,現在就帶我离開這個飯店。”她抓著他的衣袖,急切的眼盯著他。
  她知道自己這身狼狽模樣絕不可能從正門走出去。如果那老頭找不到她,老羞成怒一定會跟飯店報備他的錢被偷,而竊賊還可能在這飯店中,到時她真的百口莫辯,插翅也難飛。所以她要走得趁現在啊!
  “帶你离開?”無恨望她一眼,顯然不懂話里的意思。
  “對,不管用任何方法,帶我离開這里就行。”她的角色變成請求者。
  “我恨你素昧平生,為什么要答應你的不情之請?”他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惊慌從何而來,那急促的腳步聲讓她慌亂。
  “只要你帶我离開,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拜托!”她很沒有誠意地承諾他。
  “什么事情都可以答應我……”他倒是很認真的思考她的話。
  “沒錯,只要你立刻帶我离開這里。”原本蒼白的臉色更顯憂慮。
  “你對烹飪料理拿手嗎?”他不慌不忙地問。
  天之驕子的他衣食無虞,理當沒有任何物質需求,但見到她方才無禮蠻橫及現在的低聲狼狽上,心頭臨時產生一個點子。
  “烹飪我最拿手了,不管中國料理、法國料理還是日本料理……沒有一樣難得倒我的。”情勢所逼,櫻子夸下海口,顧不得他為何這么問。
  “既然如此,我就幫你吧。”他慢條斯理地點頭。
  “事不宜遲!”她說著便關上安全門,往屋頂花園走去。
  任無恨跟著跨步追上前去。
  “你要如何帶我离開?”兩人來到靜謐的櫻園,白葉櫻子問道。
  櫻園的另一頭,就是冠蓋云集的晚宴會場。
  “你隨便找棵櫻樹躲下,我幫你解決剩下的麻煩。”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下,無恨當然不會立刻帶她走。
  他想弄清楚的,是她所害怕的麻煩究竟為何。
  話聲才一落下,匆促的腳步聲隨之出現。
  兩三個飯店的保全人員奔出安全門,直沖櫻園而來。
  “有什么事嗎?慌慌張張的。”無恨老神在在地站在漆黑的櫻園小徑上,開口詢問拿著手電筒的保全人員。
  “任先生。”保全人員顯然認識黑暗中的他。
  這個气宇不凡的年輕男人可是百貨界炙手可熱的金童啊!
  “賞夜櫻會等一下就要開始了,你們在做安全檢查嗎?”他一臉平靜,故意這么問。
  “不……不是,是一位重要客人去了財物,我們正在搜捕那個女賊。”保全人員据實以告。
  “丟了哪些東西?”他問,語气是嚴肅的。
  果然,那個女孩子真有問題。
  “我們沒問清楚,接到上級單位通知后,就直接追上樓來了。”保全人員不确定的表示。
  “我從剛剛一直都在這里賞櫻,沒見到任何可疑人物,對方說不定跑到人多的宴會場合了。”他指了指熱鬧的會場,做反方向引導。
  “謝謝你,任先生,打扰你了。”三個人于是往會場奔去。
  見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無恨這才轉身,緩緩開口。“還不快出來,小賊。”他的語气是嚴肅且不悅的。
  雖然那女孩一臉可怜樣,他卻無法認同她被追赶的理由。
  空气冷凝了兩、三秒,櫻園內沒任何反應。
  “再躲也沒有用,我已經知道你求我帶你离開的原因。”他壓低聲音,視線搜尋著黑暗空間。
  又過了五秒,還是不見她的人影。
  于是,他跨步來到幽暗小徑上,尋遍整個尚未亮燈的櫻園。
  “被她跑了。”他望著空無一人的櫻園,一瞬間神情是惊愕的。
  這小妮子動作真快!他撫著額,自嘲一聲。
  正准備轉身离去時,地上一個晶亮物体吸引住他的視線。
  他蹲下身拾了起來。
  “這是……”望著手中百合形狀的徽章,他似乎聯想到了什么。
  就在這時,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會場移動到櫻園來
  “任先生,原來你已經等不及先來櫻園一親芳澤了。大家剛才還在討論,如果沒有你出席點燈儀式,這次的賞夜櫻會將會遜色許多。”其中一名賓客開口道。
  “你客气了。”他將手心的銀徽偷偷放到褲袋中,若無其事地應道。
  唉,看來他溜不成了,他得耐心留下來等待櫻園的夜燈被點放,照亮黑夜中的美麗櫻花。
  而那個身分成謎的女孩,就好似夜櫻精靈,消失在夜幕籠罩的櫻海中。
  神秘的櫻之精靈呵……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揚起來。
         ※        ※         ※
  “真難得,你還會想到我。”白葉承武一身便裝,來到距离東武飯店不遠處的小公園內。
  三十分鐘前,他接到櫻子的電話,沒有多問,他依著她的要求出現在這個地方。見到久違的櫻子,他是欣喜的,心底卻又夾著复雜的情緒。
  “廢話少說。”櫻子仍然一身狼狽。她抱著冷顫的身子,冷冷望著眼前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怎么這副德性?”見她這身落魄模樣,他蹙起眉頭,隨手將身上的毛料大衣脫了下來,披覆在她身上。
  “別問了,行不行。”她轉身,回避掉他的好意。
  覆在肩上的大衣隨著她的移動落地。“你不說我也知道。”他低笑一聲,彎身撿起大衣。“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他笑得曖昧,隨手將大衣側擱在自己肩上。
  這位令他又愛又恨的同父异母姊姊,依然一副酷樣,即使是她自身難保時。
  “懶得跟你抬杠。”她倔強地悶哼一聲。
  “找我有事?”他問。同時打量許久不見的她。
  半年不見,她原本及肩的頭發長了,發色染成淺紅褐色,臉蛋消瘦了些,左邊耳洞多了兩個。唯一不變的,是那雙又冷又誘人的晶眸,以及不服輸的倔強個性。
  “幫我一個忙。”她倒答得爽快。
  “我可不幫人收拾爛攤子。”他的視線從她身上緩緩收回。
  “我的書包和鞋子還留在飯店,幫我想辦法拿回來。”她唯一可以請求的對象就是他。因為他明了她的一切,包括她在校外的所做所為。
  “看來你的社長恩客這次不是個笨蛋。”他嘲笑一聲。“你不只丟了書包鞋子,就連制服領上的校徽,你也送給對方了。”他來到她面前,伸手撫触那別有針痕的衣領。
  “不要碰我。”她甩開他的手。“對方可是大企業的社長呢,當然不是白痴。”她悶哼一聲,校徽什么時候不見的,為何她完全沒有發現。
  她不禁有些懊惱起來。
  “我可以幫你取回東西,但我有條件。”他揉了揉被拍擊的手背,冷言道。
  “條件開出來吧,我不想再浪費時間。”
  “我的條件很簡單。”他看著她。“搬回家里來住。”
  這話一出,她倒抽了一口冷空气,顯然受到相當的震惊。
  “我看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好了。”她沒好气地甩頭走人。
  “櫻子!”他拉住她。
  “不要叫我名字,”她回頭,冷冷看著他。“我忘了,身為白葉繼承人的你,不管再如何痛恨那老頭,總是會替自己的未來著想。就算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例外。”她的心緊緊抽痛,他竟然幫起外人來欺負她了。“就當我今晚沒找過你,“弟弟”。”她冷酷的眼眸盡是絕望和憤恨。
  “等等,櫻子。”他拉著她的手。“今天我又在全國百榜名單上看到你的名字,爸爸他已經知道這件事,并且很高興你長久以來的优秀表現,所以才要我再次勸你回家。本來我想明天到學校去找你,順便跟你提這件事。不過我們既然已經碰面,我不妨直說。爸爸他要你畢業后到美國留學,然后接掌一部分的白葉集團。”承武緊抓著她的小手,這些話他憋在心底好久,今天一定要向她說個清楚。
  接掌白葉!這消息令她意外。
  “那老頭私生儿女成群,不少我這一個正牌女儿吧。”瞬間訝然過后,是不認同的譏笑神情。
  “你卻是所有兄弟姊妹中最优秀的。”就連自負甚高的父親也認同她的优秀頭腦。
  “如果我是個笨蛋,他就會放棄這個蠢念頭了嗎?”她低喃自問。“我明白了,我會成為他所討厭的蠢蛋女儿!”冷冷說完,她甩開他緊抓的手,拖著不适的身体准備轉頭离開。
  “我已經把話帶到,依不依隨你。”白葉承武沒有追上前去,他的神情轉為冷酷陰沈,眼底則隱著哀慟。
  “你少了一個爭奪產業的競爭者,恭喜你了。”櫻子語帶諷刺地丟下這句話。
  “我并不想接掌白葉,你應該知道。”櫻子的話激得他非得說明清楚。
  他擋下她的去路,不原諒她這般誤會。
  “天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我沒有必要也沒有興趣知道。”她冷冷拉起視線,落在他那俊朗的面孔上。
  他這張好看极了的面容,完全遺傳自兩人的親生父親,那個自以為是、霸道自負的風流男人。
  “等畢業后,我准備投入神德會旗下,成為他們的一份子。”他一臉認真嚴肅的表示。
  神德會?她微愣了下,心中拼湊著對這神秘組織的僅有認知。
  “那是你的事情,你所選擇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她不抱任何態度。“可笑的是,堂堂的現任白葉社長,他的大老婆及續弦的妻子,竟然生了兩名讓社會詬病的問題儿女,要是讓他知道最寶貝的乖儿子私下有這种想法,那老頭的神情一定很具可觀性。”她邊取笑邊轉身。
  “告訴我飯店的房間號碼,我幫你拿回東西。”他擋下她。
  “不了,我改變主意,書包鞋子我不要了。”
  “為什么?”
  “我不想回學校,沒有那种必要了。”她微微一笑,笑得凄冷。之后她頭也不回,迅速消失在寒涼夜風中。
  “這是何苦呢?”他心痛地低喃。“說你聰明過人,某些方面卻又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如果你不是我的親姊姊,我一定……”
  他會如何呢?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只知道,如果他和櫻子沒有血緣關系,他定會不顧一切地得到她。
  他現在已很清楚,櫻子是那种會令他不擇手段想要得到的女人,是那种會讓他想為她犧牲生命的女人。
  他是喜愛她的。從十年前他來到白葉家的那一天起,他就喜愛著她。
  奈何兩人是同父异母的姊弟,身為弟弟的他,能為她做的,也僅止于那不痛不痒的關心。尤其是兩年前她不顧一切的离家出走,獨居在外后,他更失去了与她相處的僅有机會。過去兩人還算不錯的感情,也隨著她的出走而斷線。他低歎一聲,不忍見她在小雨中孤單离去的背影。
  冷然的無奈是今晚兩人會面的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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