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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叩!叩!叩!
  夏魯心敲敲薛璇的車窗玻璃。
  薛璇看也沒看是誰就直接開銷,然后闔起手中的民法全書擱在一旁,眼角余光掃了下儀表板上的時間,這才側過臉瞄了眼夏魯心,确定她已經系上安全帶后才落鎖,准備上路。
  他已經充當了四天的司机,發覺她真是個生活規律、將時間拿捏得十分精准的女人,可這与他對她的既定印象有非常大的出入。
  因為在他眼里她真的是個笨得不能再笨的蠢女人,蠢到令人完全放不下!
  “看你每天這么死命的打工,到底能賺多少錢呀?”讓車子上路后,薛璇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詢問。
  他每天開車送她到不同的定點,然后她就在里頭持上兩個小時后准時出來,再匆匆忙忙地赶赴下一個定點待上兩個小時。而他就待在車里看書,等著一瞼疲累的她毫無形象的癱坐上駕駛座旁的位子后,再負責將她送回住處。
  這么連續四天下來,种种的跡象都顯示笨笨的她可能為了生活而誤入歧途,賺取那种工作輕松、月入數十万的工作。
  一思及此,胸口那股揮之不去的強烈不舒服感讓他再也無法繼續保持沉默,終于隱忍不住的想逼問她的工作性質,可礙于直接破題實在太過傷人,他只得旁敲側擊。
  “死命?不會呀!我倒覺得工作滿輕松的。”夏魯心無力的癱躺在前座,不以為意的聳聳肩。
  她紅通通的小臉朝向前方,稍稍抿了抿唇,靈活的雙瞳骨碌碌地轉了轉,眼中閃著一抹惡意的流光。
  其實她哪不知他的用意呀?
  他那曖昧不明的怀疑眼神早已泄漏他的猜忌,可他不提,她也無意主動厘清他那齷齪的疑慮。
  就連這會儿他主動探問了,她還是無意澄清,准備陪他玩上一段雞同鴨講,讓他懸一下心,以懲戒他居然如是看她!
  “重點呢?”發覺她似乎就此閉上了嘴,他不得不出聲提醒。
  “重點?什么重點呀?”
  “薪水?”
  “喔,薪水呀,很优渥呀!月入十几万喲!”她側過頭,獻寶似的看著他,眼中閃著無限得意。
  薛璇猛地急踩煞車,一臉活像生吞雞蛋似的轉身怒瞪她。
  她竟如此洋洋得意?
  是真不知羞,抑或是不知該羞?
  夏魯心伸手撫著自己的后腦勺,飛揚的眼眸瞬間盛滿幽怨的波光斜睨著他,一張小嘴更是嘟得半天高。那又急又猛的煞車讓毫無防備的她登時傾身向前沖了出去,差點親吻上正前方的擋風玻璃,但由于安全帶的牽制,她冷不防的又被猛地往后一扯,可怜的腦袋瓜立刻首當其沖地撞上冷硬的椅背,痛得她眼角蒙上一層薄霧。
  “十几万?”薛璇壓抑著瀕臨出口的狂吼,緩緩的將自己听到的价碼重复一遍,以确定自己沒有听錯。
  可壓抑得了自己的聲音,卻壓抑不了嚴重扭曲的臉部表情,他半眯著眼,不自覺地攢緊那對霸气十足的濃眉,一逕瞪視滿布委屈的天真臉龐。
  “對呀,有什么不對嗎?”夏魯心再次眨動明亮大眼,強調自己的無辜。
  “有什么不對?你居然還向我有什么不對?”
  “你有沒有心髒病和高血壓方面的疾病呀?”夏魯心望著薛璇漲得通紅的臉龐及青筋猛暴的頸動脈,忽然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沒。你別扯開話題。”薛璇咪著眼,咬牙切齒的迸出話來。
  “沒有就好,我是擔心你會爆血管,我又不會開車,更是拖不動你,到時你暴斃在車上就不好了。”
  “你在胡思亂想什么呀?”薛璇連臉部的青筋都陸續浮現了。
  要不是太了解她的沒腦子,他早被她的出口沒好話气爆了。
  “人家才不是胡思亂想呢……好啦,好啦,就當是人家胡思亂想好了。”被他虎眼一瞪,她就算有再多的辯駁都不得不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
  “算了,難得你還有心,還懂得替我擔心。”瞧她那仿佛受虐的小媳婦模樣,薛璇也不好太責難她。
  “我?”夏魯心莫名的指著自己惊呼一聲,然后頗為難的偷瞄他一眼,隨即低下頭去,訥訥地說:“你要這樣想也成。”可嘴巴仍是喃喃地嘟囔著:“其實我才沒那么偉大的情操呢,要不是怕自己會被誤認為謀殺犯,毀了大好前程,誰管你會不會爆血管呀!”
  听力极佳的薛璇一字不漏地將夏魯心的嘟嚷悉數听過耳里,登時虎服暴睜,怒极反笑地說:“你在嘀咕什么?我沒听清楚,可否麻煩你重复一遍?”
  “我說你怎么說怎么是。”她才沒那么笨呢!瞧他咧嘴露出的那一口白牙十足十的閃亮陰森,仿佛她要是敢說句不如他意的話,他就大有咬她一口的可能。
  其實她早就怀疑他的听力异于常人,經過几天有意無意的測試下來,她已經可以肯定即使再微小的聲音都逃不過他敏銳的耳力,所以若想自言自語就必須异常的小心,以免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話雖如此,她卻偏偏養成在他面前自言自語的習慣,因為這是她發泄對他不滿的一种方式,既不會和他產生正面沖突,又可以讓他清楚的知道她的不滿。
  當然,前提是他不知她已經知曉他的听力絕佳。
  想當然耳,她絕不會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告訴他,她知道他的听力不凡。
  “是嗎?”
  “當然,要不你說,我剛剛說了什么?”哼!要裝傻,誰不會呀!我還比你入木三分哩!
  “算了。”薛璇也無意讓她知曉她的自言自語早一字不漏的進了他的耳里,“你當真去賺取那种工作輕松、月入十數万的工作?”原先猛爆的火气遭她一攬已經緩和多了。
  “對呀!羡慕我吧?”
  “羡慕?”
  “對呀,一般人很難找到這么輕松又高薪的工作呢!”
  “是不屑吧!”薛璇輕蔑的嗤道。
  “你瞧不起我的工作?夏魯心仰高的小臉瞬間滿布著疑惑与自卑,看起來分外的惹人怜惜。“難道就因為我的出身不好,連帶著工作也遭人鄙夷?”
  “這無關你的出身,是你的職業引人詬病。”她眼角的蒙蒙淚霧勾起他從未有過的怜憫情緒,是以語气緩和了些。
  “我的職業有什么不好?別人想求還求不按理,想做還未必做得好。”她眨動惹人怜惜的黑長眼睫,宛如揮動的雙扇振動他從未被撥動過的心弦。“就因為我做得好,在這行里頗有名气,所以不用我求,別人就想要我,高薪誘我,可我還是很有原則的,從不是來者不拒,這樣還有什么好引人詬病的呢?”
  “你不懂得羞恥嗎?”
  “羞恥?就因為我工作輕松,還領人家高薪嗎?可我也付出相當的精力呀!”
  “你居然不懂得反省,還如此理直气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薛璇痛心疾首的望著夏魯心不知悔改的娟麗容顏。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他動心!“你給我下車,讓你坐我的車,簡直嚴重污辱了它!”
  “你赶我下車?”夏魯心沒料到他居然沒風度到這种程度。
  “對。馬上、立刻給我下車。”若非唯恐再讓她多詩一分鐘,他會克制不住心中的不忍,讓她有机可乘的繼續撩撥他的心弦,他也不至于如此惡劣。“明天我會托人將你的眼鏡送去給你,有問題你再自己找時間去眼鏡公司調整。”他早就可以如此做,可他不知有意或是無心,就是徹底的回了這個可行性,宁可陪她耗上這許多時間,等她一同去取回眼鏡,但現在,她既如此不自愛,他也不愿再委屈自己配合她。
  “可我看不見呀!”她委屈的說著。
  “那是你的事,廢話少說,立刻給我滾下車去。”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因為怕多看一眼,他就會忍不住心軟。
  “下車就下車。”夏魯心打開車門,一腳跨出車外,“其實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賴著你,是你自己硬要賠我的!”她喃喃的說著,語气充滿了從命与自怜。
  她雙腳著地,不慍不惱的輕輕關上車門,但就在車門關上的瞬間,她喃喃地說了句“家教這工作真有那么不堪嗎?”
  她充滿幽怨的聲音鑽進車內,清清楚楚地傳送薛璇的耳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針已然走至十的位置,夏魯心皺了皺眉,惊覺時間已晚,當下沖向路口,攔下正好經過的計程車,坐了上去。
  她明天有一科重要的報告要交,今晚勢必得熬夜方能完成,所以她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浪費了。
  “等……”薛璇听見夏魯心的呢喃,立刻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准備喚回她,她卻已經坐上計程車,等他下了車想要制止,計程車卻已經狂飆而去。
  望著离去的計程車,薛璇心中無限懊惱,卻也無計可施,只得隨后跟上,以便确定夏魯心是否有安全抵達住處。
   
         ☆        ☆        ☆
   
  翌日,星期六晚間十點半。
  “學長,今天實在太謝謝你了,改天請你吃飯。回程自己騎車小心喔。”身著T恤、牛仔褲的夏魯心輕巧的跳下机車,笑容可掬的朝机車騎士叮嚀,并揮手道別。
  “夏魯心!”突來的呼叫喚住夏魯心往租賃公寓踏入的腳步。
  “咦?你怎么會在這儿?喔,我知道了,你是專程送眼鏡來給我的是吧!”夏魯心一臉恍然大悟的朝他伸出手,“拿來吧!”
  “今天為什么沒等我?”薛璇宛如沒瞧見她伸長的手似的,徑自質問著她。
  “等你?你有叫我等你嗎?”夏魯心一臉茫然。
  “我沒叫你等,難道你就不曉得要多等一會儿嗎?”薛璇為之气結。若非他自己理虧在先,他早就朝她大吼了。
  “等你做什么呀?”夏魯心本一臉的茫然,忽然兩眼一亮,了然的道:“喔,對了,眼鏡,你是要拿眼鏡給我,結果沒見著我,所以不得不來這儿等我是吧?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是我的疏忽,害你還要多跑一趟,真的很抱歉。”她又是彎腰又是鞠躬的猛道歉。
  “說完了沒?”薛璇沒好气的睨她,語气頗為不耐。“說完了。”夏魯心被他略大的音量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來就是送眼鏡來給你嗎?還是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拿眼鏡來給你?”見她似乎是嚇到了,所以薛璇不得不壓低聲音,緩口气,以免又嚇著了她。
  “都沒有。”
  “那還不問答我為什么沒等我?”
  “我以為……”夏魯心一臉為難。
  “說,以為什么?”
  “人家以為……以為……”
  “你口吃呀?”薛璇不耐的打斷她的話。
  “才沒有呢!人家只是在想該怎么回答罷了。”夏魯心偷偷瞪他一眼。
  “照實回答就行了。你到底以為什么?”
  “人家以為……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其實她早料定他一定會到校門口等她,可她卻已經不想再把心放在他身上,因為他赶她下車的舉動寒了她的心,是以打從下午兩點半,她瞧見他將車停在第一個家教學生門口等著送她到第二個教學生家時,她就選擇視而不見的坐上學長的摩托車,誰知他竟不死心的跟了她一整天。
  “我有這么說嗎?還是你認為我是個不遵守諾言的人?”雖然理虧,薛璇說話仍很大聲。
  “是你自己說不讓我坐你的車的。”她含蓄的复述他昨晚的鄙夷話語。
  雖惱他昨晚惡質的舉動,可他臉上那因拉下臉前來的微微紅暈,還有心虛的霸道語气在在暗示他是個勇于認錯的男人,再瞧他那別扭的神情与態度,她猜這回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認錯妥協吧!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就原諒他這回吧!夏魯心心軟的暗忖。
  況且她也頗沉溺于他的羽冀,那讓她可以全心全意的依靠,不用再過著一個人獨撐的日子。
  “所以你沒瞧見我今天特地換了一輛車嗎?”早知道單細胞如她,一定會如此說,所以他早想好了因應措施。
  “可那還是你的車呀。”雖原諒了他,她仍不甘心放他好過,遂刁難道。
  “上頭有刻我的名字嗎?”薛璇睨她一眼,怪她的不識相。
  “沒有。”她嘟高了唇。
  “那不就得了。”他似是而非的敷衍她。
  “你之前的車也沒刻名字呀。”她就是和他杠上了。
  “所以我從沒說過那是我的車啊。”他答得更是理所當然了。
  “可……”
  “可什么可。”他惡霸的直接截斷她的話。“記住,你不是我,所以少把你的以為用在我身上,妄自幫我作決定。”
  “喔。”她乖順的點點頭,然后開始眨動清“蠢”至极的雙眼,充滿期待的展開雙掌,“我的眼鏡呢?你自己昨天說今天要送來給我的。”這總該是他自己親口說出的吧!她滿是“無辜”的望著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的錯愕表情。
  “眼鏡呀……”他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尷尬的拉長音,腦子飛快的運轉,企圖辦出一個能晃點她的好理由。“嗯……我今天沒帶太多錢出門,所以……”他故意頓了頓,以下讓她自行補充。
  他不喜歡說謊,也不屑說謊,所以非不得已絕不說謊的原則讓他說了個相當有技巧的實話,因為習慣刷卡的他真的沒帶太多現金出門,可當然還不至于付不出一副眼鏡的錢,擔他卻故意用尷尬的語气企圖誤導她。
  “沒帶錢可以刷卡呀。”
  “啊……”薛璇万万沒料到夏魯心平日裝漿糊的腦袋忽然開了竅,所以一時答不上話,但旋即恢复了過來,“那也得那間公司有刷卡机才行。”
  “喔,對喔,我怎么一時給忘了呢?”盯著他那警覺的眼眸,夏魯心側著頭,一臉嬌憨的敲自己的腦袋瓜一記。“真笨!”
  “知道自己笨還敲,小心愈敲愈笨。”見她敲自己的腦袋,他滿是不舍的制止她自虐的小手。
  自擔任她的司机以來,他總是被她那几近白痴的笨蛋言行惹得無一刻不抓狂,可每抓狂一回,他的保護欲也就跟著增強一分,每罵她一回,她嬌弱、無辜的模樣就愈加撥亂他的心弦,因此這么數天累積下來,他發覺她就像毒品一樣,讓他護送上了癮。
  所以一天不見她對他憨笑、不讓她白痴的話語刺激得心火上揚一下,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而這會儿見她“体罰”自己,他更覺得百針齊刺心頭,心疼不已。
  “你餓了吧?”薛璇突然莫名其妙的問了句。
  他取下斯文的白金細框眼鏡,揉了探酸疼的直挺鼻粱,然后隨手將眼鏡放進胸前口袋,在夏魯心眼前呈現最真實的自己——一個囂霸狂放的男人。
  可不管有無眼鏡的掩飾,夏魯心早習慣,也早看穿了他霸道的本質,所以對于他這不經心的動作,她也粗線條的視若無睹,絲毫沒被他“嚇人”的外貌給駭著。
  “不會呀!”她想也不想的老實回答。因為她八點多才在兼差的補習班抽空吃了個便當。
  “你明明就餓了。”薛璇堅持道。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餓了?”夏魯心眼睛睜得大大的,將他先前的話丟還給他。
  “閉嘴!”薛璇惡狼狠的瞪著還想說些什么的她。“我說你餓了就餓了。”
  “喔。”見他眼里狼狽的難堪,她終于知道是他餓了。“好吧,你說我餓了就餓了,那你要帶我上哪儿吃飯呀?”
  “你想吃什么?”
  “轉角處有間麥當勞……”
  “你不會是告訴我你要吃那种垃圾食物當晚餐吧!”他先發制人,失一步截斷她的話。
  “沒有呀。”夏魯心嘟高了嘴,暗罵一聲:小人。
  薛璇微咧了嘴,唇角勾著一抹淡淡的笑。由夏魯心如白紙般的表情,他知道她正不甘心的偷罵著他。
  “那……”
  實在看不慣他如貓的賊笑,夏魯心霎時如刺破喉,不吐不快,于是在他一張口的同時,讓她截住他的話。“人家只是把它當消夜罷了。”末了,還加了句:“難道你還沒吃晚餐嗎?”
  她賭他絕不可能承認自己還沒吃晚餐,否則早在一開始他就不會硬說是她餓了,所以既然餓的人是她,她就有絕對的權利可以選擇去處,而不是扯不下臉請她作陪的他。
  “除了速食店你沒別的地方好去了嗎?”他不答反問。
  有洁癖的他實在不愿意吃那种油膩至极,甚至得徒手抓食的速食。
  “有啊。”見他松了一口气后,她才惡意的緩緩說著:“路邊攤呀!”
  薛璇好不容易才松開的眉頭瞬間打了死結,臉部表情更呈現一种不自然的僵硬。“還有嗎?”
  “沒有了。”她坏心眼的欣賞著他為難的厭惡表情。“你要帶我去吃哪一种?”
  “就近。”兩惡擇其一,他當然選擇較干淨衛生的麥當勞。
  “喔,那就走吧。”她親密的附向前,主動的攀住他的手臂,嬌嫩的臉頰順便貼了上去,自然地倚在他的身側。
  頓覺礙手礙腳的薛璇只稍稍看了她一眼,卻什么也沒說就邁開步伐,任她如藤蔓緊緊地攀附在他健壯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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