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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完香水廣告海報,張素云告訴培珊,那家香水公司非常滿意她的表現,有意簽下她的長期契約。
  “可是我不想成為眾所矚目的公眾人物。”培珊雖然很高興,但也擔心自己失去隱私的權利。
  “不過,這可是個難得的机會,是對你自己的肯定,亦是人生的最高點,事業的最巔峰。”張素云認為她不能失去揚名于世界的机會。
  “我只拍了艷姬的廣告,就臉紅了好几天。”培珊一想起几天前拍的廣告就感到非常不自在。
  “久了就習慣了。”
  “算了,我還是認為這條路不适合我。”培珊搖頭對張素云說。
  “可是——”張素云方才想用她伶牙俐齒的口才說服固執的培珊,但電話卻在這時響起,打斷了她的話。
  “素云,艷姬黃經理打電話來。”培珊松了一口气道。
  “哦!好,我到辦公室里接!”張素云快步走向辦公室。
  看著張素云終止談話,急急回辦公室听電話,培珊非常感謝撥電話來的人。
  忽地,耳際響起——
  “小明星,”近來好嗎?”唐偉明摟著美麗、妖燒的張愛珍出現在她面前。
  听見這個日夜折磨她的低沉語音,培珊猛地抬起頭,啞然地看著他。
  出現在她眼里的唐偉明,正懶洋洋地對著他美麗女伴的臉蛋微笑著,剪裁合身而質料高貴的深色絲質西服,將他勻稱的身材襯托得更吸引人。
  她出神地望著唐偉明,不知不覺把手放在胸口,才發覺她的心此刻正劇烈地擂著胸膛,但她必須保持鎮定。
  “怎么,你的伶牙俐齒不見了嗎?”唐偉明故意諷刺她,為的是想讓她不要忘了南台灣的那些。
  “呃!唐先生,你是來找素云的嗎?”培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說話能力。
  “當然!不然我會來找你這個喜歡賣弄風騷的妖姬嗎?”他几乎是痛著心說,但是唯有這樣,他才不會貿然地投擲出自己的感情。
  “什么意思?”培珊板著臉低問。
  “偉明,她真會裝,看不出來她會那么騷!”張愛珍帶刺地損她:“嘖!嘖!連我看了都望塵莫及!”
  培珊當然知道他們意指何事,可是她就是百口莫辯,因為那個廣告的确是夠大膽。
  “你當然不及她,因為你假裝圣女的功夫不到家,而人家的功力已到了登峰造极之界了!”唐偉明知道自己的話過于殘忍,可是這是得到甜果前,必須忍痛測試。
  “說得也是。”張愛珍不屑地睨視她一眼。
  之后,唐偉明故意大聲地笑著,一旁的張愛珍也附和地譏笑了起來。
  一連串的笑聲對培珊來說,是意謂著諷刺訕笑,是代表一支無情的長針,深深刺人她痙攣不已的心,使她心痛如絞、心如刀割……
  她覺得好難過。面對宛如大獵人的張愛珍,以及唐偉明無人能敵的狩獵本能擺出反扑的姿態,還有他的唇總是有意無意地對著張愛珍笑,談笑風生的魅力,舉手投足的丰采……這兩人在玩追逐游戲,只是不知誰才是最后落敗的獵物。培珊內心痛苦地想著。
  深吸一口气,她鎮靜地不理會他們惡意的傷害,“唐先生,請你移駕到素云的辦公室。”
  唐偉明銳利的鷹眼早已察覺出她的痛苦,也明白這是另一次的傷害,不過,她愈在意他的存在,代表唐偉明對她的意義愈是深重。
  片刻,他故意親昵地拍拍張愛珍性感的丰臀,“寶貝,你去樓下的咖啡店等我,我現在要談公事。”
  像只狡猾狐狸的張愛珍,知道自己必須像只小綿羊般順從,不宜太僭越。
  “好吧,不過要快一點,人家想早些回去休息!”張愛珍嗲聲說完后,立即猛扭著蛇腰出去。
  好露骨、好曖昧!培珊的心被這些話割得碎成千万片。
  站在那里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的唐偉明,得意地向上蒼歡呼——幸福已离他不遠。
  這次沒有阻擋幸福前進的陰影,反而是感受到一滴滴甜蜜的滋味,他相信他一定可以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鎖進記憶的盒子,且能將它拋向塵封已久的無涯深處。
  “羅小姐,你那張海報可媲美艾曼妞,我建議你,下回不妨去拍些清涼寫真集,或許可以在黃色世界占有一席之地!”他邪惡地靠向她。
  悲痛、憤怒、絕望集于心底,培珊長長的指甲深深地刺進她握緊的掌心。
  “謝謝你的提議,也許我會去試一下。”她故作輕松地說:“或許我也可以去拍些減肥廣告,因為沒有人會相信過重的熊貓,會蛻變成美麗的天鵝!”
  “你——”唐偉明意外地看著她。
  當然,他不要她去拍寫真集,若她真的去了,他會把那個攝影師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國王陛下,請進辦公室。”她諷刺地打斷他的沉思。
  唐偉明想要說些話,想再看著教自己魂牽夢縈的容顏,但她已經把臉埋進繁重的公事中,他只好郁悶地走向張素云的辦公室。

         ★        ★        ★

  “天!你們不是說培珊拍得很好,且得到很大的回響,對你們的香水不也有很好的促銷力嗎?現在怎么又說以后不再用她?”張素云提高音量和電話那頭的人說。
  “什么,這次的廣告也要重拍?”
  “我不管你們有什么困難,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張素云從不曾如此生气地摔下電話。
  唐偉明推門走進時,正好看見她黑著臉把電話丟回電話机。
  “怎么啦?誰惹你生气?”他心知肚明地問著。
  “偉明,是你!”張素云收起怒顏,“有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他不正經地眨眨眼。
  “少來!我知道唐公子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張素云朝他做個鬼臉。
  “真了解我!”他在她的桌前坐下,“剛才和誰通電話气成這個樣?”他露出迷人的笑。
  “是‘艷姬’香水公司的經理。”張素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他怎么了?”唐偉明覺得自己面不改色的演戲本事,堪稱一流。
  “他撤銷掉培珊的廣告海報,而且還出爾反爾地拒絕了原本要簽下的合約。”張素云怒气未消地捶了下桌子。
  “小姐,別這樣,有礙淑女風度的!”唐偉明在一旁說風涼話。
  “很奇怪,他原本對培珊的表現贊譽有加,怎么又會突然變卦了呢?”張素云大惑不解地沉吟道。
  “也許是他的老板反對!”唐偉明有意無意地對她說。
  “對廖,我怎么沒想過?”張素云搖頭晃腦地找尋答案。驀地,她聰慧的大腦好似幫她找到解答,“偉明——你怎么知道?”她拉長聲音。
  “呃,我——我只是瞎猜的。”他支吾其詞。
  “唐偉明,你最好告訴我實話!”張素云一雙大眼直盯著他,好似抓到始作俑者。
  “嗯,我只是不巧買下‘艷姬’而已。”他作賊心虛地摸摸鼻子。
  “你以為你是‘盜帥楚留香’?”張素云好笑地看著他摸鼻子的動作。
  “我是克拉克·蓋伯。”他還在耍寶。
  “你算了,你不巧買下‘艷姬’?我看你是故意的。”張素云不理會他故作頑皮的動作。
  “我為什么要那么做?”他仍不肯說出原因。
  “培珊和你有仇嗎?”張素云指著他完美俊俏的臉問,“她只不過拍了一張美麗動人的廣告海報而已!”
  “美麗動人?沒錯,是很美麗!可是你知道嗎?她那個樣子比拍PlayBoy好不到哪里去!”唐偉明從椅子上激動地跳起。
  張素云張嘴愕然,甚至久久不能言語。
  太意外了!真教人意外!這個花心大少什么時候在意過他認識的女人拍了暴露的廣告?
  噢,培珊!好女孩,你的感情絕非無望的!張素云開心地想著。
  “你在嫉妒?”張素云回過神,愉快地問道。
  “我……我一看到這張海報,就感覺全身的血液逆流,好像要把我的心髒逼出胸腔似的!”他十分無奈地招供了。
  “你——你喜歡培珊?”話一出口,張素云速忙改口:“我該說你愛她。”
  很明顯嗎?他的感情很明顯嗎?他的表情錯綜复雜。
  “我滿了解你的,才會說出這么斬釘截鐵的話。”她直接說出他的疑慮。
  “可是——我傷害了她!”他低下頭,望著那雙堅毅無比的手正捏著拳頭。
  “用行動改變她啊!”她鼓勵道。
  “不,我不想太快向她确定我的感情,我要步步為營,來測出她對我的情究竟有多深。”他沉著臉搖頭。
  “天!偉明,她不是你母親的再版,你也不是你父親的化身,你們是可以建造幸福的一對愛侶。”她費盡唇舌想改變他執拗不變的想法。
  “不,我還要再确定一下。”他堅決著。
  “我的天!難道你想測試她?”張素云气急敗坏地對他勸道:“她不是机器,不是沒有生命的事物,她是有喜怒哀樂、有血有肉的人。”
  他仍不為所動。
  “你這樣做沒有好處的,那只會讓她更怕你,你懂不懂?”張素云害怕他到頭來會傷人傷己。
  “素云,別再白費口舌,我決定以我自己的方式做。”他面無表情。
  “她雖然欺騙你,但也不計較你當時無情的批判,甚至不因你‘以貌取人’的膚淺,而對你有所怨恨。”張素云試圖挽回他的決定。
  “你不要再說了!”他霍然由椅子站起,“我曾受過的痛苦,我銘記于心以做警戒。但我不要重蹈這個錯誤,我有權向命運之神要回我該擁有的幸福。”
  “培珊呢?她遭受喪母之痛,又逢男友琵琶別抱,進而使自己頹廢喪志,后來又親耳听見你殘酷的譏笑,試問,她就沒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嗎?”
  “以前我譏笑她身材固然不對,她也不該借自己‘蛻變的容顏’來冷眼看視我傾心于她的掏心表演。”他言之鑿鑿,認為自己并沒有錯。
  張素云很想狠狠K他几拳。“你要叫她怎么做?當著你這個曾訕笑過她的身材如過重熊貓的人說她就是羅培珊,是你笑過的那個胖女孩?”
  “不管怎么說,我已經決定要怎么做了。”說完,他即刻又坐下,換上一張平靜的面具對著張素云,“還有,我不准你安排她去拍一些煽情的廣告。”
  “怕人家看她?”張素云微溫地回他。
  “隨你怎么說都行,反正我不准別人拿有色的眼光看她!”他的口气宛如培珊是他的所有物。
  “我沒有理由不讓她有上鏡頭的机會!”張素云怒气漸升。
  “老同學,你何須如此刁難我?”他點燃一根煙緩慢地抽著。
  “我這里是禁煙區。”她搶下他剛點燃的煙,“我不是為難你,是你在破坏我的工作原則。”
  “可是她不行——”
  “為什么不行?”張素云瞪眼看他。
  气氛僵了半晌,片刻,他猝然發出笑聲,“素云,我知道你想逼我說出那個字,我想目前我會讓你失望。”
  她一語不發地等著他的下文。
  “不到确定的最后一刻,我絕不會輕言說出。”他立下不變的偏執宣言。
  “你何不干脆馬上對她說出你真正的感情,免得她被人搶走了!”她挑挑眉頭,危言聳听地說。
  “沒有人能搶走她,除非那人想冒著莫名其妙被人殺死的危險!”他冷聲說道。
  “你真專制、真可怕!”
  “沒有這樣的我,就沒有今日的唐氏!”唐偉明瀟洒帥气地站起身。
  “偉明,人都是有神經、有感覺的,別把她的一切給弄擰了,不然你就准備做一個輸家。”
  “我不但要測試她,也會在她身邊守著,絕不會讓任何男人越雷池一步的。”他信誓旦旦地正色談道。
  “這么說來,以后你將會是我公司的常客嘍?”張素云笑問道。
  “沒錯。不過,我不希望你對她說我們今天所談過的話。”唐偉明朝門走去。
  在他握住門把想出去時,張素云歎了口气,真誠地對他說:“看樣子,我只能祝你找到真情,也祝你抱得美人歸。”
  “我若真的找到了,我不會忘記你的。”他拋下這句話,徑自開門走了出去。

         ★        ★        ★

  張素云含笑看著他的背影:祝你和培珊能找到彼此!
  經過培珊的辦公室前,唐偉明強抑住想進去抱她吻她的沖動。
  可是,真愛難尋,他無法确定她愛他有多深,所以必須忍住起伏不斷的心緒。
  一直低頭在努力工作的培珊,知道他曾站在門外一會儿。不過,她不能抬頭看他,她知道自己一接触到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那她就會泄露自己深深的感情了。
  他走后,培珊若有所失地瞪著白紙黑字的文件,仿佛他帶走了她的魂魄,使她不能專心于眼前的一切。
  突然,有一個黑影挺立在她面前。
  “培珊?”
  她倏地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石大哥?”
  石云中一如她所認識的那樣斯文英挺,和煦如冬陽地立在她眼前。
  “近來好嗎?”
  “我很好。”她綻出燦爛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我看見你那張‘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嚇人海報,才由廣告公司得知你在這里。”他侃侃而談,話中仍不失幽默。
  培珊看著一直在扮演樂觀者的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石大哥,我那張廣告海報真的很‘惊世駭俗’嗎?”
  他溫溫一笑,“對我而言或許是。可是,奇怪的是,海報只懸挂了一天就被拆了。”
  “真的?”培珊疑惑地問,不過,她是真的巴不得自己不曾拍過那張海報。
  “當然是真的。”他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我剛才在樓下遇到唐偉明。”
  一下子,她明媚開朗的眼眸被突涌而來的烏云遮蔽了,“他是來這里挖苦我的。”
  “哦!”石云中好似突兀地領會了什么,眼里閃著好笑。
  “你不以為然?”培珊泄气地低下頭。
  “不是。”他頓了下,并在他唇邊掠過一抹了然,“我認為他只是在自我虐待。”
  “怎么說?”她不知石云中曾和唐偉明談過,所以不明白石云中的語意。
  “以后你就會明白。”他不打算道出這個謎,認為這個謎底必須由唐偉明親自來揭開。
  就在她為這几句話迷惑時,張素云正好由里面走出,“培珊,這位是——”
  “噢,他是我在南台灣度假時認識的石云中石大哥。”培珊連忙為這兩人介紹。
  “你好,我姓石。”石云中不冷不熱地伸出他修長的手。
  在張素云的眼中,他英挺、俊秀又斯文,但是也看見了在他的眼中總是閃著一抹冷冷的哀傷。
  石云中伸手等待這名眉不點而翠、唇不點而紅的絕世佳人和他握手。
  “素云?”培珊輕喚她。
  “呃,對不起,我姓張,張素云。”她恍如置身夢中。
  對著美麗佳人仍不為所動的石云中,漠然地收回手,只因他已由張素云的眼中看見不喜歡見到的异樣閃光。
  張素云如痴如醉的陶然模樣,培珊已看見了;可惜,她喜歡上的是一座早已空了心的活雕像。
  唉,造化真會作弄人!
  “呃,素云,你剛才和唐先生在談什么?”培珊想解開捆綁在她身上的情鎖。
  “啊,沒……沒什么!”張素云突覺世界的一切在變,變得好微妙,但她也察覺出自己的失態。
  “培珊,我想我該走了。”石云中不想繼續待下來。
  “這么快?”
  “公司還有事。你有空來看我吧!”石云中冷漠如千年冰石,這是培珊不曾見過的。
  面對石云中,張素云能言善道的能力全然發揮不出了,只能呆呆地望著他。
  石云中匆匆离去后,培珊愁眉深鎖地望著張素云,“素云,你……該不會是喜歡上石大哥了吧?”
  “不可否認,他是真的好吸引人!”她的表情如夢似幻的,全然無視于培珊憂心的目光,“他的气度好冷,与時下一般的男人不同。他根本漠視我的存在,不像一天到晚如哈巴狗跟在我身后的虛偽男人!”
  培珊听完她剖心的告白,忍不住開始為她難過了。
  墜人愛情海的張素云,不知道培珊已在為她難過,“培珊,你說,這是不是一見鐘情?我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為男人動心。”
  天!愛情,你真殘忍!
  “培珊——”張素云如飲美酒的迷醉,突因培珊的默然不語而稍稍醒來。
  “素云——”培珊美麗优雅的臉龐全扭成一團,“他……他……你不能愛他!”
  “為什么?”張素云錯愕地瞪著她。
  要說出實情實在是殘忍,打碎她夢幻多年的情夢實非她所愿;可是現在不說出真相,只怕將來她要陷入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淵了。
  見培珊一臉難過,且又靜默不言,被突起情煙迷住心智的張素云,略帶敵意地問:“你不說為什么,是不是你也喜歡他?”
  天!她真的被她擊敗了!
  “素云,你清醒清醒,你明知道我……我除了唐偉明以外不再對其他男人動情——”
  培珊急呼呼的語音像一陣清風打醒了她的昏然,“對不起,培珊,我想我是昏頭了!”
  “沒關系,只要你明白就好。”培珊勉強一笑。
  驀地,張素云笑了,“我原以為愛情的力量只是嚇唬人的名詞,沒想到它還具有摧毀理智和判斷能力的惊人力量,今天我總算親身經歷了。”
  見張素云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理智,培珊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气,“我真擔心你永遠沉迷其中。”
  一會儿,張素云用清如明鏡的眼直望培珊,“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么不能愛他?”
  不忍的心緒仍盤桓于她的心,但真相總有一天會披露的,現在她何不快刀斬亂麻,趁素云對他的情感尚未根深蒂固前。
  “快說呀!”張素云催促沉入思緒的她。
  “因為……因為,他的心早被一個女孩帶走了。”她艱難地將話說完。
  “他……他有女朋友了?”張素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是,也可說不是。”
  “培珊,你可真會玩文字游戲。”她似是而非的答案快把張素云逼瘋。
  “那個女孩已經死了!”培珊用死板的音調告訴她。
  瞬間,張素云釋怀地將緊繃的心弦放松,“我以為我愛上的是一個已經有女朋友的男人了。”
  這下子,培珊更急了。“素云,難道你不明白我方才說他已是空心人的意思嗎?”
  “有啊,我听見了。”張素云的笑容依舊甜如蜜。
  “素云——”她抓住了張素云纖柔的手,“他的心門不再為任何女子打開,更不會在乎世間所有的美麗容顏,你知道嗎?”
  “我可以感動他的。”張素云根本不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一廂情愿地以為自己可以撼動他曾斷過的心弦。
  “素云,你打不倒長駐他心中的芳魂!”培珊的心情急如星火。
  “我會‘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張素云“縱有千万人,吾往矣”的鋼鐵般意志,令培珊束手無策。
  “好吧!既然你這么有自信我只能說祝你幸運了!”她泄气地放開她。
  “噢,對了,以后你不能再拍廣告了。”張素云突然想起這件事。
  培珊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你不久前才說香水公司想簽長期約,怎么會……”
  “呃,這……”
  “是唐偉明的命令對不對?”憤怒瞬間握住她。
  “培珊——”
  “難怪石大哥說我的廣告海報才挂一天就不見了。”她的神情里有著怨怒和一絲微弱的悲哀。
  “培珊——”
  她不理會張素云勸慰的呼叫,“我縱然不喜歡在鏡頭面前搔首弄姿,但也不須他來干涉!”
  “培珊,冷靜一點,或許他有他的想法。”張素云想用話中話來點醒她。
  “想法?哈,他的想法便是截斷我的生路。”在憤怒之余,培珊的心如刀割,怵目惊心的鮮血不斷地在心底淌出。
  一諾千金!一諾千金!張素云的心一直用這四個字來約束她想說出實話的欲望。
  “培珊,事情總是一体兩面的,你不妨靜心想想,或許可以找到你要的答案。”張素云暗示她。
  答案?倏地,石云中那句令她赧然的話浮現她心中——
  “駭人的海報”?莫非唐偉明在吃醋?不可能,因為他根本害怕面對它,害怕付出,怎會有如此矛盾的做法?
  這一刻,培珊的思緒,好似亂成一團、纏在一起的絲線,任她怎么解也解不開。
  “找到了嗎?”張素云凝望她怔愣的臉。
  “素云,我還是認為他恨我騙他!”她吶吶地說:“我該在一開始就告訴他我真實的身分的!”
  “培珊,好了,不要再自責了。”張素云對她和唐偉明的事頗感無力。
  “不,我要去找他,問他究竟要恨我到何時,要懲罰我到何時?”在茫然間,她作了抉擇。
  “別去!”張素云阻止她。
  “我已經決定了,你別阻止我。”培珊收好桌上的文件,“素云,今天我已無心再工作,你放我几小時的假吧!”
  張素云知道她要去找唐偉明,“培珊,不要去。”
  此刻的培珊已听不進任何人的勸告,背起皮包徑往外走。“培——”張素云已無法阻止內心千瘡百孔的她,只有目送她离去。
  過了一會儿,她拿起電話撥給唐偉明。

         ★        ★        ★

  坐在辦公室里,正愁著不知如何赶走如牛皮糖似的張愛珍,而在接到張素云的電話之后,唐偉明立即慶幸他沒有赶走這個道具。
  “偉明,人家已經坐在這里一個下午了,怎么不帶我出去逛逛?”張愛珍嬌嗔地撒嬌。
  阜先,她明白自己只是他用來激怒培珊的工具,但又在他突兀轉變的態度里改變了想法。可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好似重演南台灣的情景,這教她如墜五里霧中。
  不過,無論如何,她必須奪得后座。
  在那里審閱公文的唐偉明當然領悟她話中的意思,因為她玩弄伎倆的目的,無非是想要某些有价值的東西,“你再等等。”
  “嗯,我們出去嘛!”她走過來坐進他的怀里。
  這邊,培珊揣著一顆緊張的心走進唐氏企業。首先映人她眼中歡迎她的是棕櫚樹盆栽和晶亮的大理石地板,但這些消除不了她內心所感受到的壓力。
  當她向接待員問清楚唐偉明的辦公室位置,她的胃早糾結成一團。
  不過她仍鼓起僅存的勇气搭著電梯上去。抵達那層樓,她立即看見他的秘書坐在前方成堆的公文中。
  “小姐,你好,我想見唐先生。”培珊出聲打斷正在振筆疾書的秘書。
  “有事嗎?”涂美季拿職業性的冷靜目光看視她典雅的外表。
  “我……我有事和他談。”培珊發覺這整個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她,這使她非常不自在。
  “呃!你不介意等一下吧?”涂美季不知該如何打斷正在里面你依我依的人。
  培珊考慮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并在另一處會客室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過了好似一世紀之久,她終于忍不住向秘書詢問:“他現在開會嗎?”
  “那……那我幫你通報一下試試看。”涂美季十分同情這位气質极佳的女子,她根本不像那群圍在唐偉明身畔。滿臉寫著貪婪的女人。
  一會儿,涂美季抬頭對她說:“你可以進去了。”
  “謝謝!”培珊感激地說完,立刻大步朝他的辦公室走去。
  這時,培珊發現自己的心思隨著腳步的趨近,益發覺得自己像個赤手空拳,准備進入獅子籠作生死搏斗的人,突生的恐懼使她心惊膽跳,莫名的惊慌使她呼吸困難,方才的憤怒全都消失了,只剩一味地譴責自己不智的聲音。
  端著昏沉緊張的大腦,她走進裝潢豪華迷人的辦公室。
  打開門,一陣浪笑飄進她的耳中;推開門,映人眼內的是令人血脈賁張的畫面。
  坐在小牛皮椅上的唐偉明,膝上坐著穿著大膽性感的張愛珍。
  兩人如干柴烈火吻個沒完沒了,渾然不覺她的出現,只是更進一步露骨地挑逗著對方。
  看見此种景象,她的腦子轟然作響,把自己的一線希冀炸得粉碎,把她曾對他的深情抖落于心瓣上,一下下狠狠地刺戳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唐偉明才假裝意猶未盡地抬起頭。
  “你不懂得敲門嗎?”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卻冷若寒冷。
  “我——”她宛如饑渴地凝視那個白襯衫卷到手肘的寬肩窄臀男子,想要說的話卻卡在喉間。
  抱著滿是欲望的張愛珍,唐偉明很想丟下手上的道具,趨身抱住眼前既脆弱又無助的她,但他不能放棄原來的計划。
  于是他故意就著她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回過神后,培珊感覺他用冷酷的目光打量自己,好像她是阻街女郎。驀然間,轉身逃走的沖動充斥她頓覺劇痛的心,但她仍力持鎮定,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美麗的蝴蝶,你找我有何貴事?”他剛強果決的唇咧向兩旁邪邪地笑著。
  他的輕蔑令她心傷;他的冷酷、他的無情,抖落她潛藏心底的愛。但她不能在張愛珍的面前被打敗,不能在他的面前掉落曾令他人引以為笑柄的淚。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取消我和艷姬的廣告合約?”她抖著唇吐出話。
  眼見她在痛苦邊緣掙扎,唐偉明的內心在哀求自己,不要再殘酷對待她了,可是,另一個他卻硬生生的將這個聲音關掉。
  “我是個大忙人,無心為你這個小人物費心机,所以我認為你正在問一個蠢問題。”他冷笑,并不在意她的反應,挑逗似地在張愛珍的唇印上一吻。
  培珊的心在哭泣,在顫抖,想奪門而出的沖動益發強烈,“到底是不是?”她強迫自己必須保持冷靜。
  “是,是我。”他不當一回事地回她,強而有力的手指依舊撫摸著張愛珍吹彈得破的肌膚,使淫蕩不知羞恥的她,露出极富欲望的放浪表情。
  “為什么?”她想明白緣由,但泣血的心卻要她离開。
  隨后,他唇邊的微笑使她知道,能逃走的時刻已消失,只因复仇的劍已出鞘,一場不公平的廝殺即將開始。
  一剎那間,她倒退數步,好似想防止他的傷害。
  “因為你不夠格,因為我是艷姬的老板!”他森冷地撤撇嘴,“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字字如箭射進她的心,“為什么我不夠格?”
  唐偉明暗暗地咬咬牙,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更傷人,“以前的你使我感覺公司賣的不是香水,而是一團肥肉。”
  記憶有如盤踞心頭的毒蛇,一下下對她吐著危險的舌信,“你……你卑鄙!”一股熱潮直逼上她的眼眶。
  “偉明,以前的她是長得怎樣?”擁在他怀里的張愛珍用夸張愛嬌的音調問道。
  即將沖喉而出的哭聲,在培珊的胸臆狂亂地滾動著。
  望著培珊滿是受傷的眼,他抑住心痛,鄙夷地說:“她啊,肥胖、臃腫,又戴著一副像老處女似的老花鏡,好似一只過重的熊貓!”
  接著,張愛珍發出尖銳又具有极大譏笑之意的笑聲,把整個辦公室震動了。
  “可是你曾說你喜歡我!”培珊噙著淚低語。
  “哦!是嗎?”他俊俏的臉布滿嫌惡,“那時的我只看見一個性感的尤物,沒想到那是一個帶欺騙的美麗花瓶。”
  “沒想到你是一個善用甜言蜜語拐騙女人的采花大盜,枉費我……我——”淚梗住了她的話。
  “枉費你怎樣?”他表面滿是得意,事實上他的心已在痛苦吶喊。
  悲傷填塞胸中,她知道她不該來,不該來自取其辱,合約取消就算了,況且她原本就不喜歡拍那樣的廣告。
  事實上,她也知道自己來此的目的只是想挽回那几乎不可能的事實,想再次證實他真是鐵石心腸,全然不理會她那唯天可表的情痴。
  在她自怨自艾時,城府极深的張愛珍,立即乘胜追擊,“人家像一個淚汪汪的小媳婦,偉明,你就別追問了,反正她來此的目的只是為了一張可笑的合約嘛!”
  唐偉明很想讓她說出她的心意,即使在他無情的傷害后,她仍能無悔地說出,表示她是全心全意。
  不過,現今絕非是逼供的好時机,或許他該加深傷害,以便得到更具体的證實。
  “莫非你想用自己換得可以活躍于熒光幕的合約?”他眯起眼,冷酷地扯動薄唇。
  他的嫌惡、鄙視像一張令人窒息的黑毯包裹著她,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即使她的前任男友也不曾如此。
  “唐偉明,你是社會的敗類!人渣!”她的聲音破碎:“就算死了,我也不會來求你!”
  說完,培珊感到全身被冰冷包圍了,悲哀、憤怒,以及無助的心緒席卷了她,令她覺悟不要再緣木求魚,不要再用另一种憤怒來代替自己對他的愛。
  于是,她在張愛珍洋洋得意的嘴臉下、唐偉明陰冷。深不可測的表情里,終于奪門而出。
  “偉明,你對她好殘忍!”張愛珍假惺惺地同情道。
  怔愣好一會儿,他終于記起膝上尚有一個令人厭惡的鼬鼠。
  “你同情她是不是?”他冷冷地問。
  “怎么會?我巴不得她离你遠一點呢!”聰明的女人開始玩她的把戲。
  “哦!為什么?”他像一只伏在陰暗中的獅子,令人害怕。
  “嗯!你討厭啦!人家當然會吃醋啊!”她想把他套牢。
  “我又不是你的!”他平滑如絲的語音帶著使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這……這就要由你來決定了!”她佯裝羞澀。
  哼!想困住我?他不留情地將溫柔如暹羅貓的張愛珍推下膝蓋,“你不知道嗎?我是只不讓人擄住的睡獅!”
  “偉明——”她假裝傷心。
  “出去!”他眼中發出使人心寒的冰冷。
  “我說——出去!”他冷厲地命令著。
  懾于他的冷峻可怕,張愛珍只好放棄獵狐的行動,此刻,她終于明白,自己只是他刺激羅培珊的道具——
  她真傻!
  最后,她只好在他鋼鐵般冷硬的眼神下,蹬著三寸高跟鞋离開。
  張愛珍离開后,唐偉明強撐的意志終于負荷不了,崩潰了!
  他太過分了嗎?
  假若她真的放棄對他的愛,他該怎么辦?
  該死,他為何要有試驗她的天殺念頭?
  何時,他何時才能脫离父母親陰影的樊籠?
  悔恨交加,不知如何是好的唐偉明,腦海里重映著培珊臨走前悲傷不已的面容。
  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樓,孤寂一點一點地掠奪他的心,低垂的夜色吞沒了嘈雜的街道,傍晚的暮云清風,使他心頭強抑的濃濃愛意,泛濫出他荒蕪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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