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四章


  大玄虎幅員廣闊,圣皇親自治理京畿,其余領土分為四區共十三州,州主賜封為將王爺;此外,尚有三座直屬于京畿的城鎮,分別是位于京畿東南方的邾成鎮,西北荒漠中的邾沙鎮,以及西南玉石礦產丰富的邾陵鎮。
  十三州中,青,雍,許,梁,四州分別為東,西,難,北四區代表。
  各州將王爺擁有獨立治權,表面上和平共處,互不侵犯。私底下有人虎視眈眈,私自擴展軍力,意欲圖謀造反;有人忠心互主,暗暗監視有心者一舉一動。
  青孟天孓身漂泊,行俠仗義,個人生死早置之度外。如今身邊多了兩名女孩,思緒一向平靜無懼的他,常常驀然有些無措。
  他本打算將她們留在邾沙鎮,然后只身前往西雍。但彭丹熟知西北大漠地形,未經邾沙鎮,直接領青孟天來到西雍都城。
  西雍都城富庶熱鬧,街巷繁榮。异于其它都城的是,街上隨時有身穿胄甲,手拿大刀的武士,有的步行,有的騎馬,威風凜凜巡街走過。
  外地人不明究竟,惊慌詢問是否發生什么事。當地居民卻怡然自在,早已習慣實戰裝備的軍士在街上走來走去。
  三人在客棧里稍作梳洗,吃過午飯,青孟天帶兩名女孩上街。
  青孟天性情孤傲冷僻,不喜組織戰,但這回面對的是西雍,而非江湖草莽,他必須格外小心,不能草率行事。
  他到義宣庄在西雍都城內的分部,相信能在這里獲知西雍近來形勢,可能的話,想請義宣庄的人代為照顧杜牙雙和彭丹。
  義宣庄為江湖上一大名門正派,義宣庄庄主与東青州將王爺兩人為刎頸之交,庄住甚至曾宣稱,只要東青人一句話,義宣庄所有庄民赴湯蹈火,決不推辭。因此,即使東青州不重兵力,其它州郡仍不敢小看之。
  “這里巷道你熟?"停在義宣庄西雍分部門外,青孟天問彭丹。
  “不熟,不過絕不會迷路。"彭丹表情空白,明眸定定看著他,"問這做什么?"
  青孟天瞄杜牙雙一眼。她的雙眼也是眨也不炸地盯著他瞧,但瞳仁蒙昧痴迷,表情較彭丹坦蕩直率的面容含混不清許多。自從他卸去人皮面具后,她老是以這种仰慕渴望的目光死盯著他。
  他則當她不存在。
  他掏出几錠銀兩,交給彭丹,"你帶她去街上逛逛,買些你們需要的東西。"
  彭丹掂掂銀兩的重量,然后妥善放入腰間錢袋。"你呢?"
  “我……"青孟天張開口,思緒突然斷了線,不知自己要說些什么。
  原先抬睫看門上匾額的彭丹轉而冷瞪杜牙雙。問:“你認識義宣庄的人?"
  “我……"
  青孟天依然啞口。他相信自己能忽略掉杜牙雙的,但當她痴傻呆滯地把全部視線膠著在他的臉上,毫不遮掩地表達想要一口吃了他的大膽渴慕,他驀然支吾難言了起來。
  暗自把難堪曖昧的景象看在眼底的彭丹轉向杜牙雙,"把你的眼睛閉上。"對方卻壓根儿沒把她的話听進耳朵里頭,她遂推她一把,"喂!你听到沒?"
  杜牙雙小退一步,仍舊忘我凝望青孟天的真實面貌。
  青孟天干渴兩聲,索性以掌覆住杜牙雙雙眼,這一覆指复触及她額側傷口上的痂;她身上還有不少被石頭砸到,木根刮破的傷口。"順便找家藥舖,買外傷藥膏。買好東西,自己回客棧,別在外面逗留太久。"
  “知道了。"彭丹應。
  青孟天收回手,杜牙雙眨眨眼,看看面前二人,算是回了神。
  “走吧!"彭丹對她甩了下頭,徑自轉身走了兩步,見她沒跟著起步,回頭不耐煩地喚:“喂!"
  青孟天站在原地,彭丹卻崔她走……杜牙雙怔忡茫然。
  果然,青孟天回身背對她,她緊張地拉住他衣袖,"你要去哪?"
  青孟天沒有回頭,只轉頭讓她看他刀雕般堅毅俊俏的側臉。"她帶你去買套合适的衣服,然后你們回客棧等我。"
  “你為什么不一起去?"
  他拂去她扯搖他衣袖的手,"我有事。"
  她繞到他身前,"我們等你辦完事再一起去逛街。"
  他推開她,"少囉嗦。"
  彭丹過來拉走她,"別檔在人家門口礙事。"
  杜牙雙被彭丹拖著走了几步,回頭喊:“你要快點回……"因已不見青孟天的人影而停住話。
  彭丹甩掉杜牙雙的手,嫌惡地拍拍掌,加快腳步走在前頭。
  杜牙雙覺得彭丹冷漠孤傲的眼神,以及目空一切,自負不淺的姿態簡直是青孟天的翻版。若他們長得像些,她一定以為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三人同行的這些天,他們兩人話少得差點悶私人;而且他們像約好似的,一起冷淡對待她;就算對她說話,也是賾指气使,用使喚下人的口气叫她閃一邊去。
  在從前,她會喪气自怜,傷心自己總是被忽視;但現在她沒時間難過這些。她沉浸在二十年來沒有体驗過的視覺享受里。撕去假面具,青孟天的真實長相媲美小說封面粉彩畫的俊男,但他是立体的,有生命的,電視上那些天王,巨星也很養眼,但他們太過遙不可及,不比青孟天近在眼前來得實際。
  不過目前她尚停留在欣賞階段,還沒考慮到進一步讓人眼紅心跳的問題。在這里多待一天,置身古代的感覺才又多一點真實。未來的日子何等漫長,不是一部十万字的小說可以局限得住;找個男主角談戀愛是件大事,但已經不是唯一,絕對的大事。
  隨彭丹來到書店,攤販聚集的街道,車馬喧騰,人聲鼎沸。她瞪大兩眼,一聲惊歎之后嘴巴合不起來,興奮得忘了怎么走路。
  “机靈點,別跟丟了。"
  彭丹甫轉頭叮嚀,她便擅自停在花鈿頭飾的攤位前。但是發簪多樣的花樣形式便讓她目不暇接,她隨手拿起一支金玉簪釵,贊道:“好漂亮!"
  “別傻了。"彭丹把簪釵放回原位,拉她走開。"這是假玉,一點价值也沒有。"
  她的外形嬌小俏麗,應該是個純真自然,稚气未脫的小女孩,講話的口吻卻十分老誠練達。
  “你好像懂很多事。你几歲了?"杜牙雙的心因街上繁華熱鬧的气氛而溫熱,不再怕碰釘子,笑著和彭丹攀談。
  “十四。"彭丹尋找販賣布匹錦裙的店家,淡淡地應。"你呢?"
  “我十……"心想在精明的女孩面前還是別說謊話,誠實道:“二十。"
  “好老。"彭丹嘴角揚起譏誚。她瞧不起她是因為她年級一大把了,還一副天真爛漫,涉世不深的脫線樣;無法理解才气英邁,卓而不群得清孟天帶在身邊的竟是這樣一個沒有用的女人。"你怎么會跟他在一起?"
  “我來這里以后,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他。然后發生了一些事,一直和他在一起。現在我認識的人只有他一個,也只能跟著他了。"很多時總是自然而然變成理所當然。"你呢?你是怎么一回事?"
  彭丹揚眉,"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側身穿過前方人牆。
  杜牙雙頓時气結。她傲慢的態度不僅是青孟天的翻版,還是方月二號。
  面對方月,杜牙雙還能肆意回一些同等無体的話;但面對小自己六歲的彭丹,她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十四歲,才國二耶,跟她斤斤計較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心眼太小。
  可是被乳臭味干的小妹妹壓得死死的滋味也同樣不好受。
  而想起好友,杜牙雙不禁歎气。方月是她唯一的死党,也是她唯一牽挂的人。那天她在車子撞上的那一瞬間突然消失,她一定很擔心吧!
  “他曾經棄你不顧。"彭丹折回她身邊,"在你昏迷的時候,騎上我給她的馬走掉了。你知道他為什么改變注意折回來,追到沙漠上救你嗎?"
  杜牙雙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為什么?"
  “正義感作祟,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不得不回頭看看你到底死了沒。曉得我為何跟你說這些?"
  杜牙雙搖頭,"為何?"
  彭丹扯出一個有些邪气的笑容,"他很討厭你。舍下你是他真正想做的,他一點也不想把你帶在身邊。你最好有离開他的心理准備,想想以后何去何從。"
  杜牙雙臉色微微發白,"那你呢?你就能一直跟著他?"提高聲調反問。
  她高傲地甩甩頭,"我自有我的打算。"她在一間販賣綾衫衣飾的商家前停步,不過沒有立刻進去。"你到底怎么擊退那些壯漢?"
  杜牙雙揚揚手上包包,"他們吃了我袋子里的果子,那些果子是有毒的,另外,我袋子里還有……奇怪了,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我也沒強迫你說。"彭丹輕哼一聲,雙手環腰,側眼打量她的袋子。
  杜牙雙噘嘴,暗罵彭丹的個性不可愛,難相處!
  兩人并立在大街上,一名十來歲的小伙子赤腳鑽入二人之間,他原想拿彭丹腰間錢袋,被她机警閃過,他轉而搶杜牙雙的包包。
  “你干什么!"對方力量极大,杜牙雙被迫放開繩帶,才沒被他拉倒。
  “我的袋子——"
  “膽子真大!"彭丹起步追,一邊掏出嵌在對折腰帶里的小石子,彈指射出,擊中搶錢人的大腿,他撫腿瘸步繼續逃。
  “你……等等我!等等我!"杜牙雙吃力的跟在彭丹后頭,"別追了!袋子里頭沒什么值錢的……"
  街道上行人駐足觀望,店家老板亦探出頭看那三人追逐身影。
  騷動引來兩名巡邏騎兵,搶錢人見情況不對,立刻扔掉搶來的袋子,但還是在街前被下馬的官兵以大刀擋住。
  彭丹撿起袋子時,一顆古銅色鈴鐺掉了出來,直滾到路旁。她把袋子遞給身旁彎身喘气的杜牙雙。
  “謝謝。"杜牙雙抱著包包,張口急促喘气。看到被士兵逮著的那名搶犯被架在牆上痛揍,她皺眉不忍,搖頭道:“其實沒什么,用不著……"
  “你靠里頭的東西打退四名壯漢,居然說沒什么。"
  因此她才硬是幫她追回包包?杜牙雙心中感動,"其實袋子里只剩……"
  彭丹打斷她的話,"剛才滾出個響鈴,在那老乞丐腳邊,去撿回來。"
  杜牙雙轉頭,看到名衣衫殘破,渾身惡臭的老乞丐悄悄挪腳蓋住鈴鐺。
  杜牙雙雙肩一縮,"算了……"
  “是你的東西就該拿回來。"
  “可是……"她不敢接近那名老乞丐。
  一名士兵看顧馬匹,架著被他揍得半死的搶錢犯。另一名士兵來到她們面前。
  “你們沒是吧?"
  士兵威凜嚴肅的姿態令杜亞雙恐懼后退,彭丹則回答:“沒事。"
  士兵點點頭,轉向路旁邊老乞丐,"喂!你在這干什么?"他輕踢老乞丐一角,"西雍不准行乞。起來!起來!"
  老乞丐費勁儿站起身,腿短背駝,"施舍點儿吧!小老頭儿走了几十里路到這儿,什么也……"
  士兵攆赶他,"廢話少說!不想進監牢就快滾!"
  老乞丐懼慎地頻頻點頭,緩步走開。
  “算了算了。那鈴鐺丟了也好,我不要了。"杜牙雙拉住彭丹手臂,"我決定要留在這里不回去了。"
  彭丹眉宇輕蹙,"什么意思?"鈴鐺和她的去留何干?
  杜牙雙不知從何說起,而且這街上也不是個适合談話的地方。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快閃開嘿!閃兩旁——"一名男子額綁布帶,手敲鑼鼓跑入這熱鬧大街,"來了來了!前晚行刺統帥的刺客被拖出來游街了,大家快閃兩旁嘿!"
  街民聞言一陣哄然,行人紛紛往路邊靠,不明所以的杜牙雙和彭丹也被推擠夾在人群中。長長一條街兩旁站滿了人,中間空出大道。
  “大嬸,發生什么事?"彭丹問身旁几名墊腳,引頸觀望遠方街口的婦人。
  “哎呀,你們不知道啊?外地來的?前晚統帥府有刺客呀!"
  有人馬上接腔:“是啊!還是個女的呢!"
  “听說那女刺客在統帥府當女婢當了好久,一直在找机會刺殺統帥。"
  “夭壽哦!今天被拖出來游街罪有應得!"
  眾人對望,點頭應和,"罪有應得!"
  群眾鬧哄哄,皆在討論刺客的事。
  气氛漸次沸騰,吵嚷喧鬧中,隱約听得到人們對刺客的謾罵,及對其統帥的擁護。
  人群等待的軍馬終于出現在遠方的街口,街民齊聲興奮地叫吼。彭丹所在位置僅看得見騎在軍馬上,著銀色鎧甲的武備軍官。
  她听說過西雍統帥雍涯歆的點滴事跡。雍涯歆為西雍將王爺之子,掌握全州軍權,甚至西區其他州郡部隊亦臣服其下。制軍紀律威嚴,對敵冷酷無情;統帥府里所設牢獄施行种种殘忍無人道的酷刑,讓囚犯宁求一死。表面上的他風儀嚴峻,不苟言笑,极受軍士,平民擁護愛戴;然而私下傳說他性喜風流,后宮豢養不少私妾。
  不論他是個怎樣的人,潛進他府里想刺殺他分明是項不智之舉。
  押刺客巡街示眾的軍馬緩慢前行,所經之出莫不哄吵騷動。彭丹回頭看立在她右后方的杜牙雙;杜牙雙臉色蒼白,唇色發紫,這群情激烈,浩大混亂的場面使她不安。
  “怎么那么慢呀!"
  在他們身旁的婦人縮回脖子,聳聳酸重的肩膀,不耐的抱怨軍馬在前街停留太久。
  “哎呀,他們全拿東西在丟她。我們也准備准備。"
  周遭人聞言,立刻尋找身邊有無丟打刺客的物品。原已安定立在街邊的群眾又開始推擠,搶拿攤販的東西。
  “你們別拿我的菜呀!"賣菜大嬸慌張叫嚷。
  杜牙雙被推擠得無法呼吸,面容痛苦扭曲;人朝險將她与彭丹隔离,她伸手想拉彭丹衣袖卻使不上力;張開口喚彭丹,群眾叫囂的聲音吧她壓得死死的。
  她几乎放棄掙扎,任人排擠掉的時候,一雙厚實大手拉住她,把她圈在怀里,帶著她走回彭丹身后。
  她抬頭看,惶恐不安的心即刻平靜了下來。"你來了。"
  青孟天看看減緩行至他們面前的軍馬,然后拍了彭丹肩膀一下;彭丹回頭,看到杜牙雙被人圈在怀里;視線抬高,見著青孟天,同時發現兩名軒秀挺拔,气度不凡的男子跟在他身旁。
  “來了來了!"
  押刺客巡街的車馬終于來到。前頭有兩名階級較高,著銀色鎧甲的軍官領隊,兩名精銳騎兵緊跟其后,所騎駿馬馬身圈有鐵鏈,鏈繩另一端圈住步行的刺客腰身,刺客手腳均被鐐銬住。刺客之后,尚有四名武裝士兵騎著載有水帶的馬匹跟守。
  刺客著白色囚衣,發絲披散看不清臉孔,身上鞭傷處處,衣著粘附路人朝她砸出的雜物。步履蹣跚,意識不清,不時昏厥倒低,被馬匹拖行。
  “有暈了——"群眾喧嘩,對准她扔出穢物。
  軍馬停步,領隊軍官舉手要群眾停止動作;后頭有兩名士兵下馬,其中一名解開一包水帶,一位將暈伏在地上的囚犯翻過身。
  “潑水。"軍官下令。
  士兵依命而行,但囚犯依舊未醒。
  “掌嘴!"
  士兵攙扶起刺客,另一名重重刮她兩掌。臉上遍布青紫,傷痕的她緩緩睜眼,鼻孔,眼角再度流出血水。
  士兵回跨上馬,女刺客獨自站著,身形搖擺不穩。軍馬前行,她拖行兩步,有往前趴倒。
  刺客一再暈倒延誤速度,軍管這回索性不立即停住,直到她的臉孔,身体摩擦出傷口。
  “好殘忍……"杜牙雙別開眼。
  士兵潑囚犯兩帶水,并連續掌摑她數掌,她呈現半死狀態,昏迷不醒。
  彭丹看不過士兵揮掌的狠勁,掏出小石子,欲彈出時遭青孟天阻止,"別沖動。"但他自己卻握緊拳頭,指關節咯咯作響。
  前頭軍官揮手要士兵放開囚犯,決定拖著昏厥的她繼續游街。"丟她!”“打死她!打死她!"半晌未吭聲的群眾又開始鼓噪,完全不同情那名刺客。
  彭丹忍不住,彈出石子,擊中其中一匹腰腹捆有鐵鏈的駿馬,駿馬人立嘶叫,馬上騎兵險些落馬。
  “是誰?"領隊軍官調轉馬匹面對街民,厲聲質問。
  彭丹揚單邊唇角,再掏出數顆石子,卻被青孟天拿走。
  他低聲同身旁兩名男子道:“他們麻煩你照顧了。"
  兩名男子同時眼露警戒,"青公子,別……"
  來不及阻止青孟天,他已經躍出人海,連彈射出顆石子!离刺客最近的四匹馬嘶聲痛叫,十分惊慌。
  事出突然,軍官反應不及,眼睜睜見一利落人影揮劍砍斷鐵鏈,抱起女囚,施輕功飛走。
  “有人劫囚犯!快追!"
  軍官士兵紛紛亮出大刀,利刃光影閃爍,街民惊嚇掩臉欲閃避,反而擋住去路。
  “閃開!"銀鎧軍官著急地揮刀叱退眾人,"全都閃開!"
  街民亂了分寸,如戰亂逃亡般奔行在大街上。
  “二位姑娘……"兩名受托照顧杜牙雙和彭丹的男子無意間被人潮沖撞開。
  彭丹未理他們的呼喚,朝杜牙雙甩了一下頭,"我們走!"
  “等等我……"杜牙雙努力盯緊彭丹的背影,但才眨了一下眼,前方只剩無數惊恐,無措的陌生臉孔。"啊——"她推倒在地。
  “統帥來了!統帥來了!"
  人群突然又全往兩旁靠,杜牙雙周遭不再有惊慌的腳步聲,但极快的馬蹄聲趨近,她怕得抱頭閉眼,鴕鳥姿態。
  該匹馬在她身旁停步嘶叫。
  “怎么回事?"嚴峻低沉的男音來自她頭頂上。
  “屬下不力,刺客被劫。"
  杜牙雙睜開眼,側頭瞧見方才威武气的軍官全單腳跪在地上,神情沮喪害怕。
  她悄悄抬頭,發覺馬匹上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子未如那些士兵著武裝鎧甲,全身一襲緞地白衣,衣服質地雍容文雅,但他神情嚴酷,目光冷冽,容顏俊美卻無一絲柔善气質。他怀里的女子著淡藍紗羅衫,白色綢緞長裙;月貌花龐,嬌同艷雪,宛如天仙化人;但柳眉輕鎖,美目藏憂。
  當她听聞刺客被劫,眸光閃過惊喜。
  “你笑了!你竟敢笑!"
  男子將女子的臉扭轉過來面對自己,單手作鉗把她的嬌美臉孔掐捏得變了形。
  女子未作掙扎,反而刻意扯出淺笑。
  “你以為她走得了?"男子放開她,反掌輕撫她發紅的臉頰,"就算我城門大開恭送她走,她也會求我讓她留下。"
  女子甩頭凄嚷:“她不會!"
  男子哼笑一聲,用力把她圈抱在怀中。然后對著伏跪在地的士兵下令,"封鎖城門。"
  “是。"一名軍官答應,后頭有兩名士兵立刻起身跟著他行動。
  男子又說:“領三千大軍搜索全城,馬上找出刺客以及她的同伙!"
  “遵命!"
  “慢著,"男子發出令人發毛的邪笑,"一旦發現他們,給我格殺勿——"
  “不——!"女子抓他衣襟,眼中含淚,祈求地望著他。
  “你緊張什么?繼續保持你的笑容!"緩緩吐了口气,該對下屬道:“我要活口。"
  收回目光時,輕微掃視到馬下的杜牙雙;杜牙雙心跳驟停數秒,慌亂地往后挪了兩下,倉皇站起,逃命似地跑開。

  西雍士兵動員力之強,出乎人預料。先前群眾騷動,大軍附近巷道便有巡邏士兵聚集;青孟天甫劫走行刺西雍統帥的要犯,無數武備戰對頓時自四面八方涌出。
  眼見出不了城,他只得抱著女囚,自窗口回到他訂定的客棧房間。他將女囚放置在床上,撬開她牙齒,放入兩顆丹藥。
  他認得她——虔雪薔,青州人。父親遣來西雍的密探——輕系璇的未婚妻子。但是,她為什么也會在這里,還成為刺客!
  義宣庄在其他城市的分部,多獲官府委托,幫忙維持秩序,伸張正義;在此處只能推行商事,所以無法細查都府動態,沒有給他任何情報。但他們答應傾全力幫助他。
  他站在窗邊,自窗口觀望街上軍隊奔跑,搜查景象。
  床上女子發出沉重的呼吸聲,他走到床沿,俯視醒來的她,"你為什么在西雍?"
  虔雪薔茫然的雙眸遇著他后大睜,"大……大少爺……?"
  “沒錯。"他輕點下頭,"是我。"
  “大少爺……您快走!"她試著起身,"別和我在一起……"
  青孟天要她躺著,"我會帶你一起走。"
  “不!"他激動地仰起上半身,依靠床頭木樗才不致再倒下,"帶著我您絕對走不了……再說……"她吃力地喘息,說話,"再說,我不能走……倩璇在等我……"
  “輕倩璇?她也在這里?"青系璇的未婚妻,妹妹竟相偕擅自跑來西雍!"你們到底在搞什么?"他不悅地發問。
  虔雪薔眼眶盈淚,搖頭不知從何說起。
  房門突地被拍開,青孟天回身作狀抽劍,見來人是彭丹,全身緊繃神經才微微放松。
  彭丹關上門,深呼吸調節气息,"果然……你沒地方去,只能躲在這里。"
  “大少爺……"虔雪薔不認得彭丹。"她是……?"
  “大少爺?"彭丹高揚雙眉,來到青孟天身前,仰頭問他:“你是什么大少爺?"
  与他同行數日,他們毫不過問彼此背景,她甚至連他啥名啥姓也不清楚。
  青孟天未答,見她獨自一人回客棧,反問:“她呢?"
  彭丹不在乎地聳聳肩,"她自己傻愣愣的,沒跟好。"眉眼一定,盯著他,"你是誰?刺客的大少爺——想暗殺雍涯歆的是你?"
  虔雪薔搶著為青孟天否認,"不是……不是……我們所做的……"她站起身,眼前泛黑,暈旋,忙扶住牆樗,費力道:“我們所做的事与大少爺無關,与東青州無關……你們快走!快走……"
  “東青州?"彭丹顰眉。"他是青州人,還是為大少爺……"
  青孟天無暇解釋彭丹的疑問。他看著虔雪薔,"輕系璇呢?"
  一听到未婚夫姓名,虔雪薔曲膝癱坐在牆板上,容顏哀傷,"青郎……青郎……"
  “你是東青州的人?"彭丹扯了下他的衣袖。"我去找義宣庄的人!"不待他回答,她已甩門而出。
  “不……"虔雪薔大喊,尾音沙啞狼狽。她站起,身子傾倒,青孟天伸手欲扶住她,她自覺不敬,赶忙后退一步再度依著床樗,"大少爺,別連累更多的人……讓我去自首……只要我回去就沒事……"
  “到底怎么回……"
  他話未問完,又有訪客。兩名男子破窗而入。"青公子,是我們。"及時出聲,才避免利刃刺入喉。
  青孟天看清是義宣庄的人,便收劍。"怎么知道這里?"
  著青衫,較年長的男子道:“這客棧是義宣庄的。"所以他們才能這么快找到他。
  “掌柜多少能幫我們拖延一點時間,但還是得馬上离開。"另一名男子道。
  “不!不行!"虔雪薔上前兩步,手撐桌子,"我不能不回去……如果我不回去,倩璇她……她……"
  門板被拍開,彭丹帶著杜亞雙回來。
  “我一出去就看到她傻愣愣地在街上晃,先把她帶回來。"見房內多了兩名男子,心想是義宣庄的人自己找來了,她不必再出門。而傳言果然為真——只要東青人一句話,義宣庄所有庄民赴湯蹈火,決不推辭——
  而杜亞雙眼里只有青孟天。"你……你怎么還在這里?你劫走刺客后,那個……那個統帥出現,下令封鎖城門,要大軍把你們找出來,還差點下令格殺無論……"
  “你見到雍涯歆?"虔雪薔激動地直撐住她雙肩急問:“那倩璇呢?倩璇呢?"
  彭丹冷眼看著女囚嚇著的杜亞雙,告訴青孟天:“官兵就要搜這客棧了!"她拉杜亞雙回來時,見掌柜正与軍隊交涉,希望他們別打扰到客人。
  “青公子……"義宣庄的人喚青孟天,希望他赶快下決定。
  “倩璇……你有沒有看到倩璇……"虔雪薔兀自拉著杜亞雙猛問。
  “你指的是和他同在一匹馬上的女人?"杜亞雙猜測。
  虔雪薔點點頭,咳了數聲,嘴里嘗到血腥味,硬是把血水吞下腹內。"大少爺,讓我回去……"身子癱軟几乎暈厥。
  彭丹過去扶助虔雪薔,問青孟天:“你是東青州的什么人?"
  虔雪薔轉眼看她,"他是我們將王爺的大公子……快走……快走!別讓他們知道大少爺在這里……別讓她知道我和倩璇是青州人……快走……求求你們……"
  們外出現軍官下令詳搜每間客房的聲音。
  “來不及了。"義宣庄人守在門前,搖頭輕聲道。
  “也只有打了。"青孟天淡然說出決定。"能不能麻煩你們帶她們走?"
  “不——!不要殺人!"虔雪薔曲膝跪在地上,"大少爺,他們只是听命御用涯歆……您不要殺人……只要我回去就沒事……別引起爭端……否則……否則……"她伏在地上痛苦咳著,血水自嘴角流出。
  “開門!開門!"士兵用力拍打房門。
  “讓他們進來。"
  義宣庄人依言拉開房門。西雍士兵見著伏跪在地上的囚犯,忙喚領隊副將,聲稱找到刺客及其共犯。
  副將進入房內,立刻認出義宣庄的兩名干部。他有些吃惊,但馬上掩住訝异神色,沉著道:“義宣庄在都城里向來單單純純做生意,所以統帥常常特別禮遇你們,沒想到——"
  “不敢他們的事……"虔雪薔抬頭,轉身,手扶圓椅吃力站起,"我跟你們回去……"
  西雍副將對她的話嗤之以鼻,道:“刺客當街被劫,只帶你回去的話,我交不了差。"右手往旁一擺,頗有武士威風与架勢。"麻煩各位走一趟統帥府。"
  几名士兵亮大刀要押人,青孟天等人卻也握住劍把,無意順從。
  女子中沉著的彭丹就近坐下,手撐下頷,輕慢說道:“西雍士兵用大刀押東青將王之子入統帥府,說得過去嗎?"
  “東青將王之子?"副將狐疑。
  虔雪薔面露難色看著彭丹,"不……"
  “就是他。"彭丹硬是伸出手,指著青孟天。
  杜牙雙茫然不解地和其他人一起看著青孟天。東青將王之子?
  青孟天毫不考慮地點頭,"沒錯。"
  “不!我不認識他們,我不認識……"虔雪薔依舊試圖否認她与大少爺的關系。
  “那么,統帥夫……不,輕姑娘也是……"副將腦筋急速運轉,"如果刺客是東青州派出來的,這件事可就不得了了,青公子。"
  “殺雍涯歆是我自己決定的……"虔雪薔面孔扭曲朝眾人大吼,聲音卻細小若游絲,"与大少爺無關……是我自……"她遽然噴出一口鮮血,昏厥倒地。
  “帶走!"副將令道。
  士兵領命欲押解虔雪薔,彭丹發言:“她就要死了。你們不能隨意移動她。"
  杜牙雙亦鼓起勇气告訴他們:“你們統帥交待要見活著的她的,不是嗎?"
  副將略微沉思。虔雪薔身份特殊,若在押解途中死亡,他擔待不起。"青公子有何打算?"
  “留下她。并且請你們交出輕倩璇。"青孟天道。
  “不可能。"副將立刻否決。"請你們弄清楚,這里是西雍,不是東青。再說她刺殺統帥,絕不可能因為青公子您出面便獲無罪釋放。麻煩諸位——"
  “他不想去。"彭丹漫不經心地敲敲桌,"你們敢動他嗎。"
  門外來了不少人,副將回頭一看,全是義宣庄的手下,負責搜查這間客棧的西雍士兵反而被包圍了。
  他不禁握大刀,"我再強調一次,這里是西雍都城,你們別輕舉妄動。"
  “我有個不用動武,囚也能讓你們交差的方法——"彭丹站起,突然推杜牙雙一把!"暫時用她當你們的人質,怎么樣?"
  毋須她說,他們已逮住机會,反扣杜牙雙雙手,大刀刀鋒緊貼她脖子。
  “你!"青孟天沒想到彭丹會這么做,怒目瞪向她。
  “為什么……?"杜牙雙顫著聲音發問。
  “西雍統帥殘暴不仁,冷酷無情,沒人料得到他會不會擅行私刑——我們不能冒險讓我們的大少爺跟你們回去;而這名刺客也已經昏迷不醒,說不定半路上她就斷气了。"彭丹抿出笑容,道:“她是青州將王爺的長媳,也就是大少爺的妻子,由她當人質,最适合不過。大少爺不會棄她不顧,而你們礙于她的身份,也決不敢對她亂來。"
  杜牙雙哭喪著臉,"我不要……"
  “然后找一天,雙方在公開場合談判。"彭丹提出她所想到的方法。
  “談判?你們派出刺客暗殺我們統帥,竟敢提談判?"
  “不然怎么樣?要打嗎?"她男孩儿樣地抬腳踩在椅子上,斜瞅那名副將,"甚至挑起西雍和東青,義宣庄的戰端?"
  西雍副將陷入沉思。在腦中回想她所說過的話后,發覺似乎也只能先這么做。"青公子,她真的是您夫人?"他必須認明人質身份。
  “我不……"
  “是的。"青孟天的肯定作答掩住杜牙雙否認的聲音。
  說謊!杜牙雙瞪他。不相信他竟同意將不相干的她認為人質。
  “能否出示證据讓我一起帶回去,以取信我們統帥。"
  青孟天拉開衣襟,解下挂在脖子上的金鎖片。鎖片正面有一青字,左下方烙有圣皇金印,背面印有孟天二字;此物為他出生時,圣皇所贈之禮。
  展示給副將看過后,他將金鎖片帶在杜牙雙脖子上。
  “你要來救我……一定要來哦!決不能又丟下我,自己走掉……"
  青孟天別開眼不看她,她轉眼瞄向彭丹,彭丹對著她笑,笑容輕慢,惹人心慌。
  “我們接受以您夫人為人質,并且希望您能盡快針對您的子民行刺我們統帥一事,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副將下了結語。

  ------------------
  晉江文學城 monica錄入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