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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玄國·西區·雍州都城
  虔雪薔和輕倩璇兩名窈窕女子,化作男裝打扮,來到西雍城。
  西雍城不愧為西區首屈一指的城市,繁榮富庶、熱鬧非凡;但初入境內的內地人詫异的是——巡街維持秩序的是身穿胃甲、手拿大刀的武裝士兵。雖然西雍城軍力盛大,眾所周知,但其毫不掩飾、將自身力量表現在外的气勢仍舊令人咋舌,甚至有些心惊。
  不過當地人卻早已習慣威風凜凜的官兵在身邊走來晃去,兀自自在快意地寒喧叫賣。
  兩人初次來到西雍,人生地不熟,原欲觀察西雍城街地形,但虔雪薔見輕倩璇臉色不佳,變更主意,先找家客棧訂下房,放下包袱,到店家一樓公開的營業場所小憩,順便听听西雍城民的談話,或許可以听到一些她們想知道的事情也說不定。
  “倩璇,你還好吧?”虔雪薔點了茶點,店小二退去后,她關心審視輕倩璇蒼白的面容,"我看還是找個大夫幫你看看。"輕倩璇勉強露出淺笑,"我沒什么。只是有些水土不服,過兩天就好了。”西雍地處內陸,空气干燥;在春夏交替時節,白日顯得悶熱,夜晚則轉為陰冷,稍不注意,极容易著涼。這兩天輕倩璇覺得胸口郁悶,常常喘不過气,額側偶爾抽痛,有時整個人還會發暈軟弱;但愿沒有大礙。這种時候,她沒有生病的資格。
  “你別太逞強。"兩人自幼即為親密好友;虔雪薔和輕倩璇的兄長輕緊督訂婚之后,兩人的關系更一層;非常了解對方的想法。
  輕倩璇對著嫂嫂輕輕頷首;閃亮的美眸盛有謝意,微謝虔雪薔的体貼。
  店小二送上涼茶,虔雪薔立刻為她斟滿一杯,她輕啜一口,舌上的涼意滲入胸口,頓時舒暢了些。加上她好不容易來到西雍,終于可以不再馬不停蹄的赶路,心境上平穩許多,不再浮躁不安。
  相對于輕倩璇臉龐轉趨紅潤,虔雪薔眼底那一抹疲憊,反而被濃濃的憂郁替代。
  輕倩璇知道她又掏出緊督哥的指環握在手中,又開始思念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是安是危的輕緊督。
  輕家為東青州小有名气的武術世家;輕倩璇曾祖父獲東青將王爺賞識,賜封為一小武官;到她父親這一代,獲現今將王爺信任,成為其隨侍在身側的衛士;而她的兄長——輕緊督,更被攫選成為密探的优良人選;經過長年的訓練,于去年初,輕家即將舉辦他和虔雪薔的婚禮之際,自愿前往西雍臥底,探查西雍政軍机密。
  輕緊督對虔雪薔情意深長,但男儿有志,唯恐娶妻成家便不再有隨時能為國捐軀的豪情膽識,才會臨時起意,想退除婚約,無牽無挂赴西雍執行任務。
  虔雪薔卻執意等他平安歸鄉、与他長相廝守;不論這一等將是十天、半個月,或十年、三十年。臨行前,她送他一只色澤棕紫的翡玉指環,是兩人唯一珍貴的定情物。
  之后,輕緊督定期捎回訊息。她們得知易了姓名、編造了假身分的他參与西雍募兵,成為軍隊里一名下士;很快地,他在許多測試中又因表現出色,遭大將軍賞識提拔,得以接近西雍軍事的決策核心。
  情況出乎預料的沒有阻礙、十分順利;卻沒想到輕緊督在年前,突然和東青州失去聯絡。
  將王府的官爺稱將商請武藝高強的大少爺親往西雍探查,要她們靜心等待。她們也知道,除了等待,別無他法。畢竟二人跟隨家人習武,學的僅是一些防身招式,沒有潛入敵方救人的能力。
  但是大少爺終年流浪在外,行蹤成迷;他什么時候才會接獲救輕緊督出來的消息?什么時候才會赶往西雍?屆時還來得及救出輕緊督嗎?
  隨著日子流逝,輕緊督的妹妹輕倩璇、未婚妻虔雪薔愈來愈擔优心焦,不過仍無擅自行動的勇气。
  直到某日夜里,一名陌生人匆匆來去,未透露只字片語,只留下當初虔雪薔送給輕緊督的翡玉指環。
  那指環該在輕緊督的身上的!再說,輕緊督明明變更姓名身分待在西雍,指環怎能無事地送到虔雪薔手上?
  東青派往的探子心志不堅,遭對方收買;但輕緊督絕不可能背叛東青。可是他退回如此重要的指環……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兩人再也捺不住气,瞞著家人、官府,來到西雍找尋她們重要的親人輕緊督。
  只是,下一步該怎么走?她們的确踏上輕緊督存在的土地了,可是該如何才能打探出他的下落?
  輕倩璇看看面容憂郁、望著翡玉指環出神的虔雪薔;不禁暗自歎口長气。她心底也沒有譜,不知該怎么辦。
  “你們大伙儿听說沒有?"一名年約二十四、五,聲音響亮,穿著無袖棉衫布褲,气質、相貌有些粗俗闊气的男子跨入客棧,對著眾人發言,"將王府里躲了一名間諜,被統帥大人給揪了出來,現在關在統帥府的黑牢里。"男子挑中輕倩璇隔壁桌的空位坐下。
  他所說的話使客棧里的人們交頭接耳,少數几個人目光悄然飄向二樓。
  輕倩璇和虔雪薔亦因他的言論僵直了背脊,側耳等他繼續發言。
  “掌柜的,給我來兩壺酒几盤下酒菜!"男子手指頻敲桌面,舉到長凳上的左腳不停抖著,"我說啊,老將王爺這會儿不得不認輸、讓出他那座雕龍椅了;可是我們統帥大人卻不見得舍得放下軍權啊!你們覺得他會怎么做?"他頓了一下,佯裝賣個關子,不過其他人愛理不理,對他的話題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用力敲了桌面一下,"當然是獨霸西雍,放眼天下羅!"自以為把店內气氛炒得极熱。
  “這位客倌,請您小聲點。"掌柜親自端來酒瓶、酒杯及一盤未剝殼的咸花生,有禮地告訴他,"統帥大人現在正在小店二樓用膳;您這樣談論政事,我恐怕……”
  西雍統帥此刻就在二樓?輕倩璇抬眼,這才發現樓上确有軍士的影子。
  “怕什么?我是在夸贊我們統帥大人的英明呀!他應該十分愛听才是。"男子不想有好下場,只希望統帥大人給我們一個机會,抓那間諜出來游街,到時候我定要砸他几顆石頭再淋上一桶屎尿——”
  用餐場所听到如此鄙俗的用詞,眾人紛紛表露嫌惡、作惡。
  “怎么?"男子血气方剛,愛現、且不容人反對,"不行啊?”
  “你就少說兩句吧。"另一個桌的客人冷冷發聲,潑他冷水。
  “你!"他立即沖動站起,握拳插腰,怒眼瞪視該人。
  “客官,您行行好,統帥大人就在這,鬧事不得的……"掌柜低聲下气地勸。
  男子抬頭,瞧見上方有將軍身子探出樓梯口,瞪視想鬧事的他;他的气焰馬上被澆熄,乖乖坐回原位。
  虔雪薔握杯的手抖得杯里茶水即將濺出;輕倩璇握住她的手,拿開茶杯,傾身在她耳畔低語:“未必是緊督哥……”
  依那男子說話的語气判斷,被逮大黑牢的間諜是這兩天抓到的,而輕緊督早在三個月前便斷了音訊。還有,該名間諜潛藏在將王府;但据她所知,輕緊督編入軍隊,頻獲晉級后,進駐的是統帥府。因此,被逮的間諜應該不是輕緊督。
  虔雪薔一心牽挂情郎,思緒較平日遲鈍,發紅帶淚的瞳眸無措望向輕倩璇;輕倩璇更使勁握她的手,給彼此信心和力量。
  兩人忘了自己此刻是男裝打扮,公眾場合手拉著手,眉來眼去易惹人側目。果不其然,隔壁桌那名愛鬧事的男子懶散地用牙齒咬花生殼,一邊呼喚其他人注意:“你們大伙儿瞧瞧,我隔壁桌兩個大男人在做什么!”
  銳利又好奇的目光一一射向輕倩璇和虔雪薔,兩人赶忙分開手、各自低頭切斷相連的視線。
  “害臊啦?"隔壁桌男子嚼著咸花生嘲笑她們,"你們兩個人脂粉味都這么重,該不會……”
  “統帥大人好!"。"統帥大人好!”
  樓上有動靜。二樓樓梯口出現一名白衣男子,在場所有人莫不立起身,恭敬問好。
  輕倩璇隔壁桌痞子一般的男子登時也閉上嘴巴,挺直站立如訓練有素的士兵。她和虔雪薔對神一眼,也悄然站起。
  她們的座位与樓梯隔了三張桌,自覺不易被發現,輕倩璇大剌剌地望向西雍人民又敬又畏的統帥大人。
  最先令她詫异的是他的年輕。他年輕俊逸,大約二十來歲的模樣,絕未超過三十;西雍龐大軍權竟是握在這樣一名青年男子手中!在東青州,歲齡相仿的少爺雖也參与政事,卻未挂有任何名號。
  接著,她懾于他的气勢。西雍統帥眉濃、雙睫秀美,瞳眸余光卻有寒气閃爍,被他淡掃一眼即不寒而僳;确實擁有武將嚴酷冷峻、威嚴偉岸的气勢。然而他面部輪廓圓滑柔美,整体相貌斯文俊逸、美如冠玉;儀態則雍容文雅,連步下階梯的節奏也顯得丰采翩翩;身后若無將官、軍士跟隨,將會覺得他是一位才華出眾、天下無雙的白面書生。
  偏偏他又無書生一般的柔善气質。盡管面貌儀態如何爾雅溫文,他冷若秋霜、嚴峻峭刻的模樣仍舊讓人望之生畏。
  西雍統帥雍涯歆走下台階,停在樓梯前,銳利目光找到方才那名大膽發言、如今嚇的牙齒發顫的男子。然后視線隨意一轉,不知看到什么,竟眯起上下眼險,一動不動。
  几名民眾惊覺自己的身軀擋住統帥大人的視線,慌忙退開。
  雍涯歆和輕倩璇兩人的目光于此刻正式相對。雍涯歆霸道且不留余地地凝視輕倩璇,彷若透過眼睛可直視她的靈魂。這使得她心悸,倉皇想別開臉,意識卻不再是自己能控制,只能任由他瞅視自己。
  許久,雍涯歆瞳仁轉而瞟向門口,店里掌柜赶忙上前恭送他离開。
  當他終于起步,在場眾人莫不松了口气。
  輕倩璇頹坐回椅凳上,額側布滿冷汗。
  “倩璇……"虔雪薔靠近她。
  她閉著眼睛,手撫額間,"我沒事……"柳眉輕攏。
  纖細的神經察覺到虔雪薔猛然一僵,她睜開美目,順著嫂嫂怔然的視線回頭望。
  應該已跨出門口离去的雍涯歆,竟折返回店內,且直接走到輕倩璇身邊!
  他什么也沒說,指尖托住輕倩璇下巴想抬起她的臉;她直覺甩頭避開他的碰触。
  他不再溫柔,直接扣住她整個下顎,抬轉她的臉面對自己。她眼睫低垂,不看他。
  細瞧她的眉、她的睫、她的唇,雍涯歆冷凝的表情依稀有那么一絲滿意的笑意。
  他問:“你有沒有姊妹?”
  他低沉尊貴的嗓音會揪緊人心。
  “沒有。"她刻意壓低聲音回答。但她必須抿緊雙唇,才能讓自己唇瓣不發顫。
  “統帥大人,"掌柜自作聰明跑過來插話:“這兩位公子外地人,剛跟小店訂了一間房。”
  “沒你的事。"無須雍涯歆表露不悅,在他們身后兩步遠的將爺便驅他退開。
  店掌柜惊覺多事,略布皺紋的臉龐驀然有些粉白,匆忙退回柜台內。
  而單手挑起輕倩璇姣美臉蛋的雍涯歆,凌厲地發現她耳垂上的細洞;他接著眯眼審視她平滑細致的頸線,以及她嬌嫩得胜過艷雪的肌膚……他毫不猶豫地俯身……
  “你……"輕倩璇震愕得不及閃躲他的靠近。
  發現她實為女身,他即刻俯攫住她的雙唇;仿佛迫不及待在她唇上烙下印記——烙下她已屬于他的印記。
  現場其他人眼見這一幕,縱然掠詫,卻依舊保持靜默,不敢嘩然。
  离開她帶甜的香唇,他看她的目光有些改變,儼然已經將她視為所有物。"回房換回女裝,我會派人來接你。”
  他轉過身,只消一個眼神瞟向他的隨從,隨從便知曉他的意思,拱手領命;回府后將會立刻派轎夫抬著轎子來接這兩名姑娘。
  對著他离去的背影,輕倩璇有意抽出短刃攻擊;虔雪薔及時阻止。
  輕倩璇強忍住沖動,但仍覺羞憤欲哭。虔雪薔輕拍她的肩,無聲安慰。
  “二位公……不,二位姑娘,這是小店一點心意。"店掌柜端著上好酒菜過來。他待客原就有禮,此時更刻意向二人示好。"您看看缺些什么,小的馬上准備。”
  “不用了。”虔雪薔扶起輕倩璇,"我們回客房。”
  “對對,"店掌柜哈著笑臉,擺手請她們自大廳側門穿過小庭院到后頭住房,"赶緊回客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能討統帥大人歡……”
  驟然挨虔雪薔狠瞪而住口。
  兩人尚未步出客棧大廳,就有人接著說話。"看不出來,你這老家伙還真會巴結奉承。"是那個老扯著嗓子喊話的痞子男子。"我只是想為統帥大人盡點力……”
  “哼!巴結那兩個騷貨有什么用?統帥哪一回不是玩兩天就膩了?”
  “你膽敢侮辱統帥!"當下有民眾拍桌与該名男子對峙。
  “我哪個字、哪個詞侮辱統帥了?”男子平心靜气地嗑咸花生,下流帶淫的目光緊盯兩名女子的動人背影,"我看不過去的是那兩個女的,明明假扮男裝,走起路來竟扭腰擺臀,不像話嘛!”
  “好了,您就少說兩句吧……"店掌柜半勸半求。
  兩人回到客房。虔雪薔急急打開窗戶觀察地勢。她們房間在二樓,窗戶這邊已是客棧處地的盡頭,外面緊鄰的是一條窄巷,此刻完全沒有人。
  “我們馬上离開西雍。"虔雪薔回身告訴輕倩璇。
  端坐桌前的輕倩璇有些失神,無法思考她下此決定的原因。"為什么?”
  “他對你有非份之想,才會要我們入統帥府。"虔雪薔提起兩袋包袱,欲將其中一袋交給輕倩璇。輕倩璇搖頭不接。"這樣正好。"她站起,微眯的美眸透露倔強堅毅,"這里的地形我們全然陌生,与其胡摸索,不如光明正大住進去。”
  “倩璇,找尋輕郎固然要緊,但我們万万不能拿你的貞節開玩笑。"三歲小孩也看得出雍涯歆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物。
  讓輕倩璇住進西雍統帥府,無疑羊入虎口。
  “你放心,"她手撫隨身攜帶的短刃把柄,略微咬牙道:“我不會再讓他得逞。”
  那個風流倜儻、冷酷不羈的大軍統帥。
  輕倩璇握她的手,"別忘了我們辛苦跋涉來到這里的目的。"直盯入她黑眸道:“要走,也要緊督帶我們走。對不對,嫂嫂?”
  她突來的稱謂使虔雪薔心中一痛。她們二人同齡,自小玩在一塊儿情似姊妹。
  當她与她哥哥有情,她還曾鬧別扭,并說即便他們拜堂,她也絕不稱她為嫂嫂……
  “對不對,嫂嫂?"輕倩璇又喚了一回。
  “嗯……"虔雪薔凝淚點頭。
  可是,她真的能再見到輕緊督、能夠成為輕倩璇名副其實的嫂嫂嗎?
  統帥府主宅正門面東,為雄偉的宮殿式建筑;大軍統帥商議軍事的大廳,以及起居寢室都在宮殿內。宮殿后的中庭四周由回廊環繞;草木茂郁的中庭后方為花園,花園南北兩邊的屋宇為中式建筑,多為雙層樓屋。南側一整排是普通廂房;北邊這則是几座獨宅庭園小屋,小屋周圍花草繁盛,待在屋內眺望窗外,有鬧中取靜、与外界隔絕的孤雅美感。
  虔雪薔被安排住進普通廂房,輕倩璇則單獨擁有一棟別致的庭園小屋。兩人被接來統帥府后,由府內總管親自接待。總管曾詢問輕倩璇是否需要貼身侍婢,輕倩璇予以拒絕。
  兩人在府里的行動,意外地,沒有受到限制。大致逛過統帥府,覺得除卻前院宮殿之外,這里并不像官府,反而類似富有人家的豪門大宅。府里巡邏士兵也不多。不過掠過后院畢美的假山假水,气氛便迥异。統帥府主宅院依傍一座小山丘,其間有后院山水路作區隔。依据猜測,該座山丘即是西雍駐軍、練兵,甚至牢房、刑處的主要所在地。
  傍晚時分,虔雪薔、輕倩璇于后院山水間徘徊,且試圖靠近疑似軍區的地方;她們未被驅赶,但該地不可接近緊迫气氛,足以使常人自行退避。
  晚膳兩人在輕倩璇房內共用。用餐后又行走宅院間觀察他們的夜晚守備,發覺并未特別加強。
  夜漸深,兩人回到輕倩璇房里,心中各有打算,卻仍承諾對方,將等待适當時机一起探查,不會擅自行動。
  “倩璇,你答應我,說到可要做到哦。"虔雪薔想再一次确認。
  “別只說我,你也一樣。"輕倩璇坐在桌前,輕捶發酸的雙腳。雖然疲累,仍然俏皮地瞅視虔雪薔,以輕松口吻道:“不可單獨行動,想自己獨占找到緊督哥的功勞。”
  虔雪薔低下臉,"我怎么會……"不讓對方看到她眼底的心虛。
  “你怎么不會?當初我們約好絕不能隱瞞任何心事,結果你還不是瞞著我偷偷喜歡緊督哥、偷偷和他情投意合?"因此她覺得受到欺騙,才會生气,還和他們鬧別扭。
  “那是因為……?”
  輕倩璇笑著搶話:“我知道,因為你害羞,雖然三番兩次想告訴我實情卻難以啟口。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你能成為我嫂嫂再好不過。"她單手托腮,欣賞立在窗邊的虔雪薔的窈窕身段。"還好是你,否則我鐵定不讓得到緊督哥的女子好過。你知道,最先立志當緊督哥新娘的是我。”
  輕倩璇的談話使虔雪薔憶起那段年少青澀的情事,雙頰募然微微緋紅;然而此時此地,人事不如以往的單純清新,她無暇陶醉,略斂雙眉,倩璇正起神色,以眼神示意她門前有人影靠近。
  來人敲兩下門板,逕自開門入屋,是和她們打過照面的一名女婢。她微笑看著二人,并曲膝福安,恭敬道:“輕姑娘,總管要我來告訴您,統帥大人待會儿可能會您這儿;所以想請虔姑娘离開。”
  總管曾詢問她們的身分背景。她們据實告知姓名,但隱瞞了身分,只說二人自幼漂泊,無固定的居住處所。她們決定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假若他日事跡敗露,也是屬于個人行為,不會牽連東青州,釀成州郡之間的大爭端。兩人對視一眼,輕倩璇同女婢道:“我們知道了。”女婢頷首,鞠躬告退。
  待門掩上后;虔雪薔慌張地到輕倩璇身邊,"他今晚要來你這里!怎么辦?"輕扯輕倩璇衣袖,"怎么辦?”
  “能不讓他來嗎?”當事人反而鎮定,眼神銳利地一勾。
  “倩璇,這事非同小可,你不能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虔雪薔擔心极了。
  輕倩璇起身,翩至鏡前,鏡中分別映有兩人映像,但她憎恨的瞳眸看見的分明是下午當眾對她做出越矩行為的雍涯歆。"他是個風流而且放蕩的人。客棧的人說的你看他們早已習慣陌生女進進出出。”
  “嗤,他一定常常把在街上看上眼的女子納為己有。像這屋子,如此精致秀雅,分明為了藏嬌而建。"輕倩璇點頭,輕歎一聲,"而且不只一間。"語露譏誚。
  輕倩璇轉過身,看著她,"我不會讓他碰我。"向她保證。
  虔雪薔搖頭,覺得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那种事……不是你說不要,就能不要的。”
  輕倩璇挑柳眉,臉上獨特的傲气和自信与她嬌柔的面容不搭調。"他如果強迫我,我就死給他看。"舉手阻止虔雪薔開口,繼續說:“當然,在我死之前,我會先殺了他。能夠殺了這种人人除之而后快的惡人,犧牲我一個不算什么。緊督哥一定也這么想。”
  “不可以!倩璇,我們兩個一起來西雍,為的是和輕郎一起走。假若……假若真的發生不幸……要我們兩全身而退!我不能讓你有一絲一毫損傷。”
  “你說什么傻話?怎么可能有不幸發生!"嬌俏美麗的輕倩璇和虔雪薔說話時,常不經意顯得老气橫秋。"還有,雖然你是我嫂嫂,可你沒資格說要保護我的大話;別忘了,在緊督哥眼里,你比我還軟弱、還需要人照顧。”
  “當然。"她握她的手,牽她走向門口,"你走吧,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
  虔雪薔在門邊止住步伐,"我想我不要走,躲在樓上,一旦你應付不來,我可以及時幫你。”
  “你別多事了。”輕倩璇睨她。若讓她留下來幫她,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反而惹事。
  “可是我……”
  “讓開!"門外傳來位女子的斥喝,打斷虔雪薔的聲音。
  “你听見沒有!”
  輕倩璇好奇地打開門,房外五步遠處,女婢平舉兩手阻擋著一名女子。
  “裘姑娘,"女婢怯懦地,"您別激動……”
  “怎么?"裘紅染視線飄向開啟房門、出現在門后的兩人;而她所說的話則刁難身前女婢,"我來拿回我的東西、來看看誰替代我住進這間房,必須經過你的同意?"不顧女婢有何說詞,她掠過她,走近住房。
  “不……"女婢不得已,只好向輕倩璇二人介紹裘紅染,"輕姑娘、虔姑娘,這位是裘姑娘,她之前……住在這間房……"簡短一句話,便使人了解裘紅染和雍涯歆的關系。
  “住在這里超過一年,沒來由地叫我搬离,我一點心理准備也沒有。"不掩飾自己已失寵,裘紅染透露自身處境,"盡管如此,我厚著臉皮想留在統帥府,獲准搬到南側小廂房。現在過來拿些留在這儿的東西,沒打扰到兩位吧?”
  屋外光影昏暗,裘紅染的美麗卻仍清晰可見。她眉目細致,容貌小巧可人;舉止神態是成熟美艷的風韻,眉眼流轉間卻有濃郁的秀气純真;也因為如此,她的气質矛盾而复雜,兼具小女孩的清麗,也含有貴族千金的跋扈驕縱。
  “請進。"輕倩璇和虔雪薔雙雙退開,讓她入房。
  她直接走向梳妝台,也只是一些首飾、珠寶、華服!
  “得到這些,畢竟比得到男人的心容易,你們說對不對?"她自抽屜揀出一條色澤明亮珍貴的珠寶項鏈,轉身看看桌前二女,視線落定輕倩璇臉上,燭光映得她瞳眸閃爍,交錯過复雜心緒。
  她輕移蓮步,翩近輕倩璇,"統帥看上的是你吧?”近距离細瞧輕倩璇絕美面容,目光專注得令人浮起疙瘩。一會后,她搖頭輕歎,"芙蓉面、春風貌;姿容柔美;神態秀麗嬌嫩,你真美,我服輸了。這珍珠項鏈理該由你戴。"逕自把項鏈戴在輕倩璇頸上后,握住她的手,"來,照照鏡子,看看喜不喜歡。”
  她過于熱絡的態度使輕倩璇有些愕然,直到她冰冷的指溫触及她手腕,她才反應過來。
  “不用了,謝謝。"她不落痕跡,悄悄收回自己的手。
  “不喜歡?那……"裘紅染拉開抽屜內堆滿各式各樣飾品,"你自己挑。”
  “不……"輕倩璇無奈地望著銅鏡上虔雪薔的身影。她無法理解這名女子的親切。按理說,她面對她時,應該是妒恨而且不屑……
  “你別跟我客气啊……"發覺兩人藉由鏡子對望,裘紅染注意力轉向虔雪薔,"你就是虔姑娘?"她看虔雪薔的目光一瞬間讓人感到寒意,而且比打量輕倩璇時更銳利。虔雪薔未明所以,扯出溫婉微笑,輕輕點個頭。
  裘紅染挑眉,對她的柔順不以為然。眼底原先的純真消失,陰冷深沉取而代之,"容我大膽請問,你們,是不是特意來找什么?”明顯感覺二人怔愕,她停頓一下,加強神秘詭异,"別誤會,我只是認為,人們作決定,通常都該有個目的。可是我剛剛就說過,想得到男人完整的心,難哪!更別說要找個失去行蹤的……”
  “你知道什么?”她說得那么煞有其事,虔雪薔顧不得保密,上前切盼地問。
  “我知道什么?”裘紅染看著虔雪薔著急的神色,"我該知道什么嗎?”她眨眨眼裝傻,"討厭,你們別這么嚴肅看我,我會以為說錯了什么。我的意思是,統帥大人他沒有心,沒有人能得到,就這樣而已啊!”嘴上說就這樣而已,說話的語調和模樣卻在顯示她知曉某樁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秘密有關輕倩璇二人此行的目的。
  輕倩璇在心底盤算如何向裘紅染套出實情,女婢卻在此時气喘吁吁沖入。
  “那個……"她彎身撫脾;上气不接下气,"統帥大人朝這儿走來了……"剛剛裘紅染進房,她便机靈地到花園入口,守在那儿;遠遠見統帥出現在庭回廊,就急速跑回輕倩璇房里通報。
  “統帥大人來了?糟糕,不能讓他到我在這打扰你。"她握握輕倩璇的手,"我先走了,有机會再好好聊。”
  裘紅染极快地离開,女婢連恭送她的机會也沒有。
  “虔姑娘,統帥大人不喜歡他來這里時有閒雜人等在,所以麻煩你也……”
  虔雪薔知道女婢的意思,但她實在不放心,"倩璇……”
  气氛被裘紅染、女婢、虔雪薔三人渲染得緊繃了起來,輕倩璇不禁也開始害怕;但她刻意鎮定地告訴虔雪薔:“你走吧!我不會有事。”
  女婢跨出門檻,緊張得發顫,"統帥大人步伐快而大,想必就要到了。虞姑娘千万快點!"催促虔雪薔一起离開。
  虔雪薔沒有辦法,只好出房,
  兩人的身影溶入黑夜里,輕倩璇上前要關上房門,西雍統帥雍涯歆即來到門前。
  輕倩璇左右手皆扶著門板,兩個人沉默對視,身高的關系使輕倩璇必須仰頭;雍涯歆的位置面向房內燭光,燭光映得他五官立体分明。
  這個時候,輕倩璇才覺得,雍涯歆想占有她的企圖變得真實。之前她以為虔雪薔的憂心是多余的;現在雍涯歆就在她面前壓迫性凝視她,她的心頭頓時如同壓了顆石頭,沉重而懼怕。
  他突然舉起手,她有如惊弓之鳥跳開;他扯高唇角,推開門入房。
  ……
  他端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輕啜,輕倩璇停留在門邊,身子一陣發顫,因為懼意爬滿背脊。他舉手投足好似才情卓越的公子哥儿,然而尊貴的將官气勢、冷例的俊酷神采,孤傲得不容他人親近。
  “你叫輕倩璇?"他開口。在這之前,管家向他報過她的姓名身分。
  輕倩璇點了下頭。急欲定下心神思索脫危之道,腦海里卻一片空白。
  “居無定所?"雍涯歆側頭勾視她,又問。
  輕倩璇低下頭,不答。
  他放下茶杯:“過來。”
  輕倩璇倒抽口气,"做什么?”
  他噴笑了一下,轉過身子,正眼看她,"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差人接你來這,是要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輕倩璇想挺直背脊,腳卻己抖得發軟。
  “因為是統帥大人親自下令,我們縱然不曉得為什么,也不能不來。”
  雍涯歆略微咀嚼她的說詞,"無所謂。"他站起,走近她,"反正你也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
  他立在她身前,舉手要撫摸她;她抬手抵抗;他轉而扣住她手腕,赫然發現她手上握有刀子,若他反應慢一步,刀鋒已入他心窩。
  他整個人變得陰冷,沉聲問:“你拿出刀子想做什么?”
  “保護自己……"她的聲音全然走調。
  “意思是,你抵死不從。”
  她咬緊下唇,用力說:“沒錯。”
  她意圖使勁攻擊他,未料他只是輕松扭轉她的手腕,短刃便脫离她手掌,落到地上。
  她根本無法与他對招。
  他踢開地上短刃,把她緊緊攬進怀里,"現在,你怎么辦?”
  她的身軀被他緊擁,顫抖傳到他的肌膚,惹得他微笑。
  他的笑容便她腦海一陣暈眩。
  他俯身吻她頸側,鼻尖触及她耳垂上一顆朱紅色小痣。
  他悄悄拾眼覷視她的臉,在她耳邊呵气,而后埋首入她發間,聞她秀發馨香。
  “這种事……"輕倩璇艱難發聲,"夫妻才可以……"聲音比她的心跳聲還小。
  “統帥夫人并不好當,別和自己過不去。"他啄吻她唇角。
  “不行…。"輕倩璇想推開他,又力不從心。"我……我現在……不方便……”
  他停止啃咬她的下唇,抬頭看她的眼。"不方便?”
  “就是……"她心慌閃避他可透視人的目光。"就是那……那個。”
  “哦?"淡然應了一聲,他照舊戲謔般地輕吻她的臉龐、鼻尖,兩手開始游移她身上,摸索她的頸線。
  “不!"當他解開她襟上繡扣,手指欲探人她衣內,她扭身掙扎,"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的慌亂又使他微笑,他定住她面容,吻她的唇。他吻得越發深切且不容反抗,用勁之柔之巧可以使人銷魂。
  直到輕倩璇柔順地癱軟在他杯里,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床板上。
  离開他的怀抱,輕倩璇的臉上有茫然,有惊恐。
  “今天到此為止。"雍涯歆食指指尖輕點她鼻尖,"可是,你總不能天天不方便。”
  當輕倩璇完全回過神,房內只剩下她一人。
  她又覺頭暈,不知是雍涯歆在她唇上的吻触所致,或是水土不服症狀又發。
  她應該躺下歇息,但她沒有。她找出二件暗色輕便男衣,打算夜探地牢,看看那名被逮的間諜是不是她的兄長。
  西雍將王府內,雍將王舒适地枕在宓王妃腿上,由宓王妃喂食水果。
  宓王妃丹蔻紅的指甲撥去紫葡萄的果皮,果子放人雍將王嘴里,然后纖手等在他下巴,准備拿他吐出的籽。
  她的媚眼瞟了在旁的許百一下,以會酥麻人神經的聲音道:“王爺,許先生站在那等好久了。”
  “嗯……"葡萄甜美汁液流出雍將王嘴角,宓王妃立即為他抹去。"什么事?”
  雍將王問得漫不經心,許百有些躊躇,話在嘴邊要說不說。宓王妃朝他使眼色,要他有話就說。
  許百遂開口,"是有關小三……”
  雍將王突然嗆咳,宓王妃赶緊扶他半坐起,輕拍他的背,"早叫你小心一點,你看嗆著了吧!”語調雖屬苛責,卻也顯露她与將王的親密。既然許百的話不幸被打斷,她索性主導話題,"說到小三,我才想起好些天沒見著他,怎么了?”
  “他現在被關在統帥府的黑牢里。"許百恭敬回答。
  “統帥府的黑牢?為什么?”她好生諒訝。
  “統帥大人認為他是其他州郡派來躲藏在將王府里的密探。”
  “小三是密探?"她搖著雍將王手臂,告訴他:“小三怎么可能是密探?不可能!”
  雍將王捻捻下巴胡須。安于眼前幸福的他,身上殘存些許將官气息,但當年不可一世的威風神气已不复見。"雍涯歆說他是,他就是吧!”
  “罪名不能這樣定的呀!"宓王妃倚在他怀里,撒嬌道:“你這樣說,分明要臣妾擔憂。哪天他也說我是密探;把我抓去關起來,您是不是也一樣見死不救?”
  “王爺,小三大字不識兩個,不可能是當探子的料?"許百挑選适當時机插話。
  “嗯……"雍將王沉吟兩聲,思考了一呀,"既然他不是,雍涯歆還他公道才對。”
  宓王妃嬌柔臉龐驟然僵硬,坐正身子,重重歎口气:“唉!”
  “為什么歎气?"雍將王關心地問。
  “王爺不知,現在外面盛傳您只是個名副其實的空殼子,真正的大權早就全落在統帥大人身上。沒錯,他是您親生儿子,您這位子遲早交給他;但他這會儿明明還只是坐鎮統帥府,卻越權,管到將王府的人事來了……"她垂下睫,又輕歎口气,"臣妄只是無知的婦人,但連臣妾要都看得出,他的所作所為,根本……根本沒把您放在眼里……”
  明白她歎气的原因,雍將王非但不以為許,還越發高興。"這有什么關系?雍涯歆驕傲霸气像极了年輕時的我。就連那風流性儿也跟我一模一樣。好!好啊!”連聲叫好后,仰頭大笑。
  像年輕時的你就槽了!宓王妃雙眉糾結,眼角几乎溢出淚水,"臣妄雖然無幸見到王爺您年輕時的霸气模樣,但多少听過您闖蕩過來的英勇事跡。如果統帥大人像您當初的冷血無情,臣妾會怕……"她懼怕地捧住胸口。
  “怕什么?”
  “怕您當他是個好儿子,他卻不認您是他爹。”
  “他敢!"愛妃所敘述的情況挑動他的情緒。
  “他怎么會不敢?"宓王妃繼續火上加油,"沒跟你說一聲就抓走小三,分明吃定你,認定你不敢吭聲。”
  “誰說的?"將王爺拍桌,震動桌上餐盤,几顆葡萄滾落桌沿。"我年紀是大了,想要好好享福、好好陪你,大部分的事交給下屬去打理;但這可不代表我沒了威嚴、沒有統治能力了!”
  “臣妾不信。"宓王妃抱住他身側,在他耳畔說:“臣妾還是怕……怕有一天,他主統帥府,將臣妾當成臭老太婆給攆出城……”
  “不怕、不怕。"雍將王哄她,"本王明早就派人到統帥府去要回小三,這總行了吧?”
  宓王妃嬌媚地嘟嘴,"要得回來嗎?”
  “只要說是我下令,他不可能不放人。”
  “真的?”
  雍將王捏捏她的小下巴,"當然是真的。許百,這件事就交給你。”
  “是。屬下遵命。"他退后兩步,"屬下告退。”
  許百轉身前,投給宓王妃一個贊賞眼光,宓王妃朝他驕傲地挑挑眉。
  許百退出殿堂,必恭必敬的模樣立刻變成邪惡狡詐,猶如一匹詭計多端的豺狼。
  西雍將王在他眼底,只是個有勇無謀的昏君,難以成為南許稱霸天下的阻礙;不過,若能拉攏他,繼而掌握西雍兵力,不啻為一股強大助力。
  這是許久以前,身為南許軍師許百的看法。事實證明,雍將王的确极易擺平;他很快地被宓儿迷得神魂顛倒,加上宓儿長久在他所吃的食物中下藥,他的体力精力大不如前,對政事不再有興趣。
  眼見兵力強大的西雍即將他們操縱、玩弄于股掌之間,軍權卻被雍將王的長子雍涯歆奪去。
  許百原欲如法炮制,收服雍涯歆。沒想到雍涯歆雖然性好女色,卻絕不沉溺。該死的是,他統治能力胜過雍將王的數倍。若繼續這樣下去,西雍將嚴重威脅南許霸業。
  所以,他必須趁他未成气候之前,赶緊想出方法,除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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