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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東方夢遠抱著斐珞的身体,臉上盡是瘋狂的淚痕。
  斐珞,他愛東方夢遠將近二十年,沒有人知道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對她一見鍾情了。沒有人知道,廿年前他就對他的父親說:“我要娶她!”
         ※        ※         ※
  凌晨的海岸線一片昏蒙,不遠處的小燈塔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海面上的波濤异常平靜,原本涼爽的海風竟也感應到什么似的——帶著血腥的悶熱。
  他們無法循正常途徑回香港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了,因為他們連這個小鎮都出不去了,更何況是到達机場?
  這种情況下,最簡單、也最快速的方法自然是“偷渡”出去。
  有點狼狽,沒想到他們居然要用這种方法回香港,沒想到以他們目前的身分地位,居然還會被困在一個小鎮上而動彈不得!
  四周的气氛有些僵硬,東方夢遠、葛無憂、崇煥然三個人站在一塊岩石的后面,等待著接應的船只。他們三人的神情雖堅定,卻也有迷惘,因為誰也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么樣的危險?
  “船來了。”斐珞拿著手電筒低聲說著:“小船在前面等我們。”
  “不必游泳?”葛無憂輕輕地笑了起來。“不錯嘛!至少不用自己游過去。”
  “你的心情可真不錯。”崇煥然咕噥著,扶了東方夢遠一把;葛無憂最令人欣賞的地方就是,不管遇到什么情況,他都不會失去他的幽默感。
  斐珞將小船拉近一點,神情有些緊張。“快一點!我覺得不太對勁……”
  他們加快腳步上了船,事實上,這种直覺是每個人都有的;在這樣的深夜里,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究竟從何而來?
  斐珞殿后,奮力地將小船往海里推……
  突然一聲致命的槍聲划破長空……
  “斐珞!”東方夢遠震了一下,卻見斐珞一語不發地繼續將小船往海里推。
  “斐珞!”葛無憂握住了他的手。“上來!”
  槍聲再度響起,崇煥然立刻反擊;但是黑暗中根本看不見開槍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斐珞,快上來!”
  “停下來!”夢遠尖聲叫了起來。“停下來,斐珞!”
  斐珞使勁一推,整個人卻往海里倒下……
  “斐珞!……”他們不顧一切地將他拉上來,小船在槍聲中緩緩開出海岸線……
  “斐珞!”夢遠輕輕地喚著;葛無憂則將斐珞的身体翻了過來……
  他的雙目未闔,子彈穿過身体的傷口怵目惊心地呈現在他們的眼前,血如泉涌而出——在他的額頭上、在他的胸前、在他的大腿上……
  夢遠尖銳的呼嘯聲,惊醒了平靜的海面。
  波濤震天翻攪起來!
  葛無憂忍住了悲痛,輕輕地想闔上斐珞的雙眼,卻被夢遠用力推開。“不要……”
  她抱著斐珞的身体,臉上盡是瘋狂的淚痕。“斐珞……”
  斐珞卻閉上了眼睛,他的臉上沒有痛苦,仔細看的話,或許還會看到他臉上那絲淡淡的笑意和滿足……
  斐珞,他愛東方夢遠將近二十年,沒有人知道他第一次見到她就已經對她一見鍾情了,而且,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更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候對他的父親——也就是當時東方會白虎堂的堂主說:他要娶她。
  就這樣,他一直深執摯情,陪了她二十年——
         ※        ※         ※
  “你有毛病。”房俐華微眯著雙眼打量她;這時凱羅正在替咚咚和丫丫梳頭。“你真的有很大的毛病!”
  凱羅嚴格地審視自己覺得不怎么樣的毛病,然后又奇怪著電視上的雙胞胎怎么都可以梳一樣的發型、穿一樣的衣服呢?
  不管她如何努力,都做不到將兩個小小的腦袋上的頭發梳得一模一樣,她有點泄气地看著丫丫。“為什么我怎么梳都會不一樣?”
  “你有在听我說話嗎?”阿俐抗議地嚷道。
  “有啊!可是你說我有問題啊!難道我還要對你說:對對對!我就是有毛病是不是?”凱羅揮揮手,終于放棄。“怎么搞的嘛?為什么就是梳不好!”
  “笨!”阿俐看不過去地將咚咚拉到身邊。“別理她,凱羅對這個一點天分都沒有,她很差勁。”
  “差勁。”丫丫有樣學樣地取笑凱羅。
  “你這個小忘恩負義的家伙。”凱羅笑了起來,將丫丫抱進怀里。“阿俐阿姨才差勁!光說不練,我們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厲害。”
  二十分鐘之后,阿俐高舉白旗。“我認輸了。”
  “哈哈!”凱羅得意地看著阿俐將咚咚的頭發几乎要打成死結的滑稽模樣,笑得她直不起腰。“哈哈……”
  “我認輸了啦!”阿俐欲哭無淚地瞪著咚咚頭上那說不出是什么發型的頭發。“哎呀!怎么辦啦?黎若星……”
  “搬救兵了吧?”凱羅賊笑著抱著丫丫。“你看,她也很差勁啊!”
  “差勁!”丫丫快樂地下評語。
  黎若星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你們兩個玩夠了吧?”她看著兩個小女孩頭上不成樣的發型,不由得搖搖頭。“天哪!你們兩個還是女人嗎?”
  凱羅連忙將丫丫推進若星的怀里。“真女人!那就交給你了,我去找崇寶。”
  “喂!”阿俐叫了起來。“現在就逃跑?太遜了吧!”
  “算了啦!你拷問她一個早上了,還不放過她?”若星輕柔地替丫丫綁頭發。“反正一問三不知,說不定她還跟你來個相應不理,气死你!”
  “真不好玩。”阿俐將咚咚抱了起來,將下巴靠在孩子的頭上。“逃避有什么用?還不是要面對?”
  “當年你面對感情的時候,就沒逃避過?”
  阿俐聳聳肩。“當然有,不過情況不同啊!我沒愛上那么令人傷腦筋的人。”
  “就是因為這樣才值得同情。”若星憂心地歎口气。几天前港口邊找到一具男尸,凱羅立刻瘋了似地跑去看,等到确定不是葛無憂和崇煥然的時候,她還差點沒當場感謝天地。
  是東方夢遠身邊的斐珞……
  那种感覺很恐怖!這几天,凱羅看起來雖然很平靜,和平常沒什么兩樣,可是她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過!
  阿俐無奈地抱著孩子。“他們都沒打過電話來嗎?”
  “嗯……”若星替丫丫綁好頭發,溫柔地親親孩子。“好啦!換咚咚。”
  咚咚快樂地跳出阿俐的怀抱,乖乖地站在若星的面前。“換我了!”
  丫丫則一副鬼靈精的模樣,走到阿俐的面前,阿俐微微一笑。“漂亮小女生,要不要阿姨抱抱?”
  丫丫點點頭,臉上有粲然的笑。
  阿俐輕輕地抱起孩子,她們總不由自主地疼愛著這三個孩子,不只是因為他們可愛值得寵愛,更因為——或許他們再也得不到父親的擁抱和寵愛……
  “這是什么玩藝儿?”凱羅瞪著崇寶所畫的畫,那上面五顏六色的很難看出究竟是什么東西。“你該不會是學孟齊畫抽象畫吧?”
  “當然不是!”崇寶听起來飽受侮辱。“這是你那兩只小海馬!”
  “海馬?”凱羅訝异地睜大雙眼,將那張畫拿了起來左看右看。“海馬?不會吧!有點像小狗倒是真的。”
  “看錯邊了啦!”崇寶气急敗坏地將畫反個方向。“你很笨耶!”
  凱羅這才笑了起來,摸摸他的頭,說:“我跟你開玩笑的啦!畫得很好啊!有沒有給孟齊叔叔看過?”
  “有啊!我就是和他一起畫的。”崇寶有點驕傲地挺起胸膛。“他說我很有畫畫的天分!”
  “瞧你得意的樣子。”凱羅笑著□□他。“說你好,你就□起來了!”
  “我才沒有,我說的是事實。”他得意地挑挑眉!
  “你啊!”凱羅忍不住大笑,用力抓著崇寶的腳底搔痒。“不教訓教訓你,你越來越囂張!”
  “啊!救命啊!救命啊!”崇寶立刻大叫:“孟叔叔、阿姨們!救命啊!”
  “叫誰都沒用,還不快認錯!”
  “不認不認!就不認!”
  “不認?”凱羅邪邪地笑著。“好啊!千万別認錯啊!千万別認!”她說著,雙手已伸向他的腋下……
  “哇!”崇寶大叫著滿屋子亂跑。“虐待儿童啊!”
  “我就是要虐待你!”凱羅也滿屋子追著他跑。
  崇寶跑到門口,將門一拉開便愣住了……
  “抓到了吧?”凱羅一把抓住他,才發覺他正呆呆地站著;她莫名其妙地問:“怎么了?”她抬起頭,才發現門口站了一個動人的女子。“你是……”
  “崇寶,不認得阿姨了?”
  是張旖倌——崇煥然的妻子的孿生妹妹。
         ※        ※         ※
  回到香港之后,夢遠整個人都變了。
  她比以前更加安靜沈默;她總是定是的看著前方的某一個點,可是她做起事來卻絲毫都不留情!
  過去的東方夢遠賞罰分明,現在的東方夢遠卻冷血無情。
  斐珞的死對她所造成的傷害遠比他們所能想像的。
  甚至遠超出她自己的想像。
  她連斐珞的尸体都不能好好的安葬,斐珞卻無微不至的照顧了她十年;這十年來,斐珞陪她念書,斐珞替她打架,斐珞替她挨打,斐珞……
  斐珞……
  “少主!”白虎堂的人輕輕地叫了一聲。
  “找到我爸爸了嗎?”
  “還沒有,不過找到阿基和阿龍了。”
  “人呢?”
  “一個在醫院里,另一個我們帶回來了。”手下打開門,門外站著傷得不成人樣的阿基。
  “少主……”阿基跛著腳沖了進來。“少主,你終于回來了!”
  夢遠微微一笑,站了起來。“快坐下吧!慢慢告訴我所有的事。”
  阿基興奮地點點頭。“少主回來,我們就可以放心了。”
  “我爸爸呢?”
  “不知道……”他慚愧地低下頭。“那天,我們四個人護著老龍頭躲到小麻將間里,可是他們還是不放過我們,一直追著不放手;我們讓阿林和華仔帶龍頭跳窗戶走,我和阿龍沖出去擋住他們……后來……后來我就不知道了。”
  “立刻派人去找華仔和阿林。”
  “是!”
  夢遠來到阿基的身邊。“你傷得怎么樣?要不要緊?”
  “我沒事——可是阿龍……”
  “放心,我會讓人照顧他的。”她靜靜地回答:“你們做得很好,我和我爸爸都不會忘記的。”
  “少主……”阿基有些訝异地看著她;東方夢遠的表現太鎮定,几乎不像她以前的表現。
  “阿基。”葛無憂和崇煥然突然自夢遠的身后走了出來。“你看起來像個木乃伊。”葛無憂不改幽默本色地看著他。
  “無憂?崇煥然?”阿基興奮無比地跳了起來。“你們——你們回來了……”
  葛無憂聳聳肩。“當然啦!不回來怎么行?不過這件事先別讓其他的人知道。”他朝阿基眨眨眼。“給他們一個惊喜好了。”
  “你們回來,那東方會就有救了。”阿基不停地點著頭:“如果你們再不回來,我們可就完了!你們不知道,青龍堂和虎幫的人簡直已經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了……”
  “看到你這個樣子,大概也清楚了。”葛無憂打量阿某一身的傷。“唔——連東方會第一打手都被打成這個樣子,可見他們真的是目中無人。”
  阿基連忙將身上的繃帶扯下來。“我沒事的,只不過一點小傷!你們要做什么,可不能叫我一個人留著,我也要和你們一起!”
  “不行。”夢遠淡淡地開口。“你中了三槍,不能再讓你做事了。你回醫院去休息。”
  “少主……”他哀求地看著崇煥然,“老大……”
  “你先回去,有事我們會去找你的。”崇煥然溫和地說著:“反正也沒什么人可用了,你真以為我們會讓你休息多久?”
  “那好,我現在就回去!”阿基這才興高采烈地點頭退了出去。
  “你們找到人了嗎?”東方夢遠語顯焦躁地詢問著崇煥然与葛無憂。
  “沒有,不過已經放話出去了,我想他們會盡快帶老東方回來的。”崇煥然有些疲憊地揉揉眼睛,香港就這么點大,老東方還能躲在哪里?
  他們已經回來好几天了,几乎所有老東方可能去的地方,他們都已經找過了,卻一點蹤跡也沒有。時間拖得越長,他們的心就越冷……
  如果再沒有老東方的下落,那可能性只有一個——他死了。
  “我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東方夢遠突然開口,聲音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栗。“東方會容不下叛徒,我要青龍堂堂主的命!”
  “不行!”崇煥然抬起眼。“在沒有找到老龍頭之前,我們不可以輕舉妄動。万一老東方要是落在他們的手里,那怎么辦?我們會害死他的!”
  “如果老爸真的落在他們的手里,那我想不出他們有什么理由要留著他的命?殺了他不是更好?”她堅決地說著:“斐珞是為我而死的,我不能讓他白死!”
  “沒人喜歡為你死。”葛無憂開口了。
  “無憂——”
  葛無憂對崇煥然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斐珞愛你這么多年,他當然不想為了你死;如果可以選擇,他會選擇為了你而活著;但是現在他已經死了,你要報仇是理所當然的,只是不要再犧牲更多的人了。老龍頭如果落在他們的手里,那一定還活著,因為他會是他們牽制我們最好的武器!他們現在一定已經知道我們回香港了,你要青龍堂堂主的命,我隨時可以替你拿回來;可是如果因此而害死了老龍頭,你是不是也要找我報仇?”
  “別在這個時候跟我要嘴皮子!”東方夢遠气憤地瞪著他。“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希望我坐在這里乾等消息?還是等下一具尸体……”
  “我希望你冷靜!”葛無憂咆哮著打斷她。“你現在這個樣子,只會拖累我們,你什么事地做不好!”
  冷靜……
  東方夢遠深呼吸三秒鐘,卻仍然無法停止內心翻攪的痛楚!
  如何冷靜?
  斐珞死了!
  如何冷靜?……她烏黑的眸子里沒有冷靜,只有混亂痛苦的神情。
  葛無憂大步邁向她……
  “無憂!”崇煥然擋在東方夢遠的前面。“你不要再逼她了!”
  “你閃開!”葛無憂用力推開崇煥然,一個箭步便走到她的面前,猛力握住她的雙肩。“你醒一醒!”
  “無憂!”崇煥然強拉著他,試圖將夢遠和他分開。“你瘋了!”
  “瘋的是她!為了一個斐珞,她連老子的命都不要了!”葛無憂突然一巴掌打在東方夢遠的臉上……
  清脆的響聲,同時令他們愣住了!
  崇煥然怔怔地看著東方夢遠——她好像突然醒了,她好像是大夢初醒,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茫然的眼里緩緩地流下了兩滴淚水,火辣辣的五指印正清晰地浮顯在她蒼白的臉上。
  葛無憂站在她的面前,用著從來沒有過的溫柔眼神看著她,用著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口吻低低地對她說著:“我在這里!”
  夢遠傻傻地看著他,雙手不由自主地攬上了他的肩,一聲悲鳴終于傾瀉出她所有的悲傷痛楚。
  崇煥然深吸一口气,轉身离開。
  几乎忘記——江湖儿女——生离死別……
         ※        ※         ※
  “我知道他一定會去的!”旖倌淡淡地歎口气,黯然的笑聲像是諷刺般地傳了出來。“可是我就是無法忍受這一點。”她看著無涯的海洋,不由得停了下來。“每次想到這儿,我就覺得心痛。”
  凱羅無言地跟在旖倌的身后,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她是不能說些什么的;她不過是個外人,只是不能明白旖倌為什么要對她說這些?
  “我已經在這里住了兩天了。從知道我姊夫到香港去了之后,就一直想來看看孩子們——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把他們帶回台北去。”
  “帶他們去台北?”凱羅訝异地。“為什么?我和他們相處得很好,而且我也答應過崇先生在他回來之前,會好好地照顧他們的。”
  “你跟我姊夫認識很久了嗎?”
  凱羅笑了笑。“認真說起來的話,還不到一個月。”
  “他放心把孩子交給你,你們一定已經很熟了吧!”旖倌黯然地。“我知道他是有資格替孩子們再找一個母親的,畢竟孩子們都還小,而且他也還年輕,沒理由叫他當一輩子的鰥夫……”
  “張小姐!”凱羅連忙揮揮手。“你誤會了!我和崇先生只不過是——是……”是什么?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
  面對張旖倌,她怔怔地思考著,她和崇煥然只不過是什么?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和崇煥然又是什么?
  她突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旖倌理解地點點頭。“我知道,你不必解釋些什么;我已經說過了,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我只希望孩子們能過得好就可以了。”
  孟齊說張旖倌是個性格暴烈的女子,但現在的她卻絲毫也看不出有任何暴烈的傾向。
  張旖倌看起來有點寂寞,或許她的保護色強烈了一點;但是每個活在都會里的人,不都是如此的嗎?
  “旖倌——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凱羅有些不知所措地。“我大概太久沒回到都市了,連話都不太會說了。”
  “當然可以,我不是也叫你凱羅嗎?”她淡淡地笑了起來,笑容融化了她臉上那濃郁的蕭索。
  凱羅帶著她坐在海邊的一截枯木上。“我听孩子們說,你和他們的母親是雙胞胎?”
  “嗯,我家有雙生子的遺傳,我父親也是雙生子。”
  “你和你姊姊的感情一定很好。”
  “非常好。”旖倌望著大海,輕輕地說著:“旖歡和我雖然在性格上完全不同,可是我總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她微微地歎口气。
  沈默了許久,她繼續說:“我和旖歡一定是同一個人!”她笑了笑。“這种感覺是很難形容的!我們小時候,旖歡和我總會一個說一句話的上半部,另一個說下半部,從來都沒有發生過錯誤!她過世之后,我總是覺得自己已經死了一半了……”
  凱羅毫無知覺地握住了她的手。“真好!我是獨生女,我很羡慕有兄弟姊妹的人。雖然旖歡死了,可是她還可以藉由你而活著。”她突然轉過頭看著她。“你不會有那种感覺嗎?旖歡藉由你而活在這個世界上?”
  “會,可是我不敢有那种想法。”旖倌的表情复雜。“那种感覺好可怕!就是因為那樣,所以我不敢太接近姊夫。”旖倌抱著頭輕輕地說著,語气里有深深的恐懼。“我怕我會活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凱羅怔怔地看著她,她的臉上充滿了复雜的表情……
  “很好笑吧?”旖倌黯然地垂下眼。“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這种感覺,有時候我恨希望旖歡真的是藉由我而存在著;可是有時候卻又感到恐懼、害怕……”她突然頓了一下。“我怎么會跟你說這些?”
  凱羅拍拍她的手。“或許是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有時候,有些話只能對陌生的人說。”
  旖倌看著她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握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了解了……
  魏凱羅看似不拘小節,卻容易讓人真心……
  凱羅深吸一口海風的清新。“我有時候也會的。我心里藏了很多話,卻不知到從何說起、對誰說起……”她微微一笑,居然對旖倌眨眨眼。“你一定想不到,其實我已經決定不結婚的。”
  “不結婚?”
  “意外嗎?”凱羅聳聳肩,站了起來。“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經決定了的。”
  “為什么?”
  “為什么?”凱羅淡淡地笑笑。“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幸福的婚姻,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結了婚卻仍然幸福的女人,甚至連我的父母都是一樣的,他們結了婚卻又彼此仇視、彼此憎恨……”海濤洶涌,彷佛是她當年躲在牆角時的心情……
  “但是你的朋友們不都是很幸福嗎?”旖倌搖搖頭。“旖歡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是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卻是個幸福的小女人!并不是每個婚姻都是你所看到的那么槽的。”
  “或許吧!”她聳聳肩。“或許我的家族特別不受到婚姻之神的眷顧吧!至少我沒見過我的家族中有那對婚姻是幸福的。”
  “所以你決定不結婚?”
  “該不會連你也打算勸我改變主意吧!”
  旖倌無言,只靜靜陪著她看海。
  各人頭上一片天,她該說什么呢?
  每個人心中都有痛——誰能幫誰?誰又能勸得了誰?
  這兩雙看著大海的眸子,各有著不同的悲喜,誰又真能燎解誰?
         ※        ※         ※
  “只要你同意把東方會交給我們,那你還是我們的老大,我們會像過去一樣尊敬你,絕對不會傷害小東方,或任何東方會里的人。”
  老東方悠閒地抬眼。“你不嫌煩哪?從早到晚要說几次?我都已經回答得煩了!”
  “你這么固執做什么?”青龍堂的堂主不厭其煩地坐在老東方的面前。“反正你也不要東方會和我們這些兄弟了,那么,由誰來掌管不是一樣嗎?”他笑著,端了杯水放在老東方的面前。“老大啊!我們兄弟几十年了,我的為人你也知道,何必弄得大家翻臉,這么難看呢?”
  “難看?”老東方一臉訝异地。“難看嗎?哪里難看?我不覺得難看啊!我倒覺得現在這樣不錯啊!”他揮揮手,指指四周亂七八槽的環境。“這种地方,我平常想住都還求不到,現在你給我這個机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東方胜!”
  “別吼我,我耳朵沒坏,听得很清楚,有什么話,你可以慢慢說。”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他青著臉冷冽地說著:“別以為小東方帶了人回來就有什么用。我告訴你,現在整個香港都在我的控制之下,我要他們几條小命簡單得很!如果你還想活著看你的女儿,那么,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槍!”
  几十年的兄弟——老東方澀澀地微笑。“隨便你,你要東方會的心,我是早就知道了,如果要給你也早就給你了,不必等到現在。”
  老東方冷冷地看著他。
  “兄弟,你心狠手辣!東方會若給你,你只會害人,我宁頂毀掉它……”
  青龍堂堂主猛力一掌,揮在老東方的臉上!
  老東方居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是給臉不要臉!”他冷冷地看著他。“無所謂,你不給,我一樣拿得到!不過這可就要你付出比較大的代价了……”
  “代价是人說的。”門后傳出了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誰?!”青龍堂堂主緊張地四下張望。
  葛無憂和崇煥然的身影一左一右地出現在昏暗的燈光下:“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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