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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宿敵


  夢魘

  夢——
  望高山顛
  狄奧圖坦……
  他夢到了那一夜,狄奧圖坦從他的父親手中奪走了圣劍!
  他親眼看著狄奧圖坦如何將圣劍刺人父親寬廣的胸膛之中,而他的耳畔至今猶自回蕩著父親痛楚的狂叫聲!他看到狄奧圖坦如何狂笑著揮舞著獵魔族的圣劍,而那圣劍如何划過他兄長的頸項……那輕微的嘶聲如今大得仿若雷鳴!
  他夜夜難眠,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過去殘酷血腥的景象;父親与兄長不肯安息的靈魂夜夜來到他的床畔,訴說著他們未完的志愿、訴說著他們慘死的冤屈。
  再一次,他狂叫著從床上一躍而起:“狄奧圖坦!狄奧圖坦!狄奧圖坦!”
  他的眼中泛著淚光,血紅色的光芒閃爍在他的眼里。
  “我要殺了你!”他起伏的胸膛,回蕩著誓言:“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狄奧圖坦!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怨恨的狂嘯聲回蕩在獵魔族的村落之中,靜默中的空气中充滿著肅殺之气。
  “天威。”
  帳篷被掀開,他的母親緩步而來,冷靜得仿佛只是例行采訪。她端庄的發髻一絲不苟地梳在背后,微涼的冷風自她身后襲來,吹撫著她洁淨雪白的長袍。
  當年她的丈夫和長子戰死异域、小儿子不知所蹤之時,她也是這副模樣,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沒有流露出半點痛楚神情,一直到她的小儿子滿身傷痕地回來,她的表情依然沒有變。
  許多年來她同樣地端庄、同樣謙恭有禮,冷冷的臉上找不到半點屬于過去的悲傷。她是這么地冷靜,冷靜到令人不敢置信!
  只是,每當昊月天威被惡夢惊醒的夜里,她總會出現,仿佛早已等待、早已預知。她從來沒有安慰過昊月天威,她只是出現,在儿子的床畔坐下來,緩緩地与地說几句話。
  淡淡的眼神、淡淡的話語。
  她是活著,只是不再笑、不再激動,甚至不再愛;她很盡責地盡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只是……她甚至不再蒼老,她的歲月仿佛在知道丈夫、儿子戰死的那一刻便停滯了!唯一剩下的,只有責任;責任,便是她的全部。
  “天威,今天是你十八歲的生日了。”
  昊月天威喘息著點頭,他很快抹去眼角的淚,平息胸中忿恨不平的怒火,然后重新冷靜地面對母親。
  “是的,十八歲。我已經是個成年人。”
  “依照我族的歷法,你現在的确算是一個成年人。”
  她點點頭,面對儿子因為极度訓練而長年黝黑的面孔,她竟緩緩地笑了笑。“天威,你知道你是昊月一族僅剩的男人了。獵魔族原本由三個族群組成,除了我族昊月之外,還有巴山与瀚海;瀚海一族自從百年前的戰役后便神秘失蹤了,誰也不知道那一族到底還存不存在,昊月一族只剩下你,而巴山一族雖然人數較多,但是他們開始与一般人類通婚,這是不對的,很快他們的血統將會混亂,這很可能會讓他們失去獵魔族應有的能力。”
  這是六年來母親与他說過最多的話!昊月天威心中不知怎么地竟隱約升起一股恐懼——他的母親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專注地望著儿子:“天威,你必須讓昊月一族的血統傳承下去,明白嗎?不管將來會發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答應我,不能讓吳月一族的血脈斷絕!”
  “母親,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話?”吳月天威焦急地握住母親冰冷的手:“母親,為什么突然說這种話?”
  “說你一定不會讓吳月一族的血脈斷絕!”
  “我——”他的母親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眼中閃出怒火:“答應我!”
  昊月天威立刻下床,低頭跪在母親面前:“是的!儿子答應你,無論如何一定不讓昊月一族的血脈斷絕。”
  “還有,一定要取回我族的圣劍!昊月神劍是威力強大的武器,只是沒有合适的人可以使用它;我相信只要取回神劍,要消滅魔族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儿子會的!那是父親的遺物,儿子一定會取回圣劍!”
  “很好……”她長長地歎口气,纖細的手輕輕地撫著儿子的長發。悠然的聲音讓昊月天威不由得背脊發麻:“巴山瑞儿是個好女孩,你不要辜負了她。”
  “母親?”
  “天威……這六年,辛苦你了。”
  “不,天威不辛苦,天威……天威一定會為父親跟大哥复仇!請母親寬心等待吧!”昊月天威哀求地抬起頭:。“母親……”
  “傻孩子……我……等不下去了……”她長歎一聲,潰然跌坐在床畔。
  昊月天威恐懼地發現母親的臉色竟轉為鐵青色!
  “母親!天哪!你吃了什么?我去請族長——”“不……”她微笑著流淚,搖搖頭,拉住儿子的手。
  “別去……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太久了……天威,原諒我的自私……我不是不愛你,我愛你更甚過自己的生命,只是……只是我多么想念你的父親……多么多么想念著他……那想念……教人生不如死啊……”
  “不要啊!”昊月天威仰天哭號起來。他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這一切?“別棄我而去!母親!求求你,不要連你也棄我而去!”
  “原諒我……”她气息微弱地輕撫儿子的面孔,留戀地再看一眼:“天威,我的儿……只剩下你一個人了……要堅強啊!要替我們報仇……要完成你父親的使命……天威,我的愛……別忘了我們都會在你身邊……永遠永遠守護著你……永遠永遠……”
  “母親……”他低下頭,淚水泉水一般落在母親轉為雪白色的臉上。
  她已經含著笑閉上眼睛,前去尋找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不要這樣……”昊月天威哭吼著抱著她、搖晃著她“不要這樣對我!天哪!不要這樣對待我!母親!回來啊!母親!求求你回來……”
  昊月天威凄厲的號哭聲響徹云霄……
  獵魔族村落的燈光紛紛亮起,他們沖到昊月天威的帳篷前,看到昊月天威緊緊擁抱著母親,歎息的聲音此起彼落……星光,也黯然了。
  昊月天威抱住母親的遺体,走到星光之下,他仰頭哭吼著狂喊:“狄奧圖坦!是你殺了他們!你奪走了我的父親、我的兄長,如今又奪走了我的母親!狄奧圖坦!我要將你碎尸万段!我要將你打人万劫不复的地獄!狄奧圖坦!昊月天威与你勢不兩立!你听到沒有?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狄奧圖坦——”
  夢——他再度霍然跳起!冷汗渾岑地打個顫,長劍穩穩地握在他的手心,但是他的手卻是冷冽的、沒有溫度的,滿手冷冷的汗水讓他知道自己其實有多么恐懼!
  十二年,十二年的漫漫歲月并沒有讓記憶模糊;相反的,那夢魘……一而再、再而三以可怕的清晰一次次無情朝他襲來!那些帶著甜味的血腥气息,那些又紅。又刺眼的顏色——忘不掉……有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天威?”巴山瑞儿匆匆忙忙赶進來:“你沒事吧?我听到——”“沒事。”昊月天威穩穩地坐在床沿,表情一如往常般冷靜自若。“我只是做了個夢。”一個夢中的夢,一個以無數悲慘筑成的夢。
  瑞儿不禁有些無措。天威的表情那么冷靜,感覺反倒是她多事了。
  她歎口气走到床沿,輕輕蹲下身子,那雙盈盈的眼眸深。情地注視著他。
  “別這樣。”她柔軟的手輕輕取下他手中緊握的長劍。“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假裝。”
  昊月天威一句話也沒有說,他起身离開帳篷,將巴山瑞儿忘在身后。
  巴山瑞儿只能默默低頭垂淚。
  昊月天威如今已經是獵魔族中的頂尖高手,他像一只嗅覺絕佳的獵犬一般四處追殺魔族,只要落在他手中,沒有任何魔族能夠逃出生天!但是那一點也不能滿足他,他的心中仍然充滿了仇恨;過去的一切日日夜夜盤据在昊月天威的心中,那真像某种惡毒的詛咒!
  他沒有任何感情可以分給她!盡管他的母親遺言希望他能娶她,但是昊月天威沒有愛、沒有感情,他的心里只有仇恨、仇恨、仇恨!
  等待了十多年之后,她真的覺得有些累了,而巴山家的旅長——也就是她的父親巴山星邁,父親對這一點更是感到十分惱怒!
  獵魔族人的數量這几年在巴山星邁的領導下雖然沒有減少,但是吳月与瀚海的族人都消失了,只剩下巴山一族苦苦奮戰,戰士的數量怎么能及得上魔族來得多?這對巴山星邁來說已經是個大問題,而他唯一的獨生女竟然還不肯選擇對象,反而苦苦守候著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
  原本巴山星邁對女儿与昊月天威的婚事十分看好;畢竟昊月天威乃是昊月族唯一的遺孤,而巴山星邁与天威的父親更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對當年自己沒有追隨他們去征討魔族,導致了昊月一族跡近滅絕的慘事始終無法忘怀!這些年來他對昊月天威特別容忍、特別愛護,也是基于對老朋友的歉意与對女儿的愛護。
  近來巴山星邁對巴山瑞儿与昊月天威的婚事絕口不提,但從每次昊月天威狩獵成功回來,而他卻沒有任何欣喜之情這一點看來,顯然巴山星邁已經不打算再容忍昊月天威對他女儿的耽誤——“找到妖魔了!”外面突然傳來探子的吼聲。
  獵魔村落霎時燈光大亮!
  很快的,村中所有戰士全都默默地聚集在旅長的帳篷前等待命令。
  巴山里邁穿著白色長袍,他黑色的長胡須在空中用蕩,一股無可言喻的威嚴從他出現便散發在整個空气之中。
  “族長,我們在法蘭西找到一處妖魔的巢穴!”
  “法蘭西?”巴山星邁微在起眉。
  “是的,据說魔族的領袖狄奧圖坦·拉薩路也出現在那里。”
  “确定是狄奧圖坦?”
  “十分确定!”
  戰士們議論紛紛,眼光無法克制地投向站在最邊緣處的昊月天威;只見他低著頭,但是他那微微抬起的眼中卻激射出懾人的光芒!
  是的,狄奧圖坦,那几乎毀滅了吳月一族的凶手!
  狄奧圖坦,魔族目前的最高領袖,听說他的威力強大無比,甚至連昊月神劍也無法克制他的魔力。
  “很好……”巴山星邁抬起頭,仰望天際星辰。親愛的老友們啊,我終于找到殺害你們的凶手了!我們將要為你們复仇——這一天終于來到!
  “很好,戰士們准備准備,我們明天出發。”
  “是!”巴山族的戰士們發出洪亮的聲音。
  這是他們多年來的等待!這么多年以來他們都只能狩獵那些被魔族轉換的無辜人類,卻連一個真正的魔族也找不到。他們早已不耐煩,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魔族的首腦,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巴山里邁的命令下達之后,戰士們很快地散開,回到自己的帳篷內准備事物,但是有一個人卻被巴山星邁叫住——“天威,你不必准備了,這一次你留在村落里留守,以免敵人趁隙而來。”
  昊月天威原本已經邁開的興奮步伐登時錯愕地停在當場!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巴山星邁:“留守?你要我留守?”
  “是的,留守。”巴山里邁威嚴地注視著已經長成高大男人的昊月天威。“你是昊月族唯一的遺孤,我不能讓你冒險參加這次的行動。如果你有任何損傷,我對你的父母無法交代。”
  昊月天威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這次出現了不易得見的暴怒!
  “不可能!那是殺死我父母族人的仇家,我不可能在這里留守卻不去為他們報仇!”
  “我當然知道對你來說不可能,但是對我來說卻是不可不能。”巴山星邁威嚴的臉上沒有半點通融:“天威,你難道真的自認對得起你的父母?你的族人?你是昊月族唯一的一個傳人,你答應過你母親什么?如今你做到了嗎?”
  “我當然知道我答應過我母親什么!我答應過我母親要取回昊月神劍!我答應過我母親要為我的父兄報仇!你不能阻止我!”
  “你也答應過你母親要為昊月族留下子嗣,你也答應過你母親不會讓昊月族徹底滅絕!那是遠比報仇更重要的事,但是你做到了嗎?在你做到這件事之前,你什么地方也不准去。”巴山星邁冷冷地揮手:“風火雷電,拿下他。”風火雷電是獵魔族的四大守護戰神,屬于世襲職位。每一代族長都會在族中挑選新的守護戰神。“不!”昊月天威忿怒地咆哮。
  但是風火雷電似乎早已知情且毫不猶豫來到他的周圍,他們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扔出早已准備好的束縛网,將他牢牢同住!
  “巴山!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阻止我!你不能把我關起來!”
  “我可以,而且我已經做了。”巴山星邁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到他的帳篷。
  “父親……”帳篷外昊月天威的怒吼聲響遍了村落,他的聲音那么巨大、那么忿怒,巴山瑞儿甚至可以听到其中那絲令人心碎的痛苦咆哮。“父親——”“你不必替他求情,我已經決定了。這是身為族長一定要做的事。”
  “可是天威他——”“瑞儿。”巴山星邁歎口气,他看著女儿充滿怜惜的面孔,不禁搖搖頭:“傻孩子,你不愛他嗎?你不希望他留在你身邊嗎?,我這樣做,不但是為了保住昊月族的血脈,也是為了你啊!你是最不該反對的人了。”
  “我知道,但是……”巴山瑞儿也歎口气,她低著頭苦笑:“但是我不希望是以這樣的方式,我希望天威能心甘情愿留在我身邊,而我知道在他复仇成功之前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所以你會在我离開之后偷偷放他走?”巴山星邁心知肚明地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把你們關在一起。”
  “什么,”巴山瑞儿錯愕地抬頭。巴山星邁的手在她眼前輕輕一揮,她的眼前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父親你……”
  “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們好,傻孩子,希望在我們回來之前你們已經成了親,而且有了孩子了。”巴山星邁微笑地歎息,他輕撫女儿溫柔婉約的面孔。也許他很自私,但是他不能讓昊月族斷絕,更不能讓女儿為昊月天威終生守活寡,他相信老友會原諒他身為父親的自私。
  帳篷外,昊月天威的吼叫聲仍然沒停,雖然風火雷電已經牢牢縛住他的身体,但是要他屈服恐怕還得花一點時間。
  巴山星邁對著天空苦笑著歎气:老友啊!看你的孩子多出色,他已經是最好的獵魔戰士了,但是他卻愚蠢得讓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讓他去,只是讓他像個莽夫般送死;不讓他去,是希望他能為昊月族留下一儿半女,否則……昊月族恐怕真的要在這世上絕跡——永不复存了!
   
         ★        ★        ★
   
  無情
  法國·巴黎。
  极度頹廢的年代。
  法國宮廷貴族奢華的作風延續到了民間富裕人家之中,整個法國沉浸在一片頹廢浪漫主義里。貴族們喜歡華麗服飾、珍饈美酒的奢侈程度令人咋舌!各种真真假假藝術家的地位尊榮,而一般平民百姓卻十分卑微而且生活清苦,那形成了貧富絕對懸殊的特殊景象。
  巴黎街頭隨處可見穿著華麗、談吐不俗的貴族仕女們穿著小馬甲和大蓬裙,拿著小碎花陽傘騎著馬在大街小巷里笑語穿梭;貧民們所生活的暗巷就在街道的另外一邊,极度華美頹廢与貧窮黑暗交織成巴黎詭异的印象。
  這是狄奧圖坦最喜歡的地方,他喜歡華服、喜歡舞會;當他喝下几杯葡萄酒之后,他甚至會同意他是喜歡人類的。
  他在圣瑪麗公園旁邊買了一棟豪宅,裝飾華貴得連皇室貴族也要瞠目結舌!他結交許多上流社會的貴族,在他們之間散播著關于“永生”的訊息。
  很快的,狄奧圖坦侯爵的聲名遠播。愈來愈多好奇的貴族穿梭在他的城堡里,交頭接耳地尋求他們的“永生”。
  狄奧圖坦很快征服了巴黎。
  他出眾的外表、風度翩翩的談吐与一擲千金的豪气,令許多人趨之若鶩!連皇室貴族也樂于与他結交,他們甘心臣服在狄奧圖坦的腳下。
  這一直是他想要的!他終于得到了,但狄奧圖坦卻絲毫也感受不到應該有的滿足!
  他最想要的人冷漠地對待他,她走過他的眼前,眼里卻從來沒有他的存在;他可以輕易地爬上她的床,占領她迷人的身体,但是他卻進人不了她的心。她,連對待一只小貓也比對他來得仁慈!
  十二年的時間,對异神們來說那并不漫長,但對一個等待愛情的男人來說卻是無比難熬!無法進人無涯沉潛的內心世界對狄奧圖坦來說變成一种折磨——他不斷努力討好,送她最好的禮物、最美的花、最珍貴的珠寶,無涯卻從來沒有對他笑過。
  無涯沒有按照他的期望怀有他的孩子,十二年中他也嘗試過轉換其他的處女,或是与人類的女子做愛,答案就是沒有、沒有、沒有!他沮喪、失望,但那都比不上無涯所帶給他的懊惱,仿佛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多少愛情,無涯就是看不見他。她就是不肯接受他……
  初到巴黎之時,他瘋狂地与各种女人做愛以填補內心的空虛;各式各樣的女人像是波浪一樣涌上他的床,他不停与她們性交,像是野獸——他的內心愈來愈空虛,直到所有女人的臉都變成無涯的臉。而他的心也空成一個任何物質、任何女人也填補不了的黑暗大洞!
  他大笑著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像過去一樣享受女人所帶給他的歡愉。他的心里只有一個人——那人卻正巧是全宇宙最恨他的人。
  “無涯。”再一次,像過去無數個早晨一樣,他來到她的房間,而她站在窗前背對著他。
  狄奧圖坦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比她美上一百倍的女人很多,比她溫柔一千倍的女人他也擁有過,為什么他就是不能放棄她?為什么他們之間的距离那么遙遠?好像他愈想靠近她,而她卻离他愈遠。
  狄奧圖坦來到她身后輕輕地擁她人怀,他歎息著摩拳她細軟的發,柔柔地在她耳邊低語:“告訴我,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你快樂?要怎么樣才能進人你的心里?只要你肯說,我什么都依你。”
  如同往常,無涯什么話也不說,她只是靜靜地等著。
  等著他放開她,等著他痛苦得咆哮、大吼——“對!我是錯了!當初我不該強行占有你!我的确先該給我們一次机會!但是你希望我怎么樣?時光無法倒流,難道這么多年來我對你的補償還不夠?”
  狄奧圖坦沮喪地松手。她的身体是那么地冷,僵硬得有如石塊;她像一只刺猥,看起來沒有刺的刺猥,只有在靠近她、擁她人怀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心頭被狠狠戮穿的傷口也才開始流血!
  他歎口气,放下手中的玫瑰。帶著露珠的花朵無比嬌媚,同樣融化不了她冰冷的心。
  “晚上會有一場舞會,我希望你能出席。”狄奧圖坦將她的身体換個方向,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如果你愿意出席,今天晚上我便不碰你,合理嗎?”
  很可笑的交易,巴黎多少女人渴望能与他上床做愛,而眼前這女人卻視他如洪水猛獸,為了不与他靠近,她會同意下地獄。
  她果然同意。雖然沒有開口,但她的眼神閃動兩下,這代表同意。
  狄奧圖迫慘笑兩聲:“很好。你要是喜歡的話,等一下可以陪西西亞去買几件衣服,亞伯罕會送你們去。”
  她回過身子,視線再度凝在圣瑪麗公園里的雕像上面。
  沒有生命的雕像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懂。但她的行為也許無理,而他的行為卻絕對可笑——當初他便是因為她的視線而買下這棟大宅。
  “這斗蓬……”狄奧圖坦輕輕將手中華麗的斗蓬披上她的肩。“天冷了,披著吧。”
  她依舊不肯說話,等他离去之后她才將視線轉回屋內。
  肩上的斗篷暖暖地還留著狄奧圖坦的溫度——她脫下斗篷凝視片刻,然后從手中燃起一把青綠色火焰,在無言的凝視中燒了它。
   
         ★        ★        ★
   
  圣高山顛,枯木水洞。
  “天威?天威?你醒一醒!天威!”
  潺潺的流水聲和巴山瑞儿的呼喚聲惊醒了他,昊月天威猛然一躍而起。他的動作那么快,快得巴山瑞儿不由得也嚇了一跳!
  “這是什么地方?”
  “枯木水洞。”巴山瑞儿苦笑。“看來我爸爸真的很生气,他居然把我們困在這里。”
  “我們?”
  “他怕我會私下放你走,所以把我也關進來了。”
  “巴山星邁!該死的!你該死!”環顧四周之后,吳月天威怒吼地猛捶洞內濕滑的岩石。這真的是枯木水洞,一個他永遠也無法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地方!
  枯木水洞一直都是獵魔族處訓叛徒和奸細的地方。
  這地方已經很多年沒有用過了,但是誰都知道一旦被關進這個地方,除非知道封住水洞上方枯木門的咒語,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出去;而枯木水洞的咒語,除了旅長之外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別這樣……”巴山瑞儿難受地拉住他受傷流血的手:“你這樣也無濟于事啊,爸爸他們早已經出發了。”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里?你那個該死的父親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難道他以為把我們這樣關在一起我就會与你做愛?他以為這樣我就會愿意娶你了嗎?”昊月天威瘋狂地咆哮著:“我不會!該死的!我宁可死在這里,也不會稱了他的心愿!”巴山瑞儿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昊月天威,淚水凝聚在她美麗的瞳孔里,而她難受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看到巴山瑞儿的表情,吳月天威的聲音梗在喉間。老天!他是怎么樣一個混蛋!他竟然對瑞儿說這种話……他真是個混蛋!
  “瑞儿……我……”
  “你不必……你不必解釋……”她哽咽地搖搖手打斷他,背過身去傷心地顫抖起來。
  “瑞儿。”吳月天威歎口气,輕輕握住她的肩。“我必須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
  不,事實是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說的、表現得還不夠清楚明白嗎?他不要她!就算地老天荒、就算世界末日,他還是不會要她!是她笨,是她自作多情,是她愚蠢得竟然不肯相信這一點……
  “瑞儿!”昊月天威轉過她的身子。“你听我說,我混蛋、我遷怒……我只是……只是……”他頹然靠在濕滑的岩石上深深歎息。“我真的……只是气瘋了!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父親會這樣做!”
  “父親這樣做也是為你好。雖然他的作法可議,可是他的出發點是好的難道你真的想讓伯父伯母死不瞑目?”巴山瑞儿難受地掩面痛哭:“你以為他愿意把唯一的女儿就這樣丟給你?你以為我……我……”
  她愈想愈難過,想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盲目等待。
  想自己這二十多年來的痴情愚蠢……他可以不接受,但是他怎么能這樣折辱她?
  “我真的很抱歉!我說過是我不好,我是混蛋,我……瑞儿,原諒我!”昊月天威又气又急地扶起巴山瑞儿:“別怪我!”
  巴山瑞儿輕輕地歎口气,哽咽的淚水還挂在眼眶。
  “我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和父親都太自作多情……是我們……是我們對不起你,不該把你關在這里。”
  昊月天威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也沒什么好說的。現在他一心只想离開這個地方,他一定得立刻赶上其他族人!
  巴山瑞儿抬起眼,昊月天威的眼光在洞穴里四下搜尋——他已經忘了她的淚水。
  這男人……這男人心里真的有過她?換作二十年前,當他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她可以肯定回答,但現在?現在的昊月天威還認識她嗎?還記得她嗎?命運為什么如此作弄人?為什么如此無情冷酷地摧毀他們之間曾有過的一切?!
  “哈……哈……我真是蠢!真是蠢……”
  突然的笑聲令吳月天威惊訝地轉頭。“瑞儿?”
  她哭哭笑笑,無法自制地哭哭笑笑,披頭散發的樣子十分駭人!吳月天威震惊地握住巴山瑞儿的肩:“你怎么了?瑞儿?你怎么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你別嚇我!”
  “嚇你?我嚇得了你嗎?”巴山瑞儿咬著牙抬眼,悲傷得無法遏抑。而淚水不斷涌出:“天威,我問你一句話。你真的愛過我,真的想過娶我嗎?”
  這一問,讓昊月天威傻住了!十多年來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的心容不下這個問題。“瑞儿……”
  “很好,這就是你的回答。”
  巴山瑞儿深吸一口气,整個人仿佛大夢初醒!這個問題早在很久以前她就該問了,只是她沒有勇气,各种不同的理由讓她不敢問,就算天威想說,她也不想听;如今她不能不听、也不能不知道,不管她喜不喜歡、不管她會不會傷心,這便是答案。
  他們是獵魔族人,她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天威沒有錯,錯的是她。
  “瑞儿,你一定要在這种時候問這個問題嗎?”昊月天威無奈歎息。“現在我真的只想离開這里而已。”
  “我會送你出去的。”巴山瑞儿仿佛失去了全身的气力,她茫然地坐在地上喃喃地說道:“等一下……讓我休息一下就送你出去。”
  “你真的能夠送我出去?你知道咒語?”昊月天威大喜過望。
  “我知道,小時候……我偷看我父親的手冊,上面寫得很清楚……”她垂頭,淚水無語落下。
  昊月天威興奮得想要大叫,但是他也看到了巴山瑞儿的淚水。他只能蹲下身子,輕輕地擁她人怀。
  “我很抱歉,真的,請你原諒我。等我回來的時候,我會補償你的。”
  “不用跟我道歉。”巴山瑞儿靠在他的怀里,忍不住痛哭起來。可是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听起來還是那么俏皮,像是他們小時候,她甚至到現在都還那么努力。讓自己听起來愉快一些;只是那強忍著哭泣的聲音怎么會變得那么悲慘無助?“我才不要你的補償……你真是個無情的家伙!反正……反正你也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
  “你不是。”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前,二十多年的愛情所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擁抱。“我知道你不是。”她慘笑著假裝她的心并沒有實際上那么痛。
  “你——”
  “別動……”她破碎地低語。假裝不了……她辦不到;實際上好痛……真的好痛啊!“別動……讓我靠著你……只要一分鐘就好了。真的……只要一分鐘……”
  “瑞儿……”
  一分鐘。她不敢要得更多了,這是她唯一能擁有的,這一分鐘就讓她完完整整地擁有他吧!
  昊月天威難受地緊緊擁住巴山瑞儿。“對不起……天哪!對不起……對不起……瑞儿……”
  巴山瑞儿再也忍不往地拗哭起來。對不起……
  二十年的愛戀……呵!她長達二十多年的愛戀啊,竟然就只值那么一句“對不起”……
   
         ★        ★        ★
   
  宿命
  舞影飄香。不知道哪里來的茉莉香气,隱隱約約飄散在空气之中;悠揚的樂曲,風一般穿梭在大廳里,穿過高貴的仕女、繞過紳士們的衣袖來到窗口遠揚而去。
  遠遠地傳送到天際,又是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一輪檸檬月冷冷挂在天空里。
  嘻笑聲快樂地傳送,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狄奧圖坦華美的大廳里,在那里,奇蒂拉正以她那火一般的舞影讓紳士們心醉!
  她妖美的銅体有如靈蛇般曼妙,魅惑的眼神活生生是來自魔界的絕佳誘惑;她的舞姿多么隨性,舉手投足之間卻輕易撩起男人欲火。奇蒂拉很了解自己的魅力,她若無旁人,偶爾一枚致命秋波已經足令男人喘息難捱!
  而冷冷的她,站在遠遠的角落。臉上戴著由各种華麗寶石所綴成的面具,清冷得仿佛一朵白蓮。与奇蒂拉妖美的火焰相映,她凝若秋水。
  狄奧圖坦正被一群巧笑情兮的貴婦絆住,不知道有人說了什么笑話,貴婦們笑得花枝亂顫,美麗的羽扇不停揮舞,放肆的笑聲穿過廳堂來到她面前。她眼不抬。眉不皺;一切皆与她無關。
  “那么無聊嗎?我可有榮幸請你跳支舞?”紳士來到她面前。高挑勻稱的健碩体態配上一頭暗金色、亂得迷人的短發;他也帶著面具,只是面具下那俏皮的眼神泄漏了他的身份,他輕笑著挽起她纖細的臂膀。
  “別一副要上斷頭台的樣子。我這么英俊,你應該感動得落淚才對。”
  她忍不住睇他一眼:“頑皮鬼!那么多美女等你請她們跳舞,你為什么不去請別人落淚?”
  “因為我最愛你啊!”他笑嘻嘻地朝她鞠躬。感覺背后狄奧圖坦殺人似的眼光正飛射過來。“就算我的英俊感動不了你,至少我的勇气也應該受到嘉獎才對,我可是冒了生命的危險請你跳舞呢!”
  她厭惡地避開他的話題。“拉薩路呢?”
  “他最恨這种場合,你應該知道。”他聳聳肩,俏皮的模樣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子戀慕的眼光。“拉薩路恨熱鬧,拉薩路恨舞會,拉薩路可能是全世界最無聊的男人。”
  “你不該這么說他。”話雖然這么說,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被他的表情給逗笑了。“拉薩路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才對。”
  “你真是懂得傷我的心。”他大笑:“你知道我最討厭拉薩路了。”
  一曲舞罷,他依舊挽住她的手,往角落走去。明知道狄奧圖坦致命的眼光無時無刻追隨著他,他卻絲毫不以為意。他是以薩,也許是世界上最有勇气、也最放蕩不羈的男人。
  是的,男人。十二年的光陰已經讓拉薩路与以薩長成出眾的男人。他們鶴立雞群、他們出色絕美,他們是連男人看了也要忍不住心動的男人!
  “你可以帶我离開這里嗎?”她歎息著問。
  “我可以帶你去天涯海角。”以薩微笑。
  “我們到外面走走……”話聲方落,狄奧圖坦已經大步邁向他們。
  以薩毫不以為意地挽住她的手面對狄奧圖坦。“親愛的叔叔,我正想帶無涯到外面去走走,你恐怕來晚了。”
  “恐怕我得与我親愛的妻子跳支舞才行;這是禮儀。”狄奧圖坦強忍著怒气說道。
  以薩還想拒絕,無涯卻無奈地朝他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不要緊的,你去玩吧,以薩。”近年來拉薩路很努力避免与狄奧圖坦正面沖突,但是以薩不同,很多時候以薩喜歡刻意激怒到奧圖坦,以看到他的怒意為樂。
  她不喜歡那种感覺,雖然她無法确定狄奧圖坦与拉薩路兄弟之間實力相較究竟如何,但是她厭惡狄奧圖坦的黑暗——那黑暗的魔力總不由自主地令人對他感到畏懼!
  “無涯——”
  “我不會吃了她!”
  狄奧圖坦不耐煩地握住無涯的手,推開以薩往大廳中央而去。他揮個手勢,樂隊很快演奏起浪漫的舞曲。“笑一笑,別忘了你的身份。”
  “我不想笑。”
  “對著以薩你卻笑得那么美好!”
  無涯連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那是因為他讓我快樂。”
  “告訴我,他如何讓你快樂?”狄奧圖坦几乎給怒气淹沒。他緊緊摟住她的腰,气力之大几乎可以將她折斷!
  “不是每個人都如你一般無恥。”面具后的眼神黯了一下;抿起的唇含著冰冷的怒意。
  “你真該死……”狄奧圖坦心痛。
  他的心像是被人撕開了般的感到無比痛楚!無涯比任何武器都要更能夠傷他,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她笑的時候讓他心動;而她發怒時烈火般的美艷,卻又教他甘心如飛蛾扑火。
  他真恨!恨他對她的無能為力,恨自己到她的愛來得如此莫名其妙,更恨她連一絲一毫也不肯回報他的感情!
  怀著深刻的愛与恨,他低下頭攫住她的唇瓣。她的唇如此冰冷而美好,如此甜美動人——
  “啪!”清脆的聲響。
  狄奧圖坦的面具落在地上,無涯的手毫不猶豫地揮過他的臉,留下清晰的掌印!
  惊呼聲響起,舞曲与笑語聲全部停頓,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轉向他們。多么令人艷羡的一對,卻也是多么令人惊訝的發展!
  “我的确該死,我很樂于下地獄,你知道,只要下地獄能夠离開你,我隨時歡迎。”無涯冷冷地拋下話語,轉身飄然离開。
  狄奧圖坦深吸一口气,頰上火辣辣的疼痛倒是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小刺渭能力愈來愈高超,居然能打疼他!他笑了起來。“女人,真是不懂男人的心。”
  紳士們笑了,全都了解他話中的含意。
  看著無涯嬌美的背影,狄奧圖坦大笑。“只不過逢場作戲,她們什么時候才能懂?”
  “你真坏啊!侯爵,尊夫人打你真沒打錯!”貴婦們嬌嗔地以羽扇輕敲他的臂。
  狄奧圖坦只是微笑。心在淌血,臉上卻挂著無奈的笑意。無涯,你什么時候才能懂?或者你根本懂,卻只是恨……你真的如此恨我?
  奇蒂拉仍在一旁兀自舞著。她的心也在淌血——臉上同樣挂著美艷動人的笑容。
   
         ★        ★        ★
   
  找不到來處的茉莉花香依然在空气中飄蕩,游魂似的追隨著人的腳步。她走到花園正中央的小涼亭,深吸一口帶著花香的冷空气后坐下來。
  經過這豪宅的人們總要贊歎這美麗的花海!一團一團各式各樣的花朵綻放其間,許多品种甚至連皇宮內也不易得見。那都是秋奧圖坦費盡心思找來的,同時還請了全法國最好的園藝家悉心照顧著;他知道她愛花,所以上窮碧落下黃泉找來這許多奇花异草,卻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恨透了眼前這些花!
  這花園,像极了監牢!圍困著她渴求自由的心靈,各种各樣的花香綜合在一起,像是一堵看不見的牆,阻擋她的視線、阻礙了她的腳步。
  她的确愛花。每當清晨的陽光照耀在脆弱的花瓣上,她總想起旭日村。
  永夜過后的第一線陽光閃耀在旭日村前的冰原上,几日之后雪化了,綠綠的小草歡欣鼓舞地迎接春天;再過几日,小草嫩嫩的身体轉為深綠色,細巧的花苞迎著風搖曳飛舞,然后一片壯麗的花海像是變魔術一樣呈現在眼前!
  鵝黃色的小花長得很簡單,五片鵝黃色小花瓣圍繞著中央雪白的花蕊,輕輕一碰便像是粉靈一樣只下奔逃。几千朵、几万朵的小花開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有時候風吹得急了,細碎的花瓣登時滿天飛舞起來;站在草原中央。天上地下、前后左右全是花——那才叫花海!
  那才叫花海啊……說好了不想念那里里,可是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向遠方。
  十几年的光陰好漫長好漫長,親人的容顏她几乎要遺忘了;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很多時候她竟然想不起來當年的小女孩的模樣。
  她可以繼續欺騙自己,但事實上她知道她想家。她想念母親、想念弟弟妹妹,她想念那片壯麗的花海,甚至想念冰天雪地、看不見陽光的日子。
  窸窣的腳步聲惊動了她,她的眼光迅速轉向聲音的方向。
  “你是拉薩路侯爵夫人?”高大的男子穿著一身素黑色燕尾服走向她,他的腳步很輕松,面具后的眼光卻透著一絲冷冽。
  她沒有回答。巴黎有太多心怀不軌的登徒子,狄奧圖坦极力廣納新血的舉動招來了許多類似的人物。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不怀好意,她筆直地看進男人的眼光中,卻在其中找到一抹奇异的熟悉感……
  “我問你是不是侯爵夫人?”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無涯蹙起眉,他的口吻好熟悉,連眼光也似曾相識。這男人她在什么地方見過?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究竟是誰……“你是誰?”
  男子的腳步停在她身前。
  他很高大,几乎与狄奧圖坦一般高大。漆黑的發色与一雙帶著冷冽仇恨的眸子——她的腦海中靈光一閃!她几乎就要想起來了!那雙眸子……
  “侯爵夫人?你在那里嗎?侯爵請您進去,侯爵夫人!”
  侍女的呼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正要回頭,卻看到男子眼中精芒一閃!
  她震愕得反應不過來。她的确見過他!那眼神……那眼神她絕對不會認錯!
  “你果然就是侯爵夫人!”男子有力的雙手刷地捂住了她的唇,他低低冷笑著開口:“那么就請你安靜地跟我走吧!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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