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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伊登伯爵一行人風塵仆仆地奔赴目的地——神谷(位于亞德蘭、班迦羅爾、吉陵國間的三不管地帶。
  危岩聳壁、曲折羊徑,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鑿就出險峻景觀。這里相傳是諸神飛升而去的圣地,在兵連禍結的戰火中始終保持宁靜,未受波及。据說谷里的居民皆是諸神遺留在人間的血脈,鮮少与外人接触,飄然避世的習性更為傳說添上一層神秘的面紗。雖然想象過多次,蕾庭仍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通過狹窄的路徑,豁然開朗的廣闊腹地有著足以媲美宮殿的建筑,碩大的花崗岩磚、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綠玉般的石柱……雍容气度渾然天成,与自然景觀融為一体。若不是諸神小戲妙法,凡人豈有這等成就?
  “日安。歡迎來到鄙邑,伊登伯爵。”驟然揚起的悅耳問候聲,令眾人大吃一惊。
  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女,像林中精靈般翩然出現在他們眼前,以一种令人無法抗拒的溫婉語調,要求伯爵將隨從摒退。
  “能入此處之人都必須經過挑選。”
  蕾庭納悶,誰的挑選?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少女微微一笑,“曾蒙恩眷的你,是最不該怀疑天意的人……雷之子。”
  不待伊登伯爵從震惊中恢复,少女已轉身邀請,“請隨我來。”
  寬敞玉堂中,等待蕾庭和伊登伯爵的是一位黑發黃膚的小年女子。似乎洞悉一切的黑眸清明含笑,在瀏覽過萊恩的引荐信函后,她笑出聲來,“呀!這小鬼頭還是一樣不長進嗎?虧他編得出來呢!若換成別人早被他哄過了。”
  伊登伯爵靈光乍現。
  小年女子揚起嘴角緩緩說道:“‘飛鷹’,是我往昔在外界行走時所獲的謬贊稱號。”他不禁啞然瞠目,這位看起來与自己年齡不相上下的女子,竟是年近七旬的老婦?而且還是武術高手?太……不可思議了!而那位妙齡少女居然自稱年過二十了!
  “時間在我們身上所踩的步伐比較慢。”她如此解釋。
  不管信或不信,神谷的居民決定接納蕾庭這位遠來的嬌客,對她表達出親切的歡迎之意。沒料到此行會如此順利的伊登伯爵必須單獨离去,留下歸期無法确定的么女……
  父親的庇蔭僅能如此,蕾庭得像离巢幼鷹一樣自己去開拓新天地。
  清淡的飲宴款待之后,了無睡意的伊登伯爵和主人暢談一夜;第二天早晨才留下蕾庭,不舍地告別。
  “儷,我這么做……是不是太偏愛亞德蘭了?”被稱作“飛鷹”的中年婦人問。
  白衣少女含笑,“是‘他’的后人吧?不過,這是經過大家一致同意的事,您不必介意。”
  她悠悠歎息,“如果不是時間不夠……我們實在不該插手外界之事。儷,我常在想,世事是否難全擁有智慧文明,壽命比常人更長三、四倍的我們,生存的使命是什么?既不是神、又不是人,唯一的信念只是在己身存在的兩百年內,啟發他們的智慧、延續物种……可笑的是,我們連自己的一點私心也無力達成,再過一、兩百年就得如煙消散,不留痕跡……剩下的大概只有一些‘羽化升天’的神話吧?”
  “這不正是寰宇生命的最終目的嗎?”白衣少女柔柔地說。
  飛鷹不語。有著洞察宇宙的优秀智慧又如何?文明的進步使得這些人稱“諸神血脈”的居民長壽,卻又使他們的生育机能退化,屈指一算,神谷中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誕育新生儿了……肩上的責任是如此巨大,僅憑他們這些老人,是否能夠在一百年內將文明傳承的重擔卸下,移交給生生不息的穆大陸子民?
  一百年……以星球的壽命而言,不過是剎那光景!
  “也許諸神正是疑懼我們起私心,才剝奪了我們生育下一代的能力!”她自言自語道。當年与年輕的亞德蘭國王那段濃情深意……不也正因這個遺憾而黯然休止?勘不破的是情關哪!她悠然悵惘。
  憂喜參半的伊登伯爵回到宮廷,正好赶上羅倫殿下的十七歲生日宴會,也躬逢了一場鬧劇──關心侄儿大婚將屆的萊恩突然發現,羅倫居然傺有過緋聞,這令風流成性的萊恩煩惱不已──明年就要結婚的少年郎,不會不懂人事吧?
  他嘗試跟侄儿溝通,卻不得其法。漫無邊際地扯了一堆婚姻的責任、義務等鬼話,溫文的羅倫只是用著奇怪的眼神回望叔父,恭敬地不加反駁。
  該死的!萊恩挫敗地揮手,他實在做不來這种“教育”工作!
  “不用這么操心吧?”伊登伯爵樂觀地說:“在宮廷里,自然有許多貴婦、女官樂于支開啟儲君的知識。”
  萊恩悶哼一聲,“沒有!”
  “什么意思?”
  “你以為我沒想過這一點嗎?想攀龍附鳳的女子多得很!但根据小道消息,無功而返的女人至少有十來個!該死的!你我怎么能不往坏處想?”
  伊登伯爵張大嘴巴,听著萊恩細數勾引羅倫未果的貴婦名單。
  “如果羅倫有麥斯十分之一風流,我就不用擔心了,那小子根本來者不拒1”萊恩悻然地責罵儿子。
  “也許……”伊登伯爵沉吟,“他們年輕人私底下比較好溝通……”
  一語點醒夢中人,萊恩急忙令人去召喚麥斯。
  “父親大人有何差遣?”麥斯收斂玩世不恭的神情,恭敬地問。
  萊恩將此事坦白告知。
  弄清楚父親的煩惱后,麥斯爆笑出聲,直到父親怒上眉頭,才勉強目笑,吞吞吐吐道:“您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該懂的,該會的,羅倫絕對沒問題──那些半老徐娘,他才沒興趣呢!”
  萊恩起疑,“你怎么知道?”
  麥斯顧左右而言他,在父親的嚴厲追問下方才坦白招供,他曾帶羅倫溜出宮外狎游,尋花問柳。
  “羅倫很受歡迎喔!那些小姐們都說他很体貼又溫柔……”麥斯安慰憂心的父親道。
  “麥斯!”萊恩气得青筋暴露。這小子居然帶羅倫溜出宮外,万一有個閃失誰能負責?負責捍衛宮廷的衛兵睡死了嗎?居然一無所覺?天哪!
  “你……你居然領著一國之君往那种……龍蛇混雜的下流場所走動?”他一把揪住了麥斯的衣領,咆哮如雷。
  大為光火的萊恩差點拆了儿子一身骨頭。
  滿腹委屈的麥斯暗自嘟囔:“我好心被雷劈……”
  一場風波雖平,但謠言已經滿天飛……
                  吉陵國
  悲彤麗公主坐在皇兄身側,接受眾人的恭賀。
  年幼喪親的她一直是皇兄捧在手心的寶貝妹妹,綺年玉貌的翡彤麗從沒有過不順遂的遭遇。被眾人嬌寵了十九年,終于也到了出閣的年齡,這一出嫁就是貴為皇后,不知羡煞了多少女伴。
  可是……听聞小她兩歲的亞德蘭皇子是個身体羸弱的少年,還是個不解風情的小男孩………悲彤麗微蹙雙眉,若果如此,不就是誤了自己終身嗎?
  使者送來文定之物,金銀煥彩、珠翠生輝;商議婚禮事宜的會議緊鑼密鼓地進行,事到如今,已經不容她反悔了。
  服侍她的女官、宮娥們看出了公主悶悶不樂的原因,皆异口同聲地奉承道:“亞德蘭皇子的肖像畫很英俊,文質彬彬,和公主有几分夫妻相。”
  “畫像是可以妝點美化的。”翡彤麗微笑歎息。只要有几分神似,應該不丑吧?情竇初開的她忍不住拿遠房表兄哥斯頓子爵和未來的夫婿做比較。
  風度翩翩的子爵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因為皇兄、皇嫂的疼愛關切,嬌養在深宮的翡彤麗始終未曾有過戀愛机會。
  突然而至的尊貴榮耀令她忐忑不安。嫁到陌生的國度后她就再也見不到疼愛她的兄嫂,一輩子再也不能踏上故國土地,熟悉的人、事、物只能在夢里追憶……她好怕!怕自己不能适應亞德蘭的風俗、禮儀,也怕自己做不來母儀天下的威儀典范,更怕自己若是不得夫君歡心,將被幽閉在凄寂冷宮中……
  悲彤麗不禁悠然長歎,皇妹的尊貴身分使她錯失了戀愛的机會……如果她能在本國宮廷內与年輕的貴族子弟譜出戀曲,下嫁給身分地位不如她的男子,而不是遠嫁為亞德蘭皇后,不知不一樣的人生孰优孰劣?
  然而,現實環境已經不空話她尋找另一個答案。
  遠在神谷的蕾庭簡直快玩瘋了!
  擔任導師的飛鷹与儷駭然猛笑,為她源源不絕的精力感到詫异。
  剛開始的一個月,蕾庭只是執著地想獲得力量,全副心力都放在鑽研武術上,對天文、地理、科學、醫藥等寶貴知識漠不關心,讓她們捻得猛搖頭。
  “知識才是流傳永世的力量哪!蕾。”儷婉言勸告。
  所幸蕾庭的天資聰慧,听過或看過一遍的知識過目不忘,在飛鷹節制她練武的時間后,好奇心仍重的她選擇以天文打發時間。
  “這是騙人的吧?”她惊奇地質問,“我們的腳下的地面怎么可能是圓的?像顆球?”更离譜的是,每天東升西落的太陽居然是世界的中心?球以外是空無一切的黑暗?
  儷費盡唇舌地告訴她一种有趣的原理──万有引力,令她半信半疑。
  蕾庭轉動靈活的雙眸調皮地說:“那么,在地球另一端的人類不就全像倒栽蔥似地走動嗎?不累啊?”
  儷為之語塞,“他們……他們沒有感覺。”
  “怎么會沒有感覺?有什么證据可以證明地球是圓的?為什么日、月一樣東升西落,地球繞著日轉,而月卻繞著地球轉?日、月不會相撞嗎?”
  蕾庭的問題又多又古怪,常令神谷的居民必須絞盡腦汁才能勉強解釋清楚。一旦有合理的解釋,蕾庭會試著去消化這些惊人新知。
  偶爾看到書籍的興味處便拍案稱奇,她會脫口而出:“如果羅倫看到這本書,一定很高興……”
  神谷里沒有小孩,蕾庭顯得有些寂寞,与儷斗智辯論成了暇時樂趣。
  這一天,她們討論的是滿天繁星的升沉問題。蕾庭怎么也不相信那些星星是窮其一生民接触不到的火球。
  “蕾,眼見不一定為憑。”筋疲力盡、口干舌燥的儷頹然下結論。
  “可是,”她指出儷話中的破綻,“練武時,你老教我要活用五官,仔細看、仔細听。”
  “噢!”酈气餒無言。“去潛水吧!希望你這次能有更好的成績!”
  冬去春來,季節遞嬗机敏善辯的蕾庭像干枯的海綿般吸收丰沛的知識,十八歲的生日在谷中度過,她得到了一項可怕的禮物——火藥。
  硝石、硫磺、碳末制成的火藥加以改良,威力可夷山鎮海。小至減量放入竹筒內,在晴朗的夜空施放,可以互傳訊息于百里之外。蕾庭終于弄懂了神谷居民散居在各國,如何互通音訊,原來不定期施放的焰火就是极為重要的秘密訊息……
  神谷接納了她,成為命運相連的伙伴。
  夜空中閃爍著長短各异的煙火——來自亞德蘭的訊息。吉陵國的送嫁行列已經到了國界,住進离宮行館,即將來臨的是舉國歡騰的慶祝儀式。
  离宮行館中,吉陵國的女官拜別公主,從今以后,翡彤麗不再是吉陵國皇妹,而是亞德蘭新后。
  “此生此世不再相見。”
  年長她十余歲的皇嫂疼她如幼女,在喜轎出宮前虔誠地祝禱,祈求她与夫婿百年好合,永遠不再踏上故土——皇室的規矩如此呀!除非她因罪被黜,否則再也見不到親人、回不了故鄉。
  晶瑩的淚珠由翡彤麗的雙頰落下,她顫抖著櫻唇,發不出聲音令吉陵國的女官平身。
  前來迎駕的亞德蘭貴婦、執事女官含笑勸解:“皇后大喜之日,千万別哭坏了貴体。請摒退隨從安歇吧!這一路走來,眾人辛苦了,本國國君皆有賞賜。”
  翡彤麗緩緩點頭,揮退了送嫁的人群,吉陵國的回憶從此遠隔千山万水,再不复見……恍惚如夢的不真實感凍結了時間的流逝速度,一連串儀式,她只有任人擺布的份。在禮官前引、侍女簇擁下,翡彤麗終于見到了從未謀面的新君——她這一生所要仰望的夫君。
  比海水更深邃、比子夜更黝黑的雙眸傳遞著溫和与毅力,驀然牽動她惶惑的心弦,突如其來地感受到些許溫柔……
  她低首斂眉向夫君屈膝行禮,沉甸甸的后冠落在額上,提醒了她身置何方的事實。
  歡呼与祝福的聲浪一波波涌入耳內,令這對新人百感交集。
  顯而易見的,珠翠綾羅的翡彤麗公主——我的新婚妻子,羅倫在心底更正——是個羞怯和順的美麗女子,她累坏了也嚇著了。去國遠嫁對她而言,是壓力沉重的變故吧!
  噙著淚珠,露出羞怯微笑的新娘,看起來就像一尊脆弱美麗的瓷娃娃,极需人來呵護。他伸出手,扶起妻子走相專供民眾瞻仰的樓台;將遺憾悵惘丟在腦后,這一牽手就是一輩子……
  找到了!
  躍身于清澈碧波中的蕾庭,像條魚似地悠游水潭里,搜巡了兩遍,她在潭底石縫間找到了“寶物”。
  潛泳尋寶是一种体能訓練兼游戲,据飛鷹所言,這樣做可以增強她的肺部功能。加上潛心靜坐、調整呼吸,這兩年來,她的体能狀況一直保持最佳狀態,甚至有一、兩次可以和飛鷹打成平手。
  蕾庭冒出水面,開怀而笑,甩頭揮去水珠,躍上岸邊,她興致勃勃地打開小匣子——并不知道這是一項离別禮物。
  一把頗有年代的匕首躺在匣中,精鋼淬煉的刀刃映出冷冷鋒芒,柄上鑲嵌著三顆寶石,价值不菲。
  “儷,這是獎品嗎?太貴重了!”
  “是呀,雷之子!”儷微笑道。
  雷之子?她不僅疑惑,儷已經許久不曾這樣稱呼她了,只要當初入谷的那兩天……
  “去換衣服吧!待會儿還要上課。”飛鷹帶笑地岔開話題。
              离別的時刻終于到來——
  “我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你了,剩下的全得靠你自己揣摩。”飛鷹如此說道。
  蕾庭震惊不已。
  “去吧!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小鷹也該試著伸展羽翅,海闊天空的世界在等著你!”
  在初秋的晚霞里,飛鷹送給這位最后一個傳承弟子的禮物,是由鯨須所制的貼身軟甲,混合著不知名的纖維,穿著起來更加舒适,可以讓蕾庭女扮男裝,避人耳目。
  翌晨,帶著眾人的祝福和澎湃的熱情,蕾庭整裝踏上了返鄉之旅。
  越過層巒疊嶂的山岭,當天晚上,她選擇一處空曠坡地扎營休息,栓好了馬匹,躺在毛氈中仰望滿天星斗,一股濃烈的孤寂与离愁倏然席卷蕾庭的心。
  忽然,神谷所在的方向竄起了點點光芒,呈數條銀線往上沖……
  訊息!蕾庭連忙爬起,翻譯出密碼,她不禁熱淚盈眶。
  飛鷹,告眾人,以吾名贈雷之子。
  神谷子民善視之,如吾子。一路平安。
  暖意由心底泛起,驅走了初秋夜風的涼意,從未消失的勇气在蕾庭体內奔騰。
  “晚安……”她喃喃地道,帶著微笑沉入夢境。
  回來了……
  亞德蘭的年輕君主難抑焦躁的心,一堆待閱的文件、卷宗只簽署了兩份。已經三天了,蕾庭還未進宮來,他只能由別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拜訪了麥斯,探望過姐夫、甥儿,又和若康公園里飆馬車……
  那家伙玩得不亦樂乎,哪里會想到要來朝見國君?
  羅倫在心中暗惱蕾庭的薄情。
  “稟陛下。”他的侍從曲膝行禮,簡洁地報告:“皇后請您移駕薔薇館,音樂會的時間快到了。”
  “知道了。”羅倫并不想赴會,提筆寫了張道歉的錦簽命人送去。
  他決意專心批閱卷宗,至少也要解決賦稅問題……
  算了!十分鐘后,羅倫頹然放棄,既然要發呆,与其瞪著白紙黑字,倒不如在音樂聲中失神來得名正言順!可恨的人儿……
  翡彤麗笑容親切地阻止眾人朝覲,“你們不必拘禮,今日邀諸位同樂皆該賜坐,否則反失我美意。”
  蕾庭望著這位嫁至亞德蘭年余的皇后,感受到如沐春風的溫柔性情,她气質出眾又愛好風雅,与羅倫是一對璧人呢!
  羅倫……蕾庭不禁側首揣想,再見到他時就該跪拜覲見、口呼陛下了。她不禁莞爾,該用什么表情來看他?
  接到陛下的錦箋,翡彤麗難掩失望神色,不再等候陛下光臨,低聲吩咐宮廷樂師開始演奏。
  清澄剔透的音色流瀉在薔薇館中,伴隨著似有若無的花香,更令人心曠神怡。
  是羅倫的作品!凝神細听的蕾庭認出了熟悉的旋律,綻開微笑——真該好好羞他一羞!居然自賣自夸,強迫欣賞……
  可是這么輕快悅耳的音符,令她不禁回憶起同窗共讀、伴游相隨的時光,与無憂無慮的赤子之情。
  一曲將近尾聲,亞德蘭王來到薔薇館門前,制止了侍衛通報,耐心靜候演奏結束。
  他微微一笑,日前將自己的作品詐稱作者不詳交給翡彤麗聆賞,沒想到竟被喜愛音樂的翡彤麗所眷顧,在眾多名家作品中特別指定演奏,居然還廣受歡迎,蔚為流行。
  樂聲乍停,掌聲也不吝響起,羅倫頷首示意侍衛通報后才邁步進入。
  不待賓客起身朝覲,他從容地揮手阻止,“今日是皇后盛情款待,我与諸位同為賓客,勿多虛禮令我不安。”
  翡彤麗笑吟吟地起身迎接,“陛下遲到了,該罰。”
  “皇后所言甚是,我方才已在門外罰站了一會……”羅倫的聲音乍然消失,腦海中有剎那空白。
  那個令他心牽意念的人正滿怀興味地盯著他瞧,蓬勃的朝气、神采奪人,蕾庭看起來像陽光,在賓客中閃閃發亮……
  覺察到自己的失態,他急忙收攝心神,“那么,音樂可以繼續了!”
  在悠揚的音樂聲中,年輕的亞德蘭王閉上雙眼,緩緩深吸了一口气,放松緊繃的情緒,不過數秒,已恢复從容平靜的神情。
  真傻……羅倫思緒迷离,百感交集。他居然認為時間可以沖淡記憶,自欺欺人地以為那不過是孩子气的初戀?她的頭發長了些……熔金般的光澤秀發綰在腦后,有著初萌的柔媚,棱角分明的臉龐仍像一個俊朗少年,微微昂起的下巴——羅倫眼底泛起濃濃笑意——依然是一副驕傲自負的神情!
  這家伙從前就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現在當上一國之尊,更是莫測高深……拽得跟什么似的!
  蕾庭心里有些不服气,明明四目相接看到彼此他居然可以裝作不認識。算了!儷送我的那些書不給你看了!哼!你盡管去“惟我獨尊”吧!
  音樂會結束后,伊登伯爵領著蕾庭正式拜節新君,翡彤麗詫异道:“怎么從未听說過伯爵有這么一位公子?我從未見過……”
  羅倫淡然回答:“那是因為這家伙尋仙訪道去了!”
  “小孩家貪玩,遠游忘歸,聊作笑談罷了。”伊登伯爵微笑地謙虛道。
  看著王夫和這位年紀相仿的少年輕松調侃,翡彤麗心中一動,英姿煥發的蕾庭似乎很得陛下寵眷。“在這兩年以前,令郎可曾進宮來?”
  “稟皇后,蕾庭曾獲青睞,入宮伴讀數年。”伊登伯爵据實以告。
  難怪!翡彤麗恍然大悟,“原來与陛下是儿時玩伴……愛屋及烏使她對蕾庭的好感陡增。”回來多久了?”
  一直沒机會開口的蕾庭總算可以說話了。“稟皇后,三日了!”
  “三日了?”羅倫揚眉緩聲詢問:“回來這么久,現在才想到要覲見——你眼底還有我的存在嗎?”
  眾人微笑不語,有趣地看著年輕的王蓄意刁難蕾庭。
  先是嘲弄她什么“尋仙訪道”啦!再來又是打官腔……蕾庭臉色不變,眼中卻閃過火花。好吧!就照你的規則來“玩”!
  她不疾不徐地回答:“無官無職,豈敢擅闖皇宮?”
  羅倫含笑激她,“听起來倒像是來討官職的……我只怕官小職卑,委屈了‘得道高人’!”
  “啟稟陛下,”蕾庭喬作恭順,“臣下才疏學淺,不堪重任……若有幸再為王子伴讀,自當勉力效勞。”
  羅倫一怔,“若要如你所愿,恐費時日。”
  “陛下正當盛年,得遂心愿應不難。”蕾庭語音清朗,打官腔誰不會?“恭祝陛下、皇后早獲麟儿。”
  翡彤麗低呼出聲,臉頰緋紅。
  該死的牙尖嘴利和不服輸的脾气!羅倫又好气又好笑,再這樣口頭爭戰下去,難保她不會話出惊人。
  “罷了!”年輕的王笑聲琅琅,“什么時候有空?說一些旅途見聞、奇人軼事來听吧。”
  “蕾。”愉悅誠懇的語气又像以前的羅倫了。
  蕾庭目光閃爍,“臣下不敢。”
  “得了!再‘謙虛’下去,就不像你了!“羅倫淡淡說道。“謹授所命!”蕾庭躬身行禮,從容回答,璀璨的碧眼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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