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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四年后
  “天泉山庄”是一處桃源仙境,它位于群山環繞中,巒峰郁翠,白云鑲鏤,谷地邊陲,林蔭幽徑篩洒斑斑陽光,蜿蜒的溪地綠水,舞出四季各异的旖旎風光.
  初秋的午后猶帶几分慵懶閒散,一陣豪邁的腳步在走道響起,已顯造訪者的大剌剌!
  “嗨!阿寶姊姊,老大回來了嗎?”瀟洒的少年一腳踢開書房門,粗魯之程度令門砰然撞牆彈回后再被來人以更大之力踹開.
  書房里,一名秀麗的藍衣少女正收拾著房內的一切,一見來人,藍衣少女韋寶儿是沒啥好气的.
  “陸劍仁,雖然這個名字和閣下的樣子是副標准的男子气概,但怎么說你也是個女孩子,能不能斯文點,每次你劍仁老姊只要一來天泉山庄,就不知要毀坏多少東西!”她咬牙道.
  “唉呀,江湖儿女不拘小節,這么婆婆媽媽干么!”陸劍仁爽快地一揮手,一屁股就往椅子上坐,身一打橫雙腿就挂在椅把上,神情是一副輕松多了的樣子.
  “賤人!賤人!小賤人來了!”這時一只在桌案旁的綠毛紅喙鸚鵡昂聲鼓翅地叫著.
  “媽的,這鳥東西還在,半年前就叫老大毒死它算了,這么不討人喜歡還取名叫‘心肝’!”懊惱在陸劍仁額頭擴散,手指辟啪作響,顯然很想劈死桌邊這礙眼的東西.
  “你敢,那是非煙小姐的寵物,惹到非煙小姐可是比惹到主人還可怕!”一眼就看透她的意圖,寶儿清楚地道.
  “啐!”警告生效,她舉起的殺生之掌改為在頸邊扇風.“連夜赶路,累死了,若不是被老大召回,姑奶奶我早就在四川直搗張家寨,殺他個片甲不留,為被荼毒的百姓請命,為可怜的天下蒼生立個救世范例,發揚我陸家神捕精神,再……咳……”略感舌燥,她隨手就抄起桌邊的茶杯,一骨碌灌下去,打算補充水分再繼續宣頌她的丰功偉業,偏一入口她馬上如數嘔出!
  “怎么了?”寶儿嚇一跳,赶緊過來拍拍她的背,接著看到那吐了一地的黑水和她手上所拿的杯子后,又是一陣數落罵道:“你呀,再不拘小節也要有點气質,不要掀起什么二話不說的就往嘴里塞!”
  “這什么呀,黑不拉磯的!”她惡心地捏捏喉嚨道.
  “非煙小姐洗筆的杯子呀!”寶儿命人送上真正的茶水.
  “我的天呀,那小丫頭洗筆用這么好的杯子,老大也太寵她了吧!”看著那剔透的杯身在白日下還隱露玉澤,分明是一只上等夜光杯,劍仁難以置信地嚷道.
  “你又不是現在才知道,主人什么事都冷靜精明,就是對非煙小姐沒辦法,几乎是有求必應!”寶儿習慣的一聳肩.
  劍仁邊拿茶漱著口邊搖頭,真受不了他們老大寵妹妹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幸好非煙只是天真愛玩了點,倒沒什么任性的驕縱脾气.
  “說到非煙,那小丫頭哪去了,怎么一進山庄都沒看到她?”每次劍仁一來,那丫頭片子就捧著新得到的寶貝喜孜孜地跑到她眼前獻寶,怎么進來坐這一會儿了還沒見到人.
  寶儿指指窗外的山頂.“去那等主人呀,听說要順便學習當鳥的感覺!”
  “當鳥的感覺!這丫頭腦子到底都裝些什么呀!”劍仁嘴角抽搐,從認得非煙開始,就沒見她做過合于常理的事.
  唉,老實說,他們老大白少室和其妹白非煙,真就是一對怪异兄妹,哥哥容姿看似無与比的高洁溫雅,頭腦卻冷靜到令人惊歎的地步;妹妹燦耀可人,也相當慧黠令俐,最大的缺點就是好奇心強,強到定要親身力行過才甘心!就像她曾說過想學魚在水中游的感覺,接著就失蹤了一天一夜,當山庄眾找得焦頭爛額時,他們那英明的老大逐一詢問婢女老妹近來的言行,便直接從湖里抓起已經皮膚泡到都起皺的老妹!
  咯!陸劍仁倏然打個冷顫,想想真可怕,哪天非煙要想揣摩母親的感覺,該不會……嘖,有個异類老妹真的很麻煩,老大還真可怜,她同情地想.就是完全沒想到身為女人的自己,還成天一副吊儿郎當的江湖習气才是最大的异類者!
  “說真的,老大這一次好像比預期的晚歸嘛!”她抓抓頭發,煩悶地問道,候人最令她不耐了.
  正將整理好的舊書廢紙搬出去的寶儿,邊往門口走去邊回著:“今日琴守少爺和兩個堂主要來,主人轉道与他們會合,會晚點才回天泉山庄。”
  “什么——”陸劍仁當場從椅子上跳起,惊動了一旁閉眼假寐的綠毛鸚鵡“心肝”,但見她握緊雙拳大吼著:“蘇琴守那個死禽獸要來——”
  “對,主人就是召你們回來開會,拜托你呀,修身養性一下,想想到時要怎么和睦相處,不要每次見面都像不共戴天之仇的對上!”寶儿走出門口時不忘探頭叮囑.
  “媽的!誰要跟那個死禽獸相處,人和獸怎么和睦呀!”彷佛朝陽正為她照出光明的康庄大道,她拍胸用力道:“尤其我可是陸家這一輩最具聲望,最有修養,最富內涵与气度的御前神捕,名聞天下的——”
  “賤人!賤人!小賤人!”“心肝”展翅扑扑跳跳地奮聲喊著,完全不知殺气罩頂!
  當寶儿將東西搬完,拍拍衣袖上的灰塵走回書房時,陸劍仁心情愉快地吹著口哨和她擦身而過.
  “喲,你修身養性這么快呀,心情一下就轉變了。”寶儿稱奇地瞧她一眼,便轉身走進書房內.
  沒一會儿,尖銳的嚎叫響透書房!
  “‘心肝’!‘心肝’你怎么了,天呀,哪個沒良心的——”寶儿哭喊地沖去將被釘到牆上,一身亮麗的羽毛已被剔光的“心肝”救下.“哦,可怜的‘心肝’。”她緊抱著惊嚇過度像個小小肉粽似的鸚鵡,因為那無毛的背和胸上還被以毛筆寫著:
  “碎嘴八婆!”
  “小姐,你……下來吧,這樣多……危險呀!”山坡上的榕樹下,一名焦慮的小婢女,仰望著枝葉間那一抹紅衫身影,不安地叫著.
  “怕什么嘛,在這樹上不但可以先一步知道少室哥哥回來了沒,還可以觀察這鳥窩里雛鳥多好玩呀,是不是呀,‘堆堆’?”非煙坐在樹干上,俏麗的小臉上嵌著一雙生動水靈的烏瞳,充滿燦耀的朝气,她瞧著頂上的鳥窩,還淘气地以手指撥撥俯在她肩上的小松鼠“堆堆”.
  “小姐,別玩了,你武不成气候,輕功更是半調子,万一摔下來,奴婢……擔待不起呀,主人會…………剝我一層皮的!”小彩可怜兮兮地道.
  “放心吧,我坐得很穩,讓我多看一會儿風景,馬上就下去了,不要吵嘛!”她興致勃勃地极眺遠方.
  “是……是嗎?那為什么……小姐你至少別老晃呀晃的,挺危險的!”對她的話小彩是毫無信心的.
  “有嗎?我沒晃呀!”順口的回答,卻感到臀下的枝干傳怪异的劈裂聲,烏溜的美目側頭一瞧。“哇!樹干斷了——”這是往下掉的非煙最后叫出的一句.
  “來人呀——救命呀——”底下的小彩駭得放聲大叫!
  危急的一瞬間,一道淡紫的疾影縱身而來,半空接住了非煙后翩然的掠空回身,安坐在另一端的樹干上.
  “這一次又是想揣摩什么感覺呀,風嗎?”對方笑著對靠在怀中的非煙道.
  “少室哥哥!”熟悉的聲音令非煙大喜地抱住“他”.
  “主人!”底下的小彩看到來人拍胸松了口气,卻也嚇出了一身汗.
  白少室那清雅俊美的面龐帶著溫柔的微笑,敲敲她的頭慈愛地道:“不想學武功又愛四處玩,你總該把輕功學好吧,有個万一時也好用呀!”
  “不要,有‘你’會救我,如果‘你’挂念我的安危,就要快快赶回來,不然,就一起帶我出谷。”在兄長眼前,她的小女儿任性表露得一覽無遺.
  “等哪一天你功夫或輕功練好了,為兄就帶你同行。”少室接住從非煙身上跑過來的“堆堆”.“看你這么胡鬧,連‘堆堆’都嚇得不敢待在你身邊了。”“他”安撫地拍拍卷成一團攀在頸窩邊的小松鼠.
  “又是這樣說,明知人家不是練功的料,還要求這种不可能的事,每次你出門,人家就要待在山庄里,悶死了!”她嘟囔地瞪“他”一眼,卻不敢再放肆要求,因為兄長那嚴肅的一面非煙很明白,尤其“他”對自己所定下的規則,向來只有照著走,不容任何事情改變.
  少室見此,笑著捏捏她的鼻子,朝下面的一行人叫著:“琴守,你先帶眾人和小彩回山庄去吧,我和非煙掌燈時回去。”
  底下一名為首的挺拔少年朝“他”舉手示意后,繼續和相隨的一行人談笑著往山庄走去.
  “你就是生气我這一次山遠門沒帶你!”少室無奈一聳肩,往后倚著樹干,一抬手讓“堆堆”跑到手臂上,撫著它那絨般的毛皮道:“陪你看夕陽吧,前一陣子你老埋怨我沒空陪你。”
  “喂,不要欺負我年紀小好打發,這怎么夠呢?”非煙搖搖頭,插腰擺出談條件的姿勢,第一根手指板起.“首先要准許我能夠越過那几座山頭玩!”
  少室看看她所指之處,大方承諾.“只要你別越過麓驪山邊境,跑到南源地界,這附近的山頭隨你玩。”
  非煙雙眼一亮,得意地扳起第二根手指頭.“還有,你要吹奏兩首曲子來听,這樣看夕陽才有意境嘛.”
  對這個條件少室是嗤聲笑出.“你听得懂呀?我記得任何樂器對你而言都像安眠曲嘛。”
  “要你管,反正你吹奏就對了,總有一天我會懂的!”她脹紅臉叫著,最討厭有人提到她的弱點——音痴!尤其十四歲的她正處于尷尬的成長年齡,要證明她的成熟,便得先學會像兄長一樣,莫測高深,慌亂的舉止很難在“他”身上見到,尤其吹簫時的少室,那幽幽帶郁的神情,最為引人且難以捉摸.
  “好,一切依你,還有第三個條件嗎?”
  “唔——”非煙努力地沈思,最后是一副善良地寬赦“他”道:“目前這樣,第三個條件就先欠著。”
  少室笑著搖頭,將手臂上的“堆堆”伸向她,小松鼠馬上跳回非煙肩上.“他”拿起腰間的綠簫,瀟洒地甩過手中,吹奏前還不忘取笑地說道:“大哥就獻丑了,還希望你給兄長一點薄面,別一曲未听完便陣亡在樹上,到時累得兄長得將你扛回去。”
  “堆堆,咬‘他’!”非煙馬上命令肩上的松鼠替主人示威.
  在天泉山庄一百里之遙的東北方是邊境极大的都城“千剎”,這是三教九流,也是名門富豪匯集交易之地,美酒,綢緞,古玩等各路极品皆需由此轉運,熱鬧的街道商店林立,說明它繁華的富裕景象.
  當無邊的夜幕籠罩,高挂的皓月是千剎不夜城的另一個開始,城內一座最為壯觀的宅邸,亮起無數大燈,把整個院落點綴得光明如晝.
  廳堂里一片笙歌作樂的奢靡,勸酒的美婢,忙進忙出的仆人,堂中的舞姬薄紗半裸,恣意地舞動蠱惑的熱情,她們玲瓏的身段和勾魂的眼波隱含淫媚,讓眾人目不轉睛,也挑得在埸男人春心大動!
  豪宅的主人沈光是城中最具權勢的巨賈,此刻他一臉諂笑位居下位,巴望著那高位的尊貴要客能給他更多的好處!
  “王爺,這些舞姬都是精挑而來,草民知道王爺即將進駐南源的麓驪宮,特命人編舞一曲恭賀王爺!”他堆媚笑道.
  鎮南王浪風行慵懶地坐臥青色巨榻上,怀中摟著一名衣衫不整的美麗少婦,左右各有容姿妖嬈的婢女笑吟吟地遞酒服侍,或者按摩著結實的肌肉,冷揚則立于身后守護.
  “好,真難為沈老有份心,本王定當不忘沈老今日這番盛情款待。”他漫不經心地回答,專注著怀中的少婦,對方的手指正挑逗地游走在他丰實的胸膛上,浪風行邪笑地收緊手臂,另一手探入凌亂的衣襟內,愛撫地揉弄,引得對方嬌喘連連的更加磨蹭著他.
  “沈老,看來你這愛妾,今日也拜倒在王爺的英雄气概下了!”這公然的調情令底下的陪客更是一片淫聲浪語的笑鬧.
  “唉,小倩若能受王爺寵幸,是她天大的福气,只要王爺就好。”見這一幕,五十多歲的沈光只是笑眯了眼,只要能取悅鎮南王換得更大的前途保障,他不惜將自己的愛妾獻上.
  “盡興,本王當然盡興!美酒,佳肴,還有一個惹心尤物,本王怎能不盡興!”接過一旁婢女遞來的酒,他挑情的手仍沒离開怀中的佳人,對方已欲火高漲地緊攀著他,放浪的低吟,不在乎當場演出一幕活春宮;而相較于她的火辣,浪風行的面龐始終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悠然.
  可是當怀中的女子摸索著碰到他頸上繩圈所系的錦袋時,浪風行倏然神色一變。“賤人!”他怒喝地甩下怀中女人,厲聲道:“憑你也配碰這個錦袋!”
  這突來的轉變令正在進行的宴會中斷,眾人一片駭靜!
  “王爺……”摔跌在他腳邊的少婦惊懼地捂著面頰,不知他為何發這么大火!
  沈光嚇得赶緊跪到地上拚命叩首.“王爺請息怒,是草民這無知的賤婦冒犯了,草民馬上命人教訓她!來人——”
  “不用!”浪風行突又冷眼一笑的飲下杯中酒,看著腳邊瑟縮成一團的女子,他眉宇的嚴峻緩緩逸去,溫和地朝地上的女子道:“你過來。”
  地上的美婦在沈光猛擦汗的示意下,戰戰兢兢地爬起,才一站起就馬上落入浪風行怀中,他的手指撫著她腫脹的面頰,微笑的聲調里有著令人起顫的溫柔.“本王不喜任何人動頸上的錦袋,你乖乖的,只要你听話,本王會好好地疼你,知道嗎?”
  美婦咽著害怕的口水,木訥地點頭.
  “很好,”浪風行滿意地頷首,慢條斯理地道:“沈光,今夜本王就要她陪寢!”
  “王爺盡就好,盡興就好!”沈光哪敢多說話,反正本來就打算命自己的愛妾陪寢的.
  “好了,起身吧,別像條老狗似的趴著。”他揮手,悠然地靠回榻上,命身邊的婢女斟酒,道:“這么安靜,本王如何盡興,一個宴會不熱鬧怎么叫宴會呢?”
  “是,是!草民馬上改進,改進!”沈光連忙跳起來招呼.“沒事了,大家繼續喝酒,樂師們快點奏曲——”
  一陣略微的尷尬,眾人才又從僵硬中恢复熱絡,卻隱含一股不自在的怪异,因為那此刻坐于高位的人,看來不拘的瀟洒下,充滿的狂狷性情竟是陰殘的狠戾,方才那瞬間的暴怒与突然的內斂,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禁不住毛骨悚然!
  一旁的冷揚對主人這四年來的轉變早已習慣,他始終面無表情地看著.
  “沈光,听說這邊陲之地有兩大幫會,一個是夜裊,另一個是翔鷹;而且,都喜好搶劫由朝廷所押運的糧餉或官銀,對嗎?”浪風行問道.
  “是,不過据說這兩個幫派的作風有別于一般江湖流派,夜裊幫會誅殺惡霸奸官,翔鷹對所得的貨物四成自用其余六成濟民,所以這兩個幫派在民間相當受愛戴,江湖中也對他們的作風以俠義稱之。”沈光回道.
  “俠義!久不涉江湖,這天下還真都是非不分了!”浪風行冷哼的眸光掃去,嚇得沈光噤若寒蟬.“流寇就是流寇,愚蠻的刁賊,今后本王坐鎮南源,首要之務便是滅了這兩個作亂的幫派!”他拍桌斷然道.
  大家赶緊表態支持,這個將統治南源的王爺,顯然是個相當強硬的蠻橫者;怎么江湖奇俠浪風行和眾人多年前所听聞的,完全不一樣?
  此時杜痕匆匆地走進宴會場,在主人耳邊報告后,浪風行便帶著冷揚先一步离席.
  繁星的夜空下,浪風行默然地听完杜痕帶來的消息后,吩咐道:“要清風,舞影明朝領軍先行,其他等我的命令。”
  “王爺,不采取任何行動嗎?”
  他搖頭.“万事等我到麓驪行宮再說,現在還是先別打草惊蛇!對這兩大橫行邊境的幫派,我要一舉成擒!”
  “嗯,這兩大幫派頗受民間愛戴,四年來南源這一帶朝廷沒派人管理,卻還能自成一個有條理的繁華之地,這兩大幫派居中所扮演的制衡角色,不能小覷。”杜痕認同地道.
  難得開口的冷揚也提出意見.“听沈光的說法,在南源以這兩大幫派的勢力最大,屬下也曾听聞夜裊幫甚至專破一些邪教和九流派門,而翔鷹幫更常有劫富濟貧的跡留傳,王爺若要對付這兩大幫派,可能得費神了。”
  “打擊不法派門,還喜愛濟世救人,如果每個人都以這兩件事為口號,就可以任意殺害朝廷命官,搶劫官家財物,那么國家還需要君王和文武百官嗎?律令又是立來做什么的?南源多年無人管理,這兩大幫派以正義為幌子任意妄為到目無法紀的程度,本王再不殺雞儆猴,誰才是主人,這群化外愚民都搞不清楚了。”浪風行輕蔑地冷笑.
  “王爺打算停留千剎多久?”杜痕問道.
  “會盤桓几日吧,沈光這老匹夫是千剎最大的富商,愛慕虛榮又勢利,卻沒遭夜裊和翔鷹洗劫過,本王怀疑他和這兩大幫派有牽扯,況且……”他浪蕩一笑.“連自己的愛妾都不惜奉上,這么盛情的款待和誘人的尤物,本王何樂而不為?”
  杜痕,冷揚相視一眼,未再多言.四年前,他們的主人出了岩層地牢后就整個心性大變.不變的外表依舊有陽光的粗獷,然而那曾經溫暖醇厚的個性早已不再,他偏激,深沈,更變得心狠手辣,上戰場殺敵的手段暴虐到令人不忍卒睹,私生活靡亂而荒唐,在朝中的態度狂傲放肆.文武大臣因他身為九皇帝又戰績輝煌而多所隱忍,唯有老宰相看不下去,上諫圣帝,皇上卻因對九弟愧疚甚多,總是睜只眼閉只眼地放縱他;沒有人能想像得到,四年前以神秘,豪情隱居朝陽樓江湖奇俠浪風行,四年后竟以凶殘和淫亂揚名天都王朝!
  “她……”浪風行片刻的猶豫,才問著:“有消息嗎?”
  杜痕明了地道:“王爺如果是問晴雪姑娘的下落,還是毫無消息。”
  毫無消息!四年如一的答案.浪風行驀然閉眼,朝身后的人道:“你們退下吧!”
  杜痕,冷揚銜命告退.
  望著一輪明月,他睜開的眸芒是复雜的幽邃,拿下頸上的錦袋,里面所放的正是當年那束青絲,在她對他做下再三欺騙傷害后,這束發竟成了她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晴雪!浪風行緊握著這束青絲,緊壓在唇上,這名字依舊是他的一切,四年來,他和高云朗——一個因征戰各處之便而封鎖整個邊境找人,另一個則有壯大的家族為后盾,搜覓各地,整個中原几乎快被他們翻遍,踏盡,可是這教人愛恨已极的人儿竟像化煙般,無蹤可尋,彷佛她從不曾存在過!
  四年來,极致的愛,恨,悲,痛,交相折磨著他難以自抑的身心,戰場的殺戮和縱情的聲色成了發泄的手段,然而,戰胜后的凄涼紿終緊隨著他,欲望的沈淪令他那受創的心越加空虛,因為沒有一個人是她!
  沒有一個人擁有她那高雅清圣的靈秀,更沒有人擁有那雙看似無邪的稚子之眸,卻是一絲絲,一分分,都帶著冷睨世情的殘酷.四年的光陰令他更瘋狂地想要她,到如今,能滿足他的,能填補他那已如無底洞般空虛的,唯有她!無論是他的身,心都渴求著,他要這束青絲的主人,他要這唯一能撫平他愛欲的女人,輾轉的相思已灼灼烈焰,快將他焚情而盡!
  “晴雪——”他仰空吶喊,將這滿腔的狂熾盡傾而出,一聲聲撼動天地的嚎喚著!
  夜晚的天泉山庄在中庭的竹藤下,說是開會,卻充滿一片品茗的悠然与暗潮洶涌,這种對比的情緒無人訝异,像是每個与會者都見怪不怪的.
  寬長的木桌以少室為首端坐主位,非煙湊熱鬧地抱著堆堆坐在一旁,寶儿盡責地領著几名丫頭張羅眾人所需.其下是擺開陣仗,各据長桌一邊的蘇琴守与陸劍仁,兩人身后各站著很……特別的屬下,再其下則為兩名特別赶回的堂主.
  “咳,我說劍仁,体虛,气弱怎么大半年不見……臉上這么多條疤!”少室看著陸劍仁身后的兩名彪形大漢,寬廣的大臉上布滿各式長疤,活像一塊縫補的抹布.
  体虛,气弱!第一次与會的兩名堂主,一听到這個名字皆愕然地盯著劍仁身后那兩名巨人般的魁梧大漢!
  陸劍仁昂著鼻子道:“這是男人的气概,他們跟著我上山下海殺敵退賊,臉上的疤痕就是光榮的戰績,不像有些人身為男子漢,言行舉止卻活像個娘們,光榮的疤痕沒半點就算了,一張臉比女人還秀气,乾脆待在家里繡花穿肚兜好了!”她意有所指地瞄瞄眼前那眉目如畫,膚白嫩肌的蘇琴守,連身后的屬下也驕傲地鼓鼓他們一身肌肉.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种小白臉型的男人,所以為了今晚的見面,她用毛筆在兩個屬下臉上划了一下午,因為出場的气勢是不能輸的!
  “喲,上山殺就弄得滿臉疤,你這夜裊幫不如歸我翔鷹幫管吧!再說一個女人比莽漢還粗魯,可不可恥呀?我說你也照照鏡子,檢討一下吧,是不是太對不起列祖列宗了。”蘇琴守优雅地拿起身后之人遞來的絹帕,壓壓他那每見著陸劍仁就必定過敏的鼻子.“學學跟在本少爺身邊的冬虫,夏草,雖然是丫環,卻刺繡女紅樣樣行,琴棋書畫就更不用說了,連一般大家閨秀都還比不上呢!”
  同樣的,他身后的兩名俏女婢也挑釁地朝對方抬抬下巴后,又嬌聲細語的一福謝過主人的贊美.
  冬虫,夏草!兩名堂主更是訝异,再轉頭看著蘇琴守身后的兩名婢女,嬌小秀气的衣著舉止,卻极不協調的身撼狼牙棒!今日下午同行尚不知這兩名婢女的名字,而且也未見狼牙棒呀,怎么一個晚上都蹦出來了?
  “謝謝蘇兄關心,我陸劍仁什么都沒有,就是會通靈,列祖列宗天天托夢告訴我,本姑奶奶是陸家之光!”陸劍仁嗤回應.
  蘇琴守放聲大笑旋又以絹帕掩飾自己的失禮.“我說劍仁妹子,一個人如果能天天見到列祖列宗,不如棺木先准備好吧,命不久呀!”
  “想打架嗎,死禽獸?”她惱怒拍桌.
  “來呀,小賤人!”他亦不甘示弱.
  正要醞釀起的戰火,被白少室出聲打斷.“琴守,劍仁,你們的恩怨私下解決,柳堂主与金堂主是負責夜裊幫和翔鷹幫對外瑣事的要人,他們長年在外,大家難得一見,今日赶回就是為了下次的行動!”
  “我知道,柳堂主和金堂主嘛,真是久違了,還記得在下吧,就是負責夜裊幫的陸劍仁,也是少室老大最,最看重的屬下,還望兩位堂主往后多指教!”陸劍仁率先跳起抱拳朝兩人走去,接著一副哥倆好的用力拍著兩人的背.
  “是!陸……幫主,名震江……湖……”
  “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在她豪邁的拍擊下,兩位堂主吐著斷層接續的音.
  在旁的蘇琴守冷譏道:“粗魯不堪就是粗魯不堪!一個女人沒有外型也多少修點內涵.老大最,最看重的屬下?倒沒听過這种事還能自封的,打個招呼像在拚內力,我不得不怀疑你意圖謀殺兩名堂主!”
  “你說什么——”
  “陸幫主,別生气,蘇幫主開玩笑的。”柳,金兩位堂主左右拉住正要沖去找蘇琴守干上一架的陸劍仁.
  “在下看兩位幫主都是人中俊杰,身邊的屬下其屬也挺合,一邊是体虛,气弱,一邊是冬虫,夏草,真是挺特別的名字。”
  “對呀,這一湊合,体虛气弱不正好用冬虫夏草補嗎?”
  兩位堂主打哈哈的想圓場,卻不知這一講出口,一直在旁看著的白少室馬上一副完蛋的支著額頭.
  “什么叫做体虛气弱用冬虫夏草補?”這一句話是陸劍仁和蘇琴守共同大叫的.
  兩人一見勸架不成,反陷漩渦,連蘇琴守都气勢迫人地走來.
  “這……老夫……失言……”
  “開……個……玩笑……”
  兩位堂主尷尬陪笑地猛往后退,卻被陸劍仁和蘇琴守一把揪住衣領.
  “本少爺的冬虫夏草是那兩個草包配得起嗎?”
  “姑奶奶的体虛气弱那兩個丫頭能補得起嗎?”
  “呃……”可怜的兩名堂主已經連話都不會回答了.
  “說呀——”而懸在他們眼前那兩張猙獰的臉,是絕不放過的步步進逼!
  此時的白少室慣性一歎,對一旁的非煙柔聲笑道:“乖,把你的點心和茶拿起來。”
  “嗯!”非煙毫無疑問地點頭,捧起自己的東西.
  少室朝一旁的寶儿彈彈手指,左右兩邊的体虛气弱和冬虫夏草一見,也馬上各自從桌上抄起自家主人的東西,但見寶儿來到桌邊,深提一口气,接著轟然的巨響在天泉山庄爆開!
  明月清亮,徐風悠送,中庭的竹藤下響起的是寶儿那充滿殺气之聲.“主人要你們專心,嚴肅,安靜地開會!”她一手插腰,另一手放在長桌上.
  完全定格怔住的四個人就見她收起放在桌上的手后,嘩的一聲,結實而厚長的桌子硬生生被劈裂成兩半!
  當寶儿那气勢騰騰的眼光掃過來時,陸劍仁和蘇琴守迅即放開手中所抓的人,各自虛咳著,理理身上的衣服,兩位堂主也摸摸自己差點被扼死的脖子,這蘇琴守和陸劍仁之間是如何的“不和”,他們兩人今日可見識到了.
  “真是,每次只要你們來山庄,就不曉得要毀了多少東西!”寶儿抱怨連連地指揮仆人將坏掉的桌子搬下去.“小彩,明日再去東村那儿訂几張長桌,那木匠光是賺我們就夠本了,這是每年必備的消耗品!”
  對寶儿的叨念,陸劍仁和蘇琴守都很習慣地閉口目視遠方景色,哪怕是第一次參与的兩位堂主,也能憑著本能學習效法.
  直到新桌搬上,桌上又是煥然一新的布好茗品茶點時,气氛又像一切從頭.
  “好,這一次的會議是柳堂主和金堂主所召開的,就由兩位堂主先說吧!”少室直接切入正題.
  “是。”柳堂主先起身朝少室一揖后,向眾人發言.“鎮南王即將進駐麓驪宮,我們得赶快通知弟兄將藏在那儿的貨物給運出。”
  “浪風行!”正一把灌下茶的陸劍仁馬上嗆到咳出,她一抹嘴道:“這可棘手了!”
  蘇琴守也神情凝重.“前陣子回帝都是听過這件事,不是說年底才赴麓驪宮嗎,怎么忽然又改了?”
  身為四大家族之一的陸劍仁和蘇琴守對鎮南王浪風行可一點都不陌生,陸家是武林色彩濃厚的神補世家,蘇家則擅收集情報,研制暗器,兩人都曾因朝廷之由而和浪風行有過共事,深知這個皇室出身,卻名震天下的江湖奇俠,相當厲害難惹.
  “而且有消息指出,鎮南王一到南源,首要之務便是清除夜裊幫和翔鷹。”金堂主也接著道.
  “為什么呀?”這是一旁好奇的非煙提出的.
  “立威呀!更何況夜裊幫和翔鷹幫老是和官府作對,不先捉來開刀怎么行呢?”陸劍仁安坐沒几分,便又兩腿一伸挂到桌子上,害對面的蘇琴守赶緊將自己的東西掃過來點,以免被那雙滿沾泥沙的鞋給碰髒了.“還好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兩個幫派的幕后老大都是同一個人。”她笑嬉嬉地晃著腿朝少室道.
  “而且還是個身分令他大吃一惊的人!”蘇琴守在這時候倒是和陸劍仁挺同聲一气.
  白少室面不改色一笑,悠然地交疊雙腳,環胸道:“也幸好他不知道身為四大家族的陸劍仁和蘇琴守竟然就是夜裊幫和翔鷹的幫主,否則這后果……”
  “斬首示眾!”非煙淘气地往脖子一抹.
  “對,在本姑奶奶斬首之前,我會先吃火烤心肝与蒸松鼠!”陸劍仁哼聲道.
  非煙馬上跳起來指著她叫嚷著:“你還敢說,居然把心肝的毛剃光了,沒有毛怎么叫鳥嘛!”一回山庄,寶儿就捧來只剩一團肉的鸚鵡.“少室哥哥,心肝好可怜呦!”她膩到少室身旁告狀.
  “喂,不要拿這种瑣事煩老大,而且它何必有毛,靠那張嘴就能活了。”反正有沒有毛都是只碎嘴八婆鳥.
  “嘖,女人就是女人,連只鳥都容不下,再怎么想和男人一樣強,也學不到男儿气慨的心胸!”蘇琴守在旁煽風點火道.
  “嘿,女人惹你啦,干么講得這么不屑!”非煙馬上將矛頭指向他.
  “煙丫頭,守哥是替你講話,怎么反幫那個粗蠻的男人婆罵我!”
  “啐!”一旁的劍仁馬上反唇.“憑你也配說我是粗蠻的男人婆,看看你這白面的樣子,根本——”
  “好了,你們几個,不要外人還沒打來,已經先窩里反了!”少室用力敲敲桌子,制止快要再起的戰火.“赶快先討論怎么將藏在麓驪宮的貨運出吧!”
  “這有什么好討論的,當然趁浪風行還沒到麓驪宮前赶緊將貨運出來,唔……想想到麓驪宮再加上運貨的時間……大概七天就成了。”陸劍仁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光想那浪風行從帝都到南源還有大軍隨行,總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吧.
  “問題是我們沒有七天的時間了,因為鎮南王人已在千剎!”少室不慍不火地道.
  “啥?”陸劍仁差點摔下椅子.“連兩天都不到!”
  “不然你以為老大召我們來開會做什么,你的腦力不會只有拇指那么點大吧!”蘇琴守皺眉拿著手上的絹帕拂開她蹺在桌上的腿所落下的沙塵.
  陸劍仁橫他一眼.
  白少室再攔在她要發火前出聲道:“所以要問你們兩個幫主,將貨運出麓驪宮,最快需要几天?”
  “最快也得要四天,可是現在兩天都不到!”陸劍仁大叫.
  “呀,還有一些早期的机密要件藏在麓驪宮的密室里面。”柳堂主忽然擊掌大叫.
  “這可不好玩了,麓驪宮外圍還好,內圍現在已經有駐兵鎮守了,想混進去頗難!”蘇琴守頭大地說.
  非煙听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出聲問著:“怎么,麓驪宮是大家第二個家嗎?干么東西都放那儿?”
  “還不是死禽獸,說什么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害死人了!”陸劍仁怨聲載道地斜睨他.
  “姓陸的小賤人,當初不曉得是誰一邊堆貨,還開心地直夸贊說:這真是一個風光秀麗的好地方,夠隱密,夠私下,夠……”蘇琴守裝腔作勢地比著她當初的樣子.
  “媽的,我還跟你月黑風高咧,誰講話像你那么惡心呀!”陸劍仁倏然跳起,一腳蹬上桌子呸道:“想打架就說呀!”
  “來呀!”蘇琴守一捶桌,沖身站起.“本少爺還會怕你這男人婆嗎?”
  身后的兩個屬下更是蓄勢待發地將兵器握緊.
  “好了,都給我坐下!”少室一喝.“要打架先把計划給我提出來,這是你們兩個幫主的責任!”
  老大一開口,兩人怒瞪著彼此,极不甘愿地,緩緩地慢慢坐下,就怕誰先坐到椅子就是輸了气勢.
  “計划當然有,就怕有人腦袋只有拇指般大,講了也沒用!”蘇琴守眯著眼,捏緊壓在鼻上的絹帕,因為對面的家正示威的猛射利芒眸光,害他過敏的鼻子更加嚴重!
  “我看是有人的計划才真的只有拇指般大,難以啟齒,老一副娘們似的遮羞,干么,真的被當成女人非禮過啦!”陸劍仁一掀唇,嘲諷道.
  “小賤人——”蘇琴守絹帕一扔,切齒著.
  “死禽獸——”陸劍仁眉目一挑,噴气道.
  白少室見此赶緊拉著非煙和寶儿一退!
  “納命來——”果然一聲叱吼,卻是他們身后縱飛而出的屬下喊的!体虛,气弱,冬虫,夏草,永遠是比主人先一步醞釀出肅殺的气焰.
  但見身旁傳來狼牙棒和大刀揮擊聲,四條人影忽左忽右殺得難分難解!而當事者猶坐桌邊,瞪鎖對方的眼,在他們同時豎眉的銳光迸出后,兩人雙掌猛然運勁抵住桌子,強大的气勁下,整張大長桌被懸空拔起!
  “數月不見,你的內力仍沒什么長進嘛!”蘇琴守將桌子用力推向她.
  “彼此彼此,你也好不到哪去!”陸劍仁咬牙猛一吐勁再把桌子推向他.
  “輸了吧!”他再推過去.
  “怕了吧!”她亦使力奉還.
  少室支著下巴,知道這第九十八場會議再度宣告失敗.非煙則在旁邊助威吶喊,反正這兩人都很會欺負她,誰打誰都好;寶儿拿著單子開始清算可能打坏的東西,列出賠償單,身為天泉山庄的管事,第一要務就是精打細算!
  當長桌在怒潮的內勁下終于應聲而碎時,少室看著開始改為拳腳相向的兩人,便吩咐仆人先請兩位呆愣一旁的堂主去客房休息后,對一旁的寶儿道:“叫他們兩人打完后把計划想出來,否則一個都不准休息。”說罷,便將興奮吆喝的非煙給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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