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章


  秋意已濃,拂來的輕風更感瑟意。一個佝倭卻不失威嚴的老者坐在屋后的庭院里,霜白的胡与眉在老邁的臉上,倍顯歲月的刻痕,唯有那雙沉思的眼顯出智慧与敏銳。他默默地看著前方大樹,枯黃的葉片片飄落,當一個細微的腳步聲傳來,這花甲之齡的老者微閉著眼,再睜開時充滿睿智的明亮。
  “這棵大樹立在這很久了,小的時候長輩帶我灌溉過它,你和虎嘯還有英華小時候也常在這儿玩,每每看著這棵濃蔭大樹,我心中總將它當成是李家的精神支柱,它的葉看起來永遠嫩綠油亮,多么有精神、朝气,我一直以為它永遠都不倒也不老,可是此刻著來也出現了凋零敗落。”他并不回頭,只是兀自開口道。
  “它當然不倒也不老,更非凋零敗落,它在适應季節的更換,明年它的枝葉將更蓬勃茂盛,這是四季的循環,也是鍛練的洗禮。”李龍騰走到老人身邊,拿下墨鏡平靜地道。
  “就像李家這個悠遠的老家族是嗎?”李家上一代當家主,李鼎裁拄著拐杖起身,走進飄飛的落葉范圍,仰看著這棵參天大樹,幽邊的聲音有著慨然。“當你要接掌李家時,我也帶你來灌溉過這棵樹,這樣的舉動好像成了上一代和下一代間的無形傳承。”
  “現在呢?后悔當初的抉擇。”李龍騰淡笑地看著在落葉漫舞中的老者背影。
  李鼎裁扯著老邁的嗓音笑著。“因為你那荒唐的私行,親族中很多長輩對我將李家的龍頭位置交給你,有諸多微詞,可是我排除眾議堅決扶持你,因為我心中明白,年輕一輩的資質中,唯有你和虎嘯最能擔起大任。可是虎嘯外冷內熱,除了對親人外,多半冷傲獨行,討厭虛偽的應對,而掌權者必須擅手段能圓融進退,你無疑是最頂尖的,而且只要你是掌權者,只看重親人的虎嘯,定然盡心竭力的扶持,事實證明我當初的抉擇沒錯,在歷代當家主中,無人比你更出類拔草,也無人比你更——絕情!”他轉身,冷眼地看著眼前一手扶起的親侄儿,當年的天倫歡樂之情已在那場親情的染血中逝去,僅剩的是那永難抹滅的痛苦往事!
  李龍騰的神色在落葉中幽深莫測。“你何不拔人殺了我或毀了我,我雖握有李家大權,但是老一輩的叔伯會听你的話,你有能力与我一搏的。”
  “然后便宜那些等著看李家自相殘殺的人?我不會這么做的,不論心底再怎么想,我也不會。因為殺了你對李家影響太大,殺了你虎嘯將和我誓如水火,當年你們兩兄弟和英華對我而言就如同儿子般,可是,你一場陰謀殺了我兩個儿子,一個是英華、一個是當年我疼愛的龍小子,是的,在我心里他也死在那場悲劇里,所以我不能再讓另一個僅余的儿子對我反目,還有,我不殺血親,因為我不是畜生!”李鼎裁冷笑。
  “所以你選擇警告我。”
  “你該感到幸運,只收到警告,你心中最重要的人還在你身邊,而我——”他突然聲嚴厲色地道:“我以李家大老的掌權者,全力扶持你這個老二的長子坐穩龍頭的地位,結果,你對我的回報是殺了我的親弟弟,你的親叔叔,就為了一個女人!”
  李龍騰垂下眼,緊抿著剛毅的唇。
  “你該知道、該知道你的大叔,在所有叔伯中,他最年幼、也最与世無爭,他何辜,他只想与心愛的女人白首一生,沒想到……”李鼎裁凄然大笑。“弟弟呀弟弟,我可怜可悲的么弟,大哥向來對你心疼最多,可是……我竟培養一個凶手來殺你——”
  聲聲的哀勵直指李龍騰,他閉上了眼,深深地吸口气,再睜開眼時看到李鼎裁已緩和激動的情緒轉過身,拄著拐杖直挺著僵硬的背,似乎對這個侄儿他已心冷到不想再多看。
  “大伯,除了香港,還有哪里是你喜歡的嗎,我會給你最好最优握的生活,堂兄們也會擁有最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他緩緩地開口。李鼎裁冷聲一笑。“終也容不下我了是嗎,這也的确是我們叔伯間最后的解決方法。”他感歎道。“你走吧,我會离開香港的,陪我那被親生儿子退到美國的二弟,共同相伴頤養天年,家大業大又如何,儿孫滿堂也不是福,不過是為年老增添傷心和惆悵!”“龍小子!”李鼎裁出聲喚住他。
  李龍騰停下了腳步,李鼎裁沒有轉身,那滄桑的聲有只是幽幽地傳來。“曾經,對我而言比親生儿子還重要,只可惜那一段過去的歲月不會再回來了,因為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今許一別,是最后的相見,你已辜負了我的心,希望你別再辜負李家。”
  秋瑟的風再度掃起了片片落葉,在兩人間旋飄飛蕩,恍若家族的恩怨糾纏,就僅是這無聲的沉默,直至風平葉落后,李龍騰戴上墨鏡,再度邁開步伐,永遠离開了這在他生命中有若第二個父親般的長輩。
  李鼎裁則自始至終都未回過頭的直立在原處,老沉而敏銳的眼在听到离去的車聲時,隱約有閃爍的淚光。
  閉著眼休息的茉妮,感覺到那撫在額頭的手,她睜開眼,李龍騰坐在床邊,那關切的臉龐正俯在上方。
  “你覺得還好嗎,沒發燒吧,槍傷很容易引起發燒。”
  茉妮無言,只是深深注視著他,伸出手撫上他的眼,輕聲地道:“不要這樣,你的眼盛滿哀傷,都已經快負荷不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方法承受傷悲。”
  沉淪的往事再度憶起,究竟該是何种滋味,是沉重,是愧疚、自責或哀傷?多少年來,這件自己一手造成的悲劇,不過就是一則往事的記憶,哪怕這件慘劇造成了兩代決裂,哪怕心愛的女人慘死在他眼前,每每憶起,他的心湖無波光漾,因為他是親族中人皆懼駭的可怕魔鬼,所以他不會有自責、不會有哀傷,他沒有感覺的……
  茉妮發現撫在他眼上的手指傳來濕意,他的聲音含著無比的哀柔沉重。“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六叔死,也沒想過要蘭媚死,我設計了這開頭,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龍……”茉妮擁住他,那深埋在自己胸怀的男子,顆顆溫暖的淚正沁入她的心。這是卸下假象的他,這是真實的他,那向來瀟洒自負,卻又殘忍無情的李家掌權者,正對她露出強者的脆弱,她無比的不忍,無比的与他同感此刻的哀愁。
  “當年我只想讓六叔撞見蘭媚和前夫私會,被嫉妒蒙蔽的我只想讓他們分開,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形,那個男人從六叔一沖進去后,竟拿槍射殺六叔!”
  茉妮一震,李英華是被方蘭媚的前夫殺死的!
  “我知道,很多流言都說我殺死自己的親叔叔,其實又何嘗不是呢?我沒想到那個男人竟會帶著槍赴會,后來我才明白,他對這場我安排的談判早就心存芥蒂,帶著槍想防身,也可能是用來威脅蘭媚,好從蘭媚身上多得點好處吧!所以大叔闖進去的時候,他慌了,以為自己被設計,所以馬上開槍還擊,六叔的死,說是我殺的也不為過,因為若不是我,六叔不會赴上這場死亡約會!”他抱緊她,在她胸中痛苦地道。
  茉妮撫著他的頭發,柔聲而平靜地問道:“最后呢,方蘭媚怎么死的?”
  埋在她胸中的李龍騰靜默了,最后抬起頭,雙手撐在她頭的兩側,神情輕幽而聲調空茫。“當六叔被射殺時,我震住了,而那個混蛋竟要再拿槍指向蘭媚時,我奮不顧身地扑上去奪下他的槍,這時一旁的蘭媚已抱著小叔哭喊,看到六叔的模樣我就知道他死了,死在我設計的這場陰謀中,在惊怒的震愕下我開槍殺了眼前的混蛋,這時蘭媚跑過來了,她拉著我,拼命地要我快點救她丈夫,我只好握住她的肩,沉痛地告訴她六叔死了,被她的前夫殺了!”
  這時他緊閉著眼,像浮起了當時的景象,片刻后才睜開眼繼續說:“蘭媚像完全崩潰了,她哭叫著質問我,為何六叔會來,為何他會知道這件事,為何事情會變得如此,最后她哭倒在我怀中……”
  “茉妮,你知道,當我抱著她時,心中想的是什么嗎?”他突地牌光一變,捧著她的臉,炯亮的星瞳充滿占有欲,這是茉妮熟悉的眼神,就像當初他在海邊見到她,擄獲她時的眸采,但見他低下頭靠在她肩上,道:“我想六叔死了,她的前夫也死了,蘭媚已沒有依靠了,于是我用力拖緊她,告訴她,我可以給她任何她想要的生活,我會照顧她,要她別擔心,這時她突然抬頭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接著她明白了今晚的一切都來自于我的設計。她用力推開我,指著我大罵,說她永遠都不會屬于我,說我永遠都別想得到她,她今生最愛的人只有她丈夫,我的六叔李英華,像我這么可怕的魔鬼想都別想得到她,那眼神充滿了輕視和唾棄,我受不了,嫉妒和憤怒更刺穿我的心,于是,我拿槍指向她!”
  茉妮聞言愕然地倒喘出聲,不安地想挪動身子,他的上半身卻覆住她,捧在臉上的手指也成了鉗制的鋼錯,降下的唇距她唇上僅存一息,往事令他的眼再次染上那份年少的狂野。“我告訴她,只要她屬于我、只要她跟著我,為她放棄一切我亦在所不惜,否則我只有殺了她!”
  “龍!”她惊叫,李龍騰卻吻住她,猛烈的唇纏令她連呼吸都成了困難,吸吮的嚼咬在她唇瓣激動地道:“茉妮、茉妮,今生只要有你,我永遠都不再需要其他女人,你不要离開,跟我在一起,我希望你能真心屬于我,永遠……的跟我在一起,好嗎?”
  “方蘭媚因為拒絕你,所以你殺了她?”她在他唇下問道。
  “不,我還來不及扣下扳机,當我拿槍指著她時看著她那雙怒然的眼,我猶豫了,這時船外傳來父親和其他叔伯們的聲音,一听到這聲音蘭媚突然握住我持抗的手,對我冷笑似的下咒說:我要你為今天的一切永遠背負罪名,她壓著我的手指扣下扳机,當鮮血濺起,她緩緩倒在我的腳邊時,我拿著槍,腦中一片空白,而對進來的父親和叔伯們,為她這句話做了永遠的印證!”
  “原來方蘭媚是自殺的……”茉妮為這件往事的真相不胜佛噓,卻也帶著一种心怵問道:“龍,當初你真的會…扣下扳机嗎?”
  他的唇扯出詭然之笑。“你說呢?”
  茉妮望著俯在上方和她對峙的眼,映在他那雙黑履中的是一個抿唇微顫的女孩,他撫著她的額頭,柔聲地道:“你害怕這樣的我是嗎?為何呢?你不該感到害怕的,只要你的心屬于我,只要你對我是真,我們可以很好、很幸福的,茉妮……”他的手解開她的衣服,唇印上了她的胸。
  “我……我的傷還沒好……”為他方才的話,她心慌而低吟地推拒著。
  “我會很小心的,茉妮……”他執著她的手指在唇邊吻著,近來他越來越愛喚她的名字,已不再喚她小刺儿或小野貓,他的唇流連在每一根細長的手指上,溫柔的眼帶著不容抗議的威嚴,輕聲道:“你說過,于私,你還無法當我是你的情人;于公,我對你而言更不是丈夫,我會改變這一切的,我要解除萊茵家的婚約,我要你當我李龍騰的妻子,無論于公于私,我都要你再也沒有离開我的任何藉口。”
  他終于講出了她朝思暮想的目的,此刻的茉妮卻只感到難以承受的惊慌与沉重,她撇過頭,他的聲音和熱气卻來到她的耳畔。“好嗎,茉妮,你愿當我的妻子嗎,你別离開我,永遠留在我身邊好嗎?”
  茉妮無言地閉上眼,不敢正視眼前的他,任憑衣衫盡落,他的唇、他的言語熾熱的烙下,身体接受著他情欲的沖擊,心卻隨著一股惶恐的戰怵在無進中擴散,愛的誓言已加身,她走得掉嗎?她會是第二個方蘭媚嗎?
  李家大宅這几天熱鬧非凡,按慣例每半年一次的聚會,眾人總是齊聚李家大宅。東方三奇,每人皆個性一絕,李龍騰是正邪各具橫跨黑白的綜合体,何知濤以挽救道德發揚大愛為己任,身邊的兩大至友卻偏偏一個被人評為道德淪喪的狼,一個掌握黑道大權的正主。林少綸之矛盾無异對比极端,同時擁有上流社會無人可比的尊貴气度,轉眼間更可是粗俗的市井之流,最怕与最愛皆來自他的女友唐雄。
  林少綸在李家逗留了一個禮拜才离開,离開前還死命纏著唐雄,一定要他的小雄去送机,有時茉妮總覺得林少綸一見到唐雄,。怎么像是孩子見到娘,那么的新人又那么的唯命是從。何知濤則在三天后就轉往他處發揚他的大愛精神,流水不堪林少綸連續一個禮拜在李家時的嚴厲看管,林少綸离開后,便大叫著要出國散心,她決定整裝出發到歐洲玩個夠,臨行前還不忘与茉妮私下會談,問她是否需要傳遞任何訊息給在歐洲的親人。
  看著成行的流水,茉妮突然有股沖動,她不想再堅持原先的決定,更想擺脫糾葛的情結,只要逃開這一切,逃回到她熟悉的環境、親人圍繞的家園。她很想隨流水走,很想告訴虎嘯她無法等到一個月,因為她不想再應付和李龍騰之間,那越來越令人難以掌控的情況!
  然而,她還是婉拒了流水垂詢的好意,她還是留在李家,待在這個掠奪她一切的男人身邊。明知再留下來是危險,明知再留下來會深陷泥沼,她就是拋不下那段令他羈絆的感覺,或許是為那份不甘心的傲气,更或許是為那曾伏在她胸怀里為往事哀傷的男人。
  當時的茉妮只覺得,這李家掌權者,一直是驕尊自負、傲視逼人的東方之龍,是這么的脆弱,他不是驕傲、不是堅強、更不是無情,他像是連傷心都不懂該如何做!他從不辯駁往事的真相,任憑世俗的臆測罪名加身,以瀟洒的專橫和無情的手段脾睨天下,又何嘗不是放逐的贖罪,因為他只能讓自己沒有感情,只能讓自己成為親人口中說的魔鬼。
  李龍騰站在二樓的回廊處,看著牆上所挂的長刃,這是林少綸此番到香港所贈的日本武士刀,名為“破魂”,是從日本一沒落皇族手中而來的名貴古刀,因李龍騰對古刀刃一向有品鑒的興致,他特意將它購下贈与。
  這時茉妮從三樓走下,見到他下意識地想轉身。“站住!”他的聲音已傳來。
  茉妮不理地當作沒听見,徑自往前走,自從前几天李龍騰發現她一直服用避孕藥,大怒地和她大吵一架以來,這几天,他們之間一直處于冷戰狀況!
  “你如果敢再往前走,相不相信‘破魂’會在你身上留下紀念!”他冷冷的威赫聲令她停住,卻是充滿鄙夷地轉過身,朝他冷嘲道:“你除了會殺女人還會什么?”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錯了。他朝她走去,懲罰地攫住她的下顎,她痛地一呼,道歉地說:“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他凜著眉,目光宛若冰霜的,森寒地道:“再說一次,再說一次你剛剛說的話!”茉妮只是咬著唇,哀傷地望著他,她為自己口不擇言、拿往事傷人的行為感到差勁。只見李龍騰一歎地將她擁入怀中,吻著她的發道:“明明罵人的是你,為何還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茉妮……”他低喚他捧著她的臉,柔聲道:“我會解除和菲比雅·汀娜·萊茵的婚約,以最盛大的婚禮迎娶你,我希望你能真心屬于我,我希望你能怀我的孩子,我會給你一個最好、最幸福的家,所以你別再以任何敷衍的心態,來看待我們之間的關系好嗎?”
  “這是命令、請求或者拜托?”她對自己無退步的余地總是不甘心,多半孩子气的回應。
  李龍騰也總是搖頭笑著。“你怎么希望都行,當我求你也行。”
  “李家之龍也會求人嗎?”
  “遇到你不求都不行了,你的回答呢?”
  “不要!”她干脆地回答,推開他的手,討厭自己老像個孩子似的被應付。
  她的答案在他意料中,是以,他多半泰然一笑,卻不會讓她退离他的怀抱。他吻著她的額頭道:“茉妮,明晚好好打扮,我要帶你出席一個宴會,是知濤的父親何敬剛主持的。”
  “為什么?”從她來到李家,剛開始因李龍騰的限制而足不出戶,現在已是自由的進出,卻從不曾和他一起出席任何公共場合,茉妮也深覺如此甚好,減少被人認出的机會,是以多半回避這樣的事情。
  “我要慢慢將你介紹給世人,讓大家都知道你屬于我,等到時机成熟的那一刻,我會向世人宣布你是我的妻子。”
  最后一句話令茉妮神色一變,因為一旦演變至此事情將不可收拾!她只想誘他解除婚約,到時她將帶著自由之身永遠离開他。而李龍騰顯然更老謀深算,只要帶著她公開亮相,無形的枷鎖就已圈住她,屆時無論任何變化,她都已遭世人認定她是屬于李龍騰的。
  天呀,就算她解除了一張隱藏性的婚約,一旦上了國際媒体,她和李龍騰的事將會人盡皆知,這樣的結果比起一張尚未明朗化的婚約更叫她難以承受。不、不,情況已越來越脫离她的掌握,這場游戲她玩不下去,也不能再玩下去了!可是虎嘯這兩天不在,她只能等虎嘯回來再作決定,所以,明天的宴會她還是得去!
  “怎么了?你不舒服嗎?”見她臉色突然蒼白,他關切地摸著她的額頭問。
  “不,沒事,只是有點頭暈,休息一下就好。”現在絕不能引起疑心。
  “一定是被前几天槍傷的事嚇著了,到房里多休息吧!”李龍騰要扶她上去。
  茉妮卻搖著手,輕聲問:“我沒關系,你還有事,我一個人上去就行了。”說著,她親了一下他的面頰,便轉身往樓上走。
  看著眼前的黑發佳人,李龍騰對她是情語深陷,絕不可能放手。可是,他雖夜夜擁有她,她雖就在他身邊,但她真屬于他嗎?他感覺得到,她對他一直帶著距离感,她從不訴說自身的一切,眼神也經常閃爍地逃避他,獨處時更常流露憂郁,這些他全看在眼里,卻都不動聲色。畢竟他強擄了他、強占了她,她想要有多點屬于自身的隱私,他是該尊重。可是几天前當他發現,她竟一直對他采取避孕措施時,憤怒的同時也感到痛苦,他的心為她日漸淪陷,難道她感受不到嗎?她不愿怀他的孩子,是因為她怀疑他的真心誠意嗎,那為何每當他想證明時,她就退卻地露出惊慌害怕?
  從她一進李家,就跟行云流水處得很好,且向來愛作怪排擠人的流水,都對她另眼相待,曾令李龍騰訝异,他問流水是何原因,流水只說:她給人熟悉的感覺,像是久未見面的朋友。
  是的,熟悉的感覺,從一見面他就有這种感受,偶然間她那一顰一笑,像有种失落很久的記憶襲上,卻又令他無從搜尋起,甚至李龍騰有种感覺,她像是明白李家大宅的內部各處,在溫室時,她曾無心脫口說出:“以前這里還是倉庫的時候堆了好多東西,是捉迷藏的好地方。”后來像發現自己失言了,赶緊轉開話題,當時李龍騰并沒有追問,只是命虎嘯調查她的身世來歷,結果竟連虎嘯都毫無所獲。
  他不敢置信,以虎嘯的能力會有查不出的人,但他不得不相信,因為虎嘯是不可能會騙他的,他想過詢問祥叔,卻很明白這只是枉然,因為董樣當初既要帶她走,就一定是為了保護她,自然不會透露半點口風。
  而她,在李家待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對自已的身分來歷只字不提,他曾想過,只要時間久了,為了怕家人擔心,她自然會說出。可是她始終沒說,難道她沒家人嗎?沒有任何擔心她的親朋好友?不,應不可能,他看得出她出身良好,無論應對的气質,和那份自然流露的貴族优雅,再加上她對仆人的服侍從不陌生,在在證明出身不俗,這樣的女孩怎可能沒有家人呢?他對她更感迷离莫測了,但也不想通問她,他明白若不是她真心想說的事,無論怎么追問也只被佳人繞著圈子戲弄一場,他也只能無奈一笑,不為此事而發火,因為這是她不愿處處妥協的個性,他愛她,不想連她的精神都掠奪了!
  盛裝的茉妮是震懾人心的,象牙白的禮服帶著少女夢幻般的剪裁,挖空的前襟襯托著丰胸,黑爆的秀發披瀉身后,將她清与艷的對比气質,襯得無懈。襯得通思連連,李龍騰屏息地看著,最后驕傲地抱起她,想吻她,她卻笑著捂住他的唇,鎮道:“你會弄花我的口紅!”
  他又是那抹浪子笑意。“那只能說遺憾了。”接著以熱吻的唇融化了怀中的女孩。
  今晚李龍騰親自開車,他不要司机接送,因為他要享受和她一起赴宴時的每一分時光。而坐在車里時,茉妮那湛藍的眸子明顯的充滿不安,李龍騰卻以為她是太緊張了,笑著拍拍她的手,安慰地要她放松小清。
  當他們出現在會場時,對已一段時間未曾再有新排聞出現的李龍騰,此次所帶的女伴,無疑吸引了全場目光,媒体閃光燈的焦點集中在他們身上,接題而至的問題讓習于此种情況的他應對如流,連万才看來忐忑的茉妮也露出了大家閨秀的風范,從容地微笑以對。
  今晚的會場是熱鬧而騷動的,因為正被眾人圍住的焦點,李龍騰和夏茉妮,兩人對每個問題所展露的不同態度,极度風靡媒体,照往常李龍騰對每個女伴都只是表現保護者的姿態,從不多談其他,唯有身旁的女伴多是自抬身价的認為自己擄獲了浪子的心而高聲闊談,可是每個人心里都清楚,這不過又是這位名流公子哥儿的一樁風流韻事,可是今天的角色像對調過來了。
  李龍騰用力強調身旁的女伴對他意義非凡,夏茉妮卻极力淡化兩人間的關系,他明顯表白共偕白首的意愿,只待時机到來,她卻笑著說看上一任女伴是多久就如她,只等下堂求去。眾人對她的回答一陣喧嘩,對這個絕無僅有的美人緊纏著發問,最后李龍騰放在茉妮腰上的手指鉗緊,茉妮吃痛低呼,看到他警告的眼神明白地告訴她,禁止她再回答任何問題,直至何知濤過來才化解眼前的尷尬。
  茉妮知道身旁的人正在散發著怒气,雖然他臉上帶著微笑,但她明白越是生气,他越是冷靜有禮。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雖不久,她已很能從一些細微的動作上察覺他此刻的心清。
  在何知濤的帶領下,李龍騰和她拜會過何敬剛后,便帶她到宴會廳角落的休想處,在她耳畔低語警告,要她好好端坐此處,別再有任何輕妄的言行,否則回家等著算總帳。
  “對,茉妮,一定要乖乖待著,不要龍轉身拿杯飲料,你就已經讓男人拐走了,這樣你們回家就不只是總帳,可能連前仇舊很都一起清算了。”在一旁完全是看戲神情的何知濤,朝她眨眨眼調侃地道。
  “那你來拐我好了,如果是你我會很高興,因為你看起來像個好人,只要不怕惡勢力。”她負气,有意無意地瞄瞄李龍騰。
  “當然,我的善良有目共睹,我的樂于助人舉世聞名,況且能得佳人垂青,說什么我都得不畏艱難解救落難少女。”她的贊美贏得何知濤的拍胸保證,原本還要坐到她身旁,進一步推荐自己從小到大的好人好事,已遭一旁鐵青著臉的李龍騰攬了脖子就走。
  李龍騰与何知濤才剛离開,一旁對她好奇已久的人馬上擁上前想探問她的來歷,她盡量微笑客气地婉轉回避每個問題,直到茉妮已煩悶地想起身离開時,一個熟悉嬌柔的女子聲音,伴隨著一朵香气濃郁的艷色薔薇來到她眼前,看到這清麗貌美的外國少女時,她整個人卻愣住了!
  狄珊珊!達卡拉斯的皇親貴族,和兄長狄洛彬一直是萊茵家的至交,也是她在達卡拉斯的好友,為何會在此?
  但見對方手上的薔薇放在唇上,像在示意她小心別多言,綠眸閃動淘气的笑容,將手上的薔薇遞給她,以法語道:“茉妮小姐你的容顏足堪媲美任何花朵,送上這朵來自异國的薔薇,它生長在一個古老家族的后花園里,雖是异鄉之地,它卻盛開依舊,可愿收下。”
  生長在古老家族的后花園里!茉妮充滿悸動的心怀,顫著手接下這朵來自萊茵家族的薔薇,看著花瓣,想起親人,藍瞳不禁漾著淚光。
  “薔薇的主人正在后花園等你。”珊珊道。
  薔薇的主人!萊茵家的人,是誰?誰到了香港?
  像看出了她的疑惑,她掩唇輕笑,慧黠地道:“一個專以薔薇定下約會的男子,還望佳人莫負了他的痴心,因為前一陣子他已教他那狂獅弟弟搶盡鋒頭。”
  茉妮聞言惊訝大喜!
  后花園的水地噴泉邊,一個猶若在月光下而生的男子,華貴的淡色西服襯出他修長筆挺的优雅,沉靜的气度隱含淡淡的悠然,水色的藍瞳見到那奔馳而來的佳人時,展露出無限溫柔的笑容。
  “維德堂哥!”茉妮扑進他怀中,聲聲的思念已在兄長怀中便咽。“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以為……沒有人知道我在哪……”
  維德心疼地抱緊她,撫著她的頭發,柔聲道:“當你的行蹤脫离了我和東尼的掌握,甚至連爺爺都和你斷了消息時,萊茵家眾人的心沒有一天能安定下來。”
  “我好想你們,我知道我該回去的,可是我……他……他對我……我已經……”她嘶啞著聲,落下成串的淚羞然地講不出口。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妮,那不是你的錯,哥哥在你身邊,你不再是一個人……”他吻著她傷心的眼,那与他相同血緣的湛藍之眸。“一切有我,有家族會幫你,你不用擔心,你有親人在身邊的……”
  “維德堂哥、維德堂哥——”她痛哭失聲地擁緊他,連日的委屈哀傷盡傾注在親人的怀抱与淚水中,接著不安地探問道:“東尼堂哥也知道了?”
  維德擦著她面龐的淚笑道:“東尼如果知道,今天會是這樣的情況而已嗎?”
  茉妮也破涕為笑了,确實,以東尼的個性和狂獅的外號,要讓他知道這樣的事,發生更瘋狂的事也不足為奇。
  “不過,也只是時間問題吧,以他的能力,瞞不了太久的。”維德對這個弟弟顯然驕傲又頭痛。“至于珊珊她是來到萊茵家找不到你,得知消息后,硬跟著我來的。”
  茉妮窩心一笑,珊珊一直像個小媽,最愛管她每一件事,這樣的事讓她知道了,怎可能不踉著來呢!“維德堂哥,你怎么會知道我的事?”
  維德神秘一笑。“不久你就會明白。小妮,告訴我,你和李龍騰如何認得?”
  “我……”她回避地垂下眼。
  “是不是在達卡拉斯的‘云海天塹’?”
  茉妮訝异地抬起頭。“你知道了。”
  “我調查了最近的事,再綜合的推敲,唯有這個可能性最大。”他握住她的肩,突然嚴肅地道:“那畜生冷血殘酷到連自己的親人都對付,告訴我,他是不是在‘云海天塹’就對你做下了冒犯的舉動?”
  “他不是畜生,也并不冷血殘酷,你不了解他,他不是——”听到他對李龍騰的評論,茉妮激動地反駁,接著看到維德只是冷靜地望著她,不禁令她為自己的舉動呼德著。“我是說……他……不是這樣的人,所以……”
  “你愛上他了!”維德泰然地問。
  “怎么可能,他太自負、太自大、太霸道,不把女人放在眼中,又徑自拿著婚約威脅我,到現在…我不可能愛上他的!”她极力否認。
  “小妮,往事是誰都追不回的,在這十多年中你們各自有境遇,無論當年發生了什么,都已過去了。對這樁婚約你一心想擺脫,無論發生什么你都沒改變這樣的想法,因為這是你當初的堅持,可是,事情發展至此,你是否曾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你的感覺,你要的還是這樣的結果嗎?”維德握著她的肩語意深長地道。
  茉妮看著他,迷惑的眼帶著不解地道:“維德堂哥,你想對我說什么,你是說我這樣的堅持錯了嗎,你要我待在他身邊嗎……”接著她突張大了眼,惶恐地道:“不要、不要呀,維德堂哥,我不要待在這里,我要离開,他……越來越認真,万一發現我騙他,他……他會……”李龍騰的話,瞬間划過她腦海——
  我不想殺了你……茉妮……你不該感到害怕的,只要你的心屬于我,只要你對我是真……
  “維德堂哥,你帶我走。你帶我走,我不要在這,你不會將我留下吧,維德堂哥……”她抱住他,惊慌失措地道。
  “小妮,我知道、我知道了,我會帶你走的,別怕……哥哥在你身邊,別擔心。”維德心痛地摟緊她,柔聲哄著的安慰。心想李龍騰究竟對她做了什么,為何會令向來驕傲堅強的她有這樣的反應。
  “先生,放開她,否則你會發現自己惹上今生最可怕的人!”
  嚴峻的聲音冷冷地傳來,令茉妮惊端地轉過身,李龍騰的身形自暗中走出。
  他陰郁地掃了維德一眼,看到對方還保護地擁著怀中的佳人時,臉色更是一沉,朝她伸出手道:“茉妮,過來。”
  令他惊訝的是她竟畏然地朝他望了一眼,便尋求保護似地緊偎著身邊的男人。
  “茉妮——”他厲聲吼道。“過來,你最好別在此時測試我的脾气!”
  “我……”她竟朝身旁的男人求救地望著。
  李龍騰憤怒得眼都紅了,他朝她走去,眼前的男人已一把揮開他伸來的手,將茉妮保護地推到身后,冷聲道:“李龍騰,顯然這位小姐很不喜歡你呀。”
  李龍騰怒眉高起,凜著聲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在香港還敢對李家人這么放肆,是太愚蠢還是太無智?”
  “保護一個少女免受狼吻,是一名紳士該有的勇气,無關智商,是吧,李家之龍。”維德好整以暇地道。
  “保護一個少女!”他嗤聲地道。“這女孩屬于我的,她將成為我的妻子,用不著你在這濫用騎士精神。”
  “你的妻子!”維德看著低下頭的茉妮,她竟能讓花花大少李龍騰為她痴情迷戀,露出如此失態的舉止,連婚約都還沒解除,就迫不及待地將頭銜冠到她身上。
  “既然是人家的妻子,你就別假充紳士,強出頭了!”另一個女聲加入,珊珊朝他們而來,向茉妮點個頭道:“還不快將別人的妻子還給人家。”
  維德看向珊珊,對方朝他點個頭,維德只好暫忍此時的心痛,拉起身旁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茉妮,打算交給李龍騰。
  “不要、不要維——”她駭聲要喚出,卻在他一個眼色和接下來的話中忍下。
  “明日我將登門拜訪,李家之龍。”
  “哼,只怕你白跑一趟,因為李家不會歡迎你!”看到茉妮不愿他走來的樣子,他整個怒气已沖到最高點。
  “是嗎?我怕李家到時不得不開門呀!”維德挑釁地冷笑。
  “那就走著瞧吧!”他猛地一把攫住茉妮的手將她拉過,痛得她咬著唇撞進他怀中。
  維德見狀怒的要舉步上前,珊珊卻來到他身邊制止地搭在他手臂上,維德只好忍下,眼睜睜地看著茉妮強被帶走,知道此時多說話,都將于事無補,一切只待明日的造訪。
  坐在車子里的茉妮,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藍瞳帶著興奮的光芒,從見到維德知道自己的親人來了以后,她就無法再掩蓋這份欣喜。
  雖然當時被李龍騰硬生生拉走而提早离開宴會,雖然此刻的他看來寒怵的可怕,卻無法抵過她連日來在備受打擊的轉變中,在她最需要時,親人出現了,給她這份及時的溫暖來得雀躍!
  這時車子突然慢行地來到一處面海的高石上,停下來了。
  茉妮看向周遭,在夜色中林木環繞,极為天然隱蔽,面向海和夜的星空,是處絕佳的獨思賞夜地點,但茉妮相信此時的李龍騰和她應都無此閒情雅致!
  她忐忑地看向他,但見他已轉過頭來,雙眸像被怒焰燒得一片亮,卻又詭測地帶著一絲惊人之意,車內沉默的可怕,茉妮几乎全身寒毛直立地看著他。
  他扭曲的五官有著狂怒,卻緩緩地開口道:“你曾問過我,如果蘭媚當初不自殺,我是否會扣下扳机?你想知道答案嗎?”
  他的人和面孔突朝她逼來,她几乎要尖叫起來了,他卻將手指放到她的預子上,撫著她的喉嚨,輕柔地道:“我一定會扣下扳机,我說過如果最愛的人不是跟著我,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蘭媚當時已對我深惡痛絕,是不可能會再愛我了,那么,她死了,任何人就不會再得到她的愛,這樣也好,你說是嗎,茉妮?”
  “你太偏激了,至少所愛的人活著,你還有贏得她心的机會,一旦走了,你連后悔的余地都沒有了,就算她活著是恨你,你可以做得更好讓她相信你的誠心。”他的身体漸漸逼近她,男性的魯莽与殘酷包圍在這小小的車子里,層層的從她四肢百骸鑽人。
  明顯的,她的這番話,令他愣了一下,卻還是帶著那令人心涼膽戰的聲音道:“告訴我,今晚在花園里的那個男人,你認得他嗎?一個俊雅的外國男子,帶著一股領袖气勢的威嚴,難怪我一直感覺眼熟,我終于想起他是誰了!”他优美的唇角扯出冷笑,說出令她心跳停止的名字。“維德·萊茵,居然也來到香港。或者,該說他是為誰而來?”
  茉妮咬著居,。惊駭地看著他。
  他攫住她的下巴。“你向來不是傳牙刷齒、很能說話嗎,現在怎么不說了,說呀——”他猛然撕開她的衣服咆哮地怒吼!
  茉妮無法說,連反擊的力量都被這狹小的空間局限住!他的怒火与欲火正施行著暴力的手段,衣物在她掙扎的動作中失去,激烈的反抗更加深地征服的力量!
  “告訴我,為何你要躲在他身邊?告訴我,我真這么令你害怕嗎?如果付出全部的情對你,卻換得你無情的戲弄,茉妮,你的下場只怕你連想都難以想像——”
  在他粗重的喘息怒吼中,蒙妮扭動著被錯制在頭上的手腕,咬牙地接受身下那男性灼熱的闖進。
  撕裂的感覺在体內騷動,他那激烈的感情沖擊像火般蔓延,她逐漸在這野蠻的交纏中失去力量,朦朧的昏眩中,只知道兩人緊密的身軀尚在情欲的律動中。
  李龍騰看著眼前老者的身影,渭然道:“大伯……您一切珍重,無論你怎么看待當年的龍小子,他還是希望能當你心中的儿子。”他神色黯淡地轉身离開。
  ------------------
  晉江文學城 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