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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老實說,她是有點故意避著他。
  那夜,余書萍沒有問她什么,因為忙,也因為了解她不喜歡談論自己的私事。
  白欣不喜歡談,因為她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不需要其他人的意見。
  她是如此地清楚自己,所以白欣知道她必須避開莫惟烈一陣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是白欣交友一向秉持的原則,而莫惟烈早就越過了那條規則,她卻遲至今日才覺得不妥。
  呃,或許是早覺得不妥,卻到現在才開始采取行動。因為之前,莫惟烈一個爽朗的大笑便能笑去她的戒心,覺得自己小題大作;而現在她發覺不能再放任莫惟烈為所欲為地介入她的生活了。因為她的心里竟開始有了他的位置——
  主動打電話給他,只是想知道他出任務是否平安,只是不想讓他一邊工作還得一邊挂心自己是否平安抵達家門……
  這不像她白欣的作為,倒像當年那個瘋狂愛戀程清啋漸晡Y會做的事。
  她害怕,很怕、很怕——
  所以她避開他兩天!
  功敗垂成,因為他就住在她家隔壁。
  “哈囉!好久不見!”莫惟烈朝她揮手,大大的笑容又挂在臉上。
  “才兩天嘛!”白欣直覺地露出微笑,忽然發覺不對,才又赶緊收了起來。
  “是嗎?我怎么覺得好像隔了很久?大概是我找你,你老是不在的關系吧!”莫惟烈搔搔頭,“最近很忙是嗎?發生了大車禍,醫院里一定多了不少病人。”
  “嗯。”白欣很努力地板起冷漠的臉孔。
  莫惟烈察覺她的生疏,微覺奇怪,沒有再開口說話。
  電梯到達一樓,兩人一同步入,還沒按下樓層按鍵,四、五個男人一同沖進電梯里,電梯緩緩上升。
  莫惟烈沒有說話,白欣也沉默地盯著前面男人的后腦勺。突然,她覺得身体左側有硬物不斷地摩擦,輕微的喘息聲響在耳畔。
  白欣曉得自己遇上什么惹人厭的事,臉色一白,還沒決定該做何反應,右手已被莫惟烈握住,他微一用力,將白欣拉進自己的怀里。“別出聲。”
  他輕聲叮嚀,眼睛瞪向那名獐頭鼠目的男人,只見他仍淫邪地直盯著白欣瞧,舌頭甚至不知羞恥地舔過唇瓣,一副欠扁的色狼樣!
  莫惟烈放在白欣腰間的右手悄悄握緊,強忍著不探向身后的手槍。這五個男人腰間鼓脹,應該也都帶有武器,在小小一方電梯里,他一人要對付五把槍,還得護住怀中的白欣,根本討不了好。
  還是先忍下一時之气,來日再好好狠扁這敗類一頓吧!居然敢動白欣的主意,混帳!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電梯在六樓停住,五個男人魚貫走出。電梯門一合上,莫惟烈立刻放開白欣,向前跨了一步,將八樓、十一樓、十三樓的樓層鍵也都按下。
  “你在做什么?”白欣不明所以。
  “騙騙他們,我怕那人再來找你。”他的左手從剛才便握著白欣的右手,現在仿佛也沒有想到應該放開,自顧自地說道:“剛剛那五個人都是登記有案的黑道人物,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聚集在這棟大樓里,你一個人住要小心,非常非常的小心。”
  “這棟大樓空屋多,他們大概是想來避風頭吧?!”白欣也沒想到要抽回自己的手,就任他這么握著。
  “那并不表示他們就不會再犯案。我會去找管理員問一下他們是來訪友還是長住,順便檢測一下保全系統。你門窗要鎖好,出入小心,盡量不要落單,知道嗎?”
  “知道,警察大人。”她微笑。
  莫惟烈嚴肅地盯著她,“白欣,不要不當一回事,學著重視自己的安全。”
  “好。”白欣也很認真地點頭。
  莫惟烈終于露出滿意的傻笑,“你不要嫌我煩,我真的是為你好。對了,你們醫院停車場的燈管換了沒有?”
  “換了,院長也同意加裝燈管了”
  電梯門在十樓打開,兩人手牽著手,一同走出。
  “你總算回來了!”清脆的女聲打斷兩人的交談,忽然語調一變,“白欣,你知不知道羞恥啊?偷男人居然偷回家里來了!”
  “雅君?!”她都忘了今天歐正淳的妹妹歐雅君要來。
  白欣還沒反應過來,歐雅君已經舉起皮包瘋狂地拍打兩人交握的手。“放開!放開!白欣,你給我過來!”
  她突然將白欣拉了過去,白欣一時重心不穩,踉蹌了下才站好。
  莫惟烈看了心中有气,叫道:“你這女人怎么這么粗魯?”
  “我粗魯?”歐雅君指著自己的鼻子,气呼呼地,“我沒海扁你們這對奸夫淫婦就算客气了,你還敢說我粗魯!?”
  “雅君,我想你是誤會了。莫先生他住在隔壁——”
  “哇!你們還住在一起?”歐雅君雙手叉腰,當場怒不可遏,“白欣,你怎么囂張成這樣?人家偷漢子還知道偷偷摸摸的,你偷漢子倒是光明正大,你就不怕有人拍下相片,四處發黑函丟我們歐家的臉嗎?”
  莫惟烈哪見得人這么吼他的寶貝白欣,馬上連珠炮似地回馬道:“你這女人有病啊!我跟白欣一清二白,什么都沒有!什么偷漢子不偷漢子的,一個女孩子家講話這么難听!還有,就算我跟白欣真的在交往,我姓莫、她姓白,關你歐家啥事?”
  “關我歐家啥事?”敢情這傻大個還沒搞清楚狀況啊?!“我是她小姑!”
  莫惟烈一時沒意會過來,“嘿嘿”冷笑兩聲,“既然是姑姑,就是人家長輩,不分青紅皂白隨便罵人像什么樣子?我莫惟烈生平最討厭這种為老不尊的人了。”
  為老不尊?她才剛滿二十五歲耶!比白欣還要小上一大段,哪里老了?!
  歐雅君登時被罵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白欣知道莫惟烈誤會了,好心地解釋道:“她是我丈夫的妹妹。”
  “妹妹?那就不是長輩——丈夫的妹妹?”他惊訝地瞪大眼睛,“你結婚了?”
  “嗯。”白欣愣愣地點頭。
  “為什么不告訴我?”莫惟烈大吼。他想過追求白欣會遭遇到許許多多的阻力,可是沒料到其中竟然會有這么一樁!
  “有必要嗎?”白欣狐疑地皺眉,耳朵被他的大嗓門震得有些疼痛。
  她不是故意要瞞他,只是她和歐正淳不過是假結婚,在她的認知上并不以為自己是歐太太,當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但是這樣的回答落在歐雅君耳中,卻有了另一番解釋。
  “沒有必要?”她怪叫起來!“原來你是故意隱瞞已婚身份勾搭男人!我就知道你這女人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的淫婦!賤女人!”
  莫惟烈登時气黑了臉,一個箭步擋在白欣面前。“你還是潑婦!瘋婆子!沒有气質的無鹽女!比豬還笨的白痴!”“你敢罵我?”歐雅君气歪了嘴角,纖纖食指顫抖地指向莫惟烈。
  “有何不敢?”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智障!呆瓜!傻蛋!笨豬!丑女!圓仔花——”
  一連串罵人的辭匯滔滔不絕地從莫惟烈的嘴巴里溜了出來,听得白欣目瞪口呆,急忙扯了扯他,“夠了。”
  “我還沒罵完。”他放下手,下意識地將白欣的小手重新裹回掌中。“你這笨女人,有空回去問問你爸爸什么叫作禮貌。你爸爸不懂的話,就自己去翻書,要是連字都不認得,麻煩你去買台電視看看——”
  “我是美國史丹佛大學畢業的!”居然敢說她不識字!歐雅君气呼呼地。
  “喲,放過洋啊!”莫惟烈不卑不亢地,“難怪連禮義廉恥都忘了怎么寫。”
  “你!你們……”歐亞君气得跳腳,淚珠儿已在眼眶里打轉。
  白欣還來不及安慰她,電梯門突然“縑谷a打開了,歐雅君哇哇大哭地奔進來人怀中。“哥,他們欺負我,那個坏女人欺負我!”
  莫惟烈眯起眼,看著擁抱歐雅君的斯文男子,握著白欣的大手不但沒有放開來,反而不自覺地緊縮了一些。“你先生?”
  “嗯。”白欣點頭,看向歐正淳,正想開口解釋,莫惟烈已經大咧咧地向前一步。
  “不關白欣的事,是我把她罵哭的!”
  歐正淳的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掃至白欣的眼睛,然后看進莫惟烈的眼里——
  幸好他提早一天回來,不然就錯過好戲了。
  歐正淳的臉上泛起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我是歐正淳,請問如何稱呼?”
   
         ☆        ☆        ☆
   
  “想不想离婚?”歐正淳走進房問,劈頭便如此問道。
  “想,再過五個月。”白欣沒有回頭,仍是梳理著她的一頭長發。
  “他肯等你五個月嗎?”
  “啪!”
  梳子掉到地上,白欣彎身拾起。“我跟他之間沒有什么。”
  只不過是對談得來的朋友罷了!
  白欣想著,卻是心煩气躁地丟開梳子。
  “是嗎?”歐正淳噙著一抹笑,坐上床沿。
  白欣回眸,換了另一個話題,“雅君還好吧?”
  “她那大小姐脾气,哭一哭就沒事了,不用理她,咱們還是談莫惟烈。”
  多事!
  白欣白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看上他了?上回那一個呢?”
  “如果我真看上他了,你肯讓給我嗎?”歐正淳看著白欣從櫥柜里拿出另一條被子,半真半假地問道。
  白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儿才開口,“他不是我的。”
  “你還真冷淡。”歐正淳歎了口气,接過她手中的被褥,躺回床上。
  冷淡?!她對人本來就很冷淡,對莫惟烈當然也是一樣,不會因為他比常人熱情而有所改變。
  白欣的目光不小心落在床頭上莫惟烈送她的一休和尚存錢筒。她忽然覺得被他握過的右手似乎還留著他的溫度,左手不由得悄悄握緊右手,想起了他在電梯里的護衛,想起了他与歐雅君的口水戰,嘴角不知不覺勾起溫柔的淺笑。
  “忘了清唭a!”歐正淳突然說道。
  白欣臉色一變,立即將剛泛出的柔情封回心的角落,回身關掉電燈,在歐正淳身邊躺下。“我想睡了。”
  被愛或許甜蜜幸福,但失去的時候呢?那种撕心扯肺的痛楚她不要再受一次。她不要打破現在這种平靜的生活,不要讓感情再次纏繞糾葛……
  白欣絞著薄被,黑暗中,忽然听得身旁傳來一聲歎息,“別再傷害愛你的人了。”
  她沒有答腔,美麗的眸子無神地盯著空蕩蕩的牆壁,夜風從窗子的細縫鑽了進來,白欣忽然覺得有些冷,有些想念莫惟烈的高溫。
   
         ☆        ☆        ☆
   
  “喂!人家失戀是灌酒,只有你是灌咖啡!”董安昌一把奪過莫惟烈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呸!苦死了!你沒加糖是不是?”
  “就是苦才好喝。”他落寞地看向車窗外。
  董安昌呸了好几次,又灌了几口礦泉水,沖淡嘴里的苦味,總算有心思關怀身旁的拜把兄弟了。“干嘛?這么快就被拒絕啦?”
  莫惟烈搖頭,“她結婚了。”
  “什么?!”董安昌差點被礦泉水嗆著。
  “很合理嘛!她人漂亮,又是個醫生,條件那么好,當然老早就被訂走了!怪只怪我這么晚才遇上她,不然的話——”
  “她老公是做什么的?”董安昌冷冷地打斷他的叨念。
  “拍廣告的。”莫惟烈想起那天歐正淳遞給他名片時,那一臉溫文儒雅的笑容,拳頭便忍不住握得死緊。
  “還長得不錯,有一點小錢?”董安昌猜測道,“你搶不過人家的。”
  莫惟烈歎了口气,沒有否認,“他妹妹還是史丹佛畢業的。”
  “不會吧?你這么快就看上了另一個?”
  “我哪那么沒眼光!”莫惟烈瞪了他一眼,“說起他妹妹我就有气!你曉不曉得她對白欣有多凶?一見面就僻哩啪啦罵個不停,看白欣溫柔就騎到她頭上!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孩子的份上,我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董安昌喝著礦泉水,盯著車外的動靜,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別人的家務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怎么可能不管?她當著我的面都敢罵白欣了,要是我不在呢?白欣豈不是會被她罵好玩的?還有啊,一個小姑就敢對白欣這么凶了,她的公公、婆婆肯定更惡劣,說不定就是他們虐待白欣,所以——”
  董安昌一口礦泉水當場噴了出來,整個擋風玻璃濕了一片。
  莫惟烈立刻抽了好几張面紙擦玻璃,“你這人怎么這么髒啊?”
  董安昌看了眼貢獻給玻璃窗的面紙,一面歎息好友眼中只有車子沒有人,一面認命地自己抽了張面紙,擦干身上的水滴。“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編八點檔的劇情嗎?”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她老公看起來也不太關心白欣——”
  莫惟烈驀然住了嘴,終于清楚的意識到他見過歐正淳之后,心中隱隱約的存在的疑惑——歐正淳沒有嫉妒。
  那天歐正淳的眼光一掃過他和白欣交握的手,莫惟烈便立刻心虛地放開來,但是歐正淳看向他的眼神卻沒有嫉妒,也沒有憤怒;相反地,他顯得很高興。
  那副模樣像是終于松了口气。
  莫惟烈并不愿意這樣想,但是擅于分析的腦袋和時准時不准的第六感,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歐正淳的心并不在白欣身上。
  他的心頭猛然一陣揪痛,想起了那晚白欣在夜市時泫然欲泣的模樣。原來惹她心傷的那人不是她的前任男友,而是她的現任丈夫。如此說來,他和白欣毗鄰而居快一個月,至今才見到她的丈夫現身,或許便是因為歐正淳早在外頭另筑香巢……
  “你干嘛臉色忽青忽白的?”董安昌狐疑地瞅著他,“想上廁所嗎?”
  “不是。”莫惟烈難得地沒有回嘴,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盯著監視已久的黝黑暗巷。
  不知道是否因為想起歐正淳的緣故,莫惟烈忽然覺得迎面走來的男人很像歐正淳。
  但是三更半夜他怎么可能出現在這种地方?還跟一個男人卿卿我我的——
  一個男人?!
  莫惟烈倏然瞪大了眼睛。
  董安昌發覺他的异樣,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卻看不出所以然來。“有什么不對的嗎?”
  “他怎么會在這里?”男子愈走愈近,莫惟烈愈看愈覺得他真是歐正淳。
  董安昌以為他是看到同志太過惊訝,于是笑道:“這附近有不少同性戀酒吧,他們當然會在這里出沒。你別老盯著人家看,多注意下還有沒有可疑人物。”
  不對!他真的是歐正淳!
  莫惟烈壓根沒听進董安昌說了什么,左手摸向車門便想下車,董安昌嚇了一大跳,情急之下,傾身抱住他。“喂!你瘋啦!我們在執行任務耶!”
  任務?!
  對,他守在這儿是為了抓槍擊要犯,不能輕舉妄動,泄漏行蹤。
  但是歐正淳怎么可以這么對待白欣?!
  莫惟烈惱怒地坐正身体,才發覺董安昌正抱著他,急忙一把推了開去。“你抱我干嘛?想吃我豆腐啊?!”
  “你以為我愿意啊!誰教你沒事開車門。”董安昌給了他一記衛生眼,滿臉惡心的用力拍著衣服。“要是給人家看到我跟你抱在一起,我董安昌就不用在台灣混了。”
  混不下去?
  莫惟烈緊緊皺起眉頭,他知道在台灣同性戀者仍受到相當程度的歧視,難道歐正淳和白欣結婚便是為了維護他在社會上的地位和面子?
  白欣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曉不曉得她的丈夫永遠都不會愛上她?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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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書香門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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