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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儿的腳傷复元得比預期還快,最大的功臣非林森莫屬,他十分關心她,而且把她照料得無微不至。
  雪儿不得不推翻第一眼見到他時對他下的負面評价。
  天使長則來看過她一次、似乎對她很放心不下。面對她的腳傷,他不由得深深皺起后。
  “○○一,難道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老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天使的顏面都讓你給丟光了。”
  “我不會溜冰啊!”她爭辯。
  “那你還逞強?”
  她只好閉上嘴。
  他則歎口气,“有一個你已經讓我操心不完了,二○七又來湊熱鬧。”
  雪儿緊張,“二○七怎么了?”
  “和你無關。”他給她一個白眼,“好好完成你的任務,我會仔細盯著,一有半點閃失,你自己知道后果如何,不要怪我無情。”
  每次都這樣,除了罵她、數落她、威協她,他就不能做點有建設性的事嗎?比方說……
  “天使長!你給我的這件任務太棘手了。”她抱怨。
  “讓一個凡人結婚有什么困難的?”
  “問題是要有足夠的資料呀!”她大起膽子吼回去,“瞧瞧你給我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怜,除姓啥叫啥及簡單的生活背景一概沒有。他的交友狀況呢?他從小到大的戀愛經歷呢?為什么這些都沒有?”
  天使長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沉住气耐心對她解釋:“沒給你的就表示和任務毫無關系,你不需要知道。”
  雪儿說:“至少讓我知道他除了他媽以外還認識那些女人,行嗎?”
  “想知道,你不會自己去查嗎?”他的好耐性馬上用盡。
  雪儿噘起嘴,把臉轉到一邊賭气不理他。過了半晌發覺怎么毫無動靜,再轉回頭時,才發現天使長已經离開了。
  顧不得任何戒律,她用了她在人間學到的新字匯足足罵了天使長十分鐘才消气。
  屋子里靜了下來,她信步走向陽台倚著欄杆极目遠眺。
  她第一眼見到這樣景致使立刻愛上它。
  滿天珍珠的星子、皎洁明亮的圓月,最神奇的莫過于城市中的燈海,一閃一滅地欲語還休,她可以對著它們發一晚上的呆。
  天堂里沒有黑夜、地獄沒有白日,因此這兩個地方一天都各只有十二小時、正好代表人間的十二個月份,也就是說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在天堂待了好一陣子的她早已忘記黑夜時什么樣子,而此時此刻,她竟發覺人間的黑夜比白天可愛得多。
  雪儿忍不住動動翅膀,离地十公分后又覺不妥,還是落了下來。她必須謹記她現在身處人間,不能像在天上時那么為所欲為。
  人間有人間的標准的生活方式,既然她要在這里待上一年,就必須讓自己盡速融人這里的一切。
  可是,她真想回天上去。雪儿頹喪地低下頭,沒來由地產生一陣暈眩,她閉了眼睛,連忙退回屋內。真是好笑,她這個愛飛的天使居然有懼高症,看往遠去還沒有什么大影響,可是,垂直往下看便帶她莫名的心悸。
  直佩服那些選擇跳樓自殺的人,她一定沒這個勇气。
  想著,她忍不住噗赤一笑,她已經死過一次了,不是嗎?她是溺水而死,但她其實會游泳,只不過因為救人而丟了性命,但也因此。她才能被黑天使引上天堂。
  前世的記憶早已不复存在,身為天使常要在人間逗留,如果留著那些記憶,大家都回去找老情人、老朋友、老家園,人間的秩序豈非要大亂嗎?
  不過,和死亡掙扎的那一刻記憶,是怎么也不可能有效消除的。
  天使們在天上無聊時,談論各人的死亡方式就成了打發空閒的方法,各式各樣的死法令人匪夷所思,當事人往往能詳述經過。然而,雪儿記得的不甚完全,能說的一向不多,記得最清楚的是在水中動彈不得的感覺,其他的部分則一片模糊。
  雪儿搖搖頭,還想這些做什么呢?她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是天使,她不再去面對人生最殘酷的一個件事。
  不不不,更殘酷事情就在眼前,如果林森不肯合作,那么,她便得去當小鬼了。
  習慣性地,她抽出林森的資料苦思研究,企盼能發現什么被她遺漏的重點或要項,但是,到最后,她總把資料重重地一摔,摔在桌上,望著天花板連聲歎气。
  這么簡單的背景、這么簡單的敘述、這么簡單的記錄,可是,為什么真正接触林森以后卻發覺他是她所見過的人當中最复雜的一個?
  沒錯,他對她好得不得了,但也僅止于此,他從不多談自己,不談他的生活、不談他的工作,他反而對雪儿比較有興趣,好几次她都差點被他問得招架不住,只靠支吾其詞含混過關。
  他追根究底地問她的家庭狀況,雪儿只好把矢便給她的身分倒背一遍。在法國出生、長大、求學,不曾踏上台灣一步;當然,父母全是中國人,父親因為工作的關系長駐法國。這次回來是因為……
  哦!父母希望她不要忘本、所以要她回台灣獨立生活一年,別忘記自己的根自己的源。
  真是冠冕堂的理由。林森頻頻露出贊許的笑容。
  “但是,你的國語說得很好,听不出來有外國口音。”
  “我們在家以國語交談。”
  她答,同時感覺臉上微微熱了起來,沒辦法,天使不擅長說謊,万不得已之下必須破戒,難免有几分心虛。
  還好他沒要她講法語給她听,否則一定穿幫無疑。
  這個林森不僅复雜,而且心細如發、觀察力入微,真擔心會無意中泄漏了身份。
  雪儿不懂得他為什么對她的一切都那么感興趣,他把對她的好奇和陪她的時間拿去追別的女孩子不是更好嗎?她可以輕松交差,准備升級為正式天使。
  雖然和他結識的目的已經達到,但是,光當他的鄰居是不夠的,他在家的時間寥寥可數,也不曾見過有誰來找他。如果可以打入他其他的生活圈子就好了,她應該能得到更多林森的資料。
  話是這么說,問題是該怎么呢?
   
         ★        ★        ★
   
  林森最近總是愁眉不展。
  他的臉孔原就是嚴肅,少有笑容,眉宇之間站技帶著一抹淡淡的优愁,這在自儿而言早已見怪不怪,她只是發現到他早出晚歸,根本難得見上一面,偶然碰著了,也匆匆地交換一個微笑。
  今天一早,雪儿特地守在自己門口等他出門上班,手邊還為他准備了一份丰盛的早餐。
  他垂著頭走出屋子,面無表情地關門、上鎖。
  雪儿連忙喊,“阿森。你在上班去了嗎?”
  不知怎的,她是不習慣喊他“五木”,雖然他說大部分的人都這么喊。
  雪儿聳聳肩。他老早認定她是揮霍成性的千金小姐,所謂的尋根只不過是另一次度假,年紀不小,還全靠家里經濟支援吃喝玩樂,不夠成熟、不夠懂事、不夠獨立。
  “這是給你的。”她把手中的燒餅油條遞給他。
  林森一揚眉,有點訝异。“謝謝。”
  他走往電梯,雪儿遲疑一下,連忙跟上前去。
  “我能搭個便車嗎?”
  “你到哪?”
  “威納廣告公司。”
  他這才轉過頭來盯著她瞧,一臉不可置情的表情,她去威納廣告公司做什么?那是他上班的地方。
  雪儿連忙解釋:“我看了今天的報紙,發覺這間廣告公司在征美工助理,剛好我有一點這方面的經驗,所以去試試。”她略顯委屈的說:“總不能老向家里伸手吧!我在你眼里快成為一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女了。”
  “這才像話。”他滿意极了,口吻像個老成持重的兄長,而她,則是幼稚不經事的小妹妹。
  他一開始便以這种態度對她,雪儿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電梯在他們面前打開,他們并肩踏入。
  “可以嗎?”她追問。
  “你知道我在哪里上班嗎?”他反問。
  雪儿搖搖頭。其實,她真想大聲宣布答案,好看他張大了嘴的吃惊表情。
  他緩緩道:“威納廣告公司。”
  “真的?”
  雪儿竭力裝出一副詫异的表情,但是,要叫聰明人裝笨還真是難,笑意已經在她肚子里打滾了,她欲得壓下它,露出敬佩的神色。
  “我的前途就全靠你了。”
  “傻丫頭,你應征的那個工作不歸我管。”
  雪儿連忙棒隨棍上,追著問道:“那么你的工作是什么?看你好像忙得要命,成天不在家,三更半夜才回來睡覺。”
  “最近在忙著一件CASE。”
  一句話淡淡地帶過他的行蹤,雪儿不由得泄气。
  電梯到了地下室,他們一起走往那輛黑色的福斯。
  林森熟練地將車子發動加速,似乎忘記雪儿的存在。她鼓著腮幫子,不行!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和他見面的机會已經少之又少了,如果她再不主動積极一點,要到何時才能發掘出對她有助益的資料?
  雪儿听說有种叫偵探的行業有本事替人找到任何想要的資料。
  但是,堂堂一名實習天使,如果連這种執行任務的基本技能都要假手凡人,豈不是丟十万次臉嗎?
  況且她壓根儿不相信偵探真神通廣大到了這個地步,誰知道他們交出來的資料是真是假?
  人間待久了,她也慢慢地有了戒心。
  車內一片沉默,雪儿好厭倦每口都要想辦法引他開口說話,誰教她是他的天使?八成是她不知哪輩子欠下的債,現在可要償還了。
  “看你忙成這個樣子,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他看她一眼,“沒有!我覺得這個問題是由我問你才對。”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會闖禍、惹麻煩?”她抗議。
  他笑開臉,“可不是嗎?天真、直率、迷糊。”臉色突然一沉,他低聲歎口气,“這么像!”
  雪儿簡直傻眼了,究竟是什么使得林森又笑又哭?好,他是沒哭,但他臉上僵硬的表情比哭還糟。
  她一定要問清楚。
  “像什么?我不懂。”
  他任了怔,仿佛才自太虛幻境种植歸來,猛地腳下煞車一踩,毫無防備的雪儿差點撞上面前的擋風玻璃。
  她憤怒:“你會不會開車啊?”
  “紅燈!”他一臉冷漠。
  “你還沒把……”
  他轉過臉看的一眼,眼神里似乎有遣責的意味,雪儿不由自主的沉默了。
  說變就變,馬上換了個人似的。
  雪儿不改造次,只好望向窗外。林森的眼神是可怕,她不敢直視他。
  被他這么一嚇,原來潛伏在心中的感覺稍縱即逝,害她無法推敲“像”這個字代表的意思。
  沒一會儿,他才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
  “要不要我傳授你一些應征面試的訣竅?”
  雪儿還在气頭上,“我宁愿你專心開車。”
  “火气怎么變得這么大?”
  雪儿板起臉。
  “喂!笑一笑嘛!”他逗她。
  他愈是勸,雪儿愈是倔起脾气不肯理他,他沒奈何搖頭放棄,更多的形容詞而上心頭。
  固執、倔強、情緒化,他忍不住在心中無聲的再補上一句,怎么這么地像。
  雪儿不會讀心術,自然听不見他的心語。一直到了威納廣告公司樓下,她的態度才稍微軟化;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里不是她的地盤,想要有所作為得先打好關系。
  她當然不能再給林森臉色看。
  他送她到征人的部門,說了几句打气的話,使被一群人匆匆拉進會議室開會。雪儿在角落的位置坐下來,好奇地四處打量。据聞“威納”是間規模龐大、制度完善的廣告公司,前來應征工作的人自然不在少數。
  雪儿不清楚經過緊湊的筆試、口試之后,她究竟有無得到這份工作的希望。對現在的她對錄取与否早已不具住何意義。
  因為,她又卷入了另一件事。天使長八成會气個半死。一從頭說吧!雪儿對所謂的筆試根本一竊不通,她對色彩、素描、設計毫無概念,反正,她只是借此机會了解一下林森的工作環境。
  她很高興的發現這間公司的女性職員占多數,環肥燕瘦各具特色,就是不明白林森為什么找不到來電的對象。
  在筆候口試的空檔里,她才听到一些端倪。
  “真是可惜,長得那么帥,卻中看不中用。”
  “怎么了?”
  “五木啊!”
  雪儿連忙拉長耳朵,聆听未掩上的門后兩名女職員的對話。
  “他真是不解風情,邀他去看電影他說沒空,媒体部那群人一吆喝說要上啤酒屋,他馬上跟他們去了。你說气不气人!”
  “是這樣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不是第一個被他拒絕的人,公司里的好多女孩子都碰過他的釘子,他呀!踹得跟什么似的。”
  雪儿突然覺得不平,誰說林森踹?他只是沉默一些、嚴肅一些。
  古怪一些,但他并不吝于關怀照顧別人,他哪里踹了?
  “你有沒有發現他從來不單獨和公司的女孩出去?”
  “或許人家早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是!他的女朋友是隱形人。連個影子也見不到。”
  “那倒很奇怪。”
  “喂!他會不會是那個?”一陣嘰嘰咕咕的笑聲。
  “別亂說話。”
  聲音愈發理直气壯,“我看就是,他對女人根本沒興趣。”
  那個是哪個?雪儿听得一頭霧水,還想再听下去時,卻有人喊她的名字,原來,是輪到她面試了。
  雪儿的心思被剛才的對話分走了,根本沒搞清主考官問了哪些問題,她又如何回答。面試完畢,她踏出辦公室,馬上迎上林森的一瞼關切。
  “怎么樣?”
  雪儿難以啟齒,只說:“不大妙。”
  他安慰她,“沒關系,當成是一次經驗。”
  “你不是在開會?”
  他翻個白眼,指指在他身后不遠處喋喋不休的那群人,“沒辦法,一直無法取得共識,只好暫時,讓大家清醒一點再做討論。”
  “我先回去好了。”
  “你知進怎么坐車嗎?”
  雪儿阻四雙眼。
  林森縱容地笑了,“等我中午休息時再送你一程吧!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搭計程車。對了,你去超級市場買些菜,晚上我下廚,請你吃頓晚餐替你加油打气。”
  “太棒了!”
  那群人仍兀自爭論得面紅耳赤。
  “拜托!”林森揉揉抽緊的太陽穴,提高聲音,“現在是休息時間,讓我的耳根清靜一下好嗎?要吵也等會議開始再吵。”
  他的話被當作耳邊風,沒人理會。
  林森沒奈何地聳個肩,“廣告人向來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雪儿看不過他們目無旁人的態度,放聲嚷道:“請搞清楚,這里是走廊,是公共場所,不是你家,更不是菜市場,所以,麻煩你們安靜點行不行?”
  她的聲音又亮又清楚,話一說完,走廊一下子安靜無聲,所有眼睛全部看往雪儿,她被這急速的轉變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自處,林森還抿著嘴、忍住笑、對她豎起大拇指。
  沖動、任性、心口如一,這么像。
  那群人的反應大大地出乎雪儿的意料之外,他們非但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反而一個個大瞪大了眼睛,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瞳孔中閃動著高興采烈的光芒,好似發掘到什么价值連城的寶物。
  雪儿不安地望住林森,他臉上的笑意早已隱逝,取而代之的是与她不相上下的疑惑。雪儿決定她不能保持沉出,像件商品似的任人參觀研究,她清清喉嚨,准備開口說話,不!是罵人。
  沒見過穿T恤、牛仔褲的女孩嗎?他們的目光簡直沒把她當人看。
  “這么像!”最右邊、最靠近雪儿的男人發出一聲低的歎息。
  雪儿的心一動,她已經是第二次听到這句話,到底像什么呢?
  為什么這個人和林森都不說個清楚?
  “何止是像?”站在中間、個子最高、長相斯文的一名年輕人開口了,“直是量身訂做。阿森當初提出企畫家的時候。我還怀疑上哪里找這樣的女孩,沒想到得來全不對工夫。”
  這兩個人一開話,其他的人便不甘寂寞地議論紛紛起來了,一波又一波的聲沒談著似乎和她有關、但她卻還沒搞懂的事情,雪儿又是迷惑又是害怕。
  說話的人實在太多了,雪儿根本來不及分辨那句話是哪個人說的。
  “可不是,完全符合這套廣告要求的感覺。”
  “這么現成,不用包裝、不用矯飾,太自然了。”
  “跑遍了全台北的模特儿經紀公司部挑不到這樣出眾的臉孔,沒想到就成在我們公司里面。”
  “你瞧,她那眉毛是不是太秀气了一點?”
  “那不是柳葉眉,秀气歸秀气,可是蘊藏著旺盛的生命力。”
  雪儿听得張大了嘴,眉毛和生命力也能扯上關系?
  “這下可好,吹毛求出的秦老板,無話可說了。”
  林森似乎已經明白這群人在談論些什么,臉上因而罩了一層寒霜。
  雪儿想向他求助,可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好了,你們有完沒有?”他不耐煩的道:“鬧夠了嗎?還不進去開會?”
  “還開個鬼會!眼前已經有個現成的适當人選了,應該赶快排妥工作進度開拍才對。”
  雪儿心一慌,“你們慢慢談吧!我先走了。”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你可是我們的救星啊!”最高的那個年輕人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
  林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可是,沒人有空注意到他的反應。
  “你們想干什么?”
  “小姐,可不可以借用你一點時間,參加我們的工作會議?”
  一群人團團圍住她,她根本脫不了身,也看不到林森的表情,她為難地說:“不太好吧!”
  “先進會議室再慢慢談,秦老板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就這樣,雪儿毫無招架之力的被簇擁進會議室。
  “阿林,阿林。”她情急之下大喊:“你在哪里?”
  他的聲音冷冷的自她身后傳來,卻不是在對她說話。“你們別嚇著她了,她可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
  “我們拿她當寶還來不及呢!”
  接下來的情形一團混亂,雪儿花了好久的時間和好大的心力,才弄清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們所謂的“這么像”,是因為他們正在籌畫一系列化妝品的平面CF廣告,目前一切准備事項皆已就緒,最麻煩最嚴重最糟糕的問題是遲遲找不到模特儿。
  漂亮的女孩不難找,但是,要符合廣告的期望則大有問題,她不僅要美,還要美得有气質,美得有活力、美得有靈性,再加上產品的目標消費群鎖定在二十歲至二十五歲的社會新鮮人,所以,她的美除了成熟世故以外,不能或缺的是一點點天真、一點點稚气、一點點嬌羞、一點點無邪。林森列了一串既嚴且苛的條件,差點沒叫人畫張像在大街小巷,以尋找合适的產品代言人。
  偏偏又碰上迷信大牌的秦老板,他堅持明星才有號召力及說服力,林森則表示這套廣告由一個名不見經傳來的小卒子來發揮會更見功效。兩派意見如此拉鋸數日,由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選,支持林森的人逐漸落居下鳳。
  就在這一刻間,他倒戈相向,把什么明星、號召力全拋到腦后去了。
  她很不安,大大的眼睛迅待掃視室內一周。卻不顯得局促尷尬,更沒有退縮畏懼的表情,她只是因為自己混飩不清的處境而不安。
  光恁這點膽識,秦老板相信在面對鏡頭時一樣能應付自如。
  不待別人開口,他搶先道:“好,就是她了,什么時候開鏡?”
  “不先試鏡嗎?”有人插嘴。一屋子白眼全拋向那個說話的人。
  “你瞎眼了嗎?還試什么鏡?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秦老板開口。
  “對不起!”她說話了,聲音低柔悅耳,有种令人心蕩神馳的魅力。“有沒有人能對我說明這一切?你們到底在干什么?又為什么拖著我不放?”
  “林森,叫林森來說由,他是總負責人,模特儿的條件也是他開的。”
  眾人這才讓出一條路,好讓被冷落在一旁的林森得以進人人群中心。
  雪儿發現他一直在冷眼旁觀。自從那群人一眼看到了她。對她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又硬把她拉進會議室來,林森就沒說過一句話,但是,他的臉色愈來愈陰沉。
  “他們要你擔任一系列化妝品廣告的模特儿。”他說。
  電視看多了,人間的詞匯她也學了不少,雖然還是無法了解透徹,至少也一知半解。
  “那我要做些什么?”
  “拍廣告,上電視。”他壓低聲音冷冷的說:“然后,一夜成名。”
  眾人臉上全流露出贊同的表情,她有這么好的條件,只要稍微栽培一番,很容易便會大紅特紅。
  她搖頭,毫不猶豫地說:“我不喜歡這樣。”
  “為什么?一大堆女孩求這樣的机會還求不到呢!”泰老板气急敗坏地說服她。
  雪儿所持的理由很簡單,她不屬于人間,任務一完成她就要回天上去了,所以,和凡人的牽扯愈少愈好。拍廣告?當模特儿?上電視?讓這個小島上的兩千万人口全認識她的臉孔?不行!她不能讓這种事情發生。
  只是,她如何能將她的理由告訴他們?
  “你不答應,那我們不是全毀了嗎?”有人開始垂頭喪气。
  “林森花了好几個禮拜籌畫出來的心血要付諸流水了。”
  她一愣,林森?
  “什么叫付諸流水?”她看住他。
  他聳聳肩,掩不住惋惜的神色。“由于找不到适合的模特儿,所以,這計划勢必得取消,重新設計一份秦老板中意的‘明星導向’企畫案。但是,時間壓力實很大,我們在這個計划投注了很多心血時間,再在重新做起又是一段時間,而且成果不見得會更好。”他頓一頓,繼續說:“最怕的是泰老板等得不高興,干脆換家公司來做這筆生意。”
  雪儿听出事情的嚴重性了,而且和林森息息相關。
  然后,她又憶起他的早出晚歸。
  她是他的天使,怎么可以坐視他有難卻不伸出援手呢?就算她的任務不包括要協助他的事業。她還是放不開這個擔子。況且,他還幫過她,洽好地的腳傷。
  雪儿深深吸一口气說:“好,我接。”
  “什么?”眾人齊聲惊呼。
  這女孩不僅莫名其妙冒出來,連心意也莫名其妙地搖擺不定,一會儿說不喜歡,一會儿又說愿意接下這份工作。反正,只要她肯點頭就皆大歡喜了,沒有人再去研究的心意轉變如此快速的原因。
  “太好了!”秦老板用開眼笑,“快坐下來,我讓林森把詳細情形對你說明。”
  這群人小心翼翼地招呼她坐下,又送咖啡又遞資料,好不殷勤。
  唯有林森,他面無表情地打開投影机。開始滔滔不絕地敘述什么目標、創作目標、支持理由、气氛營造、策略……雪儿直視林森的雙眸,卻發覺他看她的眼神十分冷淡、十分生疏、十分遙遠,好似她在他眼底是一個和他無關的陌生人。
  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雪儿無法把他和照顧她、關心她、逗她笑、鼓勵她的林森想在一起。
  為什么他又變了?
  這個會議在林森的主持下,一直開到了晚上,准備工作緊鑼密鼓地付諸行動,每個人就自己的職責再進行一次整体的協調溝通。
  雪儿的加入著實對這件CASE順利許多,再加上她脾气隨和,對于他們的要求一逕點頭,成為最佳助力。
  最后,好不容易終于散會了。林森收拾好他的東西,連聲招呼也不打便走出會議室,雪儿無意間瞥見他离去的身影,連忙突破重圍追上他。
  “阿森,等等我。”他頭也不回。
  “你走了,我怎么回去?”她惶恐。
  “隨便叫個人送你,我相信里面那些人都很樂意當護花使者。”
  雪儿呆怔在原地,愣愣地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長廊轉彎處。
  林森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要看她、不要停留。因為,他有一肚子隨時可能爆發的气,他不想波及無辜,尤其是對雪儿,但他知道他剛才的語气及態度已經無對避免地傷害了她。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气,這么控制不住自己。
  他气雪儿答應拍廣告,他一直認為她特別,不會像一般稍具姿色的女孩子盲目地往娛樂團栽,但是,他似乎看錯她了,她也想成名、也想出風頭、也想憑漂亮臉孔賺錢。
  林森握一握拳,他有什么資格干涉她?他和她只不過是鄰居,她肯答應其實等于幫了他一個大忙,但是,他竟不希望她答應。
  他以為她應該拒絕才對。
  說是像,又不是十分像,他仰起頭,長長地歎气。
  他就這么拋下她不顧,人生地不熟的,她該如何是好?
  林森才打開駕駛門,悔意便有如漲潮般地涌上心頭。
  他重重地把公事包扔進車里,用力地摔上門,轉身走回公司,沒辦法,他放不下她,無論她做了什么,或是她的表現令他失望,他就是放不下她,她臉上那抹迷惘、茫然欲泣的表情無形地牽絆著他,使他無法自顧自的一走了之。
  她懂他的感受嗎?她接收到他的憤怒了嗎?
  她可能想破了頭都還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如此對她,她不懂得察言觀色,總是想什么做什么。
  是!不十分像,卻又很像。
  林森的腳還沒有踏進公司,便听見里面傳出熱鬧的喧嘩聲。
  “先和我們一起吃頓飯再回去,空著肚可不好。”“謝謝你們。”
  “這樣吧!吃完飯我送你回去,反正順路嘛!”
  “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也叫順路?”
  接著,起了一陣爭執,想當護花使者的人恐怕得以武力取胜了,林森搖搖頭,這么多人呵護她,他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林森轉身又走回停車場。
  因此,他并沒听見雪儿接下來的那段話。
  “不行,我已經和人約好了要一起吃晚飯,如果你們有誰肯送我去超級市場,我會感激不盡。”
  是!林森一個字也役听見,他坐進駕駛座,有好一陣茫然。他們說吃完飯才送雪儿回去,但林森太了解他們有能耐將一頓晚餐延長成消夜。
  他呢或許他該找個地方解決晚餐,再到常去的PUB喝几杯酒吧!他不想太早回大廈、不想回去面對空無一人的屋子。
  他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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