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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那日在辦公大廈郁郁不歡地离開之后,莫凡毅就象斷線的風箏突然消失蹤影了。
  听說他又回美國去了,而夏筠柔在如釋重負又有些嗒然若失的情況下提起精神和湯仲凱籌備婚事。
  她曾經把自己那段斑斑血淚的過往歷史詳詳盡盡地告訴了湯仲凱,卻換來湯仲凱對她更深的怜惜和更多的寵愛。
  對于這樣至情至性的男人,她實在沒有挑剔和抗拒的本錢,只能愧疚、動容而安宁地接受他的怜惜關愛。
  然后,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他們在諸多至親好友的祝福觀禮下,悄悄舉行了訂婚儀式。
  這天傍晚,他們在選完布置新居的家具之后,湯仲凱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地送夏筠柔返回士林住處。
  他摟著夏筠柔纖細的肩頭,醉意流轉地柔聲說:
  “我真希望早點把你娶回家,不要再這樣送來送去的,飽嘗相思的折磨。”
  夏筠柔嬌羞地垂下眼瞼,“怎么?在辦公室里天天看,下了班又常膩在一起,你不會嫌煩嗎?”
  “煩?怎么會呢?我恨不能天天被你拴在腰帶上,醉在你的淺笑盈盈中,耳鬢廝磨,永不分离!”湯仲凱深情款款地說。
  夏筠柔的臉頰慢慢泛起了兩朵紅云,“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言善道,居然也會講這种騙死人不償命的甜言蜜語了?”她半嗔半喜地瞅著他說。
  “筠柔,你可別恥笑我,這可是我發自內心的赤裸裸的由衷之言喲!”
  “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都已經十點半了,你還不快走,我累了,我可要洗澡睡覺了。”她笑容可掬地催促他。
  “好好好,我可愛又美麗的新娘子累了,我這個未來的新郎官豈敢不懂得怜香惜玉?”
  湯仲凱笑意橫生地說,俯下頭柔情蜜意地在她嘴角印上溫柔的一吻,心滿意足、神采奕奕地离開了。
  夏筠柔輕撫著嘴角上的那抹余溫,不明白他的吻為什么總是淡淡的,激不起自己激烈熱情的反應呢?
  或許,這种平凡和溫文的感情才是一种真正可以白首到老的幸福呢!
  她搖搖頭發出一絲輕歎,坐在梳妝台前,剛拿起面霜正准備卸妝更衣梳洗之際,一陣急促而略顯凌亂的敲門聲從客廳傳入耳畔。
  她蹙起眉尖,放下面霜,無奈地步出臥室,走到客廳玄關處,嘴里不自覺地嘟噥著發出埋怨。
  “不是說要早點休息嗎?你怎么……”拉開門扉,她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里了。
  望著莫凡毅那高大修長的身影,那張依舊過分漂亮的男性臉龐,她的心沒來由地掠過一陣酸楚而痛苦的掙扎,一時呆在門口,愴然無言而黯然神傷了。
  “你……你不請我進去嗎?”
  當他沙啞而混濁的嗓音傳入耳畔,夏筠柔才惊异地發現他竟是半醉的,一雙深邃的黑眸里盈滿了憔悴而僨張的血絲,伴著濃郁刺鼻的酒气繚繞在空气四周。
  她知道自己應該繃著臉斥喝地教他滾蛋,但,她卻在苦澀難解的心境下退開身子,默默允許他進入屋內。
  她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無法和一個喝醉的人講理。
  莫凡毅腳步踉蹌地邁了進來,但他卻撞到陳列在玄關處的矮鞋柜,他顛簸了一下,如果不是夏筠柔及時伸手扶住他,他恐怕早摔個四腳朝天、鼻青臉腫了。
  他仰靠在沙發上,忍受住陣陣翻攪作嘔的酒气,但,燒灼炙人的酒意仍洶涌地逼上喉頭,令他嘔心瀝血忍不住彎下腰急劇地咳嗽著,隨即又狼狽地捂著嘴巴,歇止几近潰決的嘔吐感,經過這番折騰,他的臉早已扭曲而憔悴地冒出了一陣冷汗。
  夏筠柔凄愴地搖頭一歎,默默到浴室拿了一條干淨的濕毛巾,將他扶平躺在長沙發里,輕輕擦拭著他臉上的汗漬。
  那樣溫柔細致的動作揉痛了莫凡毅的心,在酒气的翻騰中,在酸楚的悸動中,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抓住那只忙碌的小手,無盡沙啞地喊出內心深處的深情和痛苦。
  “筠柔,我愛你!”
  一股酸澀的淚浪直沖上鼻骨而涌進眼眶,迅速模糊了夏筠柔的視線,她熱淚盈眶地強忍住胸中的委屈和激動,輕輕掙脫他的掌握,轉過身子擦拭泉涌如注的淚水。
  莫凡毅艱困地坐起身想拉回她,怎奈,一陣暈眩的酒意在他眼前晃動著金星,他干嘔了兩聲,冷汗涔涔地向后栽倒,無助而懊惱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夏筠急忙把毛巾放在他的額頭上,倒了一杯熱茶,強行灌入他的喉嚨。
  莫凡毅因而引發一陣強烈的咳嗽,他坐起來用力彎下腰,終于壓抑不住翻攪的惡心,而臉色發青地就著垃圾桶大吐特吐起來。
  吐完之后,他虛脫地枕靠在沙發內喘息,臉色已是一片潮紅。
  “你有沒有好一點?”夏筠柔又遞了一條干淨的毛巾給他。
  莫凡毅眼中閃過一絲复雜的神色,他暗啞地歎道:
  “我以為你不再關心我了。”
  夏筠柔別過頭,掩飾著心湖里波動起伏的陣陣漣漪。
  “雖然你我早已成了陌路,但,基于過去的道義,我總不能對你置之不理,我還沒有……那么冷血!”她生硬地說。
  “是嗎?”
  “是的,你實在不該喝這么多的酒的。雖然,早在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有酗酒的毛病。”
  莫凡毅乏力地爬梳著自己那一頭濃密的亂發,干澀地抿了一下嘴角苦笑道:
  “我不把自己灌醉,我實在沒有多余的勇气來你這里吃閉門羹!可是……我又不能不來找你解釋當年离開你的苦衷,所以……”他慘然而自怜地泛出一抹蒼涼的笑意,“我只有借酒壯膽!”
  夏筠柔被他凄然的神情撼動了心弦,但,她不容許自己心軟,她板著臉,挺直腰,淡漠地告訴他:
  “你借酒壯膽也是枉然,因為,我對當年的事已沒有興趣深入探討了,誰是誰非對我已不再重要了,因為……”她頓了頓,咬緊牙關面無表情地繼續說:“我下個月中旬就要嫁給湯仲凱了。”
  這番話徹底擊潰了莫凡毅的自制力,他呼吸急促,面如死灰地瞪著她,痛苦地從干燥似火的喉嚨里擠出聲音來:
  “你騙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夏筠柔強迫自己忽略胸中那份揪痛万分的窒息感,她殘忍地蓄意漠視著莫凡毅的痛苦所帶給她的沖擊,毫不留情地再度向莫凡毅揮出凌厲而致使的一刀。
  “我沒有必要騙你,我上星期六已經和湯仲凱在六福客棧訂過婚了,這陣子我和他都在忙著准備結婚的事。”
  時間仿若靜止了,靜止得只听見莫凡毅急劇沉重的心跳聲。
  夏筠柔不忍看他如大理石一般慘白的臉,正欲別過頭時,她的身子被莫凡毅緊緊摟住了,接著,一陣瘋狂而粗暴的吻對她當頭罩來,她惊惶万分地來不及閃躲,就被莫凡毅灼熱的雙唇堵住了一切未及出口的抗議。
  他熾熱而狂野的吻燒炙著她暈眩而玄亂如麻的心扉,理智在他強烈的需索下像脆弱的蛋殼一般搖搖欲碎,不!她不能,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感情和肉体上的糾葛,于是,她奮然地咬了他的嘴唇一下,并在他惊痛万分的錯愕之際,用力伸手推開了他。
  她正准備沖回臥房時,莫凡毅血色盡褪地伸手揪住她的手腕,“筠柔,別這樣殘忍地對待我,給我一個解釋的机會,不要這樣就宣判我的死期!”
  “放開我!”
  “不!筠柔,除非你肯給我一個解釋的机會。”莫凡毅焦慮地哀求她。
  “你沒有机會!”
  她的掙扎換來莫凡毅更牢固的掌握,“只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你就知道我當年不得不离開你的苦衷!”
  夏筠柔目光如刀地冷冷刺向他,“你的‘苦衷’來得太遲,也無濟于事,因為我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妻,我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牽扯了。”
  她尖刻冷酷的話刺戳得莫凡毅鮮血淋漓而痛入骨髓,“為什么?為什么你要嫁給他?只為了報复我嗎?”
  “荒謬!”夏筠柔發出譏誚的冷哼,“你算什么?我為什么要因為報复你而犧牲我的終身大事?莫凡毅,你未免太自抬身价了吧!”
  “那……你是為什么?”莫凡毅心如刀割地從齒縫中硬擠出話來。
  夏筠柔似笑非笑地撇撇唇,“男女結婚不是為了愛,還會為了什么?”
  “愛?”莫凡毅的心髒停止了跳動,然后,他額上青筋爆起地寒聲逼問她,“你是說……你愛那個見鬼的湯仲凱?”
  夏筠柔的心痙攣了一下,但,她不給自己任何退縮猶豫的机會,立刻抬起下巴,清清楚楚地說:
  “對,我愛他,你應該可以死心,不要再苦苦糾纏我了吧!”
  莫凡毅僵愣在那,宛如一座化石,臉色陰鶩木然而又青又白的,只有那不斷翕動的鼻翼,和劇烈擴張的胸腔,泄漏了他的情緒。
  空气頓時又陷于一种窒息的凝結和令人緊張不安的沉默之中。
  這令人難挨的時光仿佛過了一世紀,然后,莫凡毅霍然從喉頭里冒出一陣駭人而怒張的狂笑,那笑聲里的悲絕和沉痛抽動了夏筠柔六神無主的心。
  “不要這樣子,求求你,莫凡毅。”她不忍地勸著他。
  莫凡毅并未理睬她,他仍然凄厲地狂笑著,像一只受了重任卻無處可逃的野獸般發出深沉放肆而憤怒不已的狂嘯。
  夏筠柔卻受不了,她伸手碰触他的肩膊,“別這樣,拜托!”
  好不容易,莫凡毅才歇止笑聲,那張慘白而扭曲的臉上有著狂野可怖的神色,而他那雙黑黝黝的眸子里卻輕漾著閃爍的淚光。
  夏筠柔被他的淚影閃動震動了,“莫凡毅!你……”
  莫凡毅惡狠狠地瞪著她,然后,他粗魯地伸出手臂將她用力往怀中一帶,死命地鉗緊她柔軟的身軀,仿佛想將她揉進自己的体內似的,而不必絕望地擔心會失去她。
  “莫凡毅,你在干什么?你瘋了嗎?”夏筠柔惊慌万分地喊道,用力扭動著身子想掙開他粗暴有力的臂彎。
  “對!我是瘋了,我是為你發瘋了!”莫凡毅面罩寒霜地用力攫起她的下巴,陰沉沉地盯著她咬牙說。
  “你弄痛我了。”她蹙起眉心怏怏然地說。
  “痛?你也會痛?那你可知道我現在的感受嗎?我的心在滴血,在破碎,你知道嗎?”他一字一句寒聲說。
  “你活該,這是你咎由自取!不能怪我無情!”夏筠柔不客气地冷聲回嘴。
  莫凡毅濃眉糾結,下鄂緊縮了,“我的耐性已經快被你磨光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試著激怒我,否則我會……”
  “你會怎樣!”夏筠柔挑釁地揚眉瞪著人,不敢相信他居然敢出言威嚇她。
  “我會吻你,吻得讓你知道你真正愛的人是誰!”莫凡毅粗聲警告她,漂亮深邃的眼瞳里閃爍著一抹奇异的光彩。
  夏筠柔生气地睜大了眼睛,“你敢?”
  莫凡毅怒极反笑了,他緩緩地俯下頭逼近她,鼻尖輕輕地而撩人万分地摩挲她的鼻尖。
  夏筠柔的雙頰倏地燒紅了,她心跳加速而且怒不可遏,气自己竟然被他曖昧的挑逗撩起了心理上的反應。“你……你放開……我……”她連聲音都變得囁嚅而不自然了。
  太遲了,她的“我”字已消失在莫凡毅強烈而饑渴的索吻中。
  他的唇齒貪婪地摩挲著她顫抖而柔軟的紅唇,她听到一聲低吟發自他的喉嚨深處。
  他狂暴的熱情滲入她忽冷忽熱、顫抖不已的身軀內,蔓延到她的血液里,她每一絲窒息而暈眩的呼吸里——
  她的理智拼命地對她發出尖銳的吶喊,于是,她開始扭動身子在他怀里抗拒著,她甚至想重施故伎張嘴咬他,但,她的嘴還來不及張開,莫凡毅已經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不讓她的伎倆得逞,并乘隙把舌頭探入她的唇齒內熾熱而煽情地撩撥著她,需索她的反應。
  夏筠柔發現自己的防御已瀕臨決堤的邊緣,于是,她掙扎扭動得更厲害了。
  她的爭戰抗拒換來莫凡毅更緊密的鉗制,他緊摟她的身軀,緊得讓她的肺都陷于一种缺氧僨張而呼吸困難的暈眩中。
  她掙脫不出他像鐵鉗一般的擁抱,只好拼命地禁錮住自己生理上的反應,強迫自己漠視那股在体內熊熊燃燒的情火。
  她屏息呼吸,繃緊身子,不敢有任何反應,深怕只要泄漏一絲絲激揚的火苗和不曾湮滅的情愫,她就會再度墜落于万劫不复的深淵中。
  她的無動于衷更激怒了莫凡毅,他挫敗而懊惱地托住她的后腦勺,輾轉而貪婪地吮吻著她,從濕軟的小嘴沿著光滑白皙的下巴燃燒到如羊脂白玉般的頸窩。
  他灼熱急促的呼吸燒炙著夏筠柔潮紅似火的肌膚,讓她不能自主地發出一陣輕顫,雙頰象朝陽一般艷麗嫣紅,但她仍執拗地握著粉拳抵在他寬闊的胸前,疲乏而狼狽地抗拒他的誘惑蠱動。
  莫凡毅又再度發出一聲挫敗的低咒,灼熱如火的唇輕輕啃咬著她的頸部僨張跳動的血管,然后,他往下滑落一路烙上自己的唇印,降落在那片因扭動掙扎而衣領半敞、春光大泄的胸前,他把臉埋進那片欺霜賽雪、如凝玉般光滑柔軟的肌膚里,洒下如細雨般繽紛而熾熱的吮吻……
  夏筠柔的身体沒來由地掠過一陣戰悸的痙攣,体內的血液象煮滾的開水般冒著沸騰的熱气,那股焚燒的情火讓她全身震顫而雙腿虛軟而几乎站立不住,“不要,求求你,不要……”她的手無力地推著他象牆壁一般堅固的肩膊。
  莫凡毅對她虛軟的掙扎哀求置若罔聞,他只能盡情宣泄自己所受到的創痛和煎熬,還有那積壓了五年多的相思之苦,激情和尖銳啃噬他的嫉妒讓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所有的痛苦和憤懣、委屈都在這一刻決堤爆發了——
  他無視于她的軟言祈求和眼淚,粗魯地伸手一把扯下她剩余的衣扣,并迅速用嘴封住她惊訝的啜泣,將她凌空抱起,大步邁進她的臥室,在激情和絕望的雙重焚燒下,他象個盲目的野獸瘋狂地需索著,并飛快地褪下兩人僅余的衣裳——
  直到夏筠柔滿汪悲痛的淚水炙痛了他的五髒六腑,直到她羞愧地伸手遮住赤裸的胸前,凄厲而屈辱地含淚質問他:
  “你想強暴我嗎?莫凡毅?!”
  莫凡毅的理智才重新涌了回來,他的臉立刻失去了所有的血色,他全身掠過一陣激烈的顫悸,并懊惱地用力捶著牆壁,痛斥自己像野獸一般丑陋粗暴而不可原諒自己的行徑!
  他捶得那么用力而狂猛,捶得雙手都受傷冒出了鮮血,捶得夏筠柔的心都亂了。
  “不要這樣!我并……沒有怪你!”她惊痛万分地抓住他的手,喉頭梗塞地顫聲說,一雙如秋水般的明眸已然淫浸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中。
  她突如其來的溫存和痛怜擊倒了莫凡毅,他崩潰似的緊緊擁住她,熱淚盈眶地發出一聲深情而痛苦的吶喊。
  “哦,筠柔,原諒我,我愛你,我是真的不能沒有你……”
  夏筠柔的武裝瓦解了,她情不自禁地哭倒在他的怀抱里,象個無助而酸楚的小嬰孩一般嚶嚶啜泣著。
  她的哭聲震碎了莫凡毅的心,他激動不已地不斷擁緊著她顫抖的身軀,頻頻用溫存的吻來撫慰她,一對緊緊擁在一起而情緒處于极端脆弱、各有著冷暖复雜情怀的有情人在淚雨的洗滌和憂傷的情境下,都自然地流露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真實感情。
  不知不覺地,溫存而含有撫慰作用的吻已成了激情狂野的擁吻,他們突然象兩個絕望而抓不住明天的人一般緊緊鉗制住對方溫熱熟悉又似陌生的身軀,貪婪地撫摩著彼此,仿佛想抓住最后一絲生机,熱切地釋放出所有蟄伏的熱情。
  灼熱的呼吸瞬息扰熱了周遭的空气,而排山倒海的欲望更如洶涌的海水般席卷了他們,讓他們忘情地擁著彼此,雙雙滾落在柔軟的床舖上,再也無法禁錮像野火般澎湃燃燒的激情——

  當初升的晨曦透過窗帘洒落在床畔時,夏筠柔和莫凡毅同時睜開了眼睛。
  望著她那慷懶嫵媚而發絲蓬松的形容,莫凡毅心中閃過了一份柔情的悸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滑膩白皙的面頰,忘情地在她赤裸而圓渾動人的肩頭洒下細致的吻痕。
  “我愛你,筠柔!”他忘形而粗啞地說。
  夏筠柔的心顫悸了一下,她僵硬地扭過身子,白著臉淡漠地對他說:
  “你不要以為我跟你上了床,一切事情就像以前一樣,而我對你的恨意就會在一夜纏綿之后消失殆盡!”
  莫凡毅臉上的柔情頓時凍結了,“筠柔,你的意思是……你仍然要嫁給……湯仲凱?!”
  “不錯!即使我跟你……發生了這樣肮髒而不可原諒的錯事,一切還是一樣,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夏筠柔憤恨而凄楚地說,烏黑的眼眸里隱隱閃動著晶瑩璀璨的淚光。
  莫凡毅被她殘忍刻薄的字眼重創了,他臉上沒有半絲的血色,他扭著嘴角沉聲問她:
  “你真的這么恨我?恨得不惜丑化我們之間美好的親密關系?”
  “美好的親密關系?”夏筠柔冷冷地發出一聲譏笑,“莫凡毅,那只是人類最基本的生理反應,值得你拿出來大做文章嗎?”
  一抹深刻的痛楚飛進莫凡毅的眼底,“筠柔,你明明對我是有感覺的,你何苦說這么殘酷的話來刺戳我呢?”
  “殘酷?”夏筠柔眼中的怨尤更深了,“不錯,我是對你有感覺,一份用深惡痛絕,任何言語也難以形容的恨意。”她惡狠狠地緊盯著他慘白扭曲的臉,臉上的寒意更深了,“你很震惊困愕是嗎?莫凡毅,你這個薄幸寡情的花花公子,你最奢望我記住你什么?你的喜新厭舊,你的始亂終棄,還是……你把我逼走之后,卻迫不及待地留下一張离婚證書來遺棄我這雙穿舊的鞋子?”
  莫凡毅心中的痛苦更深了,“筠柔,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是啊!每一個做錯事的人都可以在事后找到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說詞來為他自己開罪。但,莫凡毅,你給我的屈辱和傷害太大,也太深了,我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當我那夜負气离家后,你不但沒有半絲悔意、半絲怜惜地回過頭來找我,甚至還以最快的速度簽好离婚協議書离開台灣,讓我這個跳淡水河自殺不成、反而流掉孩子的糟糠之妻受到一連串致使無情的打擊,你說,像你這么絕情無義的人,你還希望我能記住你什么?”她熱淚盈眶而咄咄逼人地質問他,悲憤哀痛的淚水完全模糊了她的視線。
  莫凡毅好象受到五雷轟頂的酷刑,夏筠柔嚴厲的控訴抽干了他唇上最后一絲的血色,“你曾經流產過?”他的聲音是緊繃而破碎的。
  “對,因為投水被救和感情的雙重沖擊,我流掉了還來不及發育成形的嬰孩。”夏筠柔語音悲絕地咬牙說,顆顆晶瑩的淚珠再也禁不住酸楚万分悸動,而順頰滑落,濡濕了擁在胸前的被褥。
  “難怪……你會這么恨我。”莫凡毅沉痛地發出一聲歎息,“可是,筠柔,我真的是有難言之隱啊,若非……”
  夏筠柔卻激動紊亂地不肯給他解釋說明的机會,“不要再浪費唇舌妄想我會被你美麗動听的言詞打動,我心已死,對你的薄情殘酷我更是一輩子沒齒難忘,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更不想……再一頭栽進痛苦的深淵里!”
  莫凡毅心痛如絞,他碰触她的肩頭想懇求她平靜下來,給他一個解釋的机會,但夏筠柔卻憤然揮開他的手,白著臉大聲命令他赶快穿衣离開。
  莫凡毅焦慮不安地抓住她的手試圖做最后的努力,“筠柔,求你冷靜下來,听听我的解釋好嗎?求你……”
  夏筠柔疲倦地閉上眼,掩蓋住滿眼泛濫的淚水,“不必了,把你的說詞拿去騙其它懵懂無知的女孩子吧!我沒有興趣听!”話剛落,她一把掙脫他的臂彎,抽出床單快速裹住自己的身子,并在莫凡毅來不及防備的情況下沖進了浴室,反鎖住門鎖,咬著唇狠下心來漠視莫凡毅一聲比一聲還要焦慮痛苦的呼喚聲。
  當莫凡毅的聲音喊啞了,手也傷痕累累卻無法換來夏筠柔一絲一毫的回應時,他不禁气餒而痛楚地跌坐在冰涼的地磚上,心亂如麻地抱著頭顱拼命對自己呢喃著:
  他不能失去她,不能失去她——
  在他好不容易戰胜命運的撥弄,奇跡式活下來之后,他飽受折磨的身心再也經不起這种得而复失的沉重打擊,他會崩潰的!他會發瘋的!
  他心亂如麻地狠狠揪住自己的頭發,象一頭瀕臨絕境的困獸,陷于一份最凄慘無助而垂死的掙扎中。
  他不能坐困愁城而束手待斃,他不能,他不甘心,更不愿意再次屈服在命運之神無情乖舛的捉弄下,在這揪心刺骨充滿絕望的一刻,他倏地想起他這一生最知已的摯友谷靖桐。
  他凄然而百味雜陳地伸手撫摸著額上的那道疤痕,深沉地從喉頭里冒出了一聲長歎,該是他出來現身說法,揭開一切謎團的時候了。
  但愿——一切都還來得及!

  谷靖桐剛上完課,剛走出教室,正准備轉身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時,他就被久違五年的莫凡毅攔住去向。
  乍見莫凡毅的惊喜還來不及涌上嘴角,他就沉下臉視若無睹移開身軀准備繞道而行。
  怎奈,莫凡毅好象跟他卯上癮,硬是阻攔在他跟前不讓他順遂而行。
  谷靖桐火了,他怒气騰騰地瞪著他,“莫凡毅,你到底要怎樣?你沒听過好狗不擋路這句話嗎?”
  對他尖刻的諷刺,莫凡毅只是悠然自若地揚起一道劍眉,“听說你要結婚了?老古董?”
  “那又如何?我也不會發貼子請你這個始亂終棄的薄情漢,你……等等,你剛剛叫我什么來著?”谷靖桐雙眼瞪得象銅鈴一樣偌大。
  “老古董不是你的綽號嗎?”莫凡毅慢條斯理地說。
  “沒錯,可是……那是彭鈞達跟我之間的匿稱,別人完全不知道,你怎么會知道的?”谷靖桐語气凌厲地逼問著他。
  “好友,我終于抓住你所有的注意力了。”莫凡毅目光复雜地瞅著他,心一橫,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准備揭露自己真正的身份,一個匪夷所思、可能嚇坏所有人的“雙重”身份。“老古董,如果我說……我就是彭鈞達,你會相信嗎?”
  谷靖桐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
  “當然不相信!我又不是好唬騙的三歲小儿!”
  莫凡毅卻笑了,“很好,你的反應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不過,老古董,如果你不健忘,應該還記得彭鈞達在九年前的冬天,你正在赶批學生的期末考試卷時去找過你,而他最后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谷靖桐的心狂跳了一下,“當然記得,不過,你別想套我的話,也別痴心妄想我會听信你的一派胡言!”他一臉戒備地望著他,生硬地說。
  莫凡毅卻淡淡一笑,故作輕松地拍拍谷靖桐的肩頭,重复著九年前訣別時的動作,“保重,老友,有机會的話早點成家,我可不希望提早在故宮博物院瞻仰你的‘遺骨’!”
  谷靖桐的臉色刷白了,“有……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小彭!”他惊瞿得連連搖頭。
  莫凡毅凄楚地撇撇唇笑了,他的臉色和谷靖桐一樣灰白,“我還可以補充兩件事讓你相信,那天深夜里我在你的信箱里放了一包牛皮紙袋,里頭有一封短短的信箋,交代著要把那份‘史前人類的藝術觀’的研究報告送給你作為紀念,并托你將我的樂譜轉贈給夏筠柔,而……”他停頓了一下,望著谷靖柚愈發蒼白而激動的臉,語音悲涼地繼續說:“莫凡毅額頭上的這道疤是我情急之下為了救他而出手太重,害他一頭撞上安全島而留下的疤痕!只是……我万万沒有想到我的靈魂竟然會附在他的肉体上。”
  “我的天!我真不敢相信……”谷靖桐倒抽了一口气,眼中閃爍著點點淚光。
  “我也是,老古董。”莫凡毅喉頭梗塞地啞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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