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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八年后
  她回到睽違已久的家園——台灣。
  一出桃園中正机場,她大口大口地深深呼吸起既怀念又污濁的空气。那是她熟悉的土地。
  八年間,她沒有再踏上台灣的土地,一直躲在太平洋另外一端的美國南方密西西比河的曼城。夜夜苦讀,就等著光宗耀祖,學成歸國。
  在那段慘澹的歲月,她什么都不想,就是念書,她讓自己變成一台電腦……裝載的是書本的記憶、方程式,不想過去、不想現在,只想未來。
  如今,她以二十四歲的年紀拿到博士學位,通過美國最艱難的心理醫師資格考試,成了享譽國際的心理醫生。
  她沒有叫父母來接机。回想起八年前的一場“事故”,獲救后的她躺在醫院的病房里,從美國赶回來的父母趴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們對女儿存著無比的愧疚,一心只想极力補償,最后他們拋下海外的事業,決定搬回台灣,打算重新和女儿過過日子。
  只是,重生后的她心性也變了,堅決要遠离台灣,并要求獨自一個人离鄉背井遠赴海外念書,只為了避免触景傷情。
  如今回首那段青澀的少女時期,仍令她心酸……
  站在机場長廊上,一個從地面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大型看板吸引了她,配上花哨的廣告台詞:最酷、最炫的虛擬娃娃,今日要帶你到虛擬的外大空世界坐云霄飛車……
  借由電腦的虛擬實境,現在任何人都可以上外太空遨游一番呢!
  誰能想象得到由電腦創造出的虛擬娃娃,竟比真人還美上百倍、千倍。
  當年虛擬娃娃推出時,那舉世無雙的美,已經讓世人歎為觀止,這點由虛擬娃娃仍是無与倫比的超人气指數可得到印證!
  如今的虛擬娃娃,仍然傲視群倫地搶走真人美女的丰采,遍及電腦視窗、電子商品、科技、電訊、廣告、歌唱音樂……她儼然成了理所當然地電子代言人。
  虛擬娃娃的風潮,讓全世界的人趨之若鶩!然而,創造虛擬娃娃的發明者又是誰呢?
  她的臉瞬間黯淡下來。她望著下面注記的网址,早已倒背如流。
  尤其該集團名稱——“楊威”指數在美國財經報上是司空見慣的,因為其股票行情一直被看好。
  “楊威”在全球是赫赫有名的電腦集團,已經吃下全球百分之六十的先進科技,包括電腦視窗、硬体、軟体、通訊、生化、醫療、航空……無所不包。据說,現在正跟美國國防部洽談合作條約,要開發國防軍用電腦……
  而該集團鼎鼎大名的首腦,正是聞名世界的天才級人物!
  她的心正淌著血,且逐漸擴散開……
  計程車來了,她失神地打開車門坐進去。
  “小姐,要到哪?”
  “到台北——”
  車子平穩地駛上高速公路。
  “小姐,剛回來啊!”瞧瞧這位小姐大包小包的行李,不難想象得到。
  司机很健談,一路上說個不停,也會問東問西。她索性就和這位司机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台灣現在最流行什么呢?”她好奇地問。
  “當然是虛擬娃娃嘍!”
  “什么?”是她想太多了嗎?難道是……
  “不要誤會啦!”滿口金牙的司机笑著。“那是一种電動玩具啦!”
  紅霞染滿她的雙頰。“電玩?”
  “電動玩具叫就‘虛擬娃娃’喔!”司机興高采烈地說明一切。“那是八年前出版的電子軟体了!也就是說,虛擬娃娃誕生到現在已經第八版了,大家都好辛苦地把她養大,早已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可惜至今還找不到如意郎君!也就是說現在還沒人可以破關呢!”
  “為什么會那么轟動呢?”她現在是心理醫生,自然對大眾耐人尋味地一窩蜂的心理更想深入研究。
  “有獎金可拿啊!”司机單刀直入。“哪一個人不為財拚死拚活,況且,現在景气這么差!”
  “怎么拿法呢?”
  “大家上网玩,每破一關,就有一局額的獎金可以拿!到現在只剩最后三個密碼。每個人都躍躍欲試!只要破了最后三關,發明者懸賞獎金五千万元!”
  “五千万元!”老天!發明者一定是凱子!而且一定對大眾心理了若指掌。“這比台灣六合彩還有看頭的多!”
  “可是規定每個人只能猜五次,上网還得經過身份确認,失敗五次就不可以再玩!現在全世界已經有三千万人在网上競賽,不過都無功而返!”司机也摸不著頭緒地道。“發明的人聲稱該把虛擬娃娃嫁出去了!只要有人能破最后三個密碼,讓虛擬娃娃找到好的歸宿,就結束這個軟体!”
  “發明的人是誰呢?”
  “小姐,你待在海外也太久了,但總應該听聞過他的大名吧!他是我們台灣人的驕傲呢!現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世界上有一億人口几乎都要靠他的財團賞飯吃……”充滿鄉土性的司机說得口沫橫飛。“告訴你啦!他是獨一無二的天才,也是‘楊威’財團的首腦冷翊揚!”
  她頓時感到五髒六腑揪成一團。是的,她心知肚明地了解虛擬娃娃是誰創造的。八年來,她從來沒有忽略打听任何有關他的消息,怪的是現在竟還要大費周章地讓司机說出“冷翊揚”三個字。
  她怪自己太矯情、太虛偽!
  然而為什么?過了八年,乍听到冷翊揚的名字,仍讓她有著撕心裂肺的痛。
  冷翊揚……她原本以為隨著歲月的流逝,傷口早已平复,現在,她是二十一世紀獨立自主的新女性,也擁有撫平傷痕的能力。
  只是,這一刻,所有的堅強瞬間完全瓦解,她才發覺自己脆弱而不堪一擊的一面。
  “到了。是這里吧!”司机把車停在這幢美輪美奐的豪邸前面,很熱心地把她的行李給扛下來。
  她掏錢給司机,并且多付了好多小費。“一路上我們聊得很愉快!謝謝你!”
  待車子遠去,她回首望著她曾經痛恨過的家——楚邸。
  楚——這個姓,現在對她而言,只是個极端的諷刺。因為,她早已不姓楚了。
  她按了電鈴,奶媽跑出來開門。“小姐,是你……你回來了!”白發蒼蒼的奶媽,早已是祖母級的人物。“回來也不早說一聲,讓司机去接你啊!”
  “這樣才會給你們惊喜啊!”她扮了個鬼臉。
  “還是這么會逗我們開心!一點都不像已經長大了!”
  “水儿!”父母從樓上奔了下來,歡天喜地地將女儿摟在怀里。
  “爸!媽!我好想你們!”水儿緊緊抱住父母。
  楚邸上上下下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都已改口叫她“水儿”。而且她也改姓楊,八年前要前往美國念書時,她就過繼給無子嗣的姑丈,并且一直住在姑丈家。姑媽和姑丈也當她是親生女儿般的疼愛和照顧。
  她恨“楚水盈”這個名字,宁可改叫“楊水儿”。
  楊——剛好跟冷翊揚的揚是同音,或許潛意識里是為了思念他……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盡管父母在她面前,永遠不會再提起女儿那段泣血蝕骨的往事,但那份愧疚卻時時刻刻浮現在眉宇和言語間。
  今非昔比,水儿知道自己現在是集幸福于一身的孩子。
  經過八年前那次差點生死离別、天人永隔的事件后,水儿現在懂得更孝順父母、更知道惜福!
   
         ☆        ☆        ☆
   
  楊水儿沒有停止過忙碌。
  回國沒多久后,頂著國際心理醫生的頭銜,各大醫院精神科邀請函也如雪片般紛至杳來。不過,她卻一一回絕了。
  她馬不停蹄地到各大集團和學校、政府机關去演講,且常常是未演先轟動,每堂都爆滿又座無虛席。
  而現在她手里握著、最迫切想去的財團邀請國楊威跨國集團。
  “怎么了?”母親關心地問。“這么多的好工作,你都不喜歡?嫌薪水低嗎?”
  “如果我真要高薪,早待在美國不回來了。美國的薪水是這里的三倍呢!”水儿順勢偎向媽媽的肩膀。“我是為了你們才回來的。我知道時光有限,過去我念書花了太多時間,現在我想要陪你們啊!”
  真是貼心的女儿,果然沒有白生。水儿始終是他們二老的驕傲。
  “那你想找什么工作?要不要爸爸幫你啊!”楚父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就知道……”水儿頻頻搖頭。“不過,我才不要靠你呢!我要靠的是自己。我又不是沒實力的米虫!”
  做父母的心知肚明,他們總是在女儿眼底看到淡淡憂愁,也明白她并不快樂!只是奈何無法突破她的心防。
  或許早在那次的溺水事件后,水儿已完全封閉了自己……如今的她,在成為心理醫生后,心思更變得讓人無法捉摸。
  此刻,她的目光閃爍著難得的喜悅,這是因為接到“楊威財團”的邀請去演講嗎?二老望著她,心中不禁充滿疑惑。
   
         ☆        ☆        ☆
   
  楊威世界財團大樓——當這几個字眼出現在她的眼瞳中,她的內心不由得起了一陣悸動。
  什么是跨國集團,什么是e世代,什么是生化科技,什么是虛擬時代……她可真大開眼界。
  演講安排在會議廳里,處處可見最高檔的尖端科技,特殊的纖化玻璃吸收太陽能,利用太陽能轉化為能源,釋放出隨著人類体溫自然調适的空調,這都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見識到的。
  不斷創新研發的產業,怪不得能將“楊威財團”推到最高峰。
  會議場環繞整個演講台,有近五千個座位,在演講台上,她還可以做三百六十度轉動,她的四面八方都是人潮,她從來沒有面對如此壯觀的場面!
  而最令她不習慣的,是她的背面隨時有人,讓她無時無刻不感到背脊發涼,缺乏安全感,好像被人明目張膽地偷窺!
  她的心跳如擂鼓;不過,她仍是一派自若地面對眾人。她長發披肩,充滿古典气質,渾身的書卷味,大眼卻有如利刃般能洞悉人心深處。那樣深具自信的丰采,讓所有人更是傾倒拜服!
  一襲紫色的套裝使她更誘人,紫紅色的口紅更增添嫵媚的效果。她以充滿性感的嗓子、幽默的語調做為開場白。“……來到貴寶地,我終于切身領悟,在這無空間、無距离的太空時代,何謂虛擬實境……真的謝謝大家,給我一個目不暇給的視覺!”
  “說得好。”防不迭地,她的正前方、离她最近的距离,一位充滿霸气的青年人旁若無人地鼓掌叫好。
  下一秒,聚集五千人的演講廳,也接連發出震耳欲聾的鼓掌聲,似乎在迎合那位“大人物”的話。
  演講從頭至尾,對方那火熱專注的目光,几乎沒有稍作休歇過。面對他咄咄逼人的“侵略”,水儿几乎被灼燒了,也感到快窒息了。
  直到演講結束,他肆無忌憚的眼神,仍不停地在她身上打轉。這是水儿感到最疲憊的一場演講。
  在眾人高呼安可的呼聲中,她仍執意地退出演講台,慌慌忙忙的跑入洗手間,借机好好大口大口的喘气。
  化妝室向來是三姑六婆聚集之地,也是一般人交換心得和相關資訊的地點,休息時總會流傳著對許多人的評价,也是員工最佳的發泄空檔。
  或許,她也別有用心,關于冷翊揚,她也想藉机窺知一二……
  進入其中,水儿露出如沐春風的笑臉,立即得到洗手間內女員工的善意回應。剛才那場演講,無形中已經拉近了人与人之間的距离。
  “怎么沒看到你們大老板啊!”對方問了個衛生眼,水儿立即識相地轉移話題。“別誤會……我只是好奇!畢——”她欲言又止,整張臉卻脹紅了。
  沒有人不會對一個征服世界的男人有遐想……包括她這位頂尖的心理醫生嗎?
  “他不會出現的。”另一個女人馬上湊前,主動為水儿解惑。“我們的頭頭相當神秘,總是行蹤不定。”
  “不可能!開會時呢?”小會議可以不出席,但大會議呢?
  “一樣,他從來沒露過臉啊!”女員工早已習以為常。“各部門的經理都是對著超大液晶螢幕說話的。”
  “液晶螢幕!”真是炫!好像電影劇情。
  “平時連上网路就可以啦!”女員工露出神秘的表情,有些夸大其詞的感覺。“大概怕被有心份子綁架吧!所以不讓人知道他的行蹤!”
  水儿的心一顫。“是嗎?”
  “誰知道?反正大家都這么說!誰叫他是全世界最有身价的單身漢?”饒舌的女員工用紙巾擦擦手赶緊溜走。擺明了不為這些議論紛紛的話負責!
  單身漢?他還沒結婚呵!她的心中悲喜交雜。
  水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這回還是沒有看到他的蹤影……或許,她也在期待什么……
  在樓梯的一角,冷不防地,一只從黑暗中伸出的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她本能地死命掙扎!潑辣地准備以高跟鞋往對方的命根子踹下去。
  “不要亂動!”她的腳停在半空中。黑暗里的男子邪魅的說話了。“不要傷害我,我的四面八方都是保鏢,如果那些保鏢誤判你要暗殺我,到時你就慘了!”他發出讓她心惊的狂笑。“你可以想象你的身子被槍杆子打成蜂窩的情景嗎?”
  “槍!”她簡直不敢置信。“你明目張膽讓他們在公開場合配槍?在台灣?”
  “Why not?”他的狂妄,簡直到了目無法紀。“我是王,我的世界只有弱肉強食,我的部屬個個驍勇善戰、喜好殺戮!何況殺人在中東是家常便飯。我向來不吃律法這套!”他的气息在她耳際吐气縈繞。“就像我一身筆挺西式衣裝,不過骨子里卻是极度野蠻,明白嗎?美麗的心理女醫師!”
  “你是誰?”
  他到底是誰?兩人僵持了不下十分鐘。
  一位窮凶惡极的警衛跑了過來。“怎么了!‘先生’!”他的稱呼好保守,似乎有意不愿曝光他的身份。
  “沒事。我只不過在調戲她。”調戲?竟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警衛識相的赶緊离去。
  “可以放開我嗎?”水儿不疾不徐道。
  “你居然沒有開口大叫。剛剛那個警衛出現時,其實是一個讓你逃脫的好机會。”他松了手,卻仍是一臉嘲弄。“真是佩服!”
  水儿轉身怒目瞪視他,登時卻目瞪口呆。是他?就是剛才死盯著她看的霸气男人!
  這仁兄雙眸閃爍嘲謔的光彩,那目中無人的態度,在在顯示他絕非泛泛之輩。
  這下,她一肚子火了。“可惜,你心口不一。”那一針見血的話讓他莞爾。“從你蠻橫不可理喻的眼睛可以看出,你鄙視女人!你瞧不起女人!”水儿挑釁的斜睨他。“你不會‘尊敬’女人的!或者——”她极盡尖酸刻薄。“你從來不懂得如何尊敬女人,我以醫師的身份建議你,好好去學習文明的禮儀。”
  他哈哈大笑起來。這讓她更火冒三丈。
  “你看穿我?不愧是念心理的!”他或許真的要好好“招待”這位心理女醫師了。
  他比了個手勢。“待會儿見!”
  “干么……”話語未落,一群保鏢已蜂擁而出!將她團團圍住。
  “這邊走,小姐!”保鏢彬彬有禮地招呼她。
  “為什么?”她气急敗坏。
  “我們主子要見你了!”
  “主人?”有如晴天霹靂,她兩腿几乎站立不住。
  是冷翊揚嗎?她整個人仿佛突然完全被撕裂成兩半。
   
         ☆        ☆        ☆
   
  錯了!是他!剛剛那個邪惡霸气的男人。
  水儿渾身欲振乏力。借大的空間野性十足。雖然是位在高科技大樓里,身處這層樓,卻有如置身在沙漠蠻荒的感受。
  尤其他換下了那一套西裝的紳士打扮后,竟然改穿白色的長袍,儼然是中東的大亨打扮。
  而她,仍沒給他好臉色看。
  “歡迎你!”縱然外表野蠻,此刻的他卻顯得溫文儒雅,一改方才完全以最正式的西方禮儀招待她。他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
  水儿立刻抽回手,冷冷說道:“少來!西方的見面禮儀不是親吻,而是先自我介紹!說——你究竟是何方的無賴!”他狂笑不已。“有趣,我開始覺得你很合我胃口!”
  “我對你這位藐視女權的廢物可一點興趣都沒有。”水儿絲毫不留給對方情面,掉頭就走。
  他竟然沒有辦法吸引她的佇足?“好!算我自討沒趣。”他大聲嚷嚷。“你好!我是神崇漢威,多多指教!”
  神崇漢威?他是冷翊揚的生死之交。她止住步伐。
  他為什么會來台灣?為什么不在中東?難道,翊揚他……
  “我就知道——”神崇漢威沾沾自喜地走到她面前,他們近在咫尺。“當我報出大名時,女人是絕對走不開的。”
  近眼細瞧,在燦如燈光的白晝下,她才發現他真是高大,而且一定是混血儿,輪廓很深的五官,最特別的是還有雙琥珀色的眼和長而髻的睫毛。
  他一定也在觀察她。從頭到腳,一絲一毫都不放過。最后他滿意道:“你的眼睛像魔術師般會說話,會洞悉人類的靈魂……不愧是東方女人。耐人尋味的气質,讓我神魂顛倒!”
  “自以為是的家伙,我根本不屑于你。我并不是因為你才留下來的。”她高傲的气勢讓他另眼相看。“換句話說,我相當討厭你的粗魯和財大气粗!”說得有夠白了。
  神崇漢威深深吐口气。“以往,有女人敢羞辱我,一定挨揍!但對你,我卻……”他說得理所當然,毫不汗顏。“你知道有無數的女人想做我的情婦,可是現在,我卻被一個我最欣賞的女人侮辱!”
  她冷眼旁觀。“歡迎你賜教!”
  “說吧!你為何留下?”他顯得相當無趣。“如果不是為了我……”
  她不動聲色地道:“你先說,為什么一定要拘留我、不讓我走?”
  他神色一閃,甘拜下風。“果然厲害!”他不打算再跟她玩捉迷藏了,干脆一語道破。“我有事相求!”
  求——這字會出自神崇漢威口中?可見得事情非同小可。
  驀地,在神崇漢威神采飛揚的臉上,閃爍著強抑悲痛的神情。“你應該知道冷翊揚吧!”
  冷朝揚?她的心猛然抽搐著。
  “你可以想象,一個得到全世界的男人,到最后卻變成一個狂人……”神崇漢威對摯友深切惋惜。“我對冷翊揚已經力不從心了。”
  狂人?多苛刻的字眼。那是形容一個處在崩潰邊緣、隨時會毀滅的人……
  “一個狂人是無法裁奪財團的,所以,財團變得需要你。”水儿閉眼失神道。
  “因此,我必須留在台灣。這不僅攸關‘楊威’財團,更為了我的好友冷翊揚。”神崇漢威沮喪無比。
  “沒有人可以救得了他。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怪病,終日不出門,只是守著他的‘虛擬娃娃’。這不是我要的——”他大聲咆哮,似乎要發泄心中的痛。“我以為龐大的事業可以帶領冷翊揚到達另一高峰,他應該是開朗的、自信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比他死了還折磨我!”
  “那是你不了解天才吧!”水儿的表情是釋然的。“他不愛紙醉金迷、不愛醉生夢死的世界。他跟你是不同的。”這句話仿佛讓神崇漢威領悟到什么。他向來不需要女人的愛,只需要女人床上的慰藉。而冷翊揚縱使從不花天酒地、尋花問柳,是否也需要女人的臂彎做倚靠?
  冷翊揚需要愛……
  “天才的世界……該死的!他的‘心’有問題!”他抓住她的雙臂,用力搖晃著。“你最好搞懂!我老早就屬意你了。只等這一天……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要你去找他。只有你,只剩你——你可以救他了!”
  面對水儿那洞悉人心的容顏,神崇漢威愕然松了手。
  “哎!”他的神色不再狂妄,而是搖尾乞怜般。“可笑!我生平最痛恨心理醫師,我覺得那是騙人行業,輕輕松松就吃香喝辣的……如今,可笑的,求助無門的我,竟要向你這位權威女醫生低聲下气!”
  “你不該看輕心理醫生的專業!”此刻,水儿反而幽他一默。“向來輕視女人的你,如今要求助一個你平常最瞧不起的女人,醫你好朋友的心病。你這真是報應!”
  “你的意思是答應了……”他仰天狂笑。
  是的,她豈會放棄冷翊揚?生生世世,她必相隨。
  “他住哪?”
  神崇漢威說了個地址,同時丟給她一把鑰匙,那曾是她熟悉的。
  她怎么笨得沒想到。八年來,他仍是守著“清境”……不曾离開他們相愛之地。
  神崇漢威此刻像要傾訴心中的郁悶般,開始數落冷翊揚的种种不是。“他居然說,要我擁有他的鑰匙,好隨時等著替他收尸……”
  水儿不禁打了個冷顫。難道對冷翊揚而言死才是解脫嗎?
  面對神崇漢威為好友的憂傷和憔悴,水儿露出贊許的神情說道:“你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
  當她走出這扇門時,神崇漢威不放心地又喚住她。“醫生……”無奈不知從何說起。
  她卻一語道出他的心聲。“寬心吧!把冷翊揚交給我!如果失敗,我就不配號稱台灣心理醫學界的權威!”
  “是嗎?”他怀疑的目光讓水儿咬牙切齒。
  神崇漢威真是一個藐視女人的男人,他的大男人主義遲早需要個女人來制伏。
  “打個賭好不好?”神崇漢威還是有一千個放不下心。
  又是打賭?
  神崇漢威居然大膽的下賭注。“如果你輸了,你要撤去你的心理權威頭銜!”
  “這賭注太大了。”水儿無法接受。
  “不這樣你怎么會全力以赴?”神崇漢威心有所感地笑著。
  “好!那你的籌碼呢?”水儿反問。
  “我——將我自己送給你——”神崇漢威愿意將他自己獻給她,可見得他衷心欣賞水儿。
  “你?”水儿故做一個嘔吐的表情。“你送給我,我還不敢要呢!”她真的很不給他面子。
  瞧他婆婆媽媽的,水儿也豁出去了。“就零跟一百分吧!”
  她賭上了自己的聲譽,而后瀟洒地走了出去。
  她要打一場美麗的胜仗。這是一個很不一樣的打賭!
  是為了再次——贏得冷翊揚。以楊水儿的身份……
  神崇漢威對那小妮子的自信与干脆,佩服得五体投地。
  贏——她繼續做心理醫生。輸——她舍去心理醫生。全在一線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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