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四章


  晚上,霧霜進入酒廊時,就感覺空气中凝聚著一股沉重的气氛,而且每人的目光都很詭异。
  有什么不同嗎?她奇怪地想。
  但一看到老板張錢開,霧霜相信事情一定不妙,而且,可能有大禍臨頭。
  “昨天,”張錢開開始“逼供”。“那個綁馬尾的男人,跟你是什么關系?”
  “我必須向你稟告嗎?”霧霜不可一世,目中無人地頂撞。“很抱歉,這是我的私事。”
  面對張錢開,霧霜又習慣性地擺出一張“冰山”的面孔。“如果你不高興,我可以辭職。”她說得很無情。
  “夠了!霜霜,你不要逼人太甚。”他顯然有些抓狂了。“說,那小子究竟是你的誰?”
  “我的朋友,一個普通的朋友。”霧霜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
  “不是男朋友?也不是你的情人?”他酸溜溜地追問。
  “這是我的事。”霧霜反駁。“請不要再問。”
  “我──”張錢開一把抓住她的肩,失控地咆哮。“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霜霜。”
  “放手!”霧霜大聲反擊。“你用心良苦又如何?”她干脆吐露出真相。“我已經結婚了!”
  “結婚!”這兩個字讓他天旋地轉,他自我克制猛地吸气,眼神充滿痛苦。
  “我家垮了,所以我只好嫁給一個肺癆鬼。那時,我想不開險些跳河自盡,幸好是那個綁馬尾的男人救了我。”霧霜哀傷道。“這就是我的故事。他,只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簡簡短短地述說故事的“前半段”。
  原來,她竟有如此可怜凄慘的遭遇,張錢開心痛极了。所以,這女子才有本領唱出令人心碎的歌聲。“你──”
  “不用說了!”霧霜揮手打斷他。“我想,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這里歌唱。”她直言不諱道。
  “不要再唱了!”他厚顏無恥地請求。“跟著我,好嗎?我會給你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霜霜。”
  真是恬不知恥!霧霜只差沒有當場摑他一耳光,她慧黠一笑。“現在不行,我是個有老公的女人,除非兩年后。”她佯裝悲慟道。“醫生宣布,我的老公活不過這兩年。”她扯了一個好大的謊言。“我要伴著他,度過他的余生。”
  沒想到,張錢開居然當真。“那我等你這兩年,霜霜。”他遞了一張名片給她。“我是很認真的,雖然,我沒辦法給你一個名分。”他充滿柔情感性道。“我會等著你的,若有任何“意外”,歡迎隨時打電話給我。”
  哎!霧霜接過名片,异常悵然,這是“愛”嗎?應該叫“占有”才是。
         ※        ※         ※
  姚毅身穿全套三件式的白色進口西裝,手上一束燦爛的鈴蘭,与宋耀走進紅寶石酒廊。
  雖然,姚毅不愿多談自己一反往常的穿著,但是,宋耀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暗笑在心頭。
  兩人選了一個位置坐下,這時的姚毅也一樣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前一天的落魄憔悴和今天的意气飛揚,實在是判若兩人。
  雖然,還是那一頭“散發”,但是他唯我獨尊的架勢,在此刻卻表露無遺。
  此刻的他,真像是一頭在冰天雪地中的豹,傲視人群、特立獨行的“白豹”。他用著深遽迷人的雙眸,盯著台上的“冰山美人”。
  他的眼中只有她。
  安娜,變得好朦朧。
  “……
  若愛得深會不能平衡
  為情困磨折了靈魂
  該愛就愛該恨的就恨
  要為自己保留几分
  ……”
  這一首“傷痕”,奇怪地,并沒有令姚毅痛楚,并沒有喚起他內心真正的“傷痕”,他只是輕輕搖晃著身子,專心傾听霧霜動人的歌聲。
         ※        ※         ※
  等她結束歌唱,“冰山美人”一樣只有頷首微笑,她走下台,而姚毅泰若自然地舉起手上的鈴蘭花獻給她,“霜霜小姐”居然也欣然接受。
  所有的公子哥儿都咬牙切齒、捶胸頓足,原來他們送錯花了,“霜霜小姐”喜愛的是鈴蘭花。
  看著他們走遠,真是令人羡慕又嫉妒。
  這一夜,長發酷似白豹的男人帶走了“冰山美人”。
  她,就再也未曾在紅寶石酒廊出現過。
  “霜霜小姐”成為歷史名詞。
         ※        ※         ※
  “你今晚怎么打扮得特別整齊?”霧霜睨著他。“剛剛看到你時,我好象看到漫畫里的帥哥。身高一百九十公分,蓄著長發又穿著一套白色的西裝,哇!真是酷!”
  “喜歡我這一身打扮?”姚毅抬頭挺胸。“為你而打扮的。”他又在裝模作“怪”。
  “少來了!”霧霜倏地正經起來。“今天是我在這儿的最后一夜,有你伴著我以及這鈴蘭花,這一切都令我難以忘怀。謝謝你!阿義。”
  “你──不來這里了?”姚毅不自覺地心跳加快,他失望极了,這是不是表示,他和她無法再碰面?
  “是的。”霧霜無奈又不以為意地訴說。“那個張老板真是個色胚子,他要我做他的情婦……”接著,她一五一十吐露一切。末了,她又不忘揶揄自己。“想不到,在這儿我連兩年后的“去路”都打點好了。”
  若是平常的姚毅一定不忘促狹她。不過,今天他沒這心情,他在乎別的事。“是不是我以后無法再見到你?”他失落地喃喃自語。
  “才不呢!”她居然嘻皮笑臉。“這樣,我們反而有更多時間在一起!”她脫口道出,又猛地羞赧噤口。
  “什么意思?”姚毅低下頭,雙眸与她的目光相對,他离她只有咫尺而已。
  “我──沒什么意思,只是──我……嗯,你……”她說話顛三倒四,吞吞吐吐。
  “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實在不明白。
  “我──”她垂著頭,眼睛正對著他的胸膛。“你愿意与我做朋友嗎?”她似乎怕他誤會,又立即接口:“只是朋友,沒有什么。”
  “當然,我明白。”姚毅左顧右盼,事實上,霧霜的話難道不是他夢寐以求的?“以后,你以前在酒廊上班的時間,就變成我們的逍遙游,好嗎?”
  “真的?太棒了!”她像個鄰家女孩般大聲歡呼著。
  姚毅看著她,感傷又怜惜,他和她一樣,都需要一個伴,一個可以互訴心事的朋友。他和她,一樣的遭遇,一樣的命運,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們一定可以相處得很好。
         ※        ※         ※
  星期天早上,姚毅開著那輛奔馳雙門跑車,依照約定在酒廊對面的一棵鳳凰樹下,等著霧霜。
  他從未問過她的真名、年齡及她夫家的姓,當然,他更不會去追問她家在哪?為什么要約在這么遠的地方?這對霜霜而言,都是難以啟齒的。這些都是极端隱私,如果是“朋友”,就應該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絕對不給對方壓力。姚毅總是如此感覺。
  看著霧霜下出租車,她對姚毅展露笑靨,但也是滿臉惊訝,劈頭第一句話:“這是你的車?”
  “當然不是。”他扯謊道。“這是我一位好友,以前也常來捧你的場,名叫宋耀,他借我的。怎樣,不賴吧?”姚毅猛一按喇叭。
  這當然是謊言,姚毅是有錢多金的富豪公子,像這樣的跑車,他高興有几輛就可以買几輛;只不過,當他看見霜霜不屑的眼神,他立刻噤住口,并且撒謊。
  不知為何,他很怕會做出令霜霜不悅的事。
  這想法令他錯愕!
  “這太拉風了,不好。”霧霜拒絕道。“我們騎摩托車,好嗎?”
  “怎么?你不喜歡?我載你出去玩,用這車多炫!”姚毅注視她,不以為然地說道。
  以前安娜最愛這种拉風又昂貴的進口車子;這輛奔馳,就是當時姚毅為她買下的。可能因為這原因,姚毅才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普天下的女人,都与安娜一樣愛慕虛榮。
  他陷入回憶中,霧霜似乎也猜到他的心思,她坦率道:“阿義,我与你的愛人是不同的,我不喜歡──”她傻住了,接不下去。
  “不!是我的錯!”他充滿歉意道。“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她”,所以──哎!我們換車好了!”
  “阿義──”
  “沒事,真的沒事!”姚毅笑了笑。“我們都不要掃興了,快換車去吧!”
  他把車停在路邊,他們換了机車。
  今天霧霜穿了一條緊身牛仔褲、紅色的背心及布鞋,扎了一束馬尾,更顯得自然、清新、活潑。
  而姚毅還是一樣邋遢的打扮,哎!不提也罷。
  但他的隨意穿著,更顯現他強而有力的背肌及胸膛,他,真是男人中的男人。
  “走吧!今天的目的地是一望無際的海邊。”他大叫一聲,車子疾馳而去。
  他們到了一處有名的游覽區,道路兩旁的行道樹种得十分美麗。炎熱的夏天,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空气中浮蕩著粉粉的香气,清爽的涼風拂亂了霧霜的頭發。當机車來到海邊的時候,他倆面對波光灩瀲的海水,情不自禁地大叫──
  “海!海!海!”他們歡呼著。
  姚毅拉著她向沙灘跑去。他們迫不及待地脫掉自己的鞋子,赤腳在沙灘上奔跑起來。軟軟涼涼的沙,踩上去的感覺真好,而海水是如此地清涼、溫柔。
  他們一起放聲大笑,在沙灘上追逐奔跑,他們的笑聲回蕩在風中宛如銀鈴般。
  霧霜的臉頰因戶外的空气及心情的歡悅而嫣紅,她的雙眸發亮;這時的她,是太陽神的女儿,根本不是什么冰山美人!
  當他們因喘息而停下來時,姚毅不解地問她:“為什么大家都說你是“冰山”?我怎么看都覺得不像。”
  “冰山?”霧霜無所謂地聳聳肩。“大概,我太冷漠、太嚴肅、太不苟言笑了吧!”
  “會嗎?”姚毅不以為然。“可是,我就沒有見過你“冰山”的樣子。”在他的印象中,霜霜好象都与他嘻鬧不休。
  “以前和俊仁在一起時,我也不會那么拘謹冷漠的。我會溫柔地躺在他的怀中,對他傾訴,因為我愛他。你是我的好朋友嘛!我當然也不會對你擺扑克臉嘍!”她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听到霧霜說躺在俊仁的怀中,姚毅的表情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是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發一語。
  她躺在她愛人的怀中?這情景,令他很不是滋味。
  而霧霜,則惊愕自己居然會說這种“露骨”的話語,她覺得好糗。
  見她悶不吭聲,姚毅挖苦道:“你在想你的老情人?”
  霧霜沒好气地回答:“猜錯了,我在想我的肺癆丈夫。”
  很奇怪地,姚毅的心情居然放松下來,他哼道:“難道,你連他的照片都沒有?”
  霧霜搖頭。
  “你有姊姊或妹妹嗎?”姚毅續問道。
  “有,一個姊姊和妹妹。”她老實地回答。
  “她們,難道──”姚毅沉默了,他們互相約定不過問彼此的私事。
  “她們難道沒有与我一起分擔?你是不是要問這個?”霧霜聰慧地接下去說。“我才不要讓她們犧牲呢!嫁給肺癆鬼,已經是人間的慘劇。”她悒悒不樂,把箭頭轉向他,她道:“你就和我的肺癆丈夫一樣,他逃跑不敢回來面對我,你們都是懦夫、懦夫、懦夫……”
  她用力跺著沙灘。“懦夫、懦夫、懦夫──”她尖叫。
  “懦夫”兩字,不斷在空气中回蕩。
  姚毅倏地倒在沙灘上,失去知覺了!
  霜霜嚇得向前一扑,跌在姚毅身旁,猛搖他的肩。“阿義!阿義!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阿義昏死了!她惊惶失措地想。
  沒想到,他突然一睜眼,可怜兮兮地道:“你一直罵我是懦夫,所以──我快嚇死了!”
  突然一大堆沙子掉進姚毅的嘴里,原來,霧霜毫不留情地拿沙土丟他,以示懲罰。
  他拚命咳嗽,咳得流出淚來。“狠心的女人啊!”他叫囂著。
  “活該!誰叫你要嚇我!”她得理不饒人。“你本來就是懦夫,逃避現實的懦夫!沒用的男人!去死吧!”說著,她瘋狂地跑到海邊,好象要跳海自盡。
  姚毅嚇我心髒發麻,他狂叫,三步做一箭步地快跑向她,他要救她,他只有這一個念頭。“不要做傻事!”他大吼。
  “誰要做傻事?”霧霜瞟他一眼。“我只是要引你來海邊自盡,讓你向被你拋棄的未婚妻謝罪,知道嗎?”她口若懸河。
  姚毅的心髒几乎停止,他又虛弱地跌在沙灘上。“我會被你嚇死!”他不斷呻吟。“我老了!真的老了!只要再多被你嚇几次,我的心髒一定報銷。”
  “太棒了!复仇成功,喔!(口也)!”霧霜興高采烈。“阿義的老婆,我替你出气了,喔!万歲!万歲!”她對天空狂叫。
  “你真是個獨特的女孩。”姚毅自語,佩服道。“你比安娜,或其它女子都強多了!”
  這一刻,他被霧霜深深吸引著。
         ※        ※         ※
  他們真是餓了!到了市區一家自助餐吃中飯,兩人立即大快朵頤,飽餐一頓,連說話的力气也沒有。
  等到姚毅能開口說話時,已是半小時以后的事了。“你難道不想你的家人?”他問道。
  “當然想。”霧霜喝了一口木瓜汁。“不過,我不會去找她們的;因為,她們若知道我現在是“寡婦”,一定會傷心難過,哀嚎大哭,尤其是我的小妹,她的淚水可能會引起洪水泛濫。”
  姚毅悶笑。“你真的很痛恨現在的生活?”他頗在意地問。
  “不知道。”她悵悵道。“我會想看看我丈夫長得什么樣子,想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我可不是古代的“怨女”,可是,就是不知為什么──”她小聲道。“現在晚上,我越來越難入眠,几乎是徹夜輾轉難眠。”
  “真的?”姚毅不太相信。“哇!那個肺癆鬼真有這么大的魅力?”
  霧霜還是聳肩,一臉不解。
  真是個傻女孩,姚毅能明白一切;只怕,在無形之中,那個肺癆鬼已侵入霜霜的心了。
  “但是,我也很高興,因為他不在,所以我才能認識你,和你一起出來玩,這真是太好了!”她笑不可遏。
  姚毅的心情不覺溫暖起來。
  与她在一起,安娜的影像,离他越來越遠了。
         ※        ※         ※
  “小李,不要等了!霜霜小姐不會出來了!她辭職了。”老朱道。
  “不要唬我!”小李的鼻子糾在一起。“老朱,你以為我會不知道,霜霜每天都會在對面的鳳凰樹下,和那個留長頭發的男人碰面?”他一臉落魄。“我只要求看她一眼,難道都不行?你陪我一下又怎樣,太不夠意思了!”小李很不爽地責備老朱。
  “好!好!我陪你,好不好?”
  就這樣,小李看著姚毅与霧霜在酒廊的對街碰面再分手。
  “總覺得他們的行為好怪!”小李好狐疑。“既然是情侶,為何兩人還要這樣偷偷摸摸?一點都不光明正大。你看,霜霜小姐還要自己坐出租車回家!”
  “你的想法很好,這的确是滿邪門的!”老朱道。
  “有沒有興趣調查他們兩人?”小李道。
  “拜托!你頭腦短路了!他們兩個人有什么好查?”老朱反唇相稽。“赶快找到祁霧霜才是!找到她,傅鷹是不會虧待我們的,我們又能發財了。”
  “你,真是個錢鬼!”小李斜睨著老朱,一副不屑狀。
  “那你呢?你是痴情鬼?你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你──不配!”老朱說得有夠殘忍。
  當然,他的下場是左眼圈又變成“黑輪”。
         ※        ※         ※
  姚毅看看時間,他的嘴角上揚,哼著歌,愉快地走出大廈。
  這些日子与霧霜的相處使他開朗許多,不再幽怨自怜,甚至不會再如此憤恨安娜。
  他當然明白,自己和霜霜只是很單純的朋友,他們分享彼此的心事、彼此的想法、彼此對感情的執著。
  他們從不過問彼此的私事,他們只是很好的朋友。
  也許,也有一些“其它”的,他自嘲著,但又能奈何?霜霜是有丈夫的人,而且,她對以前的未婚夫還念念不忘。甚至還在苦苦等候著俊仁的歸來。
  宋耀曾經拍胸脯保證:這位“冰山美人”,只怕會融化在你火辣辣的怀抱中。他相信,男人与女人之間沒有友誼,只有愛与欲而已。
  每當宋耀如此“告誡”,總不忘順便躲避姚毅的拳打腳踢。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夢中的她,只有霜霜嫵媚的笑靨,再也見不到安娜。所以,姚毅越來越迷惘了。
  但他并不急著找答案,他告訴自己──
  時間能證明一切。
         ※        ※         ※
  一樣的時間,一樣的地點,姚毅還是在老地方等著霜霜。
  而另外一頭的角落,小李和老朱正守候著。
  不同的是,今天似乎多了一個神秘人物。
  一輛進口蓮花跑車在酒廊的另一邊等候著。坐在車廂內的男子有一張秀气的娃娃臉,他的臉色很白,白得像一張紙,毫無生气,但卻帶著濃厚的書卷气,他──不知在等誰。
  照理說,一輛蓮花跑車豈有不引人矚目的道理,所以,路人都頻頻注視著,他們都想一窺車子主人的尊容。畢竟這么闊气的人不多。
  要是以往,姚毅一定也會注意到這號人物,只不過現在他全部心思全擺在霜霜身上,所以,倒也忽略蓮花跑車內的“娃娃帥哥”。
  姚毅當然還是那副邋遢樣,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胸前多了一條十字架項鏈,大概看亂亂的長發不順眼,他總算綁了起來。
  出租車內下來的女孩亮麗耀眼,站在遠方的姚毅,他深邃的黑瞳,一看見她更顯得炯炯有神。而小李就是那個死樣子,嘴巴張得開開的,好似要流出口水了。
  霧霜向姚毅揮手,在她過馬路的剎那間──
  “小霜!”從蓮花跑車沖下來的娃娃男子,吼叫著:“小霜!”
  這一聲,姚毅与霧霜兩人同時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是俞俊仁。
  霧霜不管熙來攘去的車子,立即沖過街,她狂喊:“俊仁!”雙腳一蹬,整個人扑進俊仁的怀中。
  此時的她,早已把“阿義”忘得一乾二淨。
  俞俊仁也是緊緊地抱住她。“小霜!小霜!”
  眾多的行人,無不注視著這美好的畫面──
  一個富有多金的帥哥,一輛昂貴無比的蓮花跑車,一個清純嬌柔的美人,他們終于又在一起。
         ※        ※         ※
  而姚毅呢?彷佛晴天霹靂般,他的世界整個塌下來了。他只是文風不動佇立原地。看著霜霜与她的前未婚夫坐進蓮花跑車中,一眨眼就消失無蹤了。姚毅坐回他的破爛摩托車上,呆愣著。
  許久之后,老朱開口了。“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他指著那個長發男人。“小李,他真是可怜!”他深感同情。“錢難道不重要嗎?一個女人會選擇蓮花跑車,還是破摩托車?”
  小李索性反諷道:“他還有机車,而我呢?我只有“11”路,走吧!”
  “我的心已碎,我的情已裂……”小李失意地唱起歌來。
         ※        ※         ※
  “俊仁,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霧霜恍若置身在夢中。“我好象是在作夢,告訴我,這是真的。”她的手一直握著俊仁的手臂。
  “寶貝,這是真的,是真的。”俊仁猛地親吻霧霜的紅唇,他深深吸吮著。“我是真的回來了!我回來了!”
  他的親吻雖使霧霜喜悅,但也令她強烈地不安,她霍地推開他。“不要這樣,俊仁。”
  “怎么了?寶貝,難道你不喜歡?記得嗎?我們從前──”
  “不!”她連忙打斷,閉起雙眸。“那是以前。別忘了,我現在是個有丈夫的人。”
  “別鬧了!霧霜,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你們家垮了,迫于無奈,你才會嫁給肺癆鬼,可是,那個肺癆的丈夫根本不要你。現在,你維持的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這個婚姻根本沒有任何效力。”
  “我知道。可是,這是道義,無關情感。”霧霜啐道。“我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請問,道義值多少錢?”俊仁的臉色倏地垮下,他凝視霧霜梨花帶淚的臉龐。“是我的不對,我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遠在他方。”
  他的手輕触霧霜的紅唇。“讓我彌補你好嗎?你欠姚家的錢,我會一并還。我要你回來,我們重新開始,我們結婚,我愛你,霧霜。”他信誓旦旦地告白。
  “不!我──不!不!不!”她猛地搖頭。
  “你怎么了?莫非你不再愛我了?”俊仁生气地頂撞。“你忘了,我們的海誓山盟,如今全要因為一個肺癆鬼而毀掉?”
  “不是肺癆鬼,他是我丈夫。”她激烈地駁斥。
  話語一出,霧霜自己也震惊不已。她不是一直很恨她丈夫嗎?怎會在這節骨眼,竟幫她的丈夫說話。
  “你沒有丈夫,你忘了嗎?”俞俊仁忿恨道。“難道,你會愛上他?”
  “不!我沒有見過他,又怎會愛上他?”她心虛地辯解。
  “既然如此,他根本不會對我們构成威脅,你有什么好擔心的。走,我們一起去找姚金,跟他攤牌。”
  “不!不對!不對!這是錯的,這是錯的。”霧霜叫著。
  “那怎么樣才是對的?”俊仁不明究理地追問。“你到底在怕什么?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另有其它人?有別的男人比我還更能令你心蕩神搖。”
  霧霜的眼中,閃過那一頭長發的男人,阿義的模樣在她腦中晃來晃去。
  “不!沒有,沒有人,沒有男人,我怎么可能有其它男人!俊仁,你一直是我的最愛。”彷佛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背叛”他,霧霜抬起頭主動吻住了他。
  俊仁的反應顯然比她還激烈,他野蠻地吸吮住她的嘴唇,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胸脯上游移,她衣服的扣子被解開……
  “不!”她尖叫,突兀地推開俊仁。“對不起,我──”她淚流滿面,快速地扣上自己的衣服。
  怎么回事?她黯然失色。剛剛那一刻,她的腦海中盡是阿義,她是覺得對不起她的丈夫呢?還是對不起阿義?
  “你變了!霧霜。”俞俊仁的目光好陌生。“你變得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當然。你忘了,我是個有丈夫的人。”她自暴自棄道。“你可以不要我,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有什么希望了。在我家垮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一無所有,包括你。”
  “你怎么這樣說?我愛你,霧霜,我真的好愛你!”他怜愛地擁她入怀。“我好想現在就和你上床,愛撫你的全身。”他忘我地說。
  “不!”一個耳光已熱烘烘地賞在俊仁的右臉上。“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尊重我,對我說這种不堪入耳的惡心話?”她咆哮道。“我結婚了,你忘了嗎?”
  俊仁哼了一聲。“你在自欺欺人,你知道嗎?”他狠狠盯住她。“你還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嗎?你──沒──有──丈──夫,你的丈夫不要你了。”
  “住口!住口!”她淚痕斑斑地抗議。
  “我的寶貝,我的愛人!”俊仁不忍心地又納她入怀。“對不起!讓你如此傷心,一切都因我而起,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
  “俊仁!俊仁!”她閉眼呢喃,但縈繞她心的卻是阿義。她茫然又推開俊仁。
  “我──”她好無助。“是我的錯。”
  “不!是我逼你逼得太急了!”俊仁的呼吸很沉重。“我應該要對你好的。今天,一切真是太快了!”他凝重地看著霧霜。“你還愛我嗎?”
  這個問題令霧霜沉默半晌,她尷尬狼狽地一笑。“當然,我愛你。”
  “那就好了。”你莞爾一笑。“我好擔心,我的魅力不夠了;剛剛一見你的剎那間,覺得你更明艷動人了,你的美真是無人能比。”
  霧霜只是強顏歡笑,她惘然。
  “霧霜,當我退伍回家后,媽告訴我,你父親死了,而你主動要求退婚,她只好答應了。但經我多方打探才得知真相。我不惜与爸媽翻臉,离家出走。他們拿我沒辦法,誰叫我是他們的獨生子,只好通通依我了。我在高雄買了一間別墅,車子也買了,我爸爸把高雄的分公司歸我管,而且他們不再干涉我的婚姻;現在,我只差一個美嬌娘了。”他得意地訴說一切。
  霧霜不知所措。“我──”她結巴了。
  “你愿意嫁給我嗎?”他情真意切地向她求婚。
  她覺得頭暈目眩,竟不假思索地沖口道出:“你能等我兩年嗎,俊仁?”
  俞俊仁不解地望著她。
  她滿眼哀求。“我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我有我應盡的義務,這是道義。我不能對不起姚金。求求你等我兩年,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离開,可以另找別人。”
  “開玩笑!”俊仁說得斬釘截鐵。“除了你,我不會娶別人。你是我的夢想,也是我的伴侶,我知道,是我逼你太急了。”他善解人意道。“我應該給你時間的,我會讓你在毫無壓力下,心甘情愿嫁給我。我會等你!因為,我愛你。”
  他給了霧霜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行動電話和在高雄的住址,需要時別忘了打給我;我無時無刻都在等著你的響應。”他用力親吻她。“別忘了!霧霜,我永遠愛你。”
         ※        ※         ※
  不知在摩托車上坐多久了,大概夏天的蚊子實在太多了,蚊子把姚毅叮得滿頭包,他神智恍惚,心亂如麻,腦中只想到──
  霜霜還是离開他了。
  她還是回到那個有錢有勢的闊少爺怀中。
  女人,真是現實!只因為對方是一個開著豪華轎車、小白臉似的“小”男孩,就能吸引她?
  他自己呢?一輛破爛的机車、一副連自己有時都唾棄的打扮,就真的得不到女人?
  “你怎么了?”姚毅咒罵自己。
  你明知道霜霜不是愛慕虛榮的女子,她跟安娜是不同的。她本來就屬于俞俊仁,不是嗎?霜霜本來就很愛俞俊仁。如果她家沒有發生家變的話,她早就是俊仁的妻子,也不會被迫嫁給肺癆鬼,更不會絕望得在無名橋上跳河自盡。
  姚毅,你早就知道,又何必如此沮喪!如此失意!
  哎!他就是難過,無法遏止的哀慟……
         ※        ※         ※
  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鏡中望著自己。
  兩年來姚毅第一次覺得好厭惡自己,他受不了自己這一身狼狽、丑陋、邋遢的面貌。他火速脫下牛仔褲、背心,毫不怜惜地把衣服扔進垃圾堆里。他拿出一把尖銳的剪刀,“卡喳!”一聲,一大把頭發全剪掉了。
  耳下一公分的“學生”頭,更是看不順眼。他套上短褲、T恤,坐上摩托車,跑到市中心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發廊,他沖了進去,依照設計師的意思,他理了一頭瀟洒帥气、時髦流行的發型。
  回到家,呆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凝視著空無一人的街道。
         ※        ※         ※
  俞俊仁送霧霜到姚家的大門口,离別前,還不忘親吻霧霜的雙唇。他結結實實地摟住她好久。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開她。
  “再見!我等你的好消息。”他不忘再次提醒。“別忘了,我愛你。”
  等到車子离去,霧霜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雙眸發澀,緩緩回到這幢富麗堂皇的姚宅。當她拿了鑰匙,准備開門入內──
  朱門卻霍地打開,王嫂站出來,陰狠地死瞪著霧霜,好似与她有著深仇大恨。
  她的目光令霧霜打了個寒顫。開玩笑!我又沒有做錯事,她憑什么瞪我?
  霧霜也理直气壯不服輸地回瞪她,昂首闊步地走進去。
  大廳內燈火通明,霧霜看手表,凌晨兩點了,姚金依然未眠,他在等她歸來。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姚金的搖椅旁。“爸!對不起,我又回來晚了!”她低頭認錯。“抱歉,讓您擔心了。”
  姚金并未答腔。但是,冷不防地,一個響亮的耳光正中霧霜的面頰,霧霜怒不可遏地瞪視──王嫂居然敢打她。
  “不要臉的女人!”王嫂大聲咆哮。“你是不是在外頭偷漢子?”她高亢地尖叫。“你紅杏出牆,我親眼看到,剛剛你和那個男人卿卿我我地擁抱在一起。”她睜大眼道。
  “夠了!”姚金的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擊,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室內立即寂靜無聲。
  “霧霜,是不是真有此事?”他厲聲詢問道。
  “我──”她只躊躇半晌,臉不紅气不喘地回答。“我們是有擁抱,但只限于如此而已,相信我,我并沒有做對不起姚毅的事,我可以發誓。”
  “他是誰?”姚金敏銳地問。
  “他是我以前的未婚夫,我也不知道他怎會找到我。就在今天──”她的聲音鏗鏘有力在大廳里回繞著。
  “你确定沒有做出對不起姚家的事?”姚金再次“逼供”。
  “沒有。”她极力否認。“姚家不會接受一個不洁不淨、敗坏門風的媳婦,我有自知之明;我若真做了什么對不起姚家的事,我出門會──”
  “夠了,有你這樣的保證,我也安心了,上樓去睡吧!”姚金慈祥地說。
  霧霜點了點頭,轉身正要离去……
  王嫂卻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姚金,你一直都愛著她,你一直護著她。她下賤,做了愧對天地的事,你還那樣讓她為所欲為。從以前到現在,你的心中就只有她一人,我恨你,我恨你……”
  “住口!”姚金用力以拐仗擊打地面。
  而霧霜愣在原地,對這一場突發的狀況毫無思考的能力;她不是听不出“話中話”,但是,可能嗎?
  姚金會愛她?姚金會在乎她?
  在這之前,她根本不認識他啊!
  “住口!不准說了,我不准你再批評“她”。”他發怒地大喊,拐杖反复地敲打地面。
  也許,他太激動、太光火了,竟毫無理性地揚起拐杖,往王嫂的身子劈打下去。“我不准你批評她,她是我的最愛,你是比不上她,你永遠也敵不過她的一根寒毛。”劈打聲不斷地響起。
  “住手!霧霜沖到姚金的面前,握住拐杖。“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您會打死她的。”她尖叫,試圖要喚醒姚金的理性。
  姚金注視著她。這時姚金的眼神,好溫柔,滿是愛意,感性地喚道:“雨!”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霧霜無法多想這其中的詭譎之處。因為,此時王嫂好象一個瘋子,又哭又笑地說:“姚金,我是比不上她,但你也得不到她,她死了!她死了!哈!哈!哈!你輸了!你輸了!”
  “滾!”彷佛用盡全身力气,姚金咆哮,雙手舞動。“滾!离開這里!离開這里!滾!滾!滾!”
  王嫂駭人的神情似乎要置人于死地。她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        ※         ※
  “姚毅!”宋耀摸不著頭緒。“干么!重新做人啊!”
  只見姚毅穿梭于進口服飾間選購西裝、皮鞋,每一樣無不是意大利進口,他刷卡簽帳,不一會工夫宋耀已手提大袋小袋地直喊累,直喊要休息;而姚毅,還是樂此不疲,興致勃勃。
  “你到底是怎么了?”宋耀實在不明白。
  “沒什么。”姚毅終于開口了。“只是要學做一個讓女人喜愛的男人罷了!”
  “就這樣?”宋耀眼珠子一翻。“好小子,你還真想開了呢!”
  “受過打擊后,怎么能想不開?”姚毅悶悶不樂。“待會儿陪我去看車,好嗎?我想換輛車。”
  “換車?有必要嗎?”宋耀阻止他。“你那輛朋馳轎車還很好用,小子,別太奢侈了!”
  “那輛車太爛了,我要買一部比蓮花跑車還高級的,我要買法拉利跑車。”他下定決心要胜過俞俊仁。
  “法拉利跑車?”宋耀瞪大眼。“好小子,我看你真的有些喪心病狂了,你真的要改變自己了?”宋耀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這是真的嗎?”
  姚毅若有所思地歎口气,茫然不語。
  改變有何用?
  霜霜也不會再屬于他了。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