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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絕對不放過夜愁。”幽子無時無刻不這么說著。
  她憎恨夜愁已到欲置之于死的地步。就像小時候大家耳熟能詳的童話故事“白雪公主”一樣。
  如果夜愁是白雪公主的化身,那幽子或許就是名副其實的邪惡坏后母了。而故事中的小矮人是誰呢?始終守護著白雪公主的人在現實中當然就是石川家康了。
  石川多年來一直保守著夜愁在何處的秘密。這老奴才實在是惹幽子不悅,尤其是他絕對的“守口如瓶”。畢竟,這仆人的心還是挂念黑家的母女。多年來仗著他畢竟是寺剛家忠心耿耿的仆人,幽子也不敢奈他何。
  時光匆匆,年复一年,就在今天,幽子發現了——夜愁跟老仆人石川通的信,而信上的住址,當然就是找到夜愁的證据了。
  她悄悄地离開家,來到几乎是蠻荒的小漁村櫻島。
  她得意洋洋。尤其一看是這貧窮的小漁村;她幡然大悟,這鐵定是夜愁現在的生活寫照——潦倒、困頓、凄慘、貧窮。
  她想咧嘴大笑。但,剎那,她的目光卻無法自抑、仿佛像被磁鐵吸住般地望向大海。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粗記、豪气、剽悍,恍似大地的一切都被他征服了,在大海中,他顯得不可一世。
  他一古腦儿地爬上岸。全身赤裸的地,沐浴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像是太陽神的化身。
  她著迷了。整個靈魂完全被吸引住而無法自拔。這樣的男人万万沒想到,她的心燃燒了。
  突然,如精靈般的甜蜜叫聲,朝著這男人叫嚷:“愿焰——”三步跨做一步,就像是快樂、無憂無慮的鳥儿般,她躍向他,他一個箭步地把她抱起,在原地繞轉,他們的世界在飛舞著。“我的美人魚——”愿焰喚她為美人魚。她的笑聲不停,直到快笑岔了气,向他求饒,他才放下。然后,抱著她坐在岩石上,一起欣賞夕陽,聊著天。
  幽子愕然躲在岩石角落里,偷偷地注視這一切。
  他們的世界仿佛只有池們兩個人,充滿著快樂。他說:“如果我將來有了錢,我一定買艘輪船,帶你環游世界。”他許下愿望。
  “有沒有去玩才不重要,我只要有你就好了。”她粲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你的嘴巴很甜幄!”他逗她。“美人魚,閉上眼睛。”她听話的照做,感覺到有一樣東西放在她手心上。“送給你——”他陶醉道。“你烏溜溜如瀑布似的秀發,需要一把像水晶的梳子,才能配得上。”
  她緩緩睜開眼睛,倏地,瞪大如銅鈴。
  這是一把透明發亮的梳子。“哇——”她尖叫。
  “這是用鯨鯊的骨頭雕刻的。”他向她說明并解釋。“這次出海捕魚,意外地抓到一條會攻擊人的鯨鯊,原本想把它放生,奈何,它卻因受傷而死亡,它的骨頭很稀有、很珍貴。這些日子在海上很想念你,所以,就利用空閒的時間,用鯨鯊的骨頭刻了把梳子,來表達對你的思念!”
  “你親手做的?”她几乎不可置信,連忙抓住他的手,噘起嘴巴激動不已。“這就是你表達想我的方式?”
  他的手捧住她的面頰,濃情蜜意道:“是的,在海上,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這是送給你的定情物,表示不准否定我的愛!”
  她狂喜地抓住他的手,促狹椰輸道:“那我要好好回饋你的辛苦,讓我用最甜的雙唇犒賞你的雙手——”語畢,她的櫻桃小唇就埋在他捧起的雙手里。接著,她伸出舌頭潤潤唇,親吻他的胸膛,最后,她的唇定在他的厚唇。遠方的陽光經由海洋反射,將小倆口照得金光燦爛。
  這真是很美的畫面。
  尤其,是他們的四周包圍著無數的愛。真美!
  幽子有著天崩地裂的震撼。“是——夜愁。”這一刻,她見到了多年不見的夜愁。
  夜愁本來就很美。從以前見到小時候的她,幽子就知道夜愁將來絕對會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胚子。雖然,她是多么的不愿承認,其實,她嫉妒夜愁的美。
  她更討厭夜愁臉上的表情,以往,在夜愁的臉上,只會讓人見到她那總是對世人表現的輕蔑。不屑。幽子覺得,她与夜愁早在前世結下惡緣,每一回,光著夜愁那不知天高地厚對她的鄙視,她就想毀了那張臉。
  如今……這樣的臉竟消失了。只剩下愛?幸福?美好?
  幽子明白,在她的人生字典中,只有一句座右銘:女人,就是要找有錢的男人做依靠——
  她想,會跟寺剛忍野那糟老頭在一起,無非是為了錢?
  為什么?同樣身為女人,在她自己的臉上卻見不到快樂和幸福?和現在的夜愁相比,為什么她總是屈居下風?
  雖然對叫“愿焰”的男人燃起了炙熱的心;但是,對夜愁卻只有沖天的恨!
  目睹這一對兩小無豬的情侶,在海灘上“克難”地烤起魚來,親密相擁。一雙筷子、一個碗,如此自在知足,他喂她吃,接著換她喂他,半晌,酒足飯飽,夕陽西下,兩人手牽著手,在浪滔里打水花,玩夠了,又相偕躺在沙地上互擁休息。
  幽子的目光燃著熊熊火焰。蛇蝎心腸的女人,此時心中升起怎樣的陰謀呢?
  她要靠他——擊敗夜愁。絕不讓夜愁有好日子過,而愿焰就是這枚棋子。
  一大清早,煙雨蒙蒙籠罩著櫻島,靠海的漁村,總是很容易泛著小雨。這時毫無人煙,幽子一人孤獨地站在小徑上,一臉焦急。而她身旁的BMW跑車,也不時發出引擎不穩定的咆哮聲。
  在這霧蒙蒙的時刻,相信只有狂愛海的男人,才會一大早回到海的怀抱,与海相擁。
  愿焰多年的習慣從不曾改變。每天早上都會晨泳,就算是暗時多云偶陣雨,只要不是暴風雨,就是他一天的開始。他堅持游完泳后,才回去与夜愁共享早餐。
  意外的,今天他遠遠地見到一位打扮入時、雍容華貴,似來自外地的中年婦人。這里的人,不會有像她這般奢華的打扮,他暗忖。
  她不顧一切地對他揮著手。“先生——”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樣迎面而來。
  細細地端詳她,愿焰心中莫名一緊——她真像是他的母親。神情相似,總是可怜兮兮,不知所措,無助地望著男人。
  不可思議,幽子——勾起了他對母親的怀念和惆悵。
  “我的車子……”她的模樣令人想伸出援手。“先生,我到這里觀光,誰知道,運气不好,車子半夜出了問題,又迷路了。”她的聲音哽咽恐懼。“三更半夜,一個人都沒有……”
  她一定很害怕!就如同當時的母親一樣,受盡父親凌虐,卻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獨自處在极度的恐慌中。
  “我來幫你!”他義不容辭地說。馬上熱心地替她檢查起車子,這才發覺車子沒什么大問題,只是水箱沒水而已,加了水,一切又可活動自如了。
  “我真笨!”幽干責怪自己。“一點修車常識都沒有。”
  “別這么說!”靦腆的愿焰拼命地安慰她。“你是個女人,當然對机械設概念嘛!”
  “是嗎?”她极力露出害羞的面容。“我同時也是個大路痴呢!我很怕迷路,會找不到我要到達的地方。”她厲害的笑里藏刀:將眼中的陰沉變成足以迷惑神武愿焰的哀求眼神,“如果你不嫌棄,可愿意載我到目的地——”
  一個宛若母親面貌的女人在懇求他……他于心不忍。“我愿意。反正,時間還早嘛!”他胡亂搪塞,似乎忘記了夜愁還在家等待他。
  “太好了!”幽子興奮地叫囂。“你來開車吧!”她推著愿焰坐上駕駛座。“我現在不敢再開車了!万一又拋錨怎么辦?何況這种跑車一定只配有格調、數一數二的男人!而你,男人中的男人,再适合不過了!”
  是這樣嗎?長年在海上駕漁船的他,雖見識過這种世界級跑車,但能開這种好車,只怕是三生有幸了!
  年輕人的狂熱、刺激顯現在臉上,他加速、再加速,不斷試探疾馳的快感,然后發出滿足的笑聲。而幽子,居然忘我地看著他,掀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漣漪。
  終于,到達一間很漂亮的豪郵。櫻島上的居民寥寥無几,能住在這里的,想當然爾是少數的有錢人。
  愿焰的臉上寫滿了羡慕,但卻不眷戀。“到了!”他很紳士地道。“謝謝你給我這個机會,讓我開這么棒的跑車!”熄掉引擎,他交還汽車鑰匙。“我走了,再見——”
  “等一下。”幽子沖動地抓住他的手臂。兩人都嚇了一跳,她竟然失去了方寸,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對男人舍不得。他旋即轉過身,他們的臉近在颶尺。“我……”幽子口吃得害羞松開手,居然怯怯說出心底隱藏已久的真心話:“我很孤單……只有一個人…我沒別的意思,只……只是需要有人陪我……”
  母親的容顏在愿煙眼底中姐終揮也揮不去。她——多像貴婦人啊!為何卻是單身呢?他不解,但終于鼓起勇气問:“需要我陪你嗎?”
  “你愿意嗎?”她投去眼角的淚水。
  如果是今天……他想了想,只有今天而已,應該沒問題。“好,我答應你。”
  “真的嗎?”幽子表現得像孩子一樣的興奮,令她震惊的,還是由內心發出的真正喜悅。
  “我來做向導吧!”愿焰毛遂自荐。“既然你初來乍到,我就帶你去看櫻島最迷人的地方,相信你定會愛上這個恍似世外桃源的島嶼。”他自情滿滿道。
  一點也沒錯。幽子不僅迷上櫻島,也徹底迷上了這位叫神武愿焰的男人。
  當他回家時,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是夜愁,她趴在桌上睡著了,而桌上還擺著納豆、魚干等小萊,碗筷更是連動也沒動。
  她等他,等到連晚飯也沒吃。他怜惜地蹲下身子,輕輕抱起,惊醒了她,她探探惺松的眼睛,露出笑靨,還不及說些什么,他已先開口道歉:“對不起,讓你一直等我,又沒吃飯。”他習慣地把她的小臉壓進他的胸膛。
  她總是用雙手環往他的背脊,深深吸吮他的体香。“無所謂,我只是以為你發生了什么事,平安回來就好。”她話中的意思相當清楚:她怕他葬身大海……
  “我們家連個電話都沒有。所以,無法聯絡你,跟你報平安,害你白白操心了。其實,今天在路上發生了一些事,才來不及回來。”他避重就輕,輕触她小鼻尖。“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的。然后,你一定要成為我的妻子。”
  夜愁笑得合不攏嘴,興高采烈地用手指著床上。“你看——”床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紅色亮麗的傳統和眼的布料。“這是田中大嬸幫我裁的幄!她很辛苦呢,特別托人從京都買回來的說這件要給我做新娘禮服。我今天已開始縫制,不然時間一定來不及。”雖然,离她十八歲還有一年的時間。顯然,她已迫不及待了。
  窮困的他們,連新娘禮服也只得靠夜愁自己的雙手完成。愿焰的目光凜然,感到辛酸。“夜愁——你不該吃這种苦的。”他攬住她,自顧自道:“我不要你穿傳統的和服,我知道現在日本東京的女孩,都是穿西方的白紗禮服。”他的下顎抵著她長長的秀發。“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買一件白紗禮服給我的新娘子。”
  “但是——”她撇頭想了想,有些不舍。“這樣會很貴的!”
  “不用擔心。”他信心十足道。“我會有法子的。”
  “我相信你。”夜愁清純的眼腦散發出對他如天神般的信任,她倒在他怀中。
  夜晚,愿焰擁著夜愁,這小女孩早已睡得不醒人事,而他呢!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万万沒想到,今天才陸那叫幽子的貴婦人一天,她竟賞給他近半年的捕魚工資。她一定很富有,但——也一定寂寞极了。
  有錢真好。今天,他這一生首度嘗到有錢的滋味。開好車、喝好酒,不必賣命工作,莫名其妙就得到了一大筆錢。
  如果,他有錢了,夜愁再也不用待在這簡陋的屋里,永遠吃生魚、納豆、白板……
  事實上,他不知道,無形中,他已經嫌棄起最愛的家園、最愛的大海、櫻島,似及愿意一起吃苦受罪、愛他的夜愁。
  第二天,他還是告訴夜愁,要外出工作。貧困潦倒的生活,讓他們只要有工作,夜愁總是會義無反顧地答應他。而她,對愿焰极度信任,像個放心的妻子信任丈夫,從不怀疑丈夫閃爍不定的言辭。
  一天又一天,不用多久——
  男人,真的是禁不起誘惑嗎?
  幽子帶著他進入住的地方。不愧是名家的豪邸,寬敞、豪華、舒适,昂貴的檜木進口家具触手可及,面海的玻璃竟是用水晶制成,無數的金飾器皿充斥室內…她是有錢人家的少奶奶。這里的一切及她的身分——不輸給西方中古世紀的貴族公主。
  “這里還是普通的呢!”幽子不以為然的語气很明顯。“我在東京、大阪、銀座、九州、北海道……都有數不清的房子,甚至,裝潢都比這儿昂貴上好几百倍。”她端視他,語气突然憂傷,譏消道:“不過,跟你在一起后,我終于發現,這些對我都是虛偽的,我…我是何等悲哀的女人!”語畢,競悲痛地哭了起來。
  “為什么這么說呢?”愿焰不懂了。“如果我像你一樣富有,這一生就夫复何求了!”他輕拍她的背脊,給予安慰。“知足些吧!”
  她一轉身,竟倒在他的怀中哭泣起來,淚眼婆婆,淚水沾濕他的衣襟,滲透入他的胸肌。“我這一輩子,跟寡婦沒有兩樣!”她尖叫吶喊。“我是活生生的寡婦啊…”她一五一十訴說自己的不幸。
  寡婦!又是一個悲傷寡婦!
  愿焰動容了,寡婦——女人都如此不幸嗎?
  幽子在他的怀中,他惊訝地發覺,她身上似有著与母親相同的味道——幽子散發出媽媽的味道。
  她緊緊貼住他。悲怜自己命運坎坷的她,函須有人慰藉,他——則激起她的需要。她抬起頭,她的唇主動地攫住侵占他的唇,她是太有“技巧”的女人,有本事讓男人銷魂蝕骨,逼男人為她發瘋。
  他想拒絕,但是,當他們跌到地毯上,他霎時就忘記了一切,忘記夜愁、忘記他的堅持。
  當她主動火速脫去衣服,一絲不挂地展現自己時,愿焰怔怔地看著她。一到最妖饒動人的身材,以及火辣辣的“饑渴”,与夜愁的清純可愛是截然不同的。而他——正是最缺乏母愛的男人。
  她毫不偽裝強烈的需求,触碰他血气方剛的神經。她主導他、帶領他……帶他到從未知的情欲世界。
  “第一次,是嗎?”她瘋狂地將整個頭埋進他的腹部間。他說不出話,只是像個純真的男孩住她擺布,發出狂亂的呻吟。
  然后,她在他上方,一切就發生了……
  最后一刻的來臨,她欲仙欲死地叫喊:“我愛你,愿焰——”
  他們汗流泱背地糾纏在一起。持激情過后,她還是渾渾噩噩道:“我愛你,我愛你……”
  是的。這是她掏肺的真心話。她愛上了他,愛上了這位小她十几歲的大男孩。人生真是不可思議,四十歲的她,終于首度嘗到了什么是愛的滋味。
  但是,他卻仿佛從“我愛你”這三個字中震醒,天啊!他怎么了?他怎么能做出對不起夜愁的事?他一定瘋了!堆著滿臉悔意,他急急推開幽子,跳下床,快速地套上衣服,背對著她。“對不起,這……”他深呼吸一口气。“這完全是一場誤會!”
  誤會?他竟敢這么說?她獻出了真心及肉体,卻換來他的一場“誤會”?妒意排山倒海襲向幽子,她肆無忌憚道:“我不相信你愛夜愁。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一個女人,是不會隨隨便便地躺在另一個女人的怀中,樂意付出自己的身体——”
  愿焰大惊失色地咆哮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知道夜愁?但是——夠了!”頭也不回地往前沖,他拉開門把,欲奪門而出。
  但是,幽子絕對不會饒過他,她沖向他,兩只手像五爪般地環扣他,讓他無法掙脫,她似乎要將愿焰打人死回中,她惡言相向道:“你因和夜愁長期相處,而迷失了自己,以為你真的愛的是夜愁;但是,經過今晚,我希望你能看清,你愛的人其實是我!”
  愿焰陷入一片天昏地暗中。“夠了!不要再說了!”他咬牙切齒地殘喝。
  “不!我一定要說——”幽子像要吸光男人血液的女妖精,最后,連他的人都要吸得干枯,她咆哮:“我不懂,既然你不愛她,為什么要一直照顧著她?毫無意義地和她住在一起?為什么?”
  他突然像一只被攻擊反扑的野獸,反過來抓住她,對她狂嘯:“責任!這是責任!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責任!”
  多少個“責任”?這也讓神武愿焰徹底清醒覺悟了嗎?
  原來,他對夜愁——只有責任?
  “夠了!求求你!夠了!真的!求求你……”他全身無力地哀求。“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北哀嚎。最后,他緩緩放開了幽子,如喪家之大般地轉身,仍步伐堅挺地往前走。
  待他走遠,幽子發瘋似地將家具、裝飾品摔得碎裂,哭泣地吶喊…可歎啊!一种得不到的苦戀,她只能如此發泄。
  幽子說錯了嗎?
  愿焰已經极度崩潰了。
  原來,他從來沒有愛過夜愁,他沒有愛過她。他只是為了實現他母親在世的要求:愿焰,我希望你永遠做個好男人,你要“負責”,對女人好,疼女人……
  所以,他一直欺騙自己,說負責任就是愛啊!不敢對夜愁殘忍,不敢對她說出真話?一直下去,永永遠遠……
  最殘酷的現實就是說謊?
  千回百轉的折磨后,他拖著千斤重的步伐,不得已回到了家。
  夜愁還是一樣的在等他。
  在她的世界中——完全只有神武愿焰。
  神武愿焰就是她的生命。
  也許是因為心虛,因此忐忑不安,愿焰面對夜愁的噓寒問暖以及雙眸散發愛的夢幻光芒,都讓他更覺得自己罪該万死。
  他不能毀了一個小女孩的夢。
  她其實跟他一樣可怜,他們是同病相怜……
  “愿焰——”夜愁仍是滿怀關切。可怜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經毀了。“你怎么了?都沒有吃飯,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嗎?”
  “不!”他顯得魂不守舍。“才沒這回事呢!”他隨意地扔了好几口飯,搏取她的歡心。
  為了要“證明”他的“諾言”——絕對會娶她——在這節骨眼上,他取出了一只藍寶石戒指,送給她。“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你喜歡嗎?”他繼續逼自己做偽君子,討好一個他不愛的女孩。
  夜愁看得發呆了。“好美幄!藍色——就是海洋的顏色!”她用力地捏捏面頰。“我不是在作白日夢吧?”
  她的傻气不由得讓他發笑了,誰知,這是一個負載多少謊言的苦笑呢?“夢想總是會有成真的時候吧!”
  大概是寶石的反射吧!愿焰竟然發現夜愁的眼角泛著晶瑩剔透的淚球。
  “謝謝你。”她哽咽道。“我好喜歡。”一整夜她把他的胸膛當做大抱枕似地抱著他,他也只能由著她。
  他陷入理也理不清、還也還不了的愛很糾葛中。
  情——這字怎了得?
  原焰又要出航了。
  這次,他要去兩個月。而兩個月之后,夜愁也就滿十八歲了。當然,也就是他們要結婚的好日子。
  送行時,夜愁對愿焰道:“你一定要平安地回來。不管如何,我——永——遠——等——你。”她露出為他守貞的堅決表情。
  在這最后的一刻,他仍是說不出“真相”。
  他無法背叛她。
  “放心吧!”他強顏歡笑。“我會回來的,順便會為你買一套最豪華的白紗禮服!我相信你會是最美麗的新娘!”
  他再次許下虛偽的諾言。
  他們揮手道別,直到船消失在大海中,夜愁仍仁立在碼頭。這是最心酸的時刻——每逢他出海捕魚時。
  她向海神祈禱,祈禱她的“丈夫”平安歸回。
  愿焰并沒有真正出海。他欺騙了夜愁。
  他再次來到幽子的怀中,兩人難分難舍。
  她說得沒錯,他是愛幽子的。在幽子的怀中,似乎能放下一切重擔,就像一個孩子重回母親怀抱,他感受到幽子無時無刻散發著母親的味道。
  為了避人耳目,他倆离開接島,四處游玩。那兩個月,是幽子這輩子最難忘的時光。
  在愛人愿焰的胸膛中,她忘記自己一直供奉的座右銘:女人,就是要找有錢男人做依靠……現在,她卻找到一個毫無利用价值、不富裕、年輕的窮漁夫,她——無怨無悔,包括忘了她是寺剛忍野的情婦。
  那一日,就在東京溫煦的午后,一輛車子停在他們不遠處,在兩人嬉笑不以為意的同時,車窗被搖下,一個鬢發蒼蒼的老年人以犀利的目光注視著幽子,霎時,幽子手中的冰淇淋突然掉在地上。
  幽子面容蒼白,然后,車子又倏地疾馳而去。
  “你怎么了?”愿焰急急地扶樣地。“不舒服嗎?”
  “我……我……”仿佛面臨死前的瞬間,她滿臉惊懼。她不是不知道寺剛忍野這個人,他可以有許多女人,但卻不容許女人背叛他。
  背叛他的人,一律得死。
  幸福的日子,終于走到了盡頭。
  女人為了愛——先失去夢想,再失去金錢,最后失去了自我,這就是女人的悲劇。
  在旅館內,幽子不得不和盤托出事實,愿焰的臉發白了。寺剛忍野?他是夜愁的父親啊!
  真是有趣,沒想到他一生跟“寺剛”這姓氏不斷牽扯在一起。眼前的女人,也是寺剛的情婦?
  命運啊!這是你玩弄人的把戲嗎?
  愿焰雙拳握得死緊。
  幽子涕流滿面道:“這是我的報應!原本只是要報复夜愁,卻沒想到真的愛上你。上天跟我開了個大玩笑,讓我陷入死亡的邊緣…今天,寺剛忍野的出現,就是表示是我自行了斷的時候了,他——已向我示威,并威脅恐嚇著我!”她陷入歐斯底里。“很快的,他會派人來捉我,用殘酷的手段折磨我到死……”
  愿焰這時不停地安撫著她,讓她從失神中稍稍恢复理智。在他的怀中,緊抓住她最愛的男人,內心隱隱作痛,這一刻,惡心全無。她幽幽地道:“你是屬于大海的男人,我相信,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拴住你,你……”她艱澀道:“你快走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了!”
  “了?”愿焰厲言指控:“你怎能叫我走就走呢?難道,你不再愛我了嗎?”他激動地抓住她。
  “不!”幽子臉上滿布悔恨。“如果我能重新來過,一定不做一個拜金的女人,我宁愿選擇我愛的男人,相守至死。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确實是來不及了。”愿焰整個人仿佛遭雷擊般的疼痛道。“我一直無法告訴夜愁實話。只因為如果要她承擔背叛痛不欲生的苦,我宁愿以死謝罪。”他心痛如絞。“但在我死以前,盼望她快樂,并永遠不讓夜愁知道我不愛她。”
  死?這字眼同時震撼著兩人。這是他們唯一的路。
  愿焰按時地回航漁村。一下船,夜愁就奔向他。愿焰把怀中的大禮物放在地上,照樣像往常般抱起她,原地繞轉。
  她黏著他,根本不讓他放下她。為了滿足她,讓她快樂,他甚至就這樣一路從碼頭上抱她回家。沿路一群漁人,吹噓羡慕叫好的沸騰聲不斷。
  而他完全是強忍淚水,面帶微笑地面對夜愁。
  回到家中,汗流泱背的愿焰,急急忙忙地打開禮金。“你看——”他展露一件珍珠白,有蕾絲邊和波浪下擺的白紗禮服。“喜歡嗎?”他目光閃閃地問。
  夜愁的嘴成0字形。“哇!哇!”她的呼聲不斷。“好美喔!好美……”連聲的贊歎,她的肩膀抽搐不斷,激動得緊緊抱住他。愿焰看著她淚水漣漣。“謝謝你,謝謝你……”她斷斷續續地說。
  “夜愁……”神武愿焰目光哀愁得似要讓大地同泣。
  這么純真的女孩,他永遠不能傷害她。
  夜愁啊!他在心底對她吶喊:“如果要恨我,等我到陰間地府再恨我…”
  她抬頭輕點他高聳的鼻尖,有絲羞赧,俏皮地問:“你想要什么時候娶我?”
  他莞爾一笑,繼續扯謊:“當然愈快愈好啊!”他突然對著低矮的天花板大聲宣示:“就明天好了!”
  明天!夜愁的心一陣狂喜。她尖叫連連,手舞足蹈,在床上跳躍不已。
  盡量高興吧!我相信,今晚是你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好好珍惜吧,夜愁!愿焰的神情陰警,這一刻的夜愁,是在天堂間!他混飩思忖:或許只有他知道,夜愁啊!明天,將是你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日子。
  日本的婚禮習俗与中國大相迥异。
  中國一向熱鬧喜气洋洋,日本則是安靜,甚至冷清。在這貧困的小漁村中,雖也是沿用日本的婚禮習俗,但是,村中的漁人們卻往這對新婚夫妻挂上鯉魚的旗子,表示絕對的祝福。
  簡單的婚禮儀式過后,大伙人一起喝酒,行海人的豪气畢露無遺。喝酒、嬉鬧、玩樂聲,大家打算不醉不歸…直到太陽西下,月牙出來了,漁人才總算放過這對新人。然后,他們被簇擁進中國人所謂的“洞房”。
  合上簡陋的房門,室內一片昏暗。而在這迷离的夜中,月亮暈黃的光線,是唯一的光源。在這歡喜的時刻,夜愁根本忘了開燈。
  “愿焰,我好高興,能做你的新娘子!”站在她的丈夫面前,她原地繞轉,裙擺飛揚,像极了花叢中的花仙子。
  “你真是最美的新娘子。”愿焰贊歎。
  “是嗎?”她像嬰儿般地天真無邪道。“可惜,這禮服好像曇花一現般,才穿一天就要結束了!”她或許更喜歡她的新娘禮服,因為,她會不得脫下來。
  “傻新娘!”這將是夜愁最后一次見到愿焰的笑容,他露出讓夜愁無法忘怀的笑容道:“你可以一直穿下去,直到你不穿為止。”
  “真的嗎?”傻呼呼的她,還害羞地問:“可是……今夜,是我們的……我應該要為你獻身的。”
  是的,今夜是她從新娘變成妻子的時刻,她要從處子變成女人——對于她最愛的男人,這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事。
  “我不急。”他看得出她的羞澀和矜持,沒錯,她的心髒像小鹿般怦怦亂跳,他如此說:“你快樂最重要!”再一次的,他啄了她的唇,“我知道你需要時間,我先出去好了!我去看海!好讓你准備!你慢慢來吧!”他最后說了這句:“你別緊張,我們有一生一世的時間。”
  他真是体貼。全世界——神武愿焰是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丈夫。
  將來,他會是最愛家、最愛孩子的父親。
  可是,當他走出那扇門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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