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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媽,是我,今天有應酬,要晚點回家。”韓磊握住電話,遲疑了一會見才問:“筱妍……她還好吧?”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她和瞳少爺在花園里跟阿志一起种花呢!”王媽叨叨絮絮的欲說下去,韓磊卻心不在焉的挂斷了電話。
  紀筱妍跟家里的每個人都相處得很好,她喜歡阿碧的好手藝,夸贊吳叔的好脾气,欣賞阿志的有耐性,更依賴王媽的善恤人意,她總是紅著瞼,笑吟吟的。
  可是見到他,她紅通通的笑臉就變得禮貌有距离了。她變得客套,變得沉默,好像他是個陌生人,好像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快樂。
  韓磊覺得好嫉妒,嫉妒那些可以得到她燦爛歡顏的所有人,阿碧、吳叔。阿志、王媽……
  咦?他怎么嫉妒那些眼了他好些年的忠心仆人?韓磊啊韓磊,你真的是病了!他苦笑了起來。
  看來他好几。天沒回家。反而讓她更自在快樂了。韓磊坐在辦公室里,對著窗外的天空沉思起來。
  “咳!老董,還不回家。最近有什么大案子值得你如此拼命?”李銘源突然出現在韓磊面前,吊儿郎當的挖苦著,“据我觀察,您老好像以公司為家好几天了。”
  “李銘源,你懂不懂禮貌?”韓磊把目光調回,看著他光火的說,“難道你不知道送別人辦公室前,要先敲門的嗎?”
  “天地良心!我在門外敲得手都發酸了,也不見你搭一聲腔。”李銘源夸張的說:“我是怕里面發生了什么凶殺案之類的,所以就自己推門進來啦。”
  “少在這里類腔作勢的,沒事快滾!”韓磊凶惡的說。
  “我們十年的交情,竟這樣給你糟蹋?我實在太傷心了,嗚……”李銘源掩面假哭起來。
  沒想到哭了半天,韓磊卻不吭一句。
  李銘源收起玩笑,正色問道:“兄弟,情況不好嗎?”
  韓磊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他心灰意冷的說:“阿源或許我真的不該勉強她嫁給我。”
  “你在說什么?男未娶女未嫁,誰敢說你們不是互相在等待著彼此。”想起他們之間轟轟烈烈的那一段,李銘源肯定的說。
  “我等了她七年,才知這她心里根本沒有我。”韓磊對一切都不能确定了。
  “只要你是真心愛嫂子,她會懂的。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在商場上那种快狠准的气魄呢?別讓做兄弟的我瞧不起你。”李銘源用了激將法。
  “阿源,你不懂。”韓磊把臉深深埋進掌心,絕望改說:“我愛她,可是她心里有別人;我愛小瞳,可是她卻因此傷心的流淚。真的,我不敢回家,因為看見我,她的笑容就枯萎了。”他的聲調不穩。“我可以容忍她因為愛上別人而离開我,可是我不能容忍她心里一點也沒有我,因為我的心里只裝得下她一個。可是你能相信嗎?她說她和別人在一起的快樂不是我能想像的…”淚水從他掩面的指縫中流出來。
  明明是兩個相愛的人啊,為什么卻走進死胡同,撞得滿頭是包呢?走出韓磊的辦公室,李銘源輕輕歎了口气,唉!情字這條路可不好走哪。
  几度掙扎,韓磊絡于鼓起勇气回家了。雖然不愿意讓筱妍傷心,可是他想念她,想看看她、摸摸地、抱抱她,但他又好怕听見她說愛的不是他,還有小瞳,他不希望以為他“又”拋棄他了。
  王媽一見著韓磊,免不了又是一陣數落。天曉得在紀筱妍的淚和小瞳的笑之間,回家這件看簡單的事,已經變成韓磊心中巨大的煎熬。
  丰盛的餐桌上,擺了一只漂亮的水晶花瓶,里頭插了三朵鮮紅欲滴的玫瑰花。
  “爸爸,爸爸,媽媽說玫瑰花要送給爸爸的,因為媽媽說爸爸工作太辛苦了。”
  小瞳的話讓韓磊詫异的拍起頭,他全神貫注的盯著紀筱妍,“真的嗎?小瞳。”他不敢置信的再問一次:“真的是媽媽說要送給爸爸的?”
  “真的,真的。”小瞳從碗里始起頭來認真的回想,“剛剛我們在花園玩,我問爸爸為什么好多天沒回家,姐媽就說爸爸工作很忙,很辛苦的……后來媽媽剪了玫瑰花,就說送給爸爸好了。”
  紀筱妍紅了瞼,小瞳這個鬼靈精,竟然記住了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只是小瞳并不知道,當時她是怕他繼續追問一些令人難以招架的問題,因為她也不知道韓磊為什么不回家,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而地不愿意去想,任會發現讓人心碎的答案。
  小瞳吞了一口飯,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頭說:“可是,我不喜歡爸爸太忙,都不回家陪我們。爸爸你為什么要很忙呢?”
  沒想到她不敢問又不敢想的問題,卻由小瞳嘴在拋了出來。
  “因為爸爸有很多應酬。”其實韓磊一向討厭應酬的.除非万不得已,否則他一定听王媽的話乖乖回家吃晚飯。
  “什么叫應酬?”小瞳繼續追問。
  “應酬就是……”韓大老板辭窮了。
  看見韓磊臉紅耳赤,一到無法招架的窘狀,紀筱妍忍不住輕笑出聲。
  韓磊愣得的看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紀筱妍,不禁把小瞳的問題拋到腦后。
  “爸爸,你為什么一直看著媽媽都不吃飯?”小瞳又有問題,“而且,你還沒有告訴人家什么是應酬嘛?”
  小瞳不假修飾的童言童語,讓紀筱妍差點被噎住了。
  韓磊更是一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模樣。在小瞳眼里,他可能跟色狼沒兩樣吧?他輕咳一聲,狼狽的答:“應酬就是……做一些你不喜歡,但是卻一定要做的事。”這樣的解說會不會太深奧了一點?
  “喔……我知道了。”沒想到小瞳一點就通,“我也討厭應酬。”
  年紀小小,口气卻不小,這個小家伙也有應酬啊。韓磊失笑。
  “就像我不喜歡李小美,她卻跑來跟我玩。有一次我叫她走開,她就哭了,然后老師跟我說小朋友要相親相愛,還要我跟她做好朋友……”小瞳讓人啼笑皆非的結論,讓韓磊和紀筱妍都笑了。
  意外的三朵花,為餐桌上的三個人帶來意外的融洽气氛。
  紀筱妍為這難得的融洽几乎感動得落淚。她看得出來韓磊的确努力在做一個好爸爸,這樣應該就夠了,她應該滿足了,至少小瞳和她總有一個能得到韓磊的愛,否則跟自己的儿子爭風吃醋不是太荒謬了嗎!
  只要小瞳幸福快樂,不論是走是留,她都應該無怨無悔。
   
         ☆        ☆        ☆
   
  日子開始在平順中度過,韓磊變得愛回家了。
  小瞳成為他們生活的重心,是他們緊張關系里的一劑潤滑劑。但是,只要小瞳一离開,气氛就會在沉默中蒙上一种炙死人的尷尬。
  像剛才,三人一起待在書房,小瞳和韓磊一塊擠在韓磊的大書桌前,一個在寫功課,一個在看公司報告,而紀筱妍則坐在牆角的沙發里,安靜的閱讀雜志,空气安靜溫暖的。
  可是阿碧送茶水送來,看見小瞳打了個呵欠,立刻把他抱回房間睡覺去。于是,辦公的無心辦公了,看雜志的更是看了半天仍停在同一頁。
  “嗯……不打扰你,我回房了。”終于,紀筱妍客气又生疏的和韓磊道了晚安,輕手輕腳的离開書房。
  韓磊好恨,恨自己不敢抱住她,不敢用力的愛她,不敢破坏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關系,更恨自己竟走無法讓她忘了心中的另一個人。
  相愛的人怎能天天相見卻不擁抱?可是天老爺,她不愛我!韓磊在心中吶喊。在冷冷的夜中,他只能任憑冰冷的水一道又一道澆促他火熱疼痛的欲望。
  愛情里的獨腳戲,他不确定自己還能演多久。
  而在另一間房里,如靜止海水般的藍,此刻卻平息不了紀筱妍顫抖的欲望。
  她曾經那樣如痴如狂,跟隨韓磊同赴情欲极樂世界的殿堂,在韓磊面前絲毫不覺羞恥的袒露自己所有的私密。她沒有忘記韓磊曾經到達連她都不曾探入過的地方,仿佛那儿本來就是為了邀他進入而存在的。
  然而韓磊帶走了她所有的熱情和欲望,讓她以為自己變成一個無知天覺的冷感女人。
  七年來,追求她的人不少,知道她有了孩子,依然不愿打退堂鼓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她從不給他們机會,她不愿這世界上再多一個因為愛過、傷過而對愛情絕望的可怜人。
  是的,年輕的軀体隱藏住她千瘡百孔的心,韓磊把她從頭到腳愛透了,也將她徹頭徹尾傷透了。
  只是紀筱妍不明白,為何面對他時,她的心會鼓鼓的跳動,体溫會不自主的上升,体內更有一种巨大的空虛需要被填滿,就像……她還愛著他的時候一樣。
  次日早上,紀筱妍幫小瞳整理書包,發現小瞳的作業簿不見了。她想起昨天他們父子窩在桌上一起著公文,一起寫功課,大老板變成小學生,小學生好像大老板的滑稽情景,就覺得很好笑。不過想到昨天她抬起頭時,發現韓磊痴痴的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她,那幽幽暗暗的眼神,笑容又從她的臉上隱去了。
  站在小瞳房里發了半天呆,腦海中淨是韓磊看似深情的臉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鬼迷了心竅,竟然有這樣的痴心妄想。理開紛亂的思緒,她才想起要到韓磊的書房,幫小瞳找作業本。
  推開書房,整洁的桌面上哪有什么作業薄,想是被收進抽屜里了。紀筱妍拉開中間的大抽屜,作業簿果然在這儿。當她正要關上抽屜,視線卻被一個微微泛黃的信封吸引住了。她顫抖的拿起信封,沒錯,上頭歪歪斜斜的寫著“韓磊”兩個大字,正是七年前她寫給韓磊的最后一封情書。
  于是,時光一下掉回七年前……
  畢業舞會結束后,韓磊積极的為畢業論文做最后的沖刺,同時也努力准備預官考試。而他也一反常態,不再要求筱妍多看多比較,也不再動不動就要她离開。
  事實上,沉醉在愛情里愈發嬌艷的紀筱妍,已經引起他人的覬覦,現在之所以沒有人敢采取行動,是因為他能守著她,可是想起兩年的兵役,他真的沒有把握。第一次,他把心中的疑慮告訴紀筱妍,卻半天都不听她吭一聲。
  她急了,忍不住追問,紀筱妍才慢慢的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促狹的說:“那要看你的誠意,看你有沒有好好表現了!”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扭曲她的話;“我表現得還不夠‘賣力’羅!”不顧周遭來來往往的人群,他一把擁住她,全力吻住她的唇。
  “磊哥哥,不要。”紀筱妍奮力的嬌喘著。“磊哥……”
  韓磊更加深勁道,吻得她天昏地暗。
  “磊————”韓磊在她喊出“哥哥”兩個字前,再度堵住她的唇,反覆輾轉著,吻得她忘了抗議,忘了身在何處。
  “別叫我哥哥。”韓磊沙啞的低喃。“哥哥不能這樣……
  “他咬上她白皙的頸項。
  韓磊隔著薄薄的T 恤啃嚙她的胸,雙手更色情的在她身上游走,完全無視于來往同學們惊异的眼神。
  “剩下的,晚上來我家,我會好好表現能你看……”他環住她癱軟的身体,在她耳邊喘息著說。
  就這樣,韓磊放棄一整片叢林,獨守紀筱妍一朵花的事實,引發校園里一陣熱烈的討論。沒想到最后馴服韓磊這匹野馬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楚楚可怜、弱不禁風的小女孩。
  兩人的日子在甜蜜中度過,但是太幸福的日子,總讓人隱約感到一絲不安。
  一天中午,下了課,他們明明約好一起吃飯的,但紀筱妍左等右等卻等不到韓磊,她緊張的跑到人潮洶涌的餐廳,找到正在大快朵頤的李銘源。
  “他啊……”李銘源一嘴的飯萊,含糊不清的說:“早上他說人不太舒服,沒來上課。不過你別擔心,韓磊壯得跟頭牛似的。”
  不舒服?韓磊一向少生病的,會不會是感冒了?誰教他睡覺總不穿衣服。
  看她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李銘源掏出鑰匙,“不放心的話,就去看看吧。”
  拿了鑰匙,紀筱妍旋風似的跑到校外,買了清粥小菜,直奔韓磊住處。
  她輕巧的開了大門,發現韓磊的房門沒鎖,她走近房門,眼前的景象卻把她的世界炸得四分五裂。
  她竟看見韓磊的裸背,和蘇麗紅的赤身露体……
  蘇麗紅是她小學的同班同學,她的爸爸好像在商場上頗有名望,她是一個任性又驕縱的大小姐,全班同學里,她只對韓蕊有好臉色,因為韓蕊家有錢,這是同學們的說法。但是,紀筱妍知道蘇麗紅喜歡韓磊,因為她好几次到韓家玩,都看見蘇麗紅在韓磊身后跟進跟出的,蘇麗紅和韓磊勉強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
  而現在,她的韓磊正親密的把頭枕在來麗紅赤裸的胸口上。
  乍見紀筱妍;蘇麗紅顯然也吃了一惊。不過她很快恢复鎮定,輕輕推開韓磊,下床抬起韓磊的睡袍罩住自己。
  “噓……別吵醒他,他剛剛可累坏了呢!”蘇麗紅一面淫笑,一面將怔住的紀筱妍往門外推,順手關上房門。
  紀筱姘腦中一片空白,韓磊不是病了嗎?怎么會赤裸裸的躺在另一個女人怀里。她完全愣住了,怎么會是這樣子?
  “可把你這個小女孩給嚇坏了,呵呵……”蘇麗紅滿臉得意的說。“不過還好你來得晚,否則你就會真正看到男人究竟有多坏了。”
  夠了,真的夠了!
  手中的清粥小菜掉落一地,紀筱妍卻渾然不覺。什么是真愛?什么是唯一?都死了,都不存在了。
  她應該流淚的;可是她沒哭,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掏空,輕飄飄的什么都沒有了。她看到有好多白色的東西在她眼前飄,是天使來接她了,她就要死了。
  但她保持著最后一絲自尊,挺直腰杆,走出那個把她的心敲碎成一片片的地方。
  當天下午,紀筱妍回到學校,在下課時等到李銘源,笑著交給他一封信。
  “請幫我轉交給韓磊。”她用微笑截住淌血的心。
  “你沒見到他嗎?”李銘源不解的問:“那家伙還好吧?”
  “見到了。”她笑著回答,“他……很好……可是,我有些話忘了告訴他了。”
  “真受不了你們,天天見面還不夠,現在又搞起‘傳書’這种事。喂,先聲明一下,在下我可不會飛,下回可別找我當‘飛鴿’了。”李銘源糗她。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她輕輕回答,笑著把鑰匙還給他。“再見了,李大哥,謝謝你。”
  她想起他曾經因為打了一把鑰匙給她,而被韓磊惡狠狠的罵了一頓。無論如何,李銘源一直是朋友,她要笑著和他說再見。
  回到住處,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她要永遠离開這個令人難堪、心痛的地方……
  “小瞳來……”紀筱妍向剛爬上溜滑梯的小瞳喊著。
  “媽媽小心……我來羅!”小瞳順著滑道溜進球池,剎那間,七彩塑膠球滿無亂竄,母子倆開心的打起“塑膠球”仗,“爸爸……快來跟我們一起玩。”他發現倚在游戲間門口的韓磊“不了,爸爸還有事。”韓磊拒絕小家伙的提議。他看見紀筱妍跟小瞳一塊在球池里嬉鬧,在地板上打滾一他很想不顧一切的加入他們,可是他知道她會因此變得禮貌又拘謹,她依然會對他笑,但卻是那种對陌生人所露出的善意而敷衍的微笑。
  他想起她的淚,他已經占据小瞳太多時間了,該還給他們一些獨處的空間吧。或許有一天,她會發現他并不是個大惡人,他并不是殘忍的非要將小瞳從她身邊拉走,而是希望她可以留下來,心甘情愿的留下來,不只為小瞳,也為他。
  可是,她不肯讓他愛她。而他愛小瞳,又怕她誤以為他要搶走小瞳,所以只能退回孤獨的角落。
  他想過千百种兩人重逢后的情景,但是沒有一种是現在這种情形。
  他記得大學時期和紀筱妍一起看過的一部歐洲電影,電影里优雅的妻子和有錢有權的丈夫所住的家很大,還可以在院子里优閒的喝下午茶,兩人過著相敬如賓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年輕貌美的妻子認識了一個滿腹才華的年輕畫家,她才懂是什么,熱情又是什么,她在華麗如鳥籠般的華屋里,想的卻是住在海邊,怀才不遇的落拓愛人,她雖然對丈夫說著客套話,可是她的眼神總是越過他。而妻子的婚外情很快被丈夫知道了,他軟禁了妻子,用各种手段逼得年輕畫家走投無路,只好黯然离開。
  在看完電影后,紀筱妍哭得唏哩嘩啦的。
  “那個先生太可惡了!”她忍不住指控。
  他反問她,難道電影里的妻子紅杏出牆就該被原諒?
  “不是每個人都很幸運,一次就可以遇到真愛的的。我很佩服她,當真愛來臨的時候,能夠勇敢不放手。”她仰起小臉很堅定的說。“如果你是那位丈夫,你會成全他們嗎?”她已經完全入戲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守一朵不再為你而開的花?”這是他當時說過的豪語。
  可是現在,他卻真真實實的体會到那部片中做丈夫的悲哀,感受到他軟禁妻子,逼走畫家之后的悲哀。可是不論如何,那位丈夫總還清楚的知道畫家的存在,可是他連對手在哪里都不知道。
  再多的錢与權,也買不回妻子那顆已經出走的心,筱妍她究竟把心給了誰?韓磊在心中閃著。
  他顫抖的拉開大抽屜,翻出一個泛黃的信封,七年前,紀筱妍用這封信判了他死刑,卻不給他原因。他帶著這封信去當兵,也帶著這封信到异地留學,不管到哪里,這封信始終是他最重要的行李。可是,是他的智商不夠嗎?為什么百讀千讀之后,他卻愈看愈胡涂?就像一個習武之人,偶然得到一本武功秘笈,卻怎么也看不磨,而愈是看不懂,愈是丟不掉。
  望著這一封七年前几乎殺死他的信,不可遏抑的如潮往事,再度排山倒海的向他涌來……
  下了課回到住處,看見客廳里散落一地的清粥小菜,李銘源皺起了眉頭。他推開韓磊的房門,這家伙仍然在昏睡。
  人家說病來如山倒,愈不常生病的人,生起病來可能就愈發不可收拾,說的該不會就是這個家伙吧?
  “喂……”他叫了好几聲都沒有回應。
  李銘源走近床摸摸韓磊的額頭,天,這還真不是普通的燙,他嚇了一大跳。
  筱妍下午不是來過了嗎?怎么沒有送韓磊看醫生,反而莫名其妙的拿了一封信說要轉交給韓磊?
  李銘源心中有著一連串找不到解答的問號,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赶快把韓磊送到醫院要緊。他咬著牙扛起健壯的韓磊,天啊,這家伙還真不是普通的重。
  而在送醫看診,吃過藥之后,韓磊總算幽幽的醒過來。
  “兄弟,你可醒來了。燒三十九耶,再燒下去,我看你就要變成阿逢秀逗了。”李銘源松了口气,挪揄起韓磊。
  “沒同情心的渾蛋,少在那儿落井下石!”韓磊連罵起人來都軟綿綿的。
  “喂喂喂,你別沒良心,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李銘源抗議。“不過話說回來,你都燒得沒知沒覺了,筱妍竟然說你很好。”他提出疑問。
  “筱妍?”韓磊奇怪的反問。她知道自己病了嗎?
  “對啊,她今天中午來找我,我給了她家里的鑰匙,他說要來看你。”李銘源把紀筱妍去找他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韓磊。“她下午回到學校見到我,還笑著說你很好,真是見鬼的好!”說著,他想起什么似的,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對了,她還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韓磊狐疑的接過信,心里有一种不安的預感,他展信閱讀,信上寫著:
  磊哥哥:
  最后我還是必須這樣叫你,但這也是最后一次這樣叫你了,因為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一直沒有告訴你,喜愛可樂加奶球,只是因為喜歡你細心幫我剝開奶球,倒進可樂里的溫柔,那讓我覺得自己就似情人一樣被疼愛、被呵護。白色奶球在黑澄澄的可樂里轉出一圈圈白色的漩渦里,我看著看著,竟也昏頭轉向,掉進自以為是的愛里,可是,可樂加奶球最后終于化成一种渾渾濁濁、暖味不清的顏色,原來那才是愛情難堪的真相,原來我所苦苦執著的獨一無二,其實什么都不是,所以我走了,离開你多彩多姿的生活,不再成為你難以擺脫的負擔与牽絆。我听說,要隱藏一片葉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樹葉放在森林里,我也要投入茫茫人海中,找一個最隱密的所在,所以你不必費心的找我,也或許你根本不曾這么想過,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嗎?
  筱妍寫于仲夏午后韓磊不敢置信的拔掉臂上的點滴,跳下床,他緊緊掐住李銘源的衣襟,大聲的道:“你們在開玩笑?告訴你,這一點都不好玩。’”李銘源抬起跌落在地上的信,一讀再讀,焦急的說:“真的,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韓磊看見他眼中的真摯与不舍,那里面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
  “筱妍呢?他知道我住院了,一定會急坏了……”韓磊失神的喃喃自語強勁的雨柱張狂的李打著窗戶,不顧李銘源的呼喊,韓磊赤足奔出了醫院,奔過大雨中。
  他很快的來到紀筱妍的住處,按了房東的門鈴,向房東問明原由。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提著兩個包包,說要提早解約的。她還一直跟我道歉,我說要去領錢,把押金還給她,她說不用了,就走了……這么乖的女孩子……”房東笨拙的解釋。
  走了?不是玩笑,不是騙局。
  “筱妍,你……好狠的心!”韓磊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后來,韓磊病了整整一個星期,高燒加上大雨,使他的感冒竟轉成了肺炎。他整整瘦了一圈,原本一百八十六公分的身高,七十四公斤的完美身材,如今只剩下六十几公斤,俊朗的臉頰凹陷了,眼底挂著黑眼圈,抿成一線的嘴已經忘了怎么笑、怎么說話。
  沒有人敢問韓磊他究竟是怎么了,也沒有人知道楚楚可怜的紀筱妍為什么會迅速的休了學;但是多數人都相信紀筱妍一定是被韓磊拋棄了。本來嘛;韓磊從沒有為同一個女人忠實三個月過,這回也不可能為了個小女孩破了例。不少女孩幸災樂禍的想,同時更加賣力的爭奇斗艷,希望能得到韓磊的青睞。
  可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的韓磊對于這的一切都漠不關心,他什么都著不到,什么都听不見,就像紀筱妍說的,那些都不重要。
  “你這渾蛋;有必要為個女人把自己搞得行尸走肉。要死不活的嗎?”李銘源絡于忍不住了,他气憤的打開冰箱,捧出一堆可樂,“冰了整個冰箱的可樂,你想喝死人哪?喝可樂可以填飽肚子嗎?你看看自己變成什么樣子了?”
  一滴、兩滴……韓磊的眼淚無聲的落下,“你不知道,從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起,我已經把靈魂都交給了她。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夢見她,早上起來被子濕了一大片,你能相信嗎?我生乎第一次的夢遺,竟是因為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學六年級的小女生。”
  舊淚未干,新痕又添,韓磊吸了口气繼續說:“后來她常常來我家看‘咪咪’,那是她送給韓蕊的小貓。我們變成了好朋友,每次我問她想吃什么,她都笑著說:‘可樂加奶球。’她一邊喝一邊用大眼睛覷著我,我也看著她,看盡她眼底明媚的風景。我帶她到屋后的院子蕩秋千,她的臉興奮得就像天邊的晚霞,長長的辮子在風中飄蕩,也在我心中飄蕩,我听見自己的心在吶喊,小女孩快快長大吧!
  “可是小女孩來不及長大,我考上大學那年,她才剛升高一。她剪掉長發,一襲白衣黑裙,仍然只是一個清湯挂面的小女孩。我負笈北上,以為自己可以從此忘了她,但仍忍不住常常偷偷回去看她。好几次,我看見有許多小男生在她家附近徘徊,掙扎著想跟她說話,最后卻被她一本正經的態度嚇得什么都說不出來。有一次我忍不住拉住她;她張口結舌的模樣好可愛,她叫我一聲‘磊哥哥’,眼里亮著笑,笑里含著蜜。我知道除了我他誰也不理,她的甜美只為我一人綻放,我快樂得連心都長了翅膀,飛了出去。”
  “兄弟,這些我都知道,別再說了。”李銘源不忍心看他折磨自己。可是韓磊好像沒听見他的話,仍然沉浸在回憶中不肯醒來。“可是,我愈來愈清楚,如果我愛她,就不該招惹她,不只因為她的年紀小,更因為我身上有不良的基因,我流著和拋妻棄子的父親一樣的血液。所以我開始交女朋友,一個二個,我以為可以借此忘了她。可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是,我一次次交出自己的肉体,卻交不出自己的心。
  “后來沒想到她竟然考上和我同一所大學,讓我不能不著見她,讓我不看見她的時候更瘋狂想著她。你還記得那次你打了一副鑰匙給她,我卻凶惡的把她赶出去的事嗎,結果她倔強得三天不吃不喝,簡直把我急瘋了。我想,在我繼續逼她离開我之前,她會先把自己給逼死的。
  “畢業舞會那天,我看見她在別人怀中起舞,讓我嫉妒得几乎發狂,我故意粗暴的對她,可是她非但沒有抗拒,反而全心全意奉獻出自己。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愛,原來愛可以那樣說、那樣做、那樣用全身心靈去感受,那時候我真想把過去的荒唐洗盡,讓自己可以配上純洁無暇的她……”
  “可是,在我把不堪的過去徹底鏟除之后,她卻走了。原本以為沒有了我,她一定活不下去,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失去了她,活不下去的竟是我……”
  是啊,原來天堂少了她,轉眼就成煉獄。
  李銘源抱住滿臉淚涕的韓磊,忍不住陪著他一起掉淚。是誰說男儿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愛一個人,好難:忘記一個人,更難。
  不論如何,痛過哭過,日子仍然要繼續。韓磊又開始吃飯、上課、回家、睡覺。交出洋洋洒洒的畢業論文,高分考上預官,依舊是少女們競逐的對象。他也曾經努力忘了紀筱妍,努力讓自己重新找回愛人的能力,可是當有人笑吟吟的為他遞上一瓶可樂,他所有的努力又崩潰了有人說喝可樂會上癮,那愛一個人呢?
  潮來潮往.春來秋去,服完兵役,韓磊便赴美攻學位。同學都說他是怪人,金發碧眼的熱情洋妞,他一概不理不睬。他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對著窗外的雨發愣,因為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在一場大雨中,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卻也在另一場大雨中,錯過了他生命中的最愛。
  韓磊花了一年的時間就拿到碩士學位,原本繼續攻讀博士的計划,卻因為父親驟逝而作罷。回國辦完父親的喪事后,年僅二十五歲的他接管了韓氏集團,也成為商場上呼風喚雨,叱吒風云的第二代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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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動百分百制作   蘭蘭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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