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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燈光熄滅的那一剎那,他的呼吸不期然的被黑夜奪了去。
  這只是暫時性的電壓不穩。石介天緊捂著顫動的嘴唇,拼命抓住殘存的意志以說服自己耐住性子。逃避夢魘,除了等待外,已別無他法。他清醒的上限頂多十分鐘。
  隨著窒意加深,無數的一分鐘過去,森冷的涼意果然趁他流失剛鐵般的意志之隙,悄悄自腳底蜿蜒而上,罷住他拒絕妥協的心。
  該死的停電!住家停、公司停、工厂停,現在連高級餐廳也停,他早晚會死在台北缺電的夏夜里。
  沉甸甸的的身子不再矯健,到底是招架不住黝暗的侵襲。頭一沉,他清楚十分鐘的上限已到,不妥協也不行了。
  石介天健美的身子失去了力量,軟趴趴地攤在洗手抬上,任由惊恐和害怕密密交織滿一身。因顫抖過度而開不了口,挺不直腰桿;平日貫帶著譏峭、邪惡的臉龐不再狂傲,早被滿室的漆黑涂白。
  冷汗不斷滲出額頭,他不由自主地暗咒。天殺的鬼!為什么做了多年的心理建設仍不夠好到應付這類該死的突發狀況?一旦多年的努力淪為烏有,就表示一切只是白費,惡夢將永遠糾纏他。該死,他不甘心。愈來愈沉緩的呼吸聲,瘋狂地讓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多不愿讓人瞧見呼風喚雨地石介天,竟然也會有怕得發抖的一刻,竟然也會有不堪一擊的脆弱。他該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打不倒的強者,一直是,永遠也將是,沒有人能反駁這點。
  天殺的,難道這個夢魘將永遠跟隨他?不——
  急促的心跳威協胸腔急欲跳出,石介天揪住心口,几乎支离破碎的安撫自己,又似想抓住什么來支撐自己。
  不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暗,居然能輕易奪走他自詡為鋼鐵般的意志力。不,他不愿認輸,也不要讓人看見他脆弱的模樣,他能忍,一定能。
  石介天虛軟無力地掙扎著想爬起來,可惜一切的掙扎全抵不過黑暗的啃蝕。模糊的視線和混沌的腦袋,頓時成了徒勞無功的證据。筋疲力盡了,他只能勉強撐到這里而已。周遭几道森冷的牆已壓得他喘不過气了。
  誰來救他脫离這場夢魘?石介天搖搖欲墜的身子倚著洗手抬不由自主地往下滑,直到跪地為止。明知道這只是多余,他還是痛苦地吶喊了。
  天殺的,救他啊!誰來救救他……。
  盥洗室的門應了石介天不曾叫出口聲的吶喊,靜悄悄得打開時,惊慌失措的他已被恐懼侵蝕得听不見他。
  是男士盥洗室傳來得急喘聲,拉住了正摸黑往外走的她。顧不得女賓止步的禁條,探頭入內查看的好奇女孩,納悶地瞧著半跪在前方劇烈顫抖的男人。
  好重、好噥的喘息聲,听這聲音,彷彿這人隨時要斷气似的。餐廳內用餐的客人皆已被疏散到備有發電机的大廳了,這里怎么會有只奄奄一息的漏网之魚啊?
  女孩的眼睛瞥向左進天花板瞧了瞧,才勉強擠出同情之意。他還真倒楣,這里的指示燈居然不亮了。
  她若有似無的地扯了下嘴角推開門,神色自若地走向挂在水槽上的男人。那輕松、矯健的姿態,很容易讓人看出黑暗無礙于她,或者是絲毫稱不上威協的。
  “喂,你舊疾复發嗎?”她拍拍虛弱的石介天,几乎是肯定的問。見他沒有反應,她才好笑地調侃,“撐著點,昏倒在廁所可不是件光彩的事。”她無意扶起他,只是輕輕地笑著。這男人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強烈訊息,明明抖得就要休克了,仍不愿人家幫助他,多倔降啊!
  誰?這是誰的聲音?絕不是他帶來的女伴。她是誰?他認得嗎?或這她認出他是誰了嗎?她在嘲笑他?連抬頭的力气都已喪失的石介天,開始痛恨起自己。可惡!他恨自己無法如往常般掌握一切,怨自己的無能。
  “走……開!”他抖不成聲,沉入黑暗深淵的靈魂,怎么也喚不回。沒有人能救他离開地獄,即使他至親的手足也不成。唯有光,這世界唯有光能免去他根深柢固的恐懼。
  她不會蠢得听不出這聲細碎卻凌厲得几乎致命的軀离。女孩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無意离開。他怎么會抖得如風中擺柳,彷彿嚇坏了?女孩碩量的眸子輕快地掠過一絲狡黠。
  “我看你不像救急复發,倒像是……怕黑。”他嬌聲嬌气地輕笑道。
  冷汗潸潸照了一頭,石介天腦子昏沉擠不出任何話。他极力維持自尊地趴著,不想与她一般見識。
  不言不語一ㄝ!他是不想甩她呢?還是說不出話?女孩子彎身細細端詳他,有點罪惡感的想培蓄些同情心。不該落井下石的,只是……太死要面子的傢伙叫人看不順眼。明明全身是汗,身子又抖得那么劇烈,眼看就要昏倒了,嘴巴卻硬得讓人唾棄。出聲求救又不會少一塊肉,真是的!
  她自認不是善心人士,可也不想落個冷血之名。“劊子手”這詞,她不怎么喜歡。更何況見死不就會被打入阿鼻地獄的,她才不要哩!
  可是,面對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傢伙。她該怎么做?傷腦筋的瞪著他的后腦勺半天,見他抖得一發不可收拾,女孩子才痛下決心。恆溫動物應該可以溫暖一下冷血動物吧?
  “好吧!我犧牲了,救人救己嘛!吃點虧不算什么的,它日你可以具狀銘謝。”這人一秒鐘能抖几下啊?上上下下看的她頭昏腦脹,鐵定破世界紀錄了吧!半跪在他身邊,女孩握住他顫動卻仍雄健的雙手,并盡其所能地靠近他。但愿她的高体溫能對他有些幫助。“這位先生。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小小的問題?你會不會怕老鼠、蜘蛛或是蟑螂什么的?”她真的不想這么差勁,倘若不是机會難得,她又怎會如此!
  “滾……開!”石介天咆哮道,冷透的心意外的被她突如其來的舉止震動,就連他冰透的身子也背叛地被手中那股溫暖緩緩滲遍。發作的時候,他一向不准別人靠近他,更不用說是他視之為玩物的女人。
  “忘恩負義的傢伙。”女孩端倪他顫動的頭顱,輕輕笑開,“別再抖了,只是停一下電,不會怎樣的。”她放開他的手,目光炯炯直望入他靈魂深處,一雙手任性地扳過他的頭,順勢貼上他刀削似的臉頰。“嘿,別怕嘛!你已經不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子,怎么學人家怕黑,那又不是你的權利。”虧他長得如此高大,高過她至少有一顆頭吧!身材修長,雖稱不上狀碩,亦不能謂之骨瘦如柴,總之是恰到好處。這樣的男人臉龐就算不迷人,光是零度的气息就夠瞧了,怎么都不該与怯弱有關。
  “別碰我的臉!”他虛軟的推開她的手,寬挺的背冷硬的僵直著,輕弱的威協里存著不下七分的凌厲。
  “干嘛!你的臉鑲了金子,碰一碰就會有金粉掉下來嗎?”她又將手貼回他的冰臉,偏不放手。
  他要宰了她……石介天虛弱地瞪著她,凌厲、漂亮的惊人的狹長細謀職瞪著她不安分的手,忽然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惱怒不已。
  “喂,先生,我已經做了天大的犧牲,你怎么可以抖成這樣來報答我?給點面子嘛!”女孩子對他的厲眸無動于衷。百年難得一見的同情心好不容易冒出頭了,她打算趁勢為自己多積些陰德。功德簿上記上這么一大筆,至少以后做什么比較不善良的事時,下地獄后能派得上用場。“別去想它,讓身体放松;別壓抑,把你的恐懼一點一滴地釋放出來;別擔心,你不會完全落單的,我保證,所以……別害怕了。”女孩撇撇嘴,為自己說個沒完的安慰感到股悲天憫人的憂愁,听說這就叫做“溫柔”;愚蠢的男人都信這一套。
  石介天抬起頭,終于有力气再狠狠賞她一眼了。那之,他這一瞪還沒能發揮功效,看清楚女孩的模樣,卻又被眼前的漆黑擊倒,只得万分痛苦地縮回原狀。
  女孩見他如此痛苦,管不得他賜的那份凶光,幽幽地歎息一聲。
  “你真的很可怜,個頭這么大居然怕黑,這話說出去誰相信喔!”感覺到他激烈的顫抖趨緩后,她才拿出隨身攜帶的袖珍電筒遞給他。
  “諾!送佛送上西天,手電筒給你。可是這只能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你自己看著辦。”就知道自己不适合當慈善家,這會而她又不想理他了。“怕黑絕不是懦夫的行為,不管別人怎么想,至少你要看得起自己。每個人都有弱點,只是你的比較明顯而已,這又不可恥,別放不開嘛!”她頗為正經地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真不想將這支有紀念价值的手電筒送人。她戀戀不舍地盯著手電筒,方才之所以不拿出來,就是因為舍不得!它可是戰功輝煌。
  她有手電筒卻拖到現在才拿出來?!石介天陰情不定地瞥向她,狂跳的心因猜測意外的地緩了下來。他雖無法遏止顫動不休的身子,卻訝异地發現遺失已久的力量正迅速地奔回体內,体內那顧揪緊他的邪惡力量正逐漸遠去。
  “嘿,好像好多了。”女孩坦然地迎上他惱怒的視線,輕笑著轉身离去。“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怕黑,安啦,安啦。再見啦。”嘖,可惜了這么個儀表堂堂的男人,居然怕黑,天底下當真沒有十全十美的完人。
  “你知道我是誰?”他沉著聲,訝异地發現處在黑暗中的自己,居然能神智清明地運轉腦子了。
  “知不知道有什么關系,世界本來就不大。”她停在門邊。笑得十分詭异。
  她的訕笑聲惹腦了他。“我要知道你是誰!”他緊緊握著不及他手掌大的手電筒,用力之大,差點弄碎了它。
  “‘你要知道’不代表我得告訴你。”她形狀完美的紅唇譏峭地扯高,“安啦!下次縱然有緣再見,我也絕不會和你相認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面子一斤值不了多少錢,老顧著那張薄薄的皮,多累啊!”女孩放肆地任由清亮的笑聲混雜進空气里,像在取笑他似的放肆。
  石介天陰沉地揪著她,只能看到她有副勻稱的好身材,听著她夾嘲帶諷地嘻笑,腦火地看不出來她的長相。他厭惡屈于弱勢的感覺。
  “生气了嗎?別這樣啦,我這問者無心哪!”她心無城府地笑著。
  “你以為你很了不起。”石介天緩緩瞇起細長的冷眸,大概看出了她的輪廓。
  “我一向覺得自己是舉世無雙的。”她笑著說完,悠悠哉哉地晃到門邊,開門离去前,忽然頭也不回飄飄地丟下話,“忘了告訴你,你已經有三分鐘沒發抖了,好現象。恭喜你,石介天。”她扮了扮鬼臉坏坏地笑著,話聲才落,人就跟著不見了。
  石介天不曾移動的冷眸,陰郁地變得暗沉。她一直知道他是誰,卻自以為是地耍著他玩,她恐怕是錯估他的個性。他石介天或許怕黑,卻決不懦弱,沒有人能在玩弄他之后,全身而退,以牙還牙一直是他從慘痛教訓中得來的處世哲學。
  乍現的燈光如同熄滅時一般,來得突然,石介天抿直了不曾放松的嘴角,俐落輕躍起,矯健的動作沒有絲毫不穩或搖擺。
  他郁郁地以慣有的优雅整理外表,那不近人情的臉上盡是深邃的冷峻与陰沉。領帶一拉,他順手爬梳稍顯零亂的頭發,碩長結實的身体繃得死緊,蓄滿了強悍的力量。
  當石介天昂首闊步离開曾讓他備感羞辱的地方時,那几分鐘前的虛軟早已不見蹤影。沒有人敢怀疑這樣狂狷傲視的男人,曾經不堪一擊。
  ****
  “石介天,三十一歲,‘幻靈服裝公司’負責人,亦其首席設計師,已生產男裝為主,竄起于八年前在香港一場名為‘休閒紳士’的國際服裝秀中,走紅至今,被媒体記者以敬畏之心冠上‘設計之神’美譽。許多時尚專欄記者与老牌設計師預測,以他目前的超強人气來看,他再紅個三、四十年應當不成問題……”
  “嗯哼。”真不敢相信,行書大老遠將她從淡水自家的樣品室,叫到他位于忠孝東路四段的辦公室來,居然只為了研究那個狂妄、自大的服裝設計師?!他肯定瘋了。
  “他以‘幻靈’為個人品牌這些年,為自己賺進了大把鈔票。自從三年前他將個人品牌採授權方式和國際知名的皮草、皮革、服飾、化妝品公司合作后,他的家產便以倍數成長,如今已是家財万貫的億万富翁。他是中國人之光,出生于台灣,旅居于香港,近几年在台灣設立多家精品店,句說他有意將事業重心移回台灣公司。”
  “嗯哼。”權利金抽那么重,不富才怪。近几年來設計師品牌的大行其道,可讓石介天賺翻了。
  “他授權的商品种類繁多,非常注重品質。每家授權公司上市他的授權商品前,必經他抽查。他若發現樣式、材質不符合原設計圖,合作公司有摻水之嫌,通常是二話不說馬上和授權公司解約,且將其視為拒絕往來戶,時效是永遠。”他愈說愈興奮,眼神陶陶然,“石介天是個陰陽怪气地設計師,只挑順眼的公司合作,不論那家合作公司的規模是大或小,只要順他的意就可。舉凡和他合作的公司,業績的成長听說也是惊人的,他授權的商品必定是同業間最賺錢的商品,往往一枝獨秀。石介天堪稱本世紀做具影響力的過路財神,要將這尊神請進門可就困難了。
  “嗯。”她不曉得除了哼以外,她該表示什么。她只是人,無法去評判不同格的人。
  “可是他有一個怪癖,不喜歡黑色。他歷年來所設計的服飾,舉凡難事的休閒服、大衣、西裝、毛衣、運動外套……等等,都不曾出現這個大眾喜歡的顏色。”他實在不了解石介天的堅持。
  “嗯。”裴絮了無興致地哼了哼。石介天若是正常,就不竄紅的這么快。
  單行書對她的反應不甚滿意。
  “絮,你好歹是服裝界的一分子,對這些訊息該感興趣些,別哼得這么敷衍行不行?”他沒好气地瞪了從頭到尾只用鼻子在回答的女孩一眼。虧他滔滔不絕說得差點喘不過气來,她居然臉不紅、气不喘,徹頭徹尾的不捧場,真教人洩气。
  “所以他是有財又有勢、首屈一指的紅牌設計師,前途一片燦爛,簡直無可限量。行書,麻煩你下次遇見他時,代我恭喜他一下。”這是她僅能表示的一切,希望他別過分為難她。
  “你可以親自恭喜他。”單行書突然詭譎地笑開了,那帥气瀟灑的臉龐奔射出万丈光芒。
  “今天不是元宵節,我現在也不想玩猜迷遊戲。”裴絮意興闌珊的瞄了瞄他。這人今天熱血沸騰得太离譜。
  “你知道他是以男裝起家,到目前為止尚未授權女裝生產。”單行書興致勃勃得靠著辦公桌,以他那張璀蔡略嫌稚气的笑臉對著他可愛的外婚妻。
  “我能不能用‘嗯’來回答?”裴絮綻出可愛的笑顏,註冊商標——梨渦淺淺地甜笑了出來。她一點也不覺得興奮,怎么行書像吞了一大罐興奮劑似的。
  單行書仁慈的決定不去計較她對石介天的輕蔑,因為他太興奮了。
  “最近石介天公開表示將于明年正式打入女裝市場,而且將會先從亞洲市場做起。我想他是在回饋祖國。”
  “行書,不管你是欣賞還是崇拜他,請別走火入魔了。”他孩子气的笑容,熱血澎湃的眼神,欣羨的口吻,分明像愛上了石介天。裴絮心悸了。
  單行書懶得理她,她明明知道他有多欣賞石介天的才華,基于商業考量,這也是條不可多得的商樣,她盡說些風涼話。
  “國內有許多服裝設計公司已紛紛和他接洽,無不希望能拿到這份授權。我們當然也不例外。”
  “我們?”她懶懶地問,總得說些什么吧!
  他高興地走到她身邊,摟靠著她坐下,“‘單氏体育用品有限公司’從今年開始要成立女裝部門,這是我接手以來一直等待的机會,多樣化經營的第一步得看它了。而且……”他原已熠熠發亮的眸子,忽而迸出一百万伏特的光芒,刺傷了裴絮的眼睛。“他已經發出邀請函給所有他列入考慮的公司,我們也是其中之一。”
  “這不是你的夢想嗎?”她安穩地偎在他怀里,頻頻打呵欠,“看來我可以先恭喜你了。恭喜啊,未婚夫先生。”
  “先別恭喜得太早,我們的競爭對手少說有三十家,單氏未必有机會。”畢竟他們的規模沒有大到享譽國際的地步。雖然“單氏”的營業額年年持續攀升,在服裝界的口碑亦不惡,可是這仍不足以打動一位紅透半邊天的國際級名設計師。
  “擔心什么,你不是說他陰陽怪气,不按牌理出牌嗎?說不定他就喜歡你的調調和做事態度。入圍等于得獎,安啦!”她漫不經心地安慰他,眼皮不听話的嚴重下垂。這些天為了赶一批樣品,她已經兩天沒沾過床了,不由得有些怀念它。
  單行書溫柔地看著她精靈似的容顏,情不自盡撫著她柔嫩的臉頰,“絮,只要你肯幫我,我們一定能拿到這份合約。”這樁生意成功与否,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在自家公司奮斗了將近十年,從基層員工做起。三年前,他爸爸因病退休的時候,他以單家獨子的身分順勢卡位。當時,股東們沒人敢說年僅二十五歲的他不夠格接掌單氏,盡管如此,他還是知道他得做出點成績來,讓所有的股東心服口服的從口袋里掏出錢來繼續資助單氏,以免他日后的擴展計划處處受阻。
  “千万別要求我用美人計色誘他,本小姐不想太犧牲。”她慵懶地閉上眼睛,調侃道。
  “我再怎么想要這份合約,也不會動我未來老婆地歪腦筋。”他拍拍她的臉,要她專心點听他說,卻發現她眼眶邊沾滿了疲憊的黑彩。“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先去休息?”他有些歉疚。
  “如果你能在把我從淡水的家挖來以前先想到這點,我一定會愛死你。可是在我風塵仆仆跑到這儿來,又听你轟炸了這么久之后,你這么問就嫌殘忍了。老兄,你不曉得那會要了我這弱的命嗎?”她哆嗦著抖了下,惊恐万狀。實在沒力气開車回去了,開這么一大段路?!老天爺,饒了她吧!她情愿睡公司的廁所,也不愿折煞自己。
  單行書大笑著將累极的她平放在腿上,裴絮順勢將腳抬上沙發的扶手平躺著,痠疼的肌肉适時得到紓解,她舒服得差點尖叫。
  “好吧!那請你盡量打起點精神听我說完。”她十分堅持繼續她的話題。
  “還有啊……”裴絮情不自盡地哀鳴,眼皮已沉重得睜不開。
  “現在才開始要說重點。”他不理會她的抗議,決定繼續,“十二月二十五日當天,他將回台灣,在他即將開幕的精品店舉行慶祝酒會,宴請國內所有服裝業界的名人,謝絕媒体報導,只邀請少數几位政經關系良好的記者与會。”
  “很好啊!祝他成功。”她不甚有力的地轉個身虛應到,打算好好補眠。
  單行書轉回她的身子,頗不滿意地拍拍她的臉頰,“石介天是個充滿野心的男人,他想做的事极少失敗,所設計的東西獨特、俐落,往往能引起消費者共鳴。他會邀這几位頗具分量地記者是做面子給他們,也好替自己在台灣舖路。他的精明和不擇手段目前在服飾界上無人能出其右。能讓他看上眼的人沒几個,你該高興我們也在受邀之列。”
  “本人深深替單大青年企業家感到無上的光榮。如何,語气夠謙卑吧?”她綿若無力的輕哼。如果行書愿意饒了她,將諸多的贊美辭去除,她就可以早些入夢和地下的老爸哈拉去。
  “光是高興沒有用,你必須和我一塊出席。”單行書面有難色地瞟了瞟她,懼光的視線不敢停在她臉上。
  裴絮慢慢、慢慢地掀起她漂亮的長睫毛,亮燦燦的烏眸向上瞥,身子跟著緩緩,几乎是太平靜地坐起。
  “你确定你剛才說的是中文?”她危險的低哼。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知道她的習性和禁忌,唯獨身為未婚夫的他不可以。單行書應當知道她從不出席那些無聊的宴會,就算她想,老父的遺命也不准她這么做。他是被興奮沖昏了頭嗎?
  “裴,別這樣嘛!石介天評選合作對象的標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相當重視每家授權公司的樣品裁縫師能否与他的設計理念契合,最主要是不能沒有主見,曲意迎合。因此,他挑授權公司一定是看那家公司的樣品裁縫師裁縫技巧的純熟度是否跟得上他多樣化、新穎的設計。”他十分焦急。“這次的酒會不准媒体採訪,我們也未必會和石介天說得到話,應該沒關系吧?”
  裴絮的裁縫、打版子及手藝技術是公認的好,沒有任何布料和車法能難得倒她。她在服裝界沒沒無名是因為她遵守父命,不想拋頭露臉。否則以她的才气,她的名聲可能不下于石介天。難得當年被赶鴨子上架的她,不學則以,一學則專精得嚇人。
  “不能和他說上半個字,你去干嘛?”她語气平緩得有些嚇人,邪眸意興闌珊地微瞇著,頗為算計。
  “他通常只會讓樣品裁縫師當場作出他設計的衣服讓他看,而且是在另外一個完全隱密的空間里。”他小心翼翼觀察她的表情,唯恐她發怒。
  絮的態度越平靜,就表示越危險,他曾見識過她發脾气的模樣,那是在她爸爸“告訴”她他將是他未婚夫當天。那時,他明明恨得想拆了裴靖洩怒,自制力卻是惊人的好,只是笑咪咪得揚言要登報脫离兩人的父女關系;后來她雖然沒去登報,人卻悠悠哉哉到世界各地自助旅行去,一失蹤就是一年,急煞了悔不當初卻仍堅持己見的裴靖。
  裴絮任性妄為的行徑不僅嚇坏了裴靖,也嚇傻的他,誰能想到一個高中才畢業的小女孩會做出這种匪夷所思簡直是瘋狂的舉動。
  “他什么時候接手‘國際服裝大賽’了?”行書又想起了什么,表情怎么很惶恐似的?裴絮笑了出來,眼底掠過一抹明顯的譏誚。
  “別挖苦人家了,人家有本錢這么要求。”他拉回云遊的心,苦哈哈陪笑。“石介天是個鬼才,你不得不承認,他的設計不僅新穎,而且往往會帶動流行,更厲害的是,這种流行是歷久不衰的。”
  “行書,再次提醒你,別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她背靠著扶手,漂亮有神的眼中隱著若隱若現的諷刺。
  單行書笑咪咪地低下頭,對上她靈動的眼眸,“你吃醋啦?”
  “是啊!誰讓你這么英俊得人緣呢!”她隨性的回答,依舊輕慢的讓人感受不到真心。
  “我永遠听不出你是在夸我,還是損我。”他扶住她的后腦勺,情不自禁地拉近兩人的距离,吻住她,“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肯心甘情愿嫁進單家來?”話鋒一轉,他突然又想起老話題。
  “五年前,老爸拿刀抵住他脆弱的頸項放話時,只說要我當你五年的未婚妻,又沒規定我非得嫁你。時間一轉就要過了,你一定不敢相信,我居然還是沒有結婚的念頭。行書……你有沒有自省過,是不是你不夠吸引我?”她扁扁嘴,故作無知的眨動水靈靈的眼睛。
  老爸的固執真不是蓋的,她以离家出走來抗議對這件婚事的不滿,那知他比她更絕,居然用生命來要協她,不愧是知她、養她,同樣邪惡的老爸爸。
  “五年期限還有半年才到期,別妄下斷言。”他退回身子,信心滿滿,“如果你不是堅持把你失蹤的那年也算進去,我們說不定早就結婚生子了。”
  “是嗎?”她到是很怀疑。難道三年半的時間不算多?更何況相處几年跟感情的發生有直接關系嗎?來電的感覺不就是一瞬間而已,
  “一定是。”他肯定的猛點頭。
  “再說吧!反正我不討厭你,目前又找不到一個比你更順眼的人,只有勉強湊和著。”她甜甜笑著,表情再溫柔不過,“誰讓我二十歲那年意志不堅,被老爸以性命一要協,就馬上屈服在你倆的奸計下,糊里糊涂誤上賊船,著了老爸的道。”她兩手一攤,委屈至极。
  想擁有的開鎖技巧。最重要的是,老爸終于肯讓她一顯身手了。雖然這种余興節目一年只能玩一次,純粹玩票性質,借來的物品事后必須物歸原主,不得据為己有的規定,顯得不近人情。老爸爸在她懇求多年后,終于肯讓她大展所長,她已心滿意足,不求其他。更何況她并不是收藏家,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空間去報養那些燙手山芋,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別冤枉人了,我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單行書執起她的手,急著想保證些什么。
  “別在我腦子一片漿糊的時候求婚,通常這個時候你得到的答案都將會是最真實、而且是最傷人的,我想你應該能了解。”她還是一逕純真地笑著。
  “絮,別拿這种甜蜜的表情來應付我好嗎?”單行書頗為無奈地搖搖頭。她這种詭譎的樣子雖甜蜜,卻也是最教人摸不透的偽裝。她倆相處了近四年,難道她還當他是外人?
  “我一向如此啊!”難道她的笑臉礙\著他了嗎?不然,他怎么一副大難將至的苦瓜臉?
  “說不過你,不談這些了。你考慮得怎么樣,答應幫我了嗎?”他無法不想起那張邀請函,只得低聲要求。
  “再怎么迂腐,最后還是會回到原點。”她橫了他一眼,奸佞地乾笑,“奸險的小人,想混淆我的腦子,乘机削弱本人的判斷力嗎?抱歉,這招在我那高明老爸辭世前就已經失效。”難怪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拙相,原來是另有所圖,男人!
  “我只求你這一次,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單行書只差沒下跪了。
  石介天的魅力真大!裴絮要笑不笑地揪著他,那洁淨、白皙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訊息。
  “好啊!你拿什么和我交換?”
  “呃?”他有些不明白。
  她愜意的縮起雙腳,詭异万分地彎起略帶一絲頑皮的紅唇,“你知道我不要額外的加班費,也不要什么鮮花水果、珠寶鑽戒。不准露面是我那仙逝的老爸爸訂的,當時你也在場。大家都知道我裴絮是個道道地地的孝女,當然不好違背他老人家的遺命,偏偏你又是他為我訂下的未婚夫。人家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裴家向來無親無戚,小女子自小失恃,三年前失怙,現下成了孤儿寡女,只有未婚夫您最大了。你低聲下气提出來的要求,小女子敢不從嗎?唉……”語助詞夠強烈吧!
  “絮……”單行書簡直哭笑不得。她當她在唱戲嗎?咬文嚼字的。
  “我這人從不佔人家便宜,當然也不會白做工。”這又是老爸的另一條遺訓——替他人做事時,絕不能分文不取。“你要我破老爸的規矩,我自然得索取報酬,這樣才不會對不起辛苦訂下規則的老爸。”她更不想對不起的是自己。
  “你有什么要求?”他能不膽戰心惊嗎?別看她外表一副甜美、可人的樣子,他一旦動起腦筋來,往往惊天動地。
  “你又發抖了。”她好笑的睨了他一眼,“每次討論到這种公平性的規則,你就以顫抖來抗議,莫非本小姐的素行真有那么不良?”
  “知道就好。上回是誰說要參觀在新加坡舉行的‘國際古玩大賞’,結果悄悄地把人家一只价值連城的水晶觀音給帶回台灣,還惊動了國際刑警的?”他縱使擁有再強的心髒也負荷不了她這种玩法,何況她每年固定上演一次。
  裴絮咯咯地笑開了,“行書,我發現你真的很善良,一般人絕不會用‘帶回’來形容我的舉動。你是無法面對‘偷走’這兩個字嗎?”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挺得意的。”他無法不歎气。絮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還是不在乎?依他看。鐵定是后者。
  “名師出高徒,總不好辱沒了老爸‘神偷’的美名吧!”她愈笑愈開心。“況且,那尊水晶觀音我只是借回來讓老爸看看而已,三天就完璧歸趙了,不也沒被人發現。老爸生前常在我身邊叨念著沒看到這尊琉璃觀音,他死也不瞑目。我才不想半夜起來陪他老人家抬槓,也不想他陰魂不散老纏著我要東要西。”
  “裴伯父生前想看的東西,你一輩子也偷不完。”他實在不敢茍同她的行為。
  “我還是比較喜歡听你說‘借走’這兩個字。”她嘻皮笑臉地朝沙發
  “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摟她進怀,投降在她的魅惑里。
  “我想去香港走走。”她偎在他怀里撒著嬌,不敢揚高姿態輕喃道。
  香港?!腦中的警鈴大作,單行書拉開她,和善的臉倏地沉了下來。他無法不聯想到那個轟動全球的展覽。
  “机票錢我自己出。”裴絮直勾勾地望著他,假裝沒看見他的不悅。
  “我不能讓你去。”他二話不說。誰不曉得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食宿我自己付。”她巴望著他,不死心。
  “你是不是想去參觀黑家明年元旦到元月十五日的古玩大賞?”他再也忍不住了。絮誰都可以惹,唯獨這家子惹不起。黑家的權勢据說全球已鮮少有人能匹敵。
  “行書,你不愧是我的未婚夫喔!”她狂喜地吻了吻他。“他們這次展出的東西比新加坡那次多上數十倍,而且都是千百年難求的珍品。錯過這次,我一定會死掉的。”她跪在沙發上雀躍万分,小女孩般地撒起嬌來。
  “你老實告訴我,這次又看上哪樣東西了?”她看他根本是積習難改。
  “‘希望之光’,黑家的傳家之寶。這樣稀世曠絕的藍寶石從未參加過任何展覽,老爸一直想一睹為快。”她雙眼閃閃發亮,把自己的好奇心歸咎于已入土的老人家身上。“我想你一定不忍心讓我背負不孝地罪名,對吧?”他可怜兮兮地凝視他,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渴求地盈滿霧气。
  這哪是在詢問他的意見,她根本只是在告訴他。
  “如果我堅持反對呢!”她惱怒地吼著,無事她哀求的美顏。
  “恐怕是無效一ㄝ!剛才我雖然說出嫁從夫,原則上我卻是還沒嫁給你;至于從父方面,那就更不用說了。你總不能要我到閻王殿找我家老爸爸商量去吧?所以,我真是好抱歉呢!”她當真一臉歉疚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單行書气腦地瞪著她,痛恨自己阻止不了她。她征求他同意不過是做做樣子,絮可以在今天征求不到他同意的情況下,隔天便逍遙度她的假去,才不管他這個未婚夫擔心与否。在她以為,她把話說出便已經征得了同意,他的反對在她眼里輕若微塵,基本上是不足以挂心的。
  裴絮見他一臉不快,不禁納悶,“你在生悶气嗎?何苦!香港离台灣
  她居然能把自己的罪過堂而皇之的推給作古的人,他能不服了她嗎?單行書差點五体投地,膜拜了起來。
  “只拿‘希望之光’?”裴絮是個頗沒原則的人,她說借兩天難保不會超過三天。比較值得注意的是。她居然肯為黑家的傳家之寶,違背裴靖身前差點要她發毒誓遵守的規則,足以見得“希望之光”她是勢在必得,誰都擋不住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順便借到那塊‘風云際會’玉盤。”裴絮低著頭認真沉吟起這种順道的問題來。
  “裴絮!”單行書乍聞之下,忍不住大叫。
  “干嘛……你嚇人啊!”嚇一跳的裴絮杏眼圓睜,不知自己哪里說錯了。“借來看一看而已,又不會缺它一塊。黑家人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么?”莫名其妙!
  他們根本不知道,又何來的擔心?“只准拿‘希望之光’,其他的不准你動歪腦筋。”他臉紅脖子粗,絕對不想同她耍嘴皮子,不然會沒
  完沒了。
  唉!如果連裴靖身前訂下的諸多規則,她都能輕忽待之,那么世界上便沒有人可以管得了她。想到胃就隱隱抽痛,得未婚妻如此,難怪他的胃潰瘍老是痊愈不了。
  裴絮見他惱羞成怒,再加上自己虛薄的身子已不堪体力過度流失,只得施展怀柔政策,綻出她最迷人的笑靨眩惑他。
  “好嘛!未婚夫怎么說,小女子照做便是。”她扮個鬼臉,秀麗的臉龐盡是揶揄。她想做的事難道還要經過別人批准?老爸的遺訓她都可以不甩了,未婚夫的又算得了什么。
  “石介天的酒會,你可別說了不算數。”他再次摟緊她,不免為她的多變擔心。
  “本小姐不回答這等嚴重侮辱我人格的問題。”她邊打呵欠邊安穩地閉上眼睛,睡意再次輕輕柔柔地籠罩了她,“待會儿我若是睡著了,千万別叫醒我,我可不想傷害無辜的人。”裴絮拐彎抹角的承認自己的睡品是全世界排得上名的差。
  “安心的睡吧!沒有人敢冒著生命的危險叫你起床的。”他低頭淺啄她精細的臉龐一下,滿眼是情。
  現在已是十二月初,他只有一個月可以做企划案,該加緊腳步了。等石介天的合約那到手以后,他一定會說服裴絮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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