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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為了高雄國際商場的開發案,溫楚暫時滯留台灣。
  溫氏一族已舉家移民美國,自溫齊遁世后,連唯一逗留台灣的溫韓也奉命將事業重心移至美國,鮮少回台,因此溫家的房產大多租人,即使沒租人的祖宅也太大,一個人住稍嫌空洞了些,于是溫楚租下不到十坪的住辦兩用商務套房,日常的食衣住行全部自己包辦,忙碌之外獨嘗自由的甜蜜滋味,其樂融融。
  從生鮮超市拎著大包小包走出,乘著夜風漫步回住處。三天來,她養成習慣在晚飯過后走十五分鐘路程到偏遠的超市逛逛,就算只買罐飲料也樂得開心。
  唉!這次她能回台灣小住几天,多虧奶奶和叔叔、嬸嬸,甚至連為花事繁忙的阿韓也极力充當說客,爺爺才勉強點頭讓她回來。
  在美國的這些年,她知道爺爺一直很怕展司漠會為了賭一口气飛到美國找她,其實私底下她也在怕,擔心突然不告而別會惹惱了他,經歷過丑聞事件后,她算是徹底怕了展司漠。可是事實證明,他們的顧慮全是多余,展司漠始終沒將她放在心上,她因此度過了三年悠哉卻有些悵然的忙碌生活。
  她一邊上課,一邊到公司幫叔叔忙,慢慢分擔公司的大小事務,三年過得匆匆,心頭的人影褪淡許多,卻常會不由自主想起离台前的最后一夜,那火熱且激情的勾引……
  叭叭!
  神游已遠的心冷不防被這聲刺耳的喇叭聲嚇了一跳,溫楚撫著心口尋聲看去,展司澈正好撐開傘准備下車。
  何時下起毛毛雨的?溫楚納悶地仰望陰惻惻的天空,直到一把黑傘遮去她的視線,她才面露微笑地看向展司澈。
  溫楚的改變今展司澈眼睛一亮,無奈礙于闖禍的記憶猶新,又有求于人家,他只得安分地收斂輕佻的眼神,行止有禮的遞上手帕。
  摸摸頭發不甚濕,暗銹色的褲裝也還好,溫楚搖頭婉拒。
  “大家都是熟舊,讓我載你一程好嗎?”沖著妹妹和她的交情,展司澈大方的攀起關系來。
  “不必麻煩,走兩三步路就到了。”溫楚有禮地回絕,說不上對展司澈的觀感是好是坏,總之這人給她不踏實的感覺是事實。
  “溫爺爺的事——”
  “展大哥,過去的事別再提了。”溫楚無奈地笑笑,打斷他的話,不想讓秋天的雨夜披上悲傷的顏色。
  以為她的不耐煩是因為對舊仇不肯釋怀,展司澈小心的替自己脫罪,“那年我一時貪杯才會釀下遺憾事,事隔多年,想必溫小姐不會計較……”
  “我是真的不介意,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將那長串的解釋丟諸腦后,溫楚輕歎著走進雨中。嚴格來說,她實在不喜歡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小雁結婚那天她留意到展司澈并未到場。多冷血的手足情,大家在一塊度過不少時光不是嗎?真令人費解。
  “楚楚……”展司澈臉色陰晴不定,快步地并行在她身邊。
  “展大哥是為了開發案而來的吧!”自知沒法子逃避,又不想在溫暖的小套房里招待這個人,溫楚認命地站定。
  “拐彎抹角的,實在沒意思對不對?”她的口气和冷淡的表情讓展司澈心生不祥。
  怎么也沒想到代表溫氏回台灣接洽的人會是溫楚。她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成熟不少,在他眼中她卻仍是稚气的小妹妹,什么世面都沒見過,而且那柔媚的外貌怎么看都像是該待在家里給男人呵護、豢養的小女人,不該到男人的世界強出頭。
  般不懂溫家人怎么會草率的讓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娃娃負責這么大一件案子。
  當年她和司漠糾葛得難分難解,徹底拜倒在司漠怀里,若她公報私仇或因男女私愛靠向弟弟那邊,誰都不會感到意外。其實這也是意料中事,莫怪乎父親下令要不擇手段介入這樁開發案。
  唉!非到必要時,他是不喜歡為難美女的,尤其是這樣芳華正盛的小美女。
  “下星期就要公布新公司的合伙成員了,展大哥連几天也沒耐性等?”態度沉著地忽略掉他臉上那股顯而易懂的怀疑,溫楚好笑道。
  當初地主授權溫家負責開發案的全部事宜,她并不知道展氏和展司漠對它也感興趣。以事業別來區別,展司漠純粹投資,只管挹注資金,傾向不管事;展氏則以工程見長,可与溫氏相輔相成。新公司的組成目的是為了分散風險,尤其是這种動輒上百億元的投資案,若沒有与其他企業聯手,一下子吃下一筆龐大的工程案,資金調度將會連帶影響產業的運作。只要合資條件談得攏,股分分配得宜,利益均沾,大家都有合作机會,与本身的企業体也不相抵触。
  既然互不抵触,何以展司澈等不及先跑來探風聲?溫楚凝神靜思。除非展氏有什么私人恩怨,不愿与誰合伙。
  等了好半天,沒見她開口,心頭有些發慌的展司澈厚著臉皮,以半威脅的口吻諷道:“你會傻得讓司漠加入嗎?”這樣豈不是又把她自己帶回三年前那种尷尬的地位,溫楚年輕是年輕,應該不會那么蠢吧!
  “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听出他的嘲弄,溫楚冷淡的一話帶過,盡量以和為貴。
  看樣子她太年輕,听不出他的暗示,展司澈決定說明白點。“家父的意思是不希望司漠介入。”
  顯然這人昨天沒睡飽,今天才在這里痴人說夢。“敢問展大哥是以什么身分在干涉溫氏的決策?”溫楚反感地沉下臉,口气頗為不快。
  “不是請求。”當她是小女生在哄的輕蔑口吻,展司澈固執地將溫楚定位在生澀好欺負的小女孩形象上。
  原來展司澈一直是以小雁的脾气在揣測她這個人。溫楚徹底冷了聲,不再忌憚他是至交的兄長而禮貌上敬他几分。
  她笑。“不是請求,那么是威脅羅?”
  “听你憤慨的語气好像已經決定讓司漠加入了。”
  “如果是呢?”夾雜涼意的雨勢逐漸加大,削弱不少溫楚輕柔的嗓音,展司澈听不真切,但仍由她的唇形大約讀出意思,臉色登時鐵青。
  和弟弟明爭暗斗多年,一直是不如他,再加上執掌展氏以來沒什么大作為,原欲藉由這樁開發案翻身,至少扳回一些顏面,沒想到運气太背,遇上溫楚這樣不識大体的娃娃兵。
  情緒激昂,一時失控,他輕藐地上下掃倪溫楚言遍,脫口嘲弄道:“你是出于私人理由,還是認真思考過?”
  听他憤恨的語气像和展司漠有著深仇大恨似的,卻將這股私怨禍延到她身上,溫楚不由得大動肝火。
  “展大哥似乎在怀疑我的智商?”很克制地壓抑怒火,她寒著聲音,淡淡地暗示展司澈他逾矩了。
  就算逾矩又如何?“我相信溫爺爺絕對會尊重我父親的意見。”展司澈欺她年輕,不愿收斂囂張的气焰,威脅的意味濃厚得連三里遠的人都嗅得出。
  “可惜爺爺已經退休。”溫楚斬釘截鐵、挑明了不買帳的執拗,大大刺激了展司澈。
  初秋夜不冷,可是狂驟的雨勢卻足以煩透人,他干嘛渾身濕黏的在這里當起心理輔導師,殷殷規勸誤入歧途的小女孩,也許一針見血才是懵懂無知的她所需要的。
  展司澈失去最后一絲耐性,“將男女私情帶進公事里似乎不怎么好,可能會引起一些蜚短流長哦!”
  “我看是見仁見智吧。”溫楚暗自冷笑。不消說,她也清楚必要時他將會是那個偉大的流言制造者。
  青中泛紫的臉色已是相當難看。“別人會怎么丑化你和司漠合作的事,我可是好心的先告訴你,到時候要是再有個什么風言風語傳到美國,溫爺爺怪罪下來,我們可承當不起。”到底司漠是展家的一分子。
  “放心,這种事再怎么樣也輪不到你來承當。”她冷冷一句話當場打回他的虛情假意。
  被一個他根本不放在眼底的小女生羞辱得這么徹底,展司澈臉色青一陣、紫一陣,气得雙手差點伸過去掐死她。
  深吸了几口气,強捺下怒火,他咬牙切齒存心羞辱她。“我認為你的資歷不夠丰富得讓你知道什么叫作正确的判斷。真是浪費時間,我應該直接找這件案子的負責人談才對。”涼涼諷刺虎,礙于禮貌很不情愿的將傘留給她,展司澈冒著滂沱大雨沖回車子。
  溫楚的不智就在于和司漠牽來扯去的關系太曖昧,容易落人話柄。當年她爺爺帶她离開台灣的用意,不就是為了撇清和司漠的牽扯?那時無所不用其极想避開的麻煩,現在絕不會敞臂歡迎它,只要將溫氏和司漠合作的無窮后遺症分析給負責人听,一切就水到渠成了。想必那個位高權重的負責人也是溫家的一分子,這件開發案動輒百來億,不可能由外人負責。
  “別費事了,到頭來你會發現那位負責人就是資歷不夠深的我。”溫楚提高音量,涼涼的任這記冰冷的解答穿透雨帘,疾疾射進展司澈的心。
  凄風苦雨不斷地扑打展司澈轉白的臉龐,他錯愕的杵在車門旁,不敢相信地看著逐漸被黑影吞沒的嬌小人影。
  溫楚就是溫氏集團剛上任的副總經理?!她不是和小雁同齡嗎?到底是怎么回事,溫家沒人了嗎?
  腦中浮起連串問號,差點問垮了展司澈。
         ※        ※         ※
  接住。
  正翻找鑰匙,溫楚聞聲,奇怪的抬頭向后看去,赫見一團黑色毛球直扑了過來。她猛地倒抽口气,滑掉手中的大小塑膠袋和皮包,搶前接住那團軟綿綿的毛球。
  “喵……”棄儿經不起這一嚇,撒潑的揚起利爪,才來得及賞溫楚臉頰一掌,她立刻熟練地抓高它,以保持安全距离。
  “棄儿越來越胖了。”這小家伙的脾气還是這么坏呀!不介意它的見面禮,溫楚將肚皮下垂的黑貓摟進怀里,怀念的以面頰磨蹭它柔軟的皮毛。棄儿對生疏的她產生排拒,死命抵抗,溫楚好玩的不理它,和它緊緊兩相依偎了會儿,突然像想起什么,回頭瞪向倚在柱子旁的男人,“你別老是這么丟它,棄儿很膽小的。”她沒好气地斥責道,早就想控訴他虐待動物了,可怜的棄儿。
  展司漠回她一記無所謂的微笑,表情十分柔和。
  隨風飄進廊內的絲絲細雨吻上溫楚挂彩的臉頰,傷處生出一股又疼又痒的奇痛感,她吃疼地收縮小臉,一直在注視她的展司漠看進眼底,將雙手插在口袋里走近她,任她狼狽的擺不平胡攪難纏的貓儿,笑著彎身慢慢挨近她的臉,當她是野生動物般,性感的伸舌來回舔舐她受傷的粉頰。
  他在做什么?!溫楚惊退了一小步,展司漠被她的舉動逗樂,忍不住沉聲笑出,他那愉悅至极的笑聲無名地惹惱溫楚。
  “展司漠,我不喜歡這种玩笑。”將黑貓塞回給他,她板起面孔,蹲身撿拾散落一地的民生物資。
  “誰說是玩笑?”讓棄儿像條披巾般自動攀附在肩上,他好脾气地蹲下身幫她撿,修長的大手總會有意無意碰著她的手。
  溫楚小心翼翼避開兩人肌膚上的接触,臉色橫生了不自然。
  “王子面、乖乖、洋芋片、魷魚絲……”每撿一件,展司漠的俊眉就會嘲弄的刻意揚高一些,對她的速食生活很不以為然。
  “好了!”懊惱地搶回他手上的東西丟進袋子里,她不以為一個晚上連續應付兩個展家人是件有趣的事。
  “你靠零嘴度日嗎?”
  再這樣下去,她相信她很快又會敗陣了。溫楚沉下臉,隨便找話題搪塞他,“剛剛令兄來找過我了。”
  “從他的智商去揣度他的行為,我一點也不怀疑他會這么做。”展司漠譏誚地將險些滑下肩頭的困貓提回肩頭。
  這對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得令人刮目相看。溫楚匪夷所思地斜視笑得正得意的人,沒好气地低頭繼續找鑰匙。展家的家務事,外人很難去理解,算了,不關她的事。
  來回梭巡地面數遍,找不到鑰匙,溫楚的眉頭越蹙越緊。
  展司漠這才要笑不笑的將私藏的鑰匙在她面前搖來晃去,“請問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溫楚直覺地伸手想搶回,展司漠手快的將鑰匙擺高擺低,左右閃躲她搶奪的手,當她是貓咪在逗弄。安穩趴在肩上的棄儿听到清脆的鑰匙聲,貓眼登時發亮,看得津津有味之余,偶爾還會伸出貓爪湊上一腳。
  這一大一小謗本是吃定她個頭小,就算是踮起腳尖也构不到那串高挂在天邊的鑰匙,溫楚干脆放棄,气結地瞪著展司漠那使人望之莫及的偉岸身軀。
  “展司漠,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任你欺凌的溫楚了。”慍惱喊出后,她后悔的急急掩住嘴。
  “往事不堪回首是嗎?”他微笑地晃動鑰匙。
  溫楚紅了臉,匆匆撇開頭,被人一眼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我一點也不怀疑你不是以前的溫楚。”不再藉机損她,展司漠洒下一串惱人的暢笑,擅自打開大門直入電梯等著,留下溫楚在原地干瞪眼。
  有外人在場,溫楚不想鬧得太難看,笑著与和善的守衛點點頭,悻悻然的踱進電梯。
  “你住几樓?”按上電梯門,展司漠盯著她冒火的頭顱問,話中猶隱忍著笑意。
  溫楚悶不吭聲,逕自按下十二樓便沒再搭理他,直到電梯停止、門開啟,展司漠像識途老馬逕自拐向右側,她終于沉不住气。
  “你明明知道我住几几樓。”她沉聲質疑。
  “分別三年,以前也沒太多机會講話,我希望多和你聊聊。”抓下沉睡的棄儿逗玩,他坦然的態度倒像是真心真意,然而漫不經心的用詞卻曖昧得讓有心人士忍不住雙頰生紅。
  溫楚气自己定力不夠,人容易臉紅。為何會這樣?她不是已經准備好面對他了嗎?不懂,她真的不懂這個展司漠……
  輕步越過他朝廊底走去,停在套房前,她出其不意轉身搶回鑰匙,放下黑傘准備開門。然而,視線一触及傘,她突然聯想到展司澈不愉快的造訪……
  冷冷轉身,她動怒地逼視他,“你對高雄國際商場的開發案也是勢在必得嗎?”
  為了這個,所以他能夠對曾經恨之入骨的女人甜言蜜語了?肯委下身段了?
  展司漠行事有不擇手段的傾向,做人也沒什么原則可言,但至少該有些格調不是嗎?溫楚气他不放過她。
  隨便瞄也知道她小腦袋裹在想些什么,展司漠的臉色微微下沉,似乎有些動怒了。
  又不是沒見他生气過,事實上除了愁容外,他鮮少給她別的臉色看。溫楚不在乎惹惱他,她就是想惹他生气,然后轉身离去,還給她一個宁靜的生活。
  “怎么會這么問?”他不急著回答,柔聲反問。
  “是不是?”她拗了起來。生怕六年前的戲碼再次重演,她又會像只笨蛾呆呆地一頭撞入他架設好的陷阱里,以致万劫不复;而那年展司漠還只是以肢体誘惑她,懶得花言巧語。
  這個坏蛋一開始就看出她對他的迷戀,殘酷地加以利用,根本懶得費心思說什么甜言蜜語,只消常常出現在她眼前,便足以搖動她的意志力了。那時候的她年輕生澀,又沒足夠的勇气和意志力抵抗他,才會導致日后爺爺中風的慘事發生。她不能只想到自己呀!
  “勢在必得倒也未必,不過人家既然千方百計激我加入,我不加入豈不讓人心碎。”展司漠漫不經心梭巡起規划得似乎不怎么完善的密閉式空間,偶爾分神瞥瞥她。
  “人家?”他不會覺得自己的口气太過于冰冷無情嗎?溫楚有些憤慨。“他們可是你至親的家人。”
  “能讓我認定的家人只有三個。”展司漠低沉有力地回道,頭仰得高高的,越看這里越不滿意。“除了我媽和小雁以外,另一個——”
  “你离題了。”溫楚不耐煩地打斷他,想也知道他所指的另一人是唐品謙。
  “是你想偏了。”從容不迫調回視線,他坦然地凝視她,“我指的另一個人不是品謙,是你。”
  老天,他又來了!溫楚捂著嘴,怕自己受不了失聲尖叫。是她不夠堅強嗎?她真的沒法子适應這個全新的展司漠呀!溫楚急喘著气。接連著几次被他語出惊人的表白嚇得一愣一愣的,相信也沒多少人能夠保持清醒。
  “合伙和你完全是兩碼子事,別小心眼了。”拍拍她臉頰,將棄儿塞給她,他笑著拿走鑰匙,一打開門就拉她入內,心不在焉環視起斗窒。
  溫楚一直呆愕著,甚至絞盡腦汁企圖理出展司漠性格突變的原因。在美國的那段日子,偶爾和小雁通電話,她總會有意無意提及展司漠的情況,說他不快樂、和父親相處的情形每況愈下等等,她不去理會,是因為展司漠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憤世偏執的。
  不信任別人的人怎會快樂?怎能与別人好好相處?
  万万沒想到他竟然洗心革面,突然變了個人,害她耗時耗力好不容易調整好的步調統統被打亂了。她已經有充分的心理准備對付以前那個以嘲弄她為樂的無情男子,但并沒有為和善的這一個做准備啊!
  “里面比較像話。”他仔細搜尋過一遍,對雅洁清爽的室內還算滿意。
  回頭見溫楚猶呆立在門邊,莫名所以地瞪著自己,他訕訕一笑,拉她入坐,跟著慵懶地跌坐在她身邊。他踢掉鞋子,拿起袋子里的礦泉水就灌,舒适自在的仿佛已將這里當成他的家,并開始按摩起右腿。
  他就這么登堂入室了?溫楚陰郁地抿起嘴。
  “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戲?”忿忿退坐到另一張椅子,她心中有气,卻小心翼翼將棄儿放下。貓儿一得到自由,立刻逃命似地跳上展司漠的膝蓋縮成一團,眼皮慢慢垂下。
  “記得你逃到美國前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嗎?”柔柔擁著棄儿,他天外飛來一句。
  顯而易見,他現在嗜好以另一种比較溫和的方式折磨人。溫楚羞赧地跳起身,逃開那雙炯亮的眼神,踱入以原木屏風區隔開的小廚房,執意不答。
  “你說你愛我。”絲緞般柔滑的嗓子暖暖代她吟出。
  鏘!望著不小心滑落在不鏡鋼水槽里的咖啡杯,她的嘴唇抖得厲害,沒破的杯子轉了几轉后停住。
  “記得嗎?”展司漠不自覺撫摸耳畔,仿佛感受到她那輕輕柔柔的吻別了。
  “展司漠!”她不想發脾气的。
  “是你自己招供的。”他好無辜。
  怎么也握不住杯子,溫楚挫敗地倚在流理台,咬牙道:“那年我年少無知,分辨不出情愛。”
  “所以你假借年少,騙取我的感情?”
  騙取他的感情?!他居然睜眼說瞎話,好像千錯万錯全都是她的錯!溫楚气惱地走出屏風,直走到他面前。
  “雖才是受害者,你心底有數。”她鏗鏘有力地指控道。
  “噓……”展司漠示意她襟聲,好笑地比比沉睡的棄儿,害溫楚為自己一時的情緒失控感到很抱歉。
  “對不起……”她低喃著不知在向誰道歉,想起棄儿習慣睡床便將它移到舒服的床上去。
  “沒有人陪,它很難入眠。”他一語雙關。
  夜已深,她沒多余精力陪這個男人耗了。“如果你想知道商場的事,我可以告訴你,這回你得和展氏和平共處,就是這樣。”能為了這樁生意低聲下气,也實在不簡單,她該欽佩這樣伸縮自如的人。
  溫楚冷冷地坐進辦公桌后,隔著一張桌子和一小段距离,多少安了點心。
  展司漠將雙腿抬上椅子,舒懶地靠向扶手,雙手枕頭面她而笑。
  “我以前對你很坏。”
  “很高興你終于覺醒了。”她哼著,不知不覺落入他的圈套。
  “那你為何心甘情愿讓我那么對待呢?”展司漠畢竟不是省油的燈,三兩句又惹得定力差他一截的溫楚臉紅心跳。
  “我說過了,是年少無知。”溫楚紅著臉背過身去,決定看台北的夜景比看他好上太多。
  “不,是你愛我。”
  “夠了!為什么你硬要揭開這道丑陋的傷疤,就算當年我愛你,結果我的愛讓我得到什么?”溫楚彈跳了起來,激動地回身,慢慢挖出心中的委屈。“是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沉痛的聲音由遠而近,展司漠逼近她,雙臂伸出,一把將百般抗拒的她帶進怀里。他要她將過去的不愉快全掏光,空出位子填補以后的回憶,那將不會再有半絲不愉
  “知道就走開,別再來騷扰我了……”無助的雙手抵住他胸膛,她嗚咽著。
  “這怎么行,我等著騷扰你好久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么?”溫楚紅了眼,鼻息不穩。
  “我還是覺得一句無關痛痒的對不起不能彌補什么。”他死不改其志,淡淡嗤哼,“可是有個女人信誓旦旦說多少有些撫慰的效用在,所以不管如何,這聲道歉你得接受。”緩慢捧起她臉蛋,端正臉色,他低聲輕喃,“對不起。”
  他……他真的向她道歉了?溫楚情不自禁鼻頭一酸,委屈全涌了上來,深深地將小臉埋進他怀里,淚洒當場。
  回憶片段不停地在腦海里交錯、重疊,她仿佛又看到自己挨了他一拳,腫著一張臉強撐著,而后是花容失色的新娘子肝腸欲斷的哭求聲,再然后是亂待一塌胡涂的禮堂,展素雁怒不可抑的眼神撕扯著不知所措的她,然而這些都沒有之后落入永無止盡的夢魘里可怕。可笑的是,与展司漠這場情愛糾葛,她自以為已經逃開,沒想到逃到最后才發現她一直在原地兜圈子。
  “為什么……你想要道歉了?”她抬起哭紅的小臉,肩頭因抽泣過度不住聳動。
  “不能輕描淡寫以遺憾表示對做錯事的負責,我只好認命地道歉。”他嘲弄地低頭尋找她的唇。
  溫楚抗拒地擋住他的嘴,不解又有些憂心,“這些年你……是不是又遭受到什么打擊?”她只能從這里去假設了。
  “你的想法很有趣。”抓開她的手,他好笑地拂去她臉上的清淚。
  “是你的行為怪异得讓人不得不怀疑呀!”無福消受這樣的溫柔,她摔開他,拎起采買的東西往冰箱踱去。
  展司漠跟著去,蹲在她身邊,從袋子里挑起乖乖拆了吃。
  “現在呢?”
  “我不回答沒頭沒腦的問話。”溫楚抹乾淚水,把水果一一放好。
  “現在你還愛我嗎?”拿起一把乖乖塞進她嘴里,他直截了當地問。
  呃?口口聲聲說不需要愛情的人,問得如此堂皇又隱約帶點渴求,溫楚免不了又是一愕。
  “如何?”一人一口輕松自在的分享生命,仿佛這是天經地義,千百年前早已注定好,答案為何對展司漠來說反而不若分享重要。
  回憶太痛苦,溫楚繃緊小臉,一口口吃著他強塞來的零嘴,拒絕作答。
  “不回答?”展司漠懶懶柔采她笑著,“沒關系,反正日子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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