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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八王爺心愛的女儿觀云郡主得了怪病,据說連大內御醫也來手無策。近來在臨波一帶,這則天大地大的消息以星火燎原的速度迅速播開。
  由于觀云郡主是八王爺与王妃最為寵愛的小女儿,一得群醫束手的怪病,尊貴的金身玉体飽受折騰,哀吟聲連連,自然惊動得心疼不已的八王爺震怒心且疼。可怜臨波城內無故受殃的小老百姓,終日惶惶難安,連五天后中秋夜例行的慶典也被迫取消。
  風戀棠一人由成千上万木香菊与金鈴菊綴飾的城門,沿街听來的訛傳已不下千百种。即便是單純的風寒經由人口交傳,也會渲染成千古難儿的怪病,她見怪不怪。
  只可惜了滿城逢秋綻放的菊花,痴痴匯集一李秋妍靜待人們品賞,卻為了王公的嬌嬌女病体微恙,落得暗自神傷。不光是人無奈,恐怕連沒生命的花花草草也備受無名的風風雨雨侵扰。
  “風姑娘……風姑娘……”找了她三、四天,師父的話果然沒錯,她真的出現了。
  階雜的大街吆喝聲四起,風戀棠無心留意那聲宏亮的急唉聲因誰而來,款款地轉過街角。有別于雜亂喧嘩的食坊,香藥而的街容干淨清幽,清新的空气中飄散的藥材味是熟悉的芬芳。有股難以抑制的激切,她不再是遠遠觀之,快步趨近小舖,情難自抑的抓起一把陳列在外的干炒梔子嗅著。
  這把梔子帶有香山的气味,离開香山時,年逾百歲的啞婆身子骨十分硬朗,實在不需要她操心,但……
  “風姑娘,風姑娘……”一名身著雪白描金繡錦的年輕男子,興奮地尾隨風戀棠轉入古色古香的藥舖內。
  風戀棠奇怪側身,看見來人是欣喜若狂的臨波府小王爺,沒哼半句地回頭繼續看她的藥
  急忙趨前想為清艷得令人垂涎的青衣女子介紹梔子的神奇功效,藥舖老板一見隨后追進的明子臂上精繡了日月星三光圖騰,舉手投足間充斥難掩的尊賢气質,立即撇下美人,哈巴著轉移目標。
  “這位公子爺……”
  “去忙你的,這儿不必招呼。”狄听風和善的摒退一臉諂媚的店主,兩頰生紅地轉向俯在龍膽前細細撥弄的風戀棠。“姑娘,你還記得我嗎?”她嬌柔如蓮荷的臉龐,少了那日不尋常的瑰紅仍舊美得惊人,可能是印象太深,他竟日夜夢著她。
  風戀棠放下龍膽,淡漠的掩起裙擺跨出門檻,投進熙來攘往的大街中。由余光中瞥見他尾隨而來,后面跟一堆浩蕩的侍從,儼然是王者出游的招搖之姿卻可笑得不自知,她心生了溫惱。
  特意拐進幽論的暗巷里,風戀棠靜候在陰影處。
  尾隨消失在街角的一截湖綠色衣擺,狄轉風急急轉人暗巷,冷不防被一雙沉靜的美眸釘在原地,年輕健康的臉龐微微發燙了。
  風戀棠先輕鄙地瞥了眼疾步追來的侍從,才淡淡的回眼瞧他,“沒人跟著你,你便無法出門嗎?”
  “你們在外頭候著。”狄听風臉上的紅潮被她嘲弄的語气羞得更深,渾身不白在地揮手撤离一班隨從。“師父說姑娘醫技精湛,舍妹日昨不知何故身染怪疾,可否請姑娘過府看看舍妹?”
  歡休到底是何居心?她絕不想再見到他,但這卻是被池弄波的天賜良机,風戀棠心生猶
  見她眸光燴動不定,似乎是十分不愿,愛妹心切的狄轉風有些焦急了,““如……:如果姑娘不樂意,在下自然不好強求。只是觀云的痛勢逐日加重,爹遍請名醫都沒人能減去她絲毫痛苦,連御醫也沒能……”
  与歡休之間的牽扯,改變不了池弄波必死的事實,她要一探虎穴。
  “帶路。”生冷地打斷話,她轉身步出,看也不看王府華麗的朱紅轎子,,衣袂翩翩地掠過一班侍從眼前,那清麗的艷容与綽約風姿看得所有人兩眼發直。
  狄轉風大喜過望,健步追了去,這回學了乖,指示侍從遠遠落在后頭,不愿徒惹伊人心
  原本雙靨紅潤的嬌俏娃儿,禁不住數日病痛的折騰,水靈靈的雙眼凹陷泛黑,干癟的形容若經霜早凋的芍藥,看得心疼如絞的八王妃淚流不止。
  “歡休,連你都診斷不出云儿的痛,還有誰能夠解?”自京城火速赶回的八王爺簡直震怒了。
  他只能解毒無法醫病,王爺不會不知。他一再重复的問話只是宣泄情緒,歡休笑笑地保持沉默,把玩由上好漢玉精雕成的鬼工球,那优閒的模樣看得心焦不已的八王爺直跳腳。
  “歡休,你快想想法子救雪儿呀!”執捧女儿瘦弱的手腕,雍容的王妃哀聲泣求适巧堵住八王爺險些脫口而出的厲斥,那必然會造成不堪的后果。
  “歡……休……”嬌柔的郡主苦痛難耐,嚶嚶低嚀,渴望心上人的悉心呵護。
  緊拾著繡絹小心替愛女拭汗的八王妃不顧尊卑地懇求出聲:“歡休,你……你可否進來讓云儿看你一眼?”
  “歡休為自己淺薄的醫技慚愧,也為無法替郡主分擔痛苦感到難過,郡主需要的是精通醫術的大夫,請王妃原諒歡休無能。”歡休婉轉回拒。切脈是一回事,要他坐在榻邊低聲下气哄那位刁蠻的郡主,不如賜他死,他還會痛快接受。
  “娘……我……要歡休……”粗嗄渴切的哀求彷佛歡休是救命良藥,病重的嬌嬌郡主一心想依附夢中人以減輕病痛。
  “好,云儿別急。”傻雪儿徑自一頭熱,不管歡休怎生瞧不起她,他都必須回報云儿的一往情深。王妃老淚縱橫,輕拍女儿渴求的手安撫著,溫柔的神情丕變為丑惡的猙獰,為了寶貝女儿她什么都會做。
  “歡休,本宮命你進房來陪伴云儿。”她端出王妃的架子。
  “男女有別,何況郡主是閨秀之軀,歡休擔心自身的污名貽誤郡主一生,恕歡休不能從命。”歡休似笑非笑,叛逆的熱血已被一句高高在上的差遣撩起。
  “放肆!”竭力隱忍著怒气,八王爺終于被他不知好歹的傲態惹惱。“你要拂逆本王到几時?云儿好歹是嬌貴的千金体,你不過一介狗奴才,誰准你這般囂張?”
  狗奴才?呵呵,多貼切的詞呀!俊臉一片陰沉,歡休容忍地經笑兩聲,“想來王爺被郡主的病情惹躁了心緒,歡休還是別待在這儿教王爺煩心,屬下先告退。”
  懶得修飾怒气的歡休揮袂轉身,八王爺從他僵沉的背影為時已晚地發現,他与歡休之間的裂痕已擴大到無法修補的局勢,兩人的主從緣分盡毀于一時失控的辱罵中,再也無法修補。養虎終為患,歡休尚未除去愁情不是嗎?是該殺一警百了。他可惜地暗歎。“爹,大夫來了!”狄轉風先歡休一步,興匆匆地推門而人。“師父!”風戀棠隨后跨入金碧輝煌的繡閣,恰与歡休錯身而過,很不想,卻情不白禁還是看了他。那雙謎一樣的凝眸亦深沉地注視她,歡休的表情雖陰傲無比,斜揚的眉梢卻莫名的讓她產生他很恒意的錯覺。
  是她不夠自制地將納悶寫在臉上,還是歡休一樣知她?當他以穩健的姿態与她擦身而過那瞬間,他竟隨意改變身上甜郁的果香,飄散出一股清新似山泉的涼香,其間夾雜著青草香,戲弄地提醒她別忘了五天后的中秋夜之約。
  不受控制的耳根子無名的發燙,風戀棠怕她一輩子也志不掉那股屬于私秘的清涼香气
  那一天一夜的恩愛,終止于她絕然离去的拂曉,曾被焚燃的身子深深烙印滿他的气息与香味。的野心。与其說他是幫了她,不如說他是為了某种她仍查不出的目的不得不幫她。她一直有
  這名狂傲的男子從頭到尾,都是以嬉戲的心情在對待她,他并沒有心,有的只是他自己种強烈的直覺,覺得他接近她不單單是為了愁情的消息,還有一些別的令人頭皮發麻的事,在策動。
  “風儿,她是誰?”八王爺銳利的老眼破人門的絕色惊亮。
  “師父讓我請的大夫。”狄听風痴迷的眼一直离不開風戀棠身上,同樣心醉神馳的老王爺看得分明,得体的收抬起非分之想。与儿子爭人到底是難听,不過放棄這等人間絕色也實在可惜……
  “民女風戀棠,見過王爺。”風戀棠草草欠身,那婀娜的体態逗得老王爺益發春心蕩漾,也不細問她与歡休如何相識了,連片刻而被歡休惹惱的事也志得一乾二淨。
  “免禮。”抗拒不了美色誘惑,八王爺不甚在意美人的無禮,急切上前想扶起她,風戀棠拂袖越過他,直人繡榻。
  殺了池弄波以后,反正了無牽挂,干脆替天行道順便清去早該作古的采花魔。
  明顯感受到風戀棠僵沉的不悅,狄听風也為文王性好漁色的個性汗顏,身為人子又不能大逆不道,只有無言以對。
  “風儿,她真是大夫?”風戀棠太過年輕、貌美的儀態,萌發王妃的慎心与不安,語气不自覺強調出貴賤之分的鄙夷。
  王爺納進一個狐媚的池弄波,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再來這么個年輕貌美的少女,年華已逝的她更非敵手。不過她也毋需太擔心,畢竟听風是狄家的嫡長子,出生便擁有不可動搖的繼承者身分,至為孝順的他是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的。倒是池芹波那只狐狸精,憑恃王爺專寵,气焰日囂,儼然不將她這正宮工妃放作眼底,也許她該勸王爺收了風戀萊,給恃寵欺人的池弄波顏色瞧瞧。
  他們真以為身分冠上了一個“王”字,就可以隨意將所有人的尊嚴踩在腳底下?風戀棠深惡痛絕地抿緊唇,看也不看尊貴的王妃一眼,將所有的問題拋給其它人去解決,徑自拉起郡主的枯腕把脈。
  “本宮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子?”
  先有狂妄的歡休不將她放在眼里,后有這個不知名的野丫頭以輕慢的態度羞辱她,孰可忍,孰不可忍!狄王妃怒气攻心,順手抓來女儿平日耍玩的銀鞭,就要抽得風戀棠花容失色,眼尖的八王爺見狀,巧妙地橫入兩人中間奪走鞭子。
  “王妃,你可別忘了云儿的病呀!”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王爺,什么樣的人是人中之龍、之鳳,一眼約略可瞧出個七、八分。舉凡放任傲气形于外的人,大都不甘屈于人下,風戀棠与歡休的气質极相近,是同一等人。
  “王爺應可輕易瞧出,她与云儿的年紀相仿。”已過中年的王妃嘲諷地掀起紅燦如昔的嘴唇,一語惊惱痴望風戀棠出神的八王爺。二十歲時,圣上作主將她許配給四十五歲的王爺,當他第二任正妻,先前那位糟慷妻因偷人被沉潭。嚴苛一點來說,他的年紀足可當這個丫頭的爺爺了。
  八王爺尷尬地咳了咳,老臉一陣惱紅又拿正室沒轍。狄王妃有皇太后當靠山,是長公主极為疼愛的女儿,只怕動她一發,牽他全身。忍著些,竄位之日不遠了,屆時他會將所有怨气一舉討回。
  “娘,你累了,不如先回房歇歇,這儿由孩儿來照看就好。”狄听風好聲好气,出面打圓場。
  “不,云儿的病情沒穩定前,娘不放心。”有別片刻前的陰冷,王妃漾出和藹的笑容有著心愛的儿子。
  “王妃,再熬下去,你的身子骨會吃不消,還是听風儿的話回房歇息。”八王爺陪出笑“回房好趁你的心?”顧不得外人在場,徒然拉下臉的狄王妃怨气一迸出,哪肯輕繞
  診出郡主患病原因后,一抹异色飄過風戀棠眼中,在身邊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冷嘲熱諷下,她安然自通地拿起銀針沿著郡主的手臂一一扎下,臉色青中帶紫的郡主立即汗流俠背。
  “郡主需要一個月的調息時間,我要一座触立宅院,不受任何人干扰,也不被任何人拘束行跡。”冷測的聲音鏗鏘有力地切入紛扰的吵鬧中,風戀策邊說邊俯近郡主像在嗅些什么。
  狠瞋王爺的王妃,暫且饒了他,贊眉回眸,“云儿的痛可有得救?”這樣一個弱不禁風的豈蔻少女,竟可抵去京城一班醫技卓絕的御醫?她可不信。
  風戀棠收起銀針,淡漠地起身。“相信我便有救。”
  “放肆!”
  王妃的橫眉豎日不能恐嚇風戀某一絲一毫,她沉靜地抵高柔軟的粉唇。“王妃覺得民女放肆,大可一刀取走我的命。”然后,狄觀云跟著陪葬。
  她竟不把她放在眼底,“來人啊!”
  “娘,云儿的臉色好轉了。”狄听風一聲惊呼,果然立即引去王妃的怒气。
  “真的?”大喜過望的王妃,重扑回女儿身畔,狄觀云青紫交間的病色因大量出汗而呈現今人欣喜的瑰紅。
  “歡休……”昏沉沉的郡主喃聲低呼,惊悸了風戀棠自以為死寂的心。
  原來,養尊處优的她也敵不過歡休的魅惑嗎?可怜。
  “你,云儿究竟得了什么怪病?”狄王妃不改頤指气使的高傲語气。
  醫治病人從沒解釋病情的習慣,王妃的語气又太高貴,風戀棠淡瞥她一眼,悶不吭聲地拿起皮索。
  “回話呀!”她可其有惹毛人的本領,那年池弄波初入王府也沒她一半囂張,野心沒達到前她至少懂得逢迎諦媚,撤去她的防備之心。呵,這個小丫頭脾气很硬,絕對合老王爺的胃口。太好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她等著池弄波被打人冷宮,到時她會師法呂后整治戚夫人的手段,將它的兩眼挖出,兩耳熏聾,灌她啞藥,關她進茅房,當個名符其實的人搜。
  “身子不适。”簡單四字,以嫌惡的語气透露出她的不耐,如風戀棠所預見,王妃的眼底果真急速點燃兩把沖天的怒焰。
  “王妃愛女心切,風姑娘勿見怪。”
  暗暗贊歎風戀棠不屈于強權的傲然個性,替他教訓了有恃無恐的王妃大快人心,八王爺銳眼一閃,暗使眼色讓儿子照風戀棠的指示去辦。
  始終沒能摘上話的狄听風欣然領命,并赶在狄王妃再度發火前,護衛住人速速离開陰霾密布的戰場。
           ※        ※         ※
  歡休甘冒性命危險向八王爺最寵愛的小女儿狠下毒手,為什么。
  半信半疑診出郡主身中“五毒香”已有五日以上,風戀棠發涼的心竟被無名的利爪揪出血絲,險些喘不過气。惊恐她最深的不是歡休的冷血,而是她發現她不想揭發他!
  老天!她不會因那人的所作所為感到心痛,他是他:有還不會再与她有任何交集。
  他是他、他是他……
  又惊又惱的風戀棠將熬好的藥壺遞給隨侍在郡主身側的丫鬢,未交代只字詞組便急步走出藥材齊備的煉丹房,倉皇地沒人聳天的綠蔭,往霧气鏢緲的最深處行去,像是落荒而逃的殘兵敗將。
  必須擁有多硬的心腸,才能練就一身無欲無情的冷血?她羡慕做到這點的任何人,假使她也能殘酷得不帶寸縷情感,那么現在她應該是待在香山專心研制草藥,平淡的過她的人平歲月,而非窩在賊窩任人當賤民輕鄙。
  或許她該剖開歡休的胸膛看看他的心是否异于常人。想必是的,那樣以玩弄人為樂子的鬼魅怎可能有賴熱呼呼的心,即使有也是出冬霜春雪凝結而成,沒有熱度的心,毋需血液活絡气脈,甚至連一些儿溫度也不需要:惡魔哪需去在乎胸口是冷的抑或是熱的。
  想到他竟眼儿不眨對相伴多年、戀他极深的女子,施下無色無味的“五毒香”,委實寒透她心。為何她要將身子許給這樣人面獸心的惡人?選擇靦靦的小王爺不是單純些?明明知曉后悔無濟于事,她還是忍不住滿心懊惱。
  可憎的是她全身猶覆滿那人的香气,任憑她刷洗千百次也磨滅不了常在夜半時分偷偷入夢來干扰她的幽香,恐怕……遭污穢的不止是她的身子,連那顆不堪一擊的心也半浮半沉在泥悼裹了。
  靠在樹干上气不接下气,險些無法吸呼,風戀棠愕然發覺不知不覺她的快步竟變成逃命的跑步。回首望去只見筆直的石板通,長長投在風吹樹動的翠林里,夾道兩旁安置的紅色宮紗燈已一盞盞點起,暮色透過掩天的繁葉篩落;霎時紅彩、綠林、金光稀稀落落交相輝映,點綴成一方賞心悅目的斑嫻天地。
  為何他要下這么重的毒藥?她無心欣賞美景,咚噱地合緊好不容易靠在一塊的雙掌,掩臉自問。
  想診土成解掉嫩毒、蛇毒、懋毒、鶴頂紅、孔雀膽這五毒,對畢生鑽研醫理、醫術的御醫來說本是駕輕就熟的舉手差事,偏偏施毒者是歡休這樣不按規則走的歹毒惡人。
  憑恃沒人能診出如此奇特的毒藥,他竟可惡的把施毒當游戲在挑戰世人的能耐,將五毒依照時辰、人体的溫度變化-層層隱遁于血液內。毒性的顯現只在施毒的一瞬間,是以終生埋首于奇病性疾的大內御醫也難以診出病源,除非他們鎮日留在郡主身側切脈,才可能發現被毒藥侵蝕的短暫不正常脈象。
  五毒無施用順序,任意一毒植人人体后會以极緩慢的速度滲進四肢百骸。初中毒時只會感到沒有食欲,精押不濟,隨著其它四毒慢慢加入,身体的不适才會逐漸明朗,但不至于致命。五毒的毒性經由歡休摻入鴨舌香特意調制,是他所有的香毒襄毒性最溫和的一种,死得极其迅速干脆,不會折騰太久。
  這便是歡休唯一擁有的慈悲了,以死前受折磨的程度決定他對這人的觀感。看來他對郡主算是相當仁慈,沒讓她劇痛難忍、嘔血至死或腸穿肚爛,直至五毒俱下,融合特定的毒引車發劇烈毒性,中毒者才會命喪于瞬間。
  可怕,這种隨意拿別人試毒的笑臉人真的好可怕,地怎會無端招惹上他?
  淺促的呼吸不管如何費力調息均無法平順,風戀棠放下抖顫不停的雙手,深吸一口气后重拾步子,往板道盡頭邁去。
  獨立于王府僻靜的一隅,以珍貴花网石雕砌成的小屋,是八王爺慷慨恩賜,特別撥出供她一人獨用。識人极精准的他,深知她不變破人打扰的性子,体貼的除了運送膳食的仆人,嚴令王府上下不得隨意擅闖,違令者殺無赦。
  最可笑的是,為了答謝她救郡主一命,這位神通廣大的王爺發揮极惊人的影響力,在短短的一個時辰搜盡全城內叫得出名號的繡坊織作珍玩行,將成堆的絞羅綢緞、金銀玉飾往屋子里迭,當她是備受嬌寵的金枝玉葉。他有意借由郡主的病討她歡心,風戀棠漾起一抹嘲諷,穿越綠篱,淡然地環視左右。
  這儿沒有充滿野味的山巒,臨湖的幽證石屋掩映在茂盛的桃林中央,屋緣遍植珍貴奇花异石,有別于前方璀璨的瓊樓玉宇,精致小巧的石屋自有一股清淡幽雅的韻味。据狄听風的說法,這儿是王爺為一名极受龍的愛妾所建,后來那名寵妾無故病逝。
  無故?她冷笑雨聲。很不湊巧的,王公貴族的妻妾与暴斃特別容易結下不解之緣,已多到非“無故”兩字能解。
  沒心理會勾心斗角的丑惡宮事,風戀棠直人浴間淨完封,月娘已爬上中天。
  深諳話事煩心的今夜必然不好入眠,她挑起伴她成長的家傳白玉釵俐落結好微濕頭發,半披散緞般黑發,著淡雅的紫色糯裙漫步出悶人的宅院,隨處漫游人屋測的花徑。
  悠游獨行的十几年歲月中,她沒有設定目標的習慣,從來不曾,現今卻因池弄波無端介入,徹底改變了。
  她要殺了池弄波。這個念頭成形到如今,再也激不起半點情緒激昂,很順利地融人生命里,成為天經地義的唯一要要,她知道自己會般一她,至死方休。
  花徑出現叉路,她心事重重的拐人左側,走沒几步就看到不遠前那座倘佯在鄰鄰湖光中的五角白亭。
  好熱呵,她不喜歡沒風的夜晚。香山從不缺乏的涼爽,成為她忱念最深的回憶,烏云遮蔽丁風戀棠澄亮的眸子。
  回憶表示已經過去,有町能無法再擁有。貿貿然隨狄听風至臨波府,沒与池弄波較量出長短來,她必然不會罷休。池弄波狠,她也是。當一個人輸掉所有,心無所懼時,贏家便已注定。
           ※        ※         ※
  “終于引來你了。”听到這記煉人的沉吟,是在風戀棠踏上白亭的第一階時,之后純淨的夜風無可避免地散人一股今人憎恨的恬淡果香,騷扰她心。
  她命令自己不可退縮,勇敢走向最靠湖畔的裹側,這儿与上階的人處一樣沒橫攔阻去映在湖面的月光云影,想必是八王爺為了能讓愛妾一覽湖光佳景而巧妙設計的。
  在亭底瞧見歡休卓然傲正在連她也未必能站穩的狹隘平台上,一臉傲然她笑睨自己,她的惊訝已迅速收抬起。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消一個不小心傾斜,他會立即倒我人沒楊柳遮擋的幽湖。從這裹看下,若沉沉的湖水可不淺,原來這人不僅樂于玩弄他人的命,連自己的命也十分輕待。
  縱然披滿一身燦爛的湖光,也不能奪去些許歡休渾然天成的俊逸光彩,尤其他綻開如稚童般聚然的笑臉,最具俊煞人:現在,他正這么對她笑著。
  “怎么不說話?戀棠。”
  “為何這么做?”不爭气的心湖因這聲柔膩的低喚泛出一朵朵璉漪,風戀棠很努力表現自在,當兩人是初相遇的陌路人,更不去假定他听不懂她的質問,歡休不笨。
  “他們該死。”歡休當玩笑似的回道,探幽的雙眼慢慢盈滿笑意,似乎是在他發現它的瞥扭時開始引人。就算是布裙荊釵,胭脂不沾,他美麗的戀棠依舊是嬌艷欲滴,不可思議的,她又輕易悸動他的心。
  一條珍貴的人命,讓他隨便的三言兩語草管了。本著醫者的慈悲心,又或許是看不慣他日中無人的狂態,打定主意不發火的風戀棠終究難遂心意,
  “既然該死,你何不爽快將蛇毒施人,讓她痛快死去。”
  “她早晚會痛快死去,等我先完成你的心愿,再來解決其它人,不急。”亮目的聚笑收斂成莞爾的晒笑。
  “我的事?”她雙眉,极不喜歡他-臉詭异的邪樣,那像足盯住獵物的凶獸,瞧得人寒毛直豎。
  “以你的身手想入府殺奔波,絕不可能。王爺一聲令下,你不消一刻便會死于其它死士之手,那可會深深傷了我的心。戀棠,你忍心見我黯然神傷嗎?”看她舒展眉頭一臉錯愕,歡休低沉宏亮地朗聲笑出。
  風戀棠惊愕得日膛口呆。他在胡說些什么?不會是……
  “報仇最快、最簡單的方法便是陪伴在敵手身側,摸清對方有几分能耐,趁其防不胜防,一次取命,絕不能有錯手的失誤。”環臂交疊的雙手,忽然悠悠展開,“別為難我的脖子了,下來。”
  死瞪著下方大敞的寬廣怀抱,因震惊而停止轉動的腦子回复正常,風戀棠青紅交加的凜緊小臉,終于弄懂他的意思。
  “你知道我要殺池弄波?”她惱紅了臉,咬牙質問。這個自大的人還暗示她,以她拙劣的身手根本不配与臨波府最高匹貴的首席殺手過招。
  “難道你忘了,這事是你自己吐露給我听的?”歡休一臉狐疑,納悶她大惊小怪。
  “我何時吐露……”舌頭葛然短了半截,風戀棠橫生了個羞死人的可怕忖測……
  他銳如猛禽的黑眸透析出她的想法,竟然眉開眼笑。
  噢,這個得饒人處不饒人的惡魔!為何她老是輕易讀出他明明難測的神情?為何她一眼就能有出那雙深眸搖曳著太坏、太邪的光彩正暗示什么?
  夾雜辛辣的熱气自腳板且線往上沖,嫣紅了風戀棠清艷的臉,從頭到腳,她整個人像极熟透的櫻桃般紅通通,偏偏歡休不放過她,像個人迷的看戲人以灼熱的凝眸意猶未盡地焚燒著她,
  娘過世的那些日子她一且被噩夢纏身,常常輾轉難眠:倘若她沒猜銷,必定是她酣眠在他怀里時茁嚷話被他听見吧!
  “想起來了?”他加深笑意确定她的疑惑。
  “我的事不必你費心。”忿忿然撇開他惱人的凝視,恨得牙痒痒的風戀棠從牙縫中擠出這話好熟悉,歡休仰首大笑。
  “你、你笑什么?”差點被他輕忽的態度嶇出血來,風戀棠斜睨笑不可抑的人。
  “我笑是因為我很高興終于找到勉強配得上我的女人了。”他一臉傲慢地敞開雙臂。“下來,我要抱你。”他理所當然地渴望道。
  他要把她?歡休將她當成什么了?
  心火熊熊騰升,風戀棠怒火中燒,本欲縛呀离去,卻在歡休陡然閃爍的炯眸行出她若那么做只會替自己招致什么樣的難堪。這裹不比醉山或其它地方,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流言,她有比躲避歡休更重要的事待辦;何況躲也沒用,歡休一旦打定主意,絕不會中途罷手,從他執著地屈折她的的日意志,任她涕淚縱橫那時起,她便知他的頑固与他的傲气一般堅強。
  “來呀!”底下的人朗聲催促惱恨交集的人儿,便如鋼石的手臂揚得更高,夜風輕輕搖漾他身后的一湖浮光,又气又惱的風戀棠突生孤注一擲的任性想法。
  即使淹不死他,出出气也好,反正她沒什么好損失,為何不能為自己掙回一些公道。
  心坎的怒火沸揚成巨大澎游的力量,催促她放手去做。風戀棠決定順心而行,一咬牙,她抨不及防地猛力撞向他,將歡休一同撞人冰涼的湖水裹消气。
  她很快從湖底鑽出水面,自小在溪澗戲水,深諳水性的她滑溜得像條魚,才敢搏命一拚,但他呢?
  鼻息淺促地踩著水,她冷淡地掃硯波光澈攝的湖面數眼,不但沒見到任何掙扎的身影,連聲音也听不到,歡休彷佛消失了。她不知不覺鎖起眉心,卻不承認他可能溺斃的事實正在撕扯她的心。
  他的其不會泅水嗎?那日他曾半開玩笑地追么說,她以為沒一刻正經的他以調侃人為樂,難道……
  不,他便是淹死了也不關她的事,心腸如此歹毒的人,沒必要活著時時威脅他人。將心一橫,風戀棠毅然轉身想胭回岸邊,沉甸甸的雙臂奮力划了几下,卻怎么也前進不得,她不免有些气惱。
  很不甘心,偏偏安撫不了揣揣的心是事實,她又能如何,只能繃緊下顎,不甘不愿地回轉身。幽靜的湖面平滑如鏡,偶爾,無聊的夜風會來調戲一番,撫出一道道波紋,除此之外,闡暗的四周靜寂得駭人。
  明知有河能是歡休在耍弄人,等了半晌,拗不過良心譴責,風戀棠只得惱怒地閉气,一頭重潛人湖底,极目梭巡水波蕩漾下任何偉岸修長的影子。
  一雙大手在她重人湖底未久,像條纏人的水蛇環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輕松的將她拉出湖面。
  歡休臉不紅气不喘地環住她腰身,不正經地對急喘著气的風戀棠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
  “我不喜歡輸的滋味。”
  “你混帳!”風戀棠面紅耳赤,憤然拍開他手,掉頭往最近的岸邊飛速涸去,緊追在后的是一串清亮的划水聲,弄皺了她心緒。腳一碰到軟軟的泥土,她才松了口气,整個人已被隨后追來的人懸空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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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棠,我真的很久沒這么高興了。”濕答答的一身不能影響歡休的好心情,他一臉心滿意足,笑得好開心。
  “放開我。”拂也不拂由他發梢、臉上墜落她臉龐的水珠,風戀棠冷了聲,臉色鐵青。
  “你怎么老是說這句,很無情哪!”歡休抱她走進白亭,擇最近湖面的石椅落坐,非但沒放松力气,反而惡心突起,死死地擁得她差點喘不過气。
  “放開我!”這……這成何体統!被他挪至石椅,以雙腳圈在中心的風戀棠既羞又惱,使勁推拒他。
  笑而不語,歡休悠悠她笑看她許久,突以迅宙的速度抽掉她頭頂歪斜的白玉釵,修巨的大手隨之沒人那頭飛瀑般閃亮的頭發,水珠大滴小滴從兩人身上落下。
  “冷不冷?”
  “你要將皮剝下來讓我取暖?”她慍惱的冷冷回嘴,平貼在他胸膛的心手徐緩收回,停止掙扎。橫豎是迷不掉了,隨他去。
  歡休一陣怔愣,低頭瞧看濕淋淋的身軀,鴦地朗聲大笑。噢,他美麗的戀棠好可愛,他的心漸漸被她占領了,該如何是好?
  “我剝下來,你真會披?”分放在她雙肩的大手著了迷般撫弄絲緞長發,他認真問道。
  風戀棠無畏地直視他濕濡的俊臉,冷然譏諷,“不,太髒。”
  “會嗎?”歡休飛揚眉梢,詫异地低首檢視身子好半天,才一本正經地看向她,“真有那么髒?莫非方才洗得不夠徹底?”
  這個謎樣的高傲男人,何時才會認真?風戀棠被他煞有其事的模樣,逗出連她也惊詫不已的淡淡笑意,看傻了适巧抬眼的歡休。
  “上天。”抽緊的心頭一陣漲熱,他喃喃低歎,俯身熾烈地吻住紅艷欲滴的唇瓣,穿梭在發問的手順勢固定企圖逃脫的蟻首,他邊吻邊鼻息不穩地經笑道:“別對其他男人這么笑,戀棠,你會奪去他們的魂魄,我可不許。”他發現他一點也不喜歡其它人為她痴狂的模樣。
  那低沉的戲語有抹淡不可察的占有欲,強勢闖人風戀棠迷离的腦子。心口陣陣擋動、發燙,被迫仰高的唇完全淹沒在他炙熱的狂吻里,她無法動彈,飄浮的身子被強大的漩渦吸入。昏昏沉沉的心神由不得她思索,連雙手也只被允許壓住忡跳得厲害的心,狂怒之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情感,瞬間覆蓋了怒火。
  她真的不懂那抹异樣的情凄從何而來……
  一別貿然對弄波出手,只要你按兵不動,她不會蠢得去揭穿你,”熱吻,通。郡主尚未完全病愈前,師妹不敢明目張膽地在王府動戀棠,也不合明指出她的身分,尊貴的八王爺可不會喜歡枕畔人為了其它男人拚死拚活。
  潮紅的臉色映亮烏溜溜的星眸,風戀棠一臉茫然,亂紛紛的腦袋一時間沉寂不下來,別說回答,就連思考都成問題。
  “作賊心虛的人只會暗地耍陰,你得小心弄波。”他輕輕將她抱上膝蓋,將她頰際的一絀秀發往后撥,露出隱藏在下的洁皙頸項,冷厲的聲音壓根与溫存的舉止相搭不上。
  所有的狐疑均在它的叮嚀聲中得到解答,風戀棠瞪大眸子,不可思議的測頭瞪他,艱澀地顫抖問道:“你故意施毒讓我順利進府,又解去隱遁五毒的鳩舌香讓我輕易診出郡主身上的“五毒香”,只是為了……為了叫我進王府,好殺池弄波?”她匪夷所思,無形中拔尖了嗓音,喉頭窒緊。
  “看來似乎是如此。”歡休輕淡的答道。
  “為什么?”這人的殘酷冷血簡直今人發指,血色盡失的風戀棠不由得跳腳了,一池弄波是你師妹呀!”他上次要她活著報一箭之仇,竟不是激將法嗎?老天,這個人是人是鬼?
  “即使她是我的親生妹妹,也不能改變什么,我只能顧及我想顧的人。”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反而凸顯出自身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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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卻不需要你來多事!”風戀棠怨聲狂吼,再也受不了他的干預,失控的掄拳猛撞他胸口。“你為什么要干涉我的事?我不希罕,一點也不希罕呀!你以為這樣好玩嗎?還是你要我求你放過我?”那日被他折辱的事猶歷歷在目,禁制的心緒抑制不住決堤的怒气,埋在心靈最底層的憤怒,沖出十來年的日日壓抑,終于爆發了。“好,你要贏得徹底,我說。我求你放過我,行了嗎?不要再一步步把我往泥沼拖,那是你生長的地方,不是我呀!能不能請你离我還一些?”
  他真那么惹人厭嗎?戀棠果然是与眾不同,她真的惹惱他了。歡休一改笑臉,泛青的臉龐有著少見的怒气与陰郁。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有沒有听過?何況你還欠我一夜。”他用力勾回她气沖沖的小臉,粗嗄不穩的低嗓像在极力控制掐她的沖動。
  “你無恥!”掙不開鐵箝,她怒不可遏她別開眼,喘叮叮的小臉被剛才一番義憤填膺的言詞激紅。
  “你在罵誰呀?戀棠。”他話中有話地軟軟諷道,濃濁的鼻息漸趨平穩。“先別忙著驅离我,你會發現那不僅是白費力气,還會造成你意想不到的反效果。”
  他不准自己為誰牽暢,至今也沒哪個女人有那么人的能耐讓他魂牽夢系,同狄觀云下毒,有他的一份私心,絕不全然是為了怒棠。她是吸引他,但這份特殊的感覺能維持多久,他心中有數。
  戀棠再一意孤行下去,深受吸引的他鐵定會變得太在意她,而折斷她那對時時欲展翅高飛的翅膀,那對他倆都不是一件好事。斷翅的馬儿遭人遺棄,想獨活實在太難。
  怕在恐嚇她?“你走。”她沉了聲,使勁推他。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他使力扣住她雙手,陰郁的神色逐漸消褪,身上的恬香濃得嗆鼻。“你何以不當面揭穿我?”
  气急敗坏的風戀棠愕然膛目,歡休低沉晒笑,好心情重回心坎,低頭在她洁美的頸項啃滿淺紅的齒痕。
  “所以,我怎能辜負佳人的一番心意,棄你于王府不顧。”溫熱的唇平貼在她頸際,悶聲低笑道。
  冷汗滑下風戀棠粉嫩的雙頰,她惊駭地撫額移噱,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唯有掉入万丈冰淵不住下墜的恐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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