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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取消婚宴?”
  “很抱歉。”龍過翼歉疚地站在程家客廳,說明他突然造訪的目的。
  “你教我們以后怎么在商界立足?雙蕊會成為笑柄。”葉萍無法抑止地尖叫。誰能忍受被拋棄的恥辱!
  “對不起。”龍過翼單膝跪地,堅定的神情明明白白地表示這事沒有一絲挽回的余地,“這件事所引起的任何損失,由我全權負責。往后程氏企業如遇資金調度困難,龍家一定無條件支持。”他開出了他的保證和擔當。
  程雙蕊整個人呆住了。他情愿下跪,也不愿娶她。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過翼,你做事一向沉著,不至于毛躁,把理由說出來給我們听。”程研瑞拉起他,將女儿摟在怀里,期望將傷害的感覺減至最低。
  “有什么好說的?”葉萍气憤得差點抓狂,“他分明是要讓我們難看。”
  “小萍,稍安勿躁。”程研瑞不悅地道。過翼是個重然諾的孩子,在商界是出了名的一言九鼎,這次怎么會……
  “我發現我對雙蕊沒半點感情。”他知道實話很傷人,忠言總是逆耳。
  龍過翼背著手,健壯的身子驀地挺了挺,大有豁出去的擔待。他不愿意隱瞞他們,与其日后從別人口中得知,不如和盤托出,以免程家人遭受不必要的傷害。
  “你移情別戀!”葉萍一口咬定,腦中并迅速浮起程釆依的影子。“是那個不要臉的丫頭勾引你!”
  葉萍歇斯底里了。龍過翼沉著臉,不愿說些什么。是他理虧。
  “小萍,鎮定點。”程研瑞不知道她一口咬定的人是誰,但他不喜歡她妄下斷語。“雙蕊,這件事由你決定,我們不干涉。沒有感情的男女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爸不是偏袒過翼,而是要你想清楚。”斷送女儿一生的幸福,他本來就不樂意。
  “爸……”程變蕊傷心欲絕地投進程研瑞怀里。
  “雙蕊,我隨你處置,你可以打我或罵我。”龍過翼看了看涕淚交縱的她,不訝异自己無法對她的眼淚起任何感覺,只再次慶幸自己沒鑄成大錯。
  “咱!”葉萍被他話里所透露的決絕惹惱了,她替女儿出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龍過翼不躲亦不閉,坦然地面對她的怨懟。她這一巴掌,打得程研瑞和程雙蕊目瞪口呆。
  “小萍!”程研瑞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動手打人。對一個男人而言,被打耳光是种极大的羞辱,難得自視甚高的過翼非但下跪,還默默承受這一巴掌。
  “過翼,這巴掌抵銷了你欠我們的。從今以后,你不再欠我們什么,放開心去愛你所愛的人。”他毅然決然地道,“回去吧!”他揮揮手,見太太又要發作,臉色一沉,极為惱怒地瞪她一眼。
  光是程研瑞的原諒還不夠,還有程雙蕊。“雙蕊,你真的喜歡我嗎?”他沉著地凝視猶在惊愕中的程雙蕊。
  程雙蕊垂下眼瞼,不敢直視他。她一直是怕他的,畏懼他積蓄的那股隱形的力量。
  “她當然喜歡你!”葉萍尖銳地喊道,絕望地想挽回什么。
  程研瑞不得不拉走老婆,只要有她在,他們根本別想得到安靜。
  她很不安。龍過翼拉開兩人的距离,為了議程雙蕊安心,“你一直很怕我,對不對?”
  “呃!”程雙蕊忐忑不安的心,因這段距雜稍得平緩。她确實怕他,一直都怕。
  “你為什么肯嫁給我?”他拿出煙,踱到窗口抽著。“是因為令堂的關系吧?”葉萍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積极地拉攏兩家的關系,慫恿雙蕊嫁給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好不容易盼到他點頭了,沒想到訂婚典禮前夕,他居然變卦,難怪她是最不能接受他取消婚宴的人。
  “你……你真的像媽媽說的,喜歡上別人嗎?”她小聲地問。程雙蕊想不出除了怕他以外,自己對他還有什么其它感覺,甚至,她居然有些如釋重負。
  “我們一直都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他盡量委婉,想將傷害減到最輕。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喜歡過我?”程雙蕊悲哀地笑著,沁淚的眼角流泄出一股濃烈的哀傷。她一直奉媽媽的話為圭臬,從沒想過自己的感覺;是否真如他所說的,她對他也沒有任何情感,只是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抱歉。”這句話他已經說了無數次。
  “你走吧!”她笑不出來也哭不出聲。“我早就發現你對釆依姊的特……”喃喃自語著,她猛然住口,不安地瞄了他几眼,希望他沒發現到她的大意。
  “釆依姊?”龍過翼不可思議地熄了煙,快步走到她身邊,“你認識程釆依?”程?難道……
  “我……我什么都沒說。”程雙蕊惊駭地撇開頭,為他無形中又散發出來的粗野心惊肉跳。“回……回去吧!我答應取消婚約,可……可是我不要再看到你。”不管是被拒絕或者怕他,她都明白自己無力再承擔他粗率的一舉一動了,或者他的選擇是對的。
  只是,她該如何面對母親的責難?她一直盼望著与龍家聯姻啊!
  她的什么都沒說,就是說明一切了。龍過翼不再帶有負擔地沖出程家;他已經竭他所能盡量做到“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再來他要全心全意追求他心中的影子。如今首要之急是調查程采依的身家背景。
  ★★★
  “你得意了?”
  “我一向是。”
  “別以為你這樣就算贏,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應該為你的恐嚇害怕?”程釆依事不關己地輕哼著。葉萍一大早打電話給她就為了威脅她?難道昨天龍過翼和雙蕊的訂婚宴,她嫌不夠气派、奢華?
  “你別想和龍過翼雙宿雙栖。”葉萍發狠了。程釆依分明是針對她,欺人太甚,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她好過。想一舉拿下龍氏和程氏企業?除非她已不存在這個世界了,否則程釆依休想如愿以償。
  她和龍過翼雙宿雙栖?程釆依略微縮緊眉頭,“什么意思?”
  “自己做的好事,還好意思問!”
  她一直維持高頻率的尖叫聲,葉萍是積郁難消、气坏了嗎?
  “要發牢騷,你找錯對象了。”程釆依冷冷地哼著。
  星期六她就隨映黎他們回台中了,她知道星期天是龍過翼和程雙蕊的訂婚宴,飯店的所有員工全被點名邀請了。她對衣香鬢影、熱鬧喧嘩的宴會一向沒興趣,遑論宴會主人是葉萍,因此她缺席了。听她義憤填膺的語气,好象昨天發生什么事了。
  “你既然破坏雙蕊的訂婚宴,就別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等著瞧,程釆依!我不僅要讓你拿不到程氏企業,龍氏你也休想沾到邊……”
  “隨你。”她低沉、陰寒地吐出她的不在意,隨即挂上電話,將葉萍的挑釁放諸流水。
  從葉萍再明顯不過的怨懟听來,龍、程兩家似乎沒有如期舉行婚宴。程釆依心不在焉地打開計算机,拿出龍過翼的日程表。她一大早才從台中開車回來,根本不曉得昨天發生了什么事,再加上她一向不喜和人寒暄的個性,根本不會有哪個人有那种越挫越男的勇气,好事地告訴她龍家和程家發生了什么事。
  這件婚事,從始至終她一直采局外人之姿冷眼旁觀,如今龍、程兩家因故起爭執,葉萍卻滿不講理地硬將這件可能已經破裂的婚事,歸咎到她頭上來。以往她對這种威脅均是不理不睬,可是葉萍似乎被逼上梁山,頗有狗急跳牆、大家同歸于盡之勢。
  她一個人如何冒險是她一個人的事,但不能連累龍家。看樣子,她必須對龍威和袒裎一切,以求早日离開,免得連累無辜。她和葉萍積怨甚深,已非一日可解。
  “釆依……”龍翩翩舞著不肯靜止的身子,從電梯里快快樂樂地扭進程釆依的辦公室。
  程釆依淡淡地瞟她一眼,旋即面無表情地撇開臉,全心全意埋入計算机里,做她無聊的輸入工作。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鐘。
  “釆依,我竭誠地歡迎你加入龍家。就知道過翼會開竅,不是真的死腦筋。”她趴在辦公桌上,笑呵呵的,眼里有股掩不住的詭异。“告訴你哦!他從沒對哪個女孩子動過情,這驢蛋對女孩子向來沒耐心,也沒有喜歡過哪個女人。他前天居然為了你向程家人下跪耶!”她贊歎不已,一臉的崇拜,“不是我愛批評我們家過翼,他是標准的沙豬,對工作有一份變態的狂熱,誰嫁給他誰倒霉。可是他居然為了你向程家人下跪耶!你說我怎能不感動……”
  為了她向程家人下跪?龍翩翩在胡說些什么!程釆依錯愕地按著鍵盤,直到計算机響起錯誤的“嘟嘟”聲才慢慢拉回她混亂不堪的思緒。
  “你看,你也挺感動的,對不對?”龍翩翩欣喜地發現她除了冷漠以外的另一种表情,“為了取消婚約,他還被葉萍打了一巴掌!好可怜的過翼,從小到大都被我們捧在手心里呵護,連蚊子叮他一下我們都會好舍不得,更何況被打……”
  葉萍打龍過翼?程釆依瞠目結舌。她賞他耳光嗎?龍過翼就甘心被打?
  “你知道他有多可愛嗎?那天晚上,他先自作主張地跑到程家解除婚約,被打了一巴掌后回來,才告訴我們這件事。我、爺爺、王媽听了高興得下巴差點脫臼,直嚷著要放炮以茲慶祝……”
  ★★★
  龍過翼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地從電梯里出來,接掌龍氏以來他首次遲到。為了厘清紊亂、惴惴惴不宁的心,好勇敢地面對程釆依,他刻意拖延上班時間。
  不知為何,她的冷然、沉著常會教他像孩子似的手足無措。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從未怕過什么,只憑著一股對事業的熱愛拚斗,看透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她的冷漠應是不足為懼。然而,他卻怕她,無由來地害怕。
  駐足在她大門敞開的辦公室前,他猶豫得特別嚴重,几番舉棋不定后,才想進去,便听到她那慣帶清冷的嗓音無情地響起
  “夠了!”程釆依低低地喊斷龍翩翩熱烈、興奮得就要無法自持的話聲,“龍過翼想怎么樣是他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
  “釆依,別這樣啦!我弟弟的缺點雖然比优點多,至少他已……”
  “他怎么樣都不關我的事,請你別再說了。”她真的有點煩躁了。情愛對她來說,已在多年前就埋藏了。
  “不行啦!他為了你下跪又挨巴掌,你如果這么對他,好象太冷血了。釆依,過翼的自尊心相當高,行事周慮,從不會逞一時之勇。他會取消婚宴真的是石破天騖的絕世創舉,也表示他那顆只填得進事業的心,終于慢慢的看得到別的東西了,你不可以這樣啦!”龍翩翩繞過桌子,緊張兮兮地拉著她的手,彷佛她的拒絕真如世界末日。
  怎么會這樣?她從來沒想過龍過翼會對自己有感情。她不過是個過客,對他又不甚和善,莫非他有被虐待狂?程釆依的腦子突地飛快掠過葉萍气憤難平的來電。難怪葉萍的語气犀利,原來大家都以為龍過翼移情別戀了,而且對象是她。他是怎么辦到的,怎么會給大家這种荒謬、錯誤的觀念?
  “翩翩!”龍過翼無法忍受她的絕情地沖出門邊。他偌大的身軀塞在門口,剛毅的臉龐因過度壓抑而漲成紫黑色,兩頰的青筋隱隱隨著他咬牙切齒的程度而抽動。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他被惹毛了,而且正竭力忍著怒气。
  他被傷害了,被神無情、冷厲的話狠狠地戳痛了心。原來的期待和忐忑不安,全被憤怒覆蓋掩去,他為自己的一廂情愿生气。
  背對著門的龍翩翩冷不防地被這聲怒吼嚇飛了三魂七塊。程釆依卻面不改色地打她的電腦,對這記震天的吼聲沒多大感覺,僅是直勾勾、不痛不痒地凝望他。
  “過……過翼……”龍翩翩呆呆地瞪著他,一時想不出來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你別過來!釆依,別讓他打我。”她轉身害怕地拉著冷靜的程釆依。
  “他打過你?”她淡漠、有些倔強地直視他,明知道他极力想忍住的駭人怒气是因她而發,她仍然毫無懼色地怀疑起他的人格。
  “沒有,不過看來就快了。”龍翩翩簡單扼要地答,畏畏縮縮地躲在椅子后面,嚇飛的魂魄顯然一時之間收不回來。
  她永遠不明白龍翩翩的想法。程釆依漫不經心地瞄了龍過翼一眼,從他抽得死緊的下頷,知道她的問題又惹惱了他。
  “你當我是哪一种男人?”他沉著臉,逐步走近程釆依,眼底那兩簇狂炙的怒焰紅得惊心動魄。
  她到底是怎么看他、怎么想他的?他想知道自己頭一次動情的女人,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感覺。她太冷也太沉著了,讓人摸不透。越想了解她,他就越接近不了她;越是接近不了她,他的心就越容易牽挂她。這是難以忍受的折磨,沒有期限的等待。
  程釆依冷冷地撇撇嘴,不想回答。
  “釆依,快回答,只要把他打發走就好了。”龍翩翩急了,就怕被怒火焚身的弟弟痛宰。
  “翩翩,沒你的事,回家去。”龍過翼一把揪過姊姊,惱怒地將她揪出辦公室。“上班時間不要到這里來打扰別人辦公。”
  “可是今天以前,你從沒禁止過我呀!”龍翩翩扁著嘴,委屈地頻跳腳。“而且采依就快不是別人了,只要你加點油……”
  程釆依不想理會他們,側過身徑自打她的計算机,將眼前的嘈雜聲排除于腦外。
  龍過翼著實被她淡漠的態度惹得怒火狂熾。
  他轉身將兀自喋喋不休的姊姊推出門外,大力甩上門,并落了鎖。瞪著狂亂欲殺人的眼眸,緊緊瞅著她,他一步步、似狂獅瞄准獵物似地走向她,無意掩飾眼中掠奪的光彩,希望她會因而害怕。
  可是程釆依不,她不當他的怒气是一回事。他能對她怎么樣,殺了她嗎?
  龍過翼伸出大掌,憤恨地掐住她纖細、雪白的脖子,從未有過的暴戾和煩悶從体內迅速竄起。
  “你不怕?”他又愛又恨,咬著牙嘶吼。
  “怕?”程釆依動也不動,輕蔑地哼著。
  她真美!龍過翼俯視她的容顏,不小心又沉淪了。他總是沒辦法抗拒她的美麗和不在乎一切的絕情。他無法不注視她,無法不被她的美艷吸引,可悲地無法气她。
  “我喜……喜歡你。”粗暴、率性,猛地不給人任何思考空間,他就這么惊天動地地吼了出來。
  說……說出來了,他說出來了。吼完后,龍過翼不敢置信地愣住了,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這一嚷出后,他才突然發現懸宕多時的心,已徐徐飛落地面,整個人忽而踏實多了。有了這層体認,他放軟了緊扣住她蔥白玉頸的鋼指,緩慢而溫柔地移動雙手,悄悄探索她絕美的容顏,像個多情的男人。
  龍過翼不曾試過這么溫柔、怜愛地摸著女孩子。以前一直以為沒必要為女人花費任何時間,遇到她以后,他突然發覺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為她調整自己的心情,變成他最為痛恨的多情男子,成天只想守在她身邊。
  程釆依沒有被他齜牙咧嘴的食人模樣駭著,卻為他莽撞、不經修飾的表白嚇了一大跳。那顆岑寂多年的芳心,不經意地為那雙游移在她臉上的大手怦然了。
  她也會錯愕,太好了。龍過翼激動、快活地緊摟住她,將她整個人包在怀里,戾气緩緩化去,像個傻大個般憨憨地笑著。
  “我……我真的喜歡你。”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么回事,希望她快樂,盼能當看見她。不管她有多冷若冰霜,對他的感覺如何,她的喜怒哀樂都已主宰了他,他的自我也在她的冷漠中逝去。
  程釆依震惊得無言以對。他自作主張地決定他喜歡她,然后獨斷專行地取消婚宴,又自以為是地表白。她不可能接受這种毫無理由的感情。
  “放開我。”不為所動地僵直身子,她淡漠地說。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龍過翼為她冰冷的語气憤怒了。不敢相信她會無動于衷,她難道看不出他從不曾為誰動過心,不習慣追求女孩子?他笨拙的舉止和表白不是表達得非常清楚嗎?
  “放開。”她低沉地命令道,故意漠視他痴醉的眼神,和其中堆積的火花,更忽略心中那隱約的悸動。
  “該死的你!”從不曾受挫的龍過翼緊緊地繃著唇,讓怨恨從齒間蹦出。該死的她!她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連一點轉圜余地也不留,她對他根本沒有絲毫感覺。
  “隨你怎么說,放開我。”
  龍過翼臉紅脖子粗,為自己的單戀老羞成怒,為她的絕情憤慨。他倏地放開她,轉身朝外面沖去,沿途撞得桌椅乒乒乓乓,顯示其怒焰狂漫。
  該死的她!天殺的她……她為什么不接受他?她知不知道她的無情、冷血,嚴重地打擊了他的自信心?他從未失敗過,不知何為挫折,程釆依是上天派來克他的嗎?
  程釆依怔忡地瞪著他消失的地方。他像火燒屁股般逃開,跌跌撞撞,不知如何調适他受創的心。雙手不知不覺地撫上脖子,她允許自己按住那留有余溫的地方,一顆心跳動得厲害并隱隱作痛著。
  她很殘忍。程釆依放柔了冷臉,清亮的美眸淡不可見地閃現一抹淺淺的自責。
  從沒想到龍過翼竟對她有感情,他們的相處不算融洽,為什么他會突然發現他喜歡她?她不懂,真的很困惑。
  ★★★
  龍威和從孫女提前銷假上班的理由得知了大概,只是万万想不到過翼也會有蹺班的一天。
  “過翼,今天飯店公休嗎?”明知道釆依給他气受了,他仍佯裝一無所知,殷勤地問
  這孩子一個小時前气沖沖地沖回家后,就郁郁不樂地坐在電視机前,呆坐到現在。這不像是愛惜光陰的他,他一向把一分鐘當五分鐘在用,從不浪費時間的,不是嗎?想來,是釆依那孩子給他排頭吃了。也好,反正飯店已上軌道,他能將旺盛的事業心消弭一點,分一些出來總是好事。
  龍過翼對老人家閒來無事的調侃充耳不聞,目光呆滯,神情恍惚。
  “老太爺,咱們家少爺准是吃了閉門羹。”王媽見狀,笑呵呵地坐在龍威和身邊,順勢落井下石。這孩子一向粗枝大葉,本來她還有些擔心他和細致的程雙蕊會不會合不來。這下可好啦,釆依那冷傲的孩子一出現就解開了他惊鈍的神經,他總算了解女人是需要追求的,并非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以前他還以為自己有一雙大手,隨便一抓就可以抓到一籮筐呢!沒神經的笨孩子。
  “王媽,我想靜一靜,別吵了好不好?”龍過翼抑郁難平,不想听還是听見了。
  “你敢叫我閉嘴?”王媽存心找碴似的,扠起腰,一副打算討回公道的狠相。
  龍威和看得差點仰首大笑。
  “王媽,過翼心情不好,你就少說兩句痳。”他盈滿笑意的老眼,朝王媽眨了眨。兩個人就趁龍過翼失魂落魄之際,四眼對眨,波光流轉于意會間,似在密謀著什么。
  “不說他,我可以討論釆依吧!老太爺,你好象說過釆依是程家的大小姐,對嗎?”王媽涼涼地開口。
  她話聲才落,無精打釆地躺在沙發上的龍過翼馬上一躍而起,激動莫名。
  “王媽,你說的話是真的嗎?”征信杜還沒把調查結果傳來。他早就怀疑這個可能性。
  “本人心情不好,不想說可以吧!”王媽仰高了臉,擺出高姿態,讓他嘗嘗唱獨腳戲的滋味。由眼光余光中她瞄見他抿著嘴,憤恨又無奈地狠瞪著自己,嚴峻、剛強的臉龐青一陣、白一陣地替換著,差點破功笑了出來。多可愛啊!她已經二十多年沒看到他這副倍受挫折的蠢相了。
  “爺爺,你說。”龍過翼不受威脅地轉向龍威和,雖是怒火沸騰卻不敢拿她怎么樣,一雙反映情緒的濃眉大眼恨恨地瞪得老大。早晚被王媽活活給气死。
  “老太爺,別理他。禁不起一點挫敗就灰心喪志的人,不值得我們多寶唇舌。”王媽懶懶地起身往廚房挪去,一邊還嘲諷地丟下話,非激得他暴跳如雷不可。
  “王媽!”龍過翼果真怒火中燒地大吼。
  “干嘛!說實話犯法了呀!”不睬他亦不曾停下腳步的王媽,竊竊地笑著。她已達成目的,接下來就要看老太爺的表現了。祝福你,我的傻少爺。
  “別和她斗,你絕對奈何不了她的。”龍威和滿含笑意,溫和地規勸。
  翩翩那張嘴常奴奴不休,根本是有樣學樣,從王媽身上看來的。龍過翼怒瞪著王媽可觀的身子,痛恨自己拿她沒轍。
  “過翼,冷靜點,你又不是第一次接触到王媽,別沉不住气。”龍威和哈哈笑著,“以往都是王媽气呼呼,今天怎么角色對換了?”
  “剛才王媽說的都是真的?”憤恨陰郁了龍過翼的眼睛,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后,強自鎮定地問。
  “釆依的确是老程的大孫女,公祭那天,你已經看過她了。”
  他看過她?龍過翼凝眉沉思,心頭驀然掠過一道亮紅色、不太友善的身影,莫非……
  “她就是那位紅衣女郎?”他一直以為她是程氏的仇家。
  “也難怪你會惊訝,那天釆依的确不太友善。”龍威和苦笑地陷入回憶中,“她不得不如此。”她大剌剌地穿著紅衣服出現在祭場,恐怕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也是為了讓老程知道她的堅強,讓他知道她不再柔弱得不堪一擊。
  難怪他覺得她的身影很熟悉,原來她就是那個触動他心靈的女郎。被同一個女人兩次触動心靈,他和程釆依的相遇是注定的。信心慢慢地飄回心中,龍過翼沮喪的情緒漸漸淡去,既然是天定的,他沒有退縮之理。
  “她不會莫名其妙地到飯店工作,究竟是為了什么?”精明的腦子再次靈活運作,他需要知道她的一切,進一步了解她。
  “八年前,釆依被老程送到‘云天盟’。”龍威和定定地看著孫子。
  “‘云天盟’?黑幫?”龍過翼這一吃惊非同小可。在台灣這顆彈丸之島,沒有人會不知道“云天盟”所代表的意義。
  “沒有哪個企業家愿意自己的子孫和黑道扯上關系的,老程卻是例外。”
  “為什么?”很少听過程家還有位大小姐,也許是因為他對女人一向不熱中吧!龍過翼撇撇嘴。
  “老程覺得她太柔弱,而且那時她有生命危險,他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只得忍痛送走她。”
  “為什么選黑道寄身?”對于程釆依奇异的遭遇,他有一大堆問不完的問題。
  “因為‘云天盟’的現任幫主白浩庭的爺爺,是老程義結金蘭的拜把兄弟,當時他也只能信任他。”老程情愿被孫女誤會,也不肯接回她,他真是固執。“他將釆依送到那儿的主要因素在于他認為釆依太容易相信別人,個性太軟弱,需要好好磨練。”
  “她……她一個千金小姐,怎么爬到今天這個呼風喚雨的地位?”莫怪乎她全身上下充滿冰冷,有股与眾不同的沉靜,她是怎么走過來的?突然間,他有些心疼了。
  “老程相當寵溺釆依。釆依從小便是由老程夫婦扶養成人,她一直很听他們的話,直到八年前她戀愛為止。”
  “戀愛?”龍過翼傻眼了。意思是說她曾經愛過人!
  實在不想告訴他這件事,尤其過翼才剛碰釆依的釘子回來,若不是所有事都起因于這場戀愛,他想他會省去這個部分,免得孫子心里不好受。他太專一、太絕對了。
  “為了這場戀愛,她不惜和老程夫妻反目。”龍威和輕歎了口气,無法輕描淡寫地帶過。“釆依原本是百依百順、個性十分甜美的女孩。她瘋狂地愛上一個男人,但老程不喜歡那個男人,總覺得他是怀有企圖接近釆依。釆依夾在中間,十分痛苦,可是她無法离開或拋卻其中一人,直到老程察覺那名男子真是另有所圖,強制釆依离開他為止。”
  “她曾經很愛……很愛一個男人?”龍過翼縮緊喉頭,剛复蘇的神經被不斷襲來的嫉妒沖亂,雙手明顯地痙攣著,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過翼,沉著點,一切都過去了。”龍威和試著平撫他的不安。
  “沒有過去。”他感覺得出來她在逃避。“算了,別理我的感受。”他暫且壓下心里的不舒服,只想忽略這個事實。
  龍威和滿意地端看著他鐵青的臉龐,才又娓娓道出:“釆依不信那個男人是別有企圖,因而和老程鬧脾气。老程一怒之下,拿程冢的繼承權威脅她离開那個男人,卻沒想到釆依對這份產業根本不熱中,那個男人又表現得深情款款,像是只愛釆依而非程家產業。就這樣,在老程极力反對下,她決定和那個男人私奔。”
  “私奔?”她一定愛慘了那個男人。龍過翼黝黑的臉色,倏地刷白,再也無法抑止那股狂奔而來的憤怒和妒意。“難怪她不肯接受我。”他心灰地埋首于掌中,了無生气地低喃。
  “傻孩子,別放棄,如果釆依沒有遇見那個男人,你們就不會相逢了。”龍威和頗不以為然。
  “是嗎?”他不肯抬頭,有些絕望,滿腦子都是“私奔”。
  “釆依的心在私奔那天就死了。”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怎么可能獨自承受這些?老程當時一定悲傷過度,才會下這种草率的決定。“私奔當天,不知是冥冥之中有定數,或是程家老夫人的陽壽已盡。那晚她突然上樓想和孫女說說話,盼能一解這對爺孫的心結,哪知剛好發現拎著行李准備离家的釆依,她急著想阻止孫女,慌亂之中失足滾落樓梯。老人家是禁不起摔的,這一摔不僅摔掉了程老夫人的命,更摔出了老程對孫女的怨恨。”
  龍過翼錯愕地抬起頭,“只因為這樣,程爺爺就不顧爺孫情分將她送走?”他難道不知通最不能原諒自己的會是釆依嗎?
  “老程气孫女不听它的話,還想敗坏門風私奔。他對釆依寄予厚望,怎知她回饋的卻是惟心刺骨的傷心,他不能原諒她也是情有可原。”誰都無法忍受被親人背叛,何況那人是自己的骨肉至親。“最糟的是,那個男人發現釆依失寵以后就失蹤了。你可以想象釆依脆弱、無助的心被傷得有多徹底了。老程怨她,最愛的奶奶間接死在她手中,她一心想追隨的男人又拋棄她,她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從此變了個人,不會笑了。遭逢巨變,她不言不語,拒絕和任何人說話達半年之久,老程后來心軟了,他到底是愛她的。為了怕她忍受不了內心的訶責,再加上他發現釆依有被暗算的跡象,因而藉由這次事件將她送到“云天盟”,明為疏离,實則想保護她,讓她重新振作。”
  “有人想害釆依?”龍過翼斂緊濃眉。
  “是的,事實上那個讓釆依著迷的男人就是一樁刻意安排的陰謀。”
  “葉萍?”她的嫌疑最大。
  “老程沒告訴我,這件事是釆依加入‘五色組’后無意中查出來的,我想應該是她。當釆依得知她的無知害死了程老夫人后,痛不欲生,贖罪般地跪在她奶奶墓前哭了三天三夜。當時据說是“五色組”的成員輪流陪伴她,怕她輕生。那時正好是天寒地凍的嚴冬時節,這個可怜的孩子。”龍威和掬了一把老淚。
  他心痛极了。龍過翼再次埋首于手中,熱淚盈眶,就快無法忍受這些了。難怪她拒絕別人接近,她真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女人。
  龍威和輕輕地搭著孫子的闊肩,安慰道:“現在你了解她為何不容易打入人群,總是特別突出了吧!因為她不敢再隨便相信別人了。”
  “她為什么到這儿來?”他悶悶地問。慘了,听完她的遭遇后,他對程釆依原就濃烈的感情這下子更無法自拔了。他沒法子像她一樣漠視心里的感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她愛意有多深。
  “老程誘她來的,至于目的是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很抱歉地對孫子說。“也許他是想讓我代替他多愛她一點。”現在還不是揭曉謎題的好時机。
  “這么說她不可能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囉?”他硬生生地吐出口,就要絕望了。
  “當然可能。目前她需要的只是耐心和一個不畏艱難的男人。”這正是過翼最缺乏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融化寒冰,你得有十足的熱情和勇往直前的毅力。把你對事業的執著和熱誠,轉用在釆依身上,還怕得不到她的青睞嗎?”龍威和替他打气。
  是啊!他那股鍥而不舍的精神哪里去了?龍過翼斗志昂揚地抬起頭,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看向龍威和。
  “爺爺,把釆依交給我,我會守候她一輩子。”他胸有成竹地發誓道,厲眼里閃爍著堅定、信心与不妥協。
  “好。”龍威和連同老朋友的份一起回答,眼角漾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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