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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莫愁有些緊張。
  她慢慢走向和對方約定的地點,腳步快捷穩定,手心卻是一陣冷一陣熱。
  她甚至不敢期望他會來赴約,因為想到曾經對他無禮,她心虛得不敢到他面前開口,只草草寫了張紙條,拜托天易門一名大哥拿去給“方堂主”,并轉述約定地點。
  紙條上只有五個大字:
  請教我武功
  然后署名“莫愁”。
  等她把紙條送出去后,才想起找姐姐做參謀。
  秋無念听了這前因后果后,笑得打跌,說:“老天,你紙條上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就大刺刺地要人家教你武功?”
  莫愁理直气壯地說:“我向來不會寫文章,你是知道的啊!”她練武特別勤快,看書寫字卻相當沒耐性。
  秋無念接口:“恐怕連字寫不好。你那不規不矩、草書般的字,我看大半的讀書人都不會欣賞。我看你明天不用出門了,省得白跑一趟,他是不會赴約的。”
  莫愁一插腰,鄭重地說:“不行,我一向言出必行,既然約了人,怎可不去呢?就算從天明等到天黑,我也甘愿。”
  “唉,真是為武執著的少女,你這武病是無可救藥了。”
  就這樣,莫愁帶著“宁抱橋而死”的心情,“義無反顧”的出門了。
  就在快到約定的樹下時,她惊訝地揉揉眼睛。咦?樹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難不成……
  莫愁拔腿疾奔,轉眼到了樹下,定睛一瞧:哈!哈!果然是她約的人,方蓮生來赴約了,而且還比她早到!
  瞬間喜悅充塞胸中,但她沒有忘記自己曾對眼前這名男子無禮的事,口中一聲:“對不起!”然后彎腰鄭重地行了個大禮。
  知錯能改,這才是俠女風范嘛!
  很輕很輕的一聲“噫”,像風一般輕柔的聲音,然后一只手穩穩托住了她欲下拜的身子。莫愁很惊訝地發現,她這勁力十足的一拜居然被那只手上傳來的溫和內勁阻止了。
  “秋五姑娘為何對在下行此大禮?”很溫柔的聲音。
  莫愁不敢抬頭,大聲地忏悔:“我曾經對蓮生大哥口不擇言。”
  沉默了一會儿,對方似乎在回想是否有這么一回事。
  一會儿,莫愁听到她這輩子听過最溫柔的笑聲:“你是指前几天我們初遇之事嗎?”
  莫愁脹紅了臉,應道:“是的。”
  溫和的男聲再度在莫愁頭上響起:“我早忘了有這回事,不過既然你如此鄭重,在下誠心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嗎?”她松了口气,仰起臉,首次正眼打量眼前的男子,卻不禁一怔——

  書生白袍,儒中下烏絲飄揚,面容俊雅,眼眸溫和清澈,英華內蘊,白袍在柳樹下隨風而飄,更顯丰姿出塵。
  她怎么曾以為他毫不起眼呢?眼前這白衣男子,雖然不若殷五俊美,卻是溫雅謙和,給人無以言喻的信任感。
  見莫愁杏眼圓睜的呆瞧著自己,方蓮生笑道:“怎么了?”見她的神情模樣甚是可愛,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頭頂。
  “喔,沒事。”莫愁回過神來。老天,她居然沒把這家伙摔出去,還對那只輕柔的手离開頭頂感到有些不舍,她是不是中邪了呢?
  “我們先來蹲樁吧。”方蓮生神色溫和地說道。
  蹲樁!莫愁心中有些納悶,這是初學者才要磨練的項目,她可是俠女秋莫愁耶!
  她偷瞧了方蓮生一眼,見他仍是一派溫和微笑的表情。不管啦,他好歹也是八杰之一,武功就算沒有十分高,也有八分厲害吧!
  莫愁二話不說地站好樁步,很惊訝地,她發現方蓮生在她身旁蹲了下去。
  師父也跟著徒弟一起練,真是怪事!像殷五和朱羽都輕松抱胸站在一旁看她練得死去活來,這個方蓮生多少還有點良心。
  站樁對她來說從來不是個問題,可是,這回也未免站得太久了吧!
  她站樁向來是臉不紅。气不喘,可是,以往了不起站個兩柱香時間,今天卻是從日頭剛出來站到夕陽西沉,仍不見方蓮生喊停。
  生平第一次,站樁站到她手腳不听使喚地顫抖,汗水流得滿頭滿臉,全身汗濕得像被大雨淋過一般。即使如此,她仍是咬著牙不吭一聲,因為他也陪著她一起站。
  那書呆的定力竟然該死的好,大气也不喘一口,更沒見他流一滴汗,一身白衣仍和早起時一樣干淨整洁。
  “注意呼吸。”溫醇的嗓音從她身旁傳來。
  方蓮主見她從輕松安穩站到手腳顫抖,胸口起伏——他就是在等她气息紊亂的這一刻,才能領會真正气沉丹田之功,當下開始指導莫愁導气之法。
  莫愁依他之言行气,不一會儿,便覺气沉丹田,腳踏實地。
  “可以收式了。”他柔聲說道。他雖沒說什么,但心中暗暗佩服莫愁的韌性,居然撐到日落時分才開始气息紊亂,雖然遠不如他少年時期——足足站了兩天兩夜,可是女子中有此毅力的可說少之又少。他的表妹紀蘭就撐不過一個時辰,可見莫愁小小年紀,卻有极強的毅力和自律力。
  莫愁如釋重負,收式起身,頓覺神清气爽,全身血气通暢,頭腦清楚。
  “這是怎么回事?”她不禁轉頭望著眼前男子,眼眸湛湛有神,臉上是高興又迷惑的神情,為自己在一日之間就有如此進展感到不解。
  方蓮生見她如此神情,微笑道:“好孩子,撐過了就是你的。”很自然地伸手輕攏她的肩頭,意示嘉許。
  莫愁見到他的微笑,如春陽和煦,和風薰然,領受到他親近愛護之意,心中頓時滿溢溫暖,將一整天的酸痛疲勞拋到九霄云外,同時不知不覺地將“我已經不是孩子”的抗議吞下去了。
  “明日還要過來練嗎?”他溫和地問道。
  “要,要,要。”莫愁猛點頭,忙不迭地說道,完全忘了和朱羽有約這檔子事。
  方蓮生見她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薄唇綻出一抹笑意,溫雅迷人,讓莫愁不禁看得呆了。
  “晚膳時間到了,快回去吧,莫要讓令姐等著。”
  莫愁“喔”了一聲,舉足欲行,因站樁一天而酸痛僵直的肌肉卻不听使喚,使她往前傾跌。就在她要跌了個狗吃屎的當儿,白袍衣袖适時扶住她的腰,將她身形穩住。
  “讓我瞧瞧。”方蓮生在她身旁蹲下,手隔著衣褲輕揉她的雙腿。她感覺到一股暖气從他掌心傳出,所到之處酸痛立減,舒服极了,完全忘了俠女秋莫愁是不可以隨便讓人碰的。
  “謝啦!”她很豪爽地揚手向方蓮生道謝,隨即飛快地下山吃飯去。
  “可愛的小姑娘。”望著她雀躍的身影,方蓮生忍不住微笑。他無兄弟姐妹,從小沒有玩伴,今日教莫愁練功,好像有了個妹妹一般。表妹紀蘭雖是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卻和他不親近。
  想起紀蘭,俊雅的面容不禁出現复雜的神情。他十二歲時便知紀蘭是自己未來的妻子,故從小便對這位美麗嬌柔的表妹多般照顧,可是紀蘭卻始終不將他放在心上。直到她十七歲那年隨他到天易門總堂,見到了八杰中俊美瀟洒的殷五后,才對他稍假辭色——理由是希望他引荐她成為八杰的一員。
  他明知表妹武功還不夠精純,不足以擔當一旗之主,卻不忍拂逆她的心意,而老門主也看在他的面上應允了。于是紀蘭便名正言順地成為八杰的一員,得以出入旗居,和殷五見面,而他卻總是默默地替她承擔危險的任務。
  他每每將表妹對殷五傾慕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苦澀,卻絲毫不曾表露出來。
  從小他便對紀蘭呵護備至,當作公主般的愛護,只要是紀蘭喜歡的,他一定盡力為她做到。
  難道,也包括殷五的心嗎?
  方蓮生心中暗歎,眼前突然浮現莫愁那張高興的笑臉。唉,他好羡慕那小姑娘沉浸于武功的喜悅神情,要到何時他才能不為情而愁呢?

  “今天早上,我看到山丘上。柳樹下突然多了兩尊雕像,晚飯的時候便消失不見,真是奇怪啊!”朱羽對殷五眨眨眼,眼角瞟著正在埋頭扒飯的莫愁。
  “喔。”殷五意會地笑了笑:“從站樁開始教起,蓮果然是名師。”
  “喂,小莫愁,怎么不吭聲,站樁站得呆了嗎?”朱羽好笑地望著狼吞虎咽的莫愁。
  “朱羽,我明天要跟著蓮哥練功,不去找你啦!”
  “為什么稱我‘朱羽’,叫他‘蓮哥’?听起來比我親熱,小莫愁,你偏心喔!”朱羽故作委屈的表情。
  “無聊。”莫愁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看來,小姑娘對蓮很服气。”殷五笑道。
  “是啊,小莫愁的眼光很不錯,不像紀蘭,對徒有外表的某人迷得半死,卻將手邊的寶貝冷落在一旁。”
  殷五摺扇一展,笑嘻嘻地道:“如果不是這徒有外表的‘某人’提醒,你可能忘了該去報告旗下門眾武訓狀況了吧。”
  朱羽聞言惊跳了起來。“老天!”身形已竄出房門。
  “莫愁,你最近好像練得特別快樂喔!”秋無念斜眼看著雙眼發光的胞妹。
  “對啊!”莫愁臉龐揚著燦爛的笑意,手中不停地比划著:“嘿咻,看我這招登山打虎。”拉開弓步,一拳往坐在床舖上的秋無念打去。
  秋無念手腳笨拙地滾開,“喂,俠女,別往我身上招呼,八杰的絕招我可受不住。”
  “無念姐,我跟你說喔。”莫愁興奮地跳上床舖。
  “說什么?”秋無念很快地接口,她知道莫愁只有特別興奮的時候,才會出現“我跟你說喔”這种小女孩的口吻。
  “八杰實在太厲害了,教了我好多有趣的招數。”
  “喔,那你不就挖到寶了?”
  “對啊!尤其是挖到蓮哥這個珍寶,蓮哥真是……真是……”莫愁“真是”了半天說不下去,她覺得任何詞都無法形容方蓮生醇厚深靜的武學修為。
  “真是武功高強、所向披靡、高超絕倫、如臻化境、出神人化、天下無敵,喏,你自己選一個詞儿。”秋無念懶洋洋地躺在床上。
  “反正,蓮哥雖安靜少言,其實是真人不露相。我頭一次讓他教的時候就知道了,蓮哥有大師的風范,我猜,他的內功修為說不定和老門主不相上下哦!”莫愁崇拜地說道。
  秋無念望著妹妹閃閃發亮的雙眼,心中突然有一股奇怪的預感,她覺得莫愁迷上的不是方蓮生的功夫,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他也真是個書呆,明明一身高絕武功,卻老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莫名其妙地挨打也不還手,真是讓人看不過去。”
  昨天又看到蓮哥當和事佬,夾在兩個脾气火爆的門徒中間,身上又不小心吃了兩拳,還是好脾气地微笑著。要不是她清楚他的武功底子,還真會瞧不起這個外表軟趴趴的儒生呢!
  “明儿個得找個机會好好教教他。”莫愁心中如此想著。
  蓮哥也許武功比她高,做人卻太好心腸,會被欺負的;她可就不同了,從小在秋府,即使母親早逝沒了靠山,卻沒人敢動她和秋無念一根寒毛。

  “所以我說,蓮哥你好言好語,人家壓根儿不把你放在眼里。武林就是武功高的人聲音大、,蓮哥只要你一出手,擔保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馬上噤聲,乖乖回家反省,省得你浪費唇舌,還被人沒大沒小地冷嘲熱諷。”莫愁擺出一副老大姐的姿態說道。
  “喲,蓮生,你是怎么教的,徒弟怎么爬到你頭上去了?”朱羽打趣道。
  莫愁轉頭瞪著失羽,說道:“你也是,沒事別欺負蓮哥,總把麻煩的工作推給他,自己溜下山快活去,是好漢就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不要投机取巧。”
  朱羽笑道:“哎呀,咱們秋女俠開始伸張正義,為善良好心的蓮生打抱不平啦!秋女俠的教誨,在下不敢不從,否則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被摔到地上爬不起來。”
  莫愁冷哼兩聲。“知道就好。老實說,我昨天又研究出兩招擒拿,還找不到人試招呢。”
  朱羽故作惊慌狀,躲到白衣的同伴身后,大呼小叫:“蓮生,救命哪!的寶貝徒弟要拿我開刀呢!”
  方蓮生仍如往常一般微笑不語。
  一旁啜茶的殷五忽道:“蓮,收到飛鴿傳書,紀蘭和寒月近几天內會上山來。”
  “紀蘭和寒月是什么人?也是八杰嗎?”莫愁好奇地問道。
  殷五還未回答,朱羽就搶著說道:“是八杰中唯二的女性,而且,紀蘭還是蓮生的表妹兼未婚妻。她們兩人若上山來,可有好戲看了,嘿嘿!”他不怀好意地望著兩名同伴。
  殷五仍是神色自若地喝著茶,方蓮生則是不自然地將臉轉開。
  “什么好戲?”莫愁沒有察覺他語气中的曖昧,直率地問道。
  紀蘭是蓮生的未婚妻,而寒月是我的搭檔,就是這么回事。”殷五不著痕跡地截下話:“朱羽,你今天好像又忘了考察旗下門眾進度。”
  “哎呀,還真是忘了,若被抓到,可就難看了,”朱羽說完便跑出房去。
  “蓮哥,原來你有未婚妻啊!你年紀也不小了吧,什么時候喝你的喜酒啊?”莫愁笑著問道。
  方蓮生的微笑有些不自然。
  莫愁很豪邁地拍拍他的肩頭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到時候記得通知我啊,我一接到帖子,一定馬上來向你道賀。啊,該去練功了。”說完便舒展一下手腳,走出房門。
  “很豪爽的姑娘。”殷五望著她的背影說道。
  方蓮生漫應了一聲,神思不屬。
  殷五深深地望著身旁好友,知道他的心事,只是,聰明如他,對感情的事也愛莫能助啊!

  自從跟著方蓮生練功之后,到其他人身邊的時間明顯地減少,她几乎日日待在他身旁,像個小學徒般不停地討教,而性格溫和的方蓮生也真喜愛這直爽認真的小姑娘。
  就這樣,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起勁,朱羽等人也樂得輕松。
  “蓮哥,今儿個為什么不在外面練?”莫愁走進他的房中,渾身泥土汗水。她剛從朱羽那邊過來,整個早上都在練地堂刀法,弄得身上又是土又是泥,走進方蓮生整洁的房間,片刻問踩得地上一只只黑黑的鞋印。
  “哎喲!”莫愁跳起來,舉腳看看自己的鞋底,歉然道:“蓮哥,對不起,弄污了你的地板。”
  端坐在床榻上的方蓮生微笑,溫言道:“沒關系,莫愁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見他平日溫和的神色中多了些鄭重的表情,她心想,不知蓮哥有什么緊要的事對我說?她依言走到床榻前。
  方蓮生緩緩說道:“莫愁,我今天要傳授你內功心法。”
  她一听,先是呆了半晌,然后突然跪在他床榻前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說:“徒儿拜見師父。”
  她曾听云遙山師父說過,內功心法向來是師傳徒、父傳子、夫傳妻、從來不輕易傳授給外人的。她和方蓮生非親非故,又非夫妻,他今日說要傳授她內功心法,那當然是有意收她為徒了。
  未料,清朗的笑聲洋溢在房內,她抬頭望著眼前溫文的男子笑得愉悅開怀,臉上出現不解的神情,難道她做錯了什么嗎?
  俊雅的面容綻著笑顏,顯然是被她率直的舉動給逗笑了,他微笑道:“莫愁,雖然照武林規矩,要有師徒名分才能相傳心法,但是你我甚是投緣,今日破例傳你世外書海內功,相信家祖不會見怪的。”
  她又惊又喜,隨即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蓮哥,我可不想害你被世外書海的祖公爺爺罵。”
  方蓮生微笑:“不會的,我祖父若見了你,一定也相當歡喜。”父親常說他不論相貌或性格都和祖父年輕時十分相像,相信祖父若見了莫愁,一定和他一樣喜愛這個實心眼的小姑娘。
  莫愁歡喜得心中似乎要炸開來了,她忘形地跳上床榻,摟住他的頸項,笑道:“謝謝蓮哥!”
  方蓮生被她一把抱住,心中驀地一跳,身子微微一顫。他鮮少和女性接触,就連對未婚妻紀蘭也謹守禮數分際,不敢碰一下她的手。他向來將莫愁當小妹妹看,為她推拿也不忌諱,但此刻被她親密地摟抱,心中竟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覺。
  莫愁隨即在他面前盤腿端坐,說:“蓮哥,可以開始了嗎?”語气中難掩興奮。
  方蓮生見她那副猴急樣,不禁莞爾,當下便將家傳內功口訣句句講給她听。
  莫愁才听完心法總綱,馬上便知他傳授給自己的是上乘武學,她不禁一顆心怦怦而跳,手心發熱。蓮哥對我如此信任,將來一定要好好的報答他。她朴實的心中如此想著。
  “小莫愁,你今儿個跟蓮生在房里練什么秘密功啊?還讓他笑得開怀。”朱羽等人适才听到從房里傳出男子愉悅的笑聲,都微感惊訝。因為方蓮生素來溫雅內蘊,很是沉靜,總是微微而笑,像那般大笑出聲的時候几乎不得見。
  莫愁扮了個鬼臉,說:“嘿嘿!這是我和蓮哥的秘密,不——告——訴——你。”她嘴里嚼著飯菜,心中卻在默默存想方蓮生适才教她的內功口訣。
  朱羽轉向同伴。“老實說,你到底教了小莫愁什么絕招?”
  方蓮生溫雅一笑,說:“我傳授她本門內功心法。”
  “什么?!”朱羽和殷五皆露出惊訝的神色。
  “你教了她世外書海家傳的內功心法?”朱羽露出欣羡無比的神色。
  殷五說道:“可是你們既非師徒又非夫妻…”
  方蓮生微笑道:“相信家狙也會同意我將本家心法傳与莫愁的。”
  “你這樣會把小莫愁寵坏喔!”朱羽不甘心地叫道。
  方蓮生轉頭望了莫愁一眼,見她手里拿著筷子胡亂扒飯,呆呆出神的模樣,顯然仍沉浸在适才學的口訣中,對他們三人所說的話听而不聞。他臉上露出疼愛的神色,柔聲說,“莫愁值得我寵。”
  話題人物秋莫愁,胡亂地塞了三碗飯下肚,馬上起身走到他面前,說:“蓮哥,我已經將心法第一篇記全啦,咱們再來繼續練。”
  方蓮生見她嘴角仍沾著飯粒,輕輕將她拉到身前,以衣袖為她擦去,笑道:“你今天先練了刀法,又跟著我學了整個下午,不會倦嗎?”
  莫愁雙眼閃著神采,大聲說道:“不會!如果沒讓我一口气學完,晚上會睡不著覺。”
  方蓮生愛怜地摸摸她的頭,笑道:“好罷,我就再教你心法第二篇。”說完牽著她的手,徐步走回房里。
  朱羽瞪著他們兩人的背影好一會儿,好奇地說道:“奇怪,我一靠近小莫愁,她就一副想把我摔出去的模樣,蓮生和她如此親近,卻一點事都沒有。”
  殷五笑道:“感情世有親疏之分。”
  “這是什么話,你的意思是說莫愁大小眼?”
  “不是此意。‘情’字往往于不覺處萌發,小姑娘還不自覺。”
  朱羽聞言給了殷五一記白眼:“聰明人非要說這些莫測高深的話不可嗎?”
  殷五微笑不語。

  她跟著方蓮生回到房中,用心地听他解說內功心法第二篇,不過早上練習那騰跳翻轉的刀法,肌肉疲累,盤坐時間一久,便覺渾身酸痛不适,坐立不安。
  “怎么了?”方蓮生發覺她不時偷偷地聳肩舒背,便暫停解說,溫和地問道。
  莫愁紅著臉說:“對不起,蓮哥,我覺得肩背酸痛,手腳酸疼,可能是今天練刀時用力過猛了。”
  方蓮生眼眸含著溫柔的笑意,說:“趴下吧,我為你推拿一下會舒服些。”
  莫愁听他如此說,馬上從盤坐的姿勢解放,大張手腳地趴在床上,沒發覺渾身髒兮兮如小狗的她,將整洁的被褥沾得塵土片片。
  方蓮生一撩衣擺下床來,站在床邊,雙手放在她身上,丹田行气,認穴推拿按摩。
  莫愁感覺到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從她的頸部、肩膀、兩片肩骨縫,和脊椎兩側一路捏下來,手勢輕重拿捏得剛剛好。
  從他指尖傳來一股暖气,直透她各處穴位,使她四肢百骸如被蒸熨一般,全身有說不出的舒服。她舒服得像暖陽下的小貓,喉間不自禁發出咕噥一聲。頭埋在一塵不染的枕頭上,聞著枕頭上殘留的清香气息,全身放松,腦中胡亂地想著:蓮哥是個相當整洁的男子呢,連枕頭都這么好聞……不一會儿就在他的床上陷入夢鄉。
  方蓮生見她呼吸均勻平穩,顯然睡得香甜,便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彎身將她輕輕抱起。
  莫愁一离開床舖,便下意識地蜷起身子,緊捱著他溫暖的胸膛,就像受凍的小狗尋求主人溫暖的怀抱一般。方蓮生見狀不禁微笑,步履輕盈地走出房門。
  秋無念拉開房門,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睜大了眼。
  她那一向自律的妹妹居然依偎在男子怀抱中,睡得十分香甜。
  “令妹勞煩你照顧了。”秋無念嘴里客气,眼光卻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眼前的溫文男子。
  方蓮生微微一笑:“不妨事。”輕柔地將莫愁嬌小的身軀放在床榻上,再細心地為她蓋上被褥。
  秋無念突然說道:“我几乎不敢相信,莫愁居然撒嬌似的睡在你怀中。”她那個能干得像管家般愛照顧人的妹妹,居然也有甘心讓人照顧的一天。
  方蓮生微笑道:“也許是因為令妹沒有兄弟,所以將在下當成大哥一般。”
  秋無念一聳肩,說道:“是嗎?”
  方蓮生一揖道:“夜深露重,秋四姑娘也請早歇,在下告辭。”
  秋無念望著他從容而去的白色身影,自言自語道:“謙沖慈和,細心体貼,也難怪腦中只有武術的莫愁會將他放在心中,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態。只是,后來會如何發展,卻是誰也無法預料了。”
  方蓮生回到房中,脫下外衫衣鞋准備就寢,一眼瞥見枕頭。被褥上點點塵土,本欲拍干淨,伸出去的手不知為何卻停住了。
  舒身躺下,鼻端隱隱聞到屬于莫愁的气味,那是混合著陽光。泥土和青草气息,他不禁展露笑顏而眠。
  第二天,莫愁在自己的床榻上醒來,舒展手腳,滿足地道:“睡得真是舒服。”
  接著笑道:“無念姐,想不到我真是有本事,在蓮哥那儿待得睡眼惺松了,居然還能自己走回房來睡覺。”
  秋無念聞言,一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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