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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星野是不是跟你胡說些什么了?”她的悵然若失被管星宇看出來了。
  幽然地歎口气,唉,還真希望管星野能跟她說些什么?偏偏就是什么都不說,害得她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無法安定,也許管星野還愛著姊姊流蘇吧?
  其實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一路跟他來到陌生的國度,美其名是來拿獨家專訪作交換,唉,這种小小謊言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的。
  管星宇見她半天沒反應,拉起她的小手,輕輕再喚著。“流蘇,在想什么?”
  她笑著搖頭。看著管星宇的溫柔敦厚,体貼入微,她真是要嫉妒姊姊,能擁有這么好的男人愛著她。即使已不在人世了,仍能鎖住管星宇的心,反觀她的愛情卻處處碰壁,真是教人捶心捶肝啊!
  “你是不是在想要去哪里度蜜月的事?”管星宇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呵護寵溺般地疼愛,溢于言表,令她心虛地閃開。
  他又如影隨形地從背后安撫著她的細肩。“你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會盡全力去實現你想過的生活。”說著,還在她的耳垂落下輕吻。
  她害怕地推開,有點罪惡感,覺得搶走了原本屬于姊姊的東西。“你不要對我這么好,我不配!”
  管星宇強將她拉進怀里,慌慌張張地急著想表達他的愛。“流蘇,以前我忙著公司的研究,沒空陪你,但是現在公司已經上軌道了,我可以全心全意——”
  “你別說了,我都知道,可是我——”她的話到了喉頭,卻被管星宇的兩只手臂緊緊地將她圈住,吐也吐不出。
  他感覺到自己的愛意被拒絕。“我不要听你說。”管星宇几乎失去理智。
  黎芝縵看著他欲泫的淚眼。“管大哥。”她第一次這樣稱呼他,事實上她一直視他為兄長,因為他是姊姊流蘇的愛人,等同于她的姊夫。
  “流蘇,你叫我什么?”管星宇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不能再傷害你。”面對這么柔情的男人,她怎忍心讓他越陷越深呢。
  管星宇白著一張臉,抓著黎芝縵的手逼問:“流蘇,你在說什么傻話?你怎么會傷害我呢?我們是那么的相愛,你忘了嗎?”難道是那場車禍的后遺症?他明顯地著慌了起來。
  “不——我一點也不愛你。”她頻頻搖頭,明白真相已經壓不住,是該讓它爆發了。
  管星宇如遭電极,暗啞了聲。“流蘇你說什么——”他像在那一刻里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她很冷靜地一字一句地說著,話也許很無情,會傷他,但不得不。“管大哥你愛的人是白流蘇,但我不是白流蘇,我是白流蘇的雙胞胎妹妹——黎芝縵。”
  “哼……哈……哈……”管星宇一陣瘋笑,笑得額上的青筋突爆。“流蘇,你為什么要騙我?你明明好好地活在我的眼前。”他發狂地將她扯住,欲以強吻來證明他的愛。
  情緒混亂的黎芝縵猛力一推,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讓他的唇吻下來,脹紅的臉頰又急又亂地指著自己的臉說:“管大哥,你們兄弟倆愛的人是白流蘇,而我只是有一張和白流蘇一模一樣的臉,我叫黎芝縵,不是白流蘇!”
  管星宇如墜五里霧,吃惊地追問:“流蘇你說什么?”兩手抓住黎芝縵的肩搖晃個不停,因為他剛剛听到一件從來想都沒想到的事。“星野也愛上你了。”
  他若真的愛上她就好了,也不枉她千里迢迢像呆子一樣跑到紐約來,但是她沒辦法取代姊姊,也不想當姊姊的替身,她真是又妒又气,嫉妒姊姊為何有那么大的魅力讓兩個兄弟如此為她著迷,气憤的是管大哥無論她怎么說都不相信她不是白流蘇呢?
  “管大哥你清醒一點。”她几乎是用吶喊的。“星野他愛的人也不是我。”這是她這輩子最心痛的一件事。“他跟你一樣愛上我姊姊白流蘇,但是姊姊愛的人卻是管大哥啊!”
  她歇口气,神色有點哀傷。“就像管大哥你現在一直把我當姊姊般喜愛著,可我一點也不愛你,我愛的人是你弟弟——管星野呀!”她緊閉起雙眼,沒有勇气面對四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管星宇的手像被電到似地自她的肩上反射性地彈開來,全身像被震住了。
  門口處站了個人,神情又冷又僵,像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凍住了。
  空气像凝結了,時間似乎也暫停了。
  直到房門咿呀一響,她才如夢初醒地慢慢一點一滴地睜開眼瞼,首先映入管星宇結凍如冰的臉孔,然而他的目光并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微微斜向房門口的方向,她循著視線看去,暗惊一聲,啊——管星野不知在門口處站了多久。
  她慌极了,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起來。
  管星野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直直地瞅住了她,像要懾走她的魂魄。
  啊——糟了!她的內心深處發出一聲哀鳴,全部毀了!
  她覺得全身血液像逆流似地沖擊著筋脈,頭昏腦脹得難受,管星野那對灼熱的眼眸,近乎責備地快將她蒸發了。
  三個人就那么對視了几秒鐘,誰也無意開口打破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听到管星宇有气無力,眼神失望而空洞地垂著頭說著。“星野你怎么從來不跟我說——”
  管星野沒讓他說完。“老哥,以前的事別提了。”他永遠都不會說的,因為老哥是他唯一的親人。
  黎芝縵安安靜靜不敢稍有妄動地聆听他們兩兄弟的對話,沒有能力做出什么反應,她覺得自己像只鴕鳥,不敢面對現實,真是又笨又沒用。
  “你真傻啊!”管星宇責備自己的弟弟。
  管星野沒說話。
  黎芝縵覺得管星宇好像在罵她,真正的傻瓜其實是她吧。
  “流蘇她知道嗎?”管星宇還不能釋怀地追問著。
  管星野走過去安撫管星宇。“老哥,流蘇她生前只愛你一人。”
  “你是說……”管星宇仍無法接受已經發生的事實,即使剛才黎芝縵說過了,但是他就是不能相信。
  “是的,流蘇她……已經在那場車禍中不幸喪生了……”他的話擊碎了老哥殘存的寄托。
  “那么她到底是誰?”管星宇終于又想到她了。
  這是管星野最擔憂的一幕,因為他一直還沒准備好如何解圍。
  “她叫黎芝縵,是流蘇的雙胞胎妹妹,找把她從台灣找來。”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欺騙老哥?”管星宇瘋了似地責備已經滿臉歉疚的弟弟。
  芝縵不知打哪儿生出來的神力,驅動自己的嘴巴。“你怎么能責罵他,他是愛你這個老哥才這么做的。”她的語气停頓了一下,才幽幽地說出心聲。“就像我也是因為愛他才答應這么做的。”說完后,深情款款地望了管星野一眼,那一眼應該已經說明了一切。
  三個人忽然又沉靜下來,心思洶涌,迷离又難解。
  黎芝縵覺得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管星野也許怪她大嘴巴,把不該說的全說出來,讓原本可以好好處理的場面搞成這樣,都怪她太笨了。她跑了出去,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一臉慘白的管星宇才落寞地說:“我知道你也愛著她的,快去追她吧!”
  他想說什么,卻哽在咽喉,這時候說什么都是傷害,更不敢有所行動,因為他也知道,老哥也喜歡上芝縵了。
  管星宇頭低垂,揮揮手,掩不住傷感。
  “她說的話你也都听見了,她愛的人是你,快去把她追回來。”
  “老哥,我——”自己一方面高興黎芝縵對他愛的告白,另一方面卻又不忍見老哥的美夢破碎。
  管星宇深深地歎口气,把郁悶在心頭的疑問全數傾吐而出。“我早就覺得不對勁儿了,只是——”雖力圖振作,但哀傷仍是在所難免。“她真的太像流蘇了。”
  “如果不是白伯伯提起,我也不知道流蘇有個雙胞胎妹妹。”他希望老哥別把她們兩人混為一談。
  管星宇收起失戀的悲憤,半鼓勵半刺激地催促說:“不管是姊姊或妹妹,你再不去追人,老哥我可就不客气了。”作勢要下床,管里野一掃愁眉,馬上直奔走廊,欲追回所愛。

         ★        ★        ★

  在醫院里轉了几圈,仍找不到黎芝縵的芳蹤,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站在大馬路上左右張望,見不到人影。唉,這個笨女人,自尊心也太強了,他只是不小心听到她愛的告白而已,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干么又要躲起來呢?紐約她也不熟,万一碰上坏人還得了。
  他焦急得連平時基本的應變能力都喪失了,原來這個笨女人有這么大的本事,居然連他的心志也扰亂得一塌糊涂,若不把她娶回家當老婆,豈不危險。
  站在街口,靜下心思考。對了,她在紐約舉目無親,只有一個人可以投靠。
  她一定是去找白伯伯避難了。

         ★        ★        ★

  “爸爸,我要回台灣了!”
  黎芝縵在机場打電話向才相認不久的父親道別,誰叫她做了丟臉的事,沒顏面再待在紐約了,這是她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芝縵,你現在人在哪儿?”父親的語气充滿著急。
  她的眼淚差點被父親的關愛逼了出來,強忍住哽咽的聲音。“我在机場。”
  白伯伯一邊問她。“乖女儿,快告訴爸爸究竟發生什么事了?”一邊捂住話筒對著旁邊焦急得來回踱步的管星野說:“快去机場!”
  久候不到消息的管星野,聞言立即飛奔而去。
  “爸爸,我好羡慕姊姊哦。”她覺得自己好像變回童年時期,沒有父親庇護下的小女娃。
  為了拖延芝縵,白伯伯必須一直和她保持通話。“都是爸爸不好,沒有把你留在身邊,讓你受了許多委屈。”
  她再也忍不住地流下隱忍多年的熱淚傷痕。“爸爸,姊姊好幸福,有兩個好男人愛護,而我……”她卻是個心事沒人知、有苦不敢吐的未婚媽媽。
  “你是個善良的好女孩,星宇和星野兩兄弟也很喜歡你的,你喜歡哪一個?告訴爸爸。”白伯伯邊和她說著話,邊擔心著,不知星野赶到了沒?
  她用手背擦去直流而下的鼻涕。“沒有用的,我是配不上他們。哇——”她越哭越帶勁儿,排在后面等公用電話的人都自動閃開,怕被她的鼻涕甩到。
  “傻孩子,怎么會呢?他們若是敢欺負你,爸爸會替你作主。”
  有爸爸真好,可惜她已經被欺負了。
  “難道你結婚了?”
  她靜默地任淚水和鼻涕四管齊下,良久不敢出聲,只是抽噎。
  “我還沒結婚——”
  “那我就放心了!”白伯伯重重地吁了口气。
  “可是——我卻有一個儿子——”她只好把自己當年那段少女情怀總是詩的“蠢蠢的愛”,在机場大廳里向父親告解。
  大學畢業典禮那天,陽光燦爛得教人以為此去都是充滿光明的坦途,直到她那位相交兩年的同班男友,陰冷絕然地站在她面前,像塊大烏云似地遮住她頭頂上的陽光,以一种從未有過的冷漠對她說:“芝縵,再見了!”他以出國深造為由提出分手,而和可以幫助年輕人少奮斗二十年的企業家千金雙宿雙飛遠赴异國留學。那一陣子,她足不出戶,不吃不喝,躲在棉被里哭了睡,睡醒了又哭,直到淚干了,她才把愛清埋葬在荒蕪的心田。
  當他揮一揮衣袖毫不留戀地离去后,卻留給她一個意外的禮物,兩個月后她發現自己怀孕了。
  “那個王八蛋是誰?爸爸要去找他算帳。”父親義憤填膺,气得跳腳,恨不得一掌將那個混小子給劈成兩截,卻忘了自己也曾讓芝縵的母親遭受同樣的傷害。
  “媽說,我跟她一樣都是傻女人。”就因為感同深受的痛楚,所以她從來不去過問母親當年為何也會未婚生下她,但是母親的堅強一直是她學習的榜樣。
  父親沉默以對,糾結的心痛,是不能原諒自己的罪孽。
  “孩子,苦了你。”當年他若不是年輕气盛,脾气倔強,就不會造成今天的惡果。
  她在電話里听到父親的嗚咽。“爸,我沒事的,家庭事業兩得意,開心得不得了,你別擔心。”擦干眼角的淚水,偽裝堅強。
  “那愛情呢?”他的乖女儿絕對值得擁有一個好男人來疼惜她的。
  她干笑著。“愛情只存在童話故事里,不是嗎?”
  “星宇和星野都是好男人,他們——”
  “他們愛的是姊姊啊——”雖然兩姊妹擁有同一張美麗的容貌,命運卻是迥然不同的。
  父親無言以對了,長歎一聲,女儿的慧黠堅強教他心疼。
  “爸,有空回去看著另外那個傻女人吧,我走了。”也許父親和她們母女是緣淺情深吧。
  “芝縵——”電話那頭已經挂斷了,也不知星野能否赶得及阻止她回去?

         ★        ★        ★

  靠在公用電話旁,她的眼淚一直不爭气的流出來,真是丟臉,還好這是美國,沒有熟人看到,低下頭去,偷偷用衣袖拂去四管齊下的鼻水、淚水。
  面前突然站了一個黑影,遞給她一條細格子的手帕,是男用型的。
  是哪個老外這么善良?她也不客气地接過手帕,一邊大力地擤一堆鼻涕,一邊答謝老外的好心腸。“Thank you very much!”
  “不客气!”低沉的男聲,一口流利中文,听來還有几分熟悉。
  她緩緩地抬起一張淚漣漣的臉蛋,突然臉部有些抽搐,顯然是嚇了一大跳,連口齒都不清了。“你……你……怎么會在這儿?”竟是那個戴著學士帽和她說再見的男人。
  出借手帕的東方男子,也怔忡地凝視那張曾經為他編織以愛為天、以情為地的容顏。
  “縵縵?”那是他昔日對她的呢稱。
  她整個人震住了,啞口無言,鼻涕擦了一半,手腳都僵了。
  意外的相遇,兩個人都顯得有些失措慌張,甚至還帶點尷尬吧。
  “好久不見。”他終于打破沉默,開口問候,表情略微不自在,是歉疚當年的無情吧。
  她也呆呆地重复著。“好久不見。”頭低得下巴快碰到胸口了。
  自從分手后,雖然她從沒想過兩人會再見面,也從未思考過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曾經令她肝腸寸斷的男人,但絕不是在此刻她最脆弱無助涕淚四溢的時候啊。
  “你好嗎?”他的問題,教她不知如何回答。
  抬起臉來瞅著他,冷冷地勾起唇角,笑得既心寒又辛酸,心里發出一陣雷鳴擊鼓般的呼喊聲。不對啊,他應該要問:“‘你們’好嗎?”還有一個小杰呀!
  對了,他根本不知道小杰的存在,那個一路陪伴她走過坎坷的未婚單身母親生活的苦命孩子,而他,多年之后再重逢時,只會輕松乎常地應酬一句:“你好嗎?”呵呵,這真是太可笑了!
  “爸爸,你電話打完沒?媽咪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個約莫兩歲的小男孩半跑半跳地阻在兩人中間。
  在她還來不及武裝起堅強無敵的女超人形象時,他已將那小男孩摟起來向她炫耀。“這是我儿子,叫Jimmy。”
  她的腳步站不穩地往背后的牆上一癱,眼睛盯著那個小男孩,腦子卻浮起小杰的可愛模樣。“什么時候結婚的?怎沒通知我?”怕她去鬧場嗎?
  他心虛了,不敢回答。
  又走過來一位裝扮美艷,卻少了天生麗質的女人,一上來就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兩只手摟著男人壯碩的腰圍。“這位是——”抹了銀灰色眼影的眸子,不斷地打量她。
  男人更不自在了,她看得出來。
  “黎芝縵,我的大學同學。Joyce,我的老婆。”語气平平地掩飾情緒。
  以正常人的反應,她應該要和那個Joyce握手、微笑,表示友善,但是她卻僵在那儿,看著眼前一家三口狀似親密地擁抱著,而她必須使盡全身的真力阻止眼淚在這個時候泛流出來。
  精明的Joyce卻不放過她。“黎小姐,一個人搭飛机啊?你的老公呢?耶?難道你還沒結婚?”
  “我……”就在她的眼淚快要決堤而出時,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搭在她的左肩上。
  一股熟悉的男性气味扑鼻而來,甜蜜地在她粉頰上輕吻一下,還故意當眾帶著寵愛的語气資備她。“你突然跑到机場來,知不知道老公有多著急?”他的左臂更使勁儿地摟緊她的身子。
  老公?黎芝縵瞪大眼睛望著管星野,淚珠滲出了眼眶。她是不是听錯了?
  “縵縵,這位是你的老公?”醋意四溢,男人就是這樣,見不得自己的前任女友幸福嗎?
  她的嘴巴張了老半天,答不出一句話來,斜過臉去看管星野,他卻賊賊地噘過嘴來,四唇相碰,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想不承認都不成了。
  “是啊,他叫管星野。”她答得有點心虛,剛才管星野那一吻,雖然是陪她演出恩愛夫妻的戲,還是教她臉紅心跳。
  Joyce羡慕地對她說:“哇,你老公好疼愛你哦。”
  她轉而看著男人,男人的臉色慘綠,分不清是嫉妒還是生气。
  管星野看進眼望,一切心知肚明。
  他們一家三口走進候机室時,Joyce還一副不平地對她老公饒舌著。“你知道嗎?那個管星野好像就是最近科技界的單身新貴Mr.Mento耶,哇,看來你同學釣了個多金又英俊的金龜婿呢,真羡慕!”
  男人心中五味雜陳地又回過頭去張望昔日被他拋棄的愛人,管星野故意將黎芝縵抱得更緊密,微笑地揮手向他致意。
  待他們的身影隨手扶梯而下,消失在兩人面前時,黎芝縵才吐了口气,推開管星野的手臂。“謝謝你。”
  管星野見她一臉要死不活的,很不悅地將她手上那條沾滿涕淚的手帕奪過去,并丟進旁邊的垃圾筒。“那個男人是誰?”
  “他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對她或對小杰而言都是如此。只是沒想到事隔多年,今日的偶遇,往事歷歷如在眼前,仍舊傷她的心,眼淚偏偏不爭气地流淌下來。
  管星野不太溫柔地將她的臉理進自己的胸膛里。“哭得稀哩嘩啦的,還說不重要。”他就是不會哄她,說些“想哭就到我的怀里哭吧”的話。
  她掙扎抬起臉來。“誰說我哭來著?”
  “還要逞強,瞧你的下巴還有一小陀鼻涕沒有擦掉呢。”但無礙于她的清麗可人。
  她連忙用手背揩去。“那是你的西裝質料不好!”她還要拗。
  其實,不管那個男人是誰?他今天一定要問清楚一件事。
  管星野突然伸直兩只手臂,將她圍靠在牆上,一反吊儿郎當的表情,嚴肅正色地說:“你在醫院跟老哥說的話,是真的嗎?”
  她的臉乍然紅透半邊,眼看著腳,腳踢著牆,就是不敢正視管星野的眼光。
  那時候她是被管星宇逼急了,又不知他也在場,才會那么大膽地喳呼著。
  愛你的人是流蘇,但是我不是流蘇,我是她妹妹——黎芝縵,我愛的是管星野——
  她只知道他曾暗戀過姊姊流蘇,就算他現在也喜歡她,誰知道他是不是把她當成姊姊的替身?何況她還有個拖油瓶小杰呢。
  算了,還是別做白日夢了,她這輩子是不會有幸福的。
  “你怎么會到這儿?”她故意岔開話題。
  他怎么會到這儿?哈,到現在她還能講出這么不負責任的話來,自己沒被她气得筋脈全斷,真是祖上積德。
  “你以為隨便說一堆扰亂人心的話后,就想一走了之嗎?沒那么簡單。”他虎視眈眈地瞪著她,像要吃人似的。
  面對管星野霸气十足的气勢,她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不敢反抗,只睜大眼睛而不知該如何反應?
  又來了,她又擺出那副無辜受害者的表情,真是騙死人不償命。
  他目不轉睛地瞅著她。“你知不知道,我一路開快車超速,連闖了几十個紅燈,旁邊還有兩輛追著我要開罰單的警車沿路護送我,我照樣狂飆到机場,車子隨便一丟,拼了命地尋找公用電話亭。”他很生气地指著身旁那座藍色電話亭。“這儿是第二十三座,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那一大堆僻哩啪啦的解釋,确實表達了他對她的在意,但是語气里卻帶著責備,不禁令她悶悶地噘起嘴來駁斥。
  “誰要你來机場送机?”她想躲他都來不及了,根本沒臉見他。
  長那么大以來,她可不曾當面對人表達過愛意,在醫院里是因為被管星宇通急了,才一時沖動,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沒想到被他听到了,而他當時的表情呆滯無神,好像是自己單戀人家,天啊,她真是糗得想鑽到地洞去躲起來。
  本以為偷偷溜回台灣,以后別再見到他就是了,至少還可以留一點自尊,如今卻又被他逮個正著。他到底想怎樣嘛?不會殘忍地要她繼續扮演姊姊流蘇,甚至要她和他哥哥在一起吧,她是絕對辦不到的。
  “你居然講得出這么狠心的話。”他雙目炯炯地灼著她,几乎要噴出火焰將她吞噬。
  她還想反抗。“我——”卻被兩片灼熱的烈唇封鎖了。
  這一刻,他等很久了。
  他發誓要用他的熱情來熔化她的冥頑与固執,因為他知道她是愛自己的,而他也付出了收不回來了感情。
  黎芝縵暈眩在一連串天旋地轉的熱吻,迷失了意識,只覺渾身發燙,像要融化了一般,她偷偷微張著眼,管星野迷人的五官就貼在她眼前,那么陶醉專注,兩片灼熱的唇散發誘惑的气息,喚醒她身上沉睡的細胞,一個個都活過來了似的。她的心里不斷地吶喊著,老天啊,怎么辦?她真的很愛這個男人哪。
  “你很不專心哦!”他促狹地說,眼睛仍瞅著那兩片被他吻得紅灩灩的朱唇。
  她嬌羞轉過身去,兩頰紅似火地噴道:“你這個人太霸道,我又沒同意讓你親人家?”
  管里野將她的身子板過來,調侃她。“可是你也沒反抗啊。”他的眼神透著曖昧的笑,當他的唇要再度逼近時,兩名老外警察赫然出現。
  他們很有禮貌地用英文說著。“對不起,打扰你們的親吻。先生你剛才超速駕駛,闖紅燈又違規停車,所以……”嘰哩叭啦念了一大串交通規則之類的條文。
  老外就是老外,見人家一男一女親熱的場面,也不懂得回避一下,唐突的跑出來當電燈泡,羞得她連耳朵都熟了。
  還是管星野比較鎮定,很紳士地對兩位警察點頭致意,似乎完全同意他們所說的話,然后從皮夾內拿出他的駕駛執照,趁警察忙著開他的罰單時,色膽包天的他突如其來他抱著她的頭深深地吻住她的唇,那樣旁若無人的投入。
  她想,那兩位警察肯定一邊欣賞他們親熱鏡頭、一邊開罰單。
  其中一位不識趣的警察開完罰單后,拍拍管星野的背,把駕照還給他,不知又嘮叨些什么。
  管星野才不舍地松開她,愛戀深重地說:“你在這儿等一下,我去開車過來,否則車子要被吊走了。”
  她怔怔地看著管星野和兩位警察走入人群,伸手去摸方才被他吻過的唇,余溫猶在。
  但嘴里卻含著一句話說不出口,她心里掙扎著,如果擁有他的愛和小杰的存在,兩者之間起了沖突,她該怎么辦?
  眼看著管星野的人影,就要消失不見了,她忽然揚聲長叫。
  “‘那個人’——是小杰的爸爸——”終于迸出來了,她對著人來人往的机場大廳大聲吆喝,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聲音震住,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忍不住好奇地回過頭來看著她。
  管星野沒有立刻回頭,腳步略為遲疑了一下。其實他早就猜到了,那個男人必定曾經傷害過芝縵,只是沒想到竟將她傷得如此嚴重。
  一想到剛才那個可惡的家伙,居然還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德行,更是令他气得肩膀發抖,握緊拳頭,恨不得沖進登机室去海扁他一頓。
  只是就算他去狠揍那家伙也于事無補,芝縵已經受到傷害了,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報复,而是他的安撫与關愛。
  當管星野正要轉身回去安慰教他心疼又心愛的女人時,違規拖吊車已出現在眼前了,他馬上往前加快腳步,急著要將車子駛离禁停區,以免遭拖吊,總不能沒車子接芝縵回家吧。
  而站在人群后面的黎芝縵,怀著忐忑不安的心,嘴里咬住手指,很害怕自己又做錯了,把不該說的也說出來,眼巴巴地等待著管星野的表示。
  但她卻在人潮洶涌的机場大廳里,見管星野的腳步停下來數秒,她确定他听到她的話了,但并沒有回頭對她做任何愛意的關注,反而用一張微顫的冷背回答了她,隨即匆匆忙忙地走出她的視線,也走出了她的世界。
  那是拒絕她、不能接受的表示?
  不!星野,不要走、不要走——她的內心不斷嘶喊著。
  即使在向他坦白之時,心里已有最坏的准備,但她真的不希望見到這樣的結果呀!
  緊咬的牙關、緊抿的雙唇,仍抑制不住淚水的重量。
  是她太傻了,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推開。
  回去吧!死心吧!一臉的垂淚陪她走進登机室。
  再見了,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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