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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為什么她老在睡覺?
  而且睡得一回比一回還要久、還要沈。
  肌肉所牽扯出的疼痛伴著她的移動擴張范圍。冷魅衣往下斜睨被紗帶纏繞的肩膀,不解的輕擰眉心。
  “十七個小時又二十三分鐘。”“大君”的臉突然占滿她整個視線,看起來很疲倦。“你覺得如何?”
  “痛。”她簡洁有力的回答。“我的左手怎么了?”
  “脫臼了,已經接回去。”他的黑眼圈說明他的睡眠不足。他伸手撫開她臉旁的鬈發,如釋重負又輕柔無比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有些傻住,好半晌才甩掉那個溫存細膩的吻。“也許你能解釋一下。”她不高興的又瞄了手臂一眼。脫臼?
  “你不記得了?”他那种眼光分明有千言万語,但他卻淡淡帶過。“你發生了點小意外。”
  “喂!”什么話?難道是她自己折斷的不成。身体是她的,她總該知道發生什么事。
  “對呀!”他一本正經,嚴肅得教人不容置疑他的話般,令人聯想到教堂中傾听告解的神父。“你從石階上滾下去呀,忘了嗎?走個路都笨手笨腳的,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啥?”冷魅衣不相信地看著他。“不會吧?”
  “我這人平常絕不打誑語。”但不在非常情況下,他在心中加了這一句。
  “我才不可能從什么鬼石階往下滾。”笑話,她冷魅衣打會走路起就穩穩當當地在踏步子。“我明明記得我……”
  “嗯?”琥珀眸費人猜疑地眯緊。
  張到一半的瓔唇凝住欲出的話。“……我明明記得我……”
  “嗯?”
  “我不記得了。”真奇怪,她的記憶就如剪接過的影片。她不是在自己的房間中和丹宁斯說話,怎一張開眼就受傷躺在床上?她困惑地沒個解答。
  從石階上滾下來?
  仔細觀察她清澄的眼神,他終于相信她沒有說謊。
  “好好休息吧!”他漫不經心地道。“你那塊胎記真特別。”
  “什么胎記?”
  “手臂上的。”
  “我手臂上什么時候有胎記──”她下意識看向被包扎起來的手臂,哂然地看向那塊淡得几不可見的胎記正橫在下方腕關節上。“我怎么會有這個胎記?”她困惑地問他。
  “問你呀!”
  也對!“我不知道呀!”她怎樣也想不出何時她那白玉般胳膊上多出這一塊顏色。
  “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些值得玩味的事正在發生,他卻被蒙在鼓中。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有塊胎記,而且還是如此特殊的。
  “‘大君’,哈祿在您的辦公室等您。”房門在禮貌的被敲兩下后,凱利爾的聲音隔著門板透了進來。
   
         ☆        ☆        ☆
   
  “奧格多拉死了?”
  “是的。”哈祿點頭。“今天早上在他房子里發生一場爆炸,他當場死在里面。”
  “誰做的?”
  “反政府激進份子,沖著巴亞斯家族來的,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人已經抓到了。”
  這么說雷根本就不用擔心這個堂弟了。
  “我想,應該不用擔心他會再派人來。”哈祿道。“奧格多拉在离開安卡拉時經濟情況就不是很好,在伊斯坦堡一直想辦法籌錢,所以才找上他們交涉,后來起內哄,對方決定殺了他一勞永逸,一方面是立下戰書。”
  “那儿的人處理好了嗎?”辛的眉頭皺也沒皺一下。哈祿的口气很輕松,那么事情也沒嚴重到哪去。
  “處理好了。”哈祿保證道。“不過希望您接受我及凱利爾加強的戒備,那個女人——”他清清喉嚨。“希望您交給我們處理。”
  寒煞立刻布滿辛的俊顏。“凱利爾告訴你的?”那只悶葫蘆真的是對“大君”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宁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人。”凱利爾說“大君”迷上這個女人時他還是當場大笑三聲表示不信;他真的笑得太早了。
  “‘大君’,養虎為患。”
  “不可能,小火人儿和之前的暗殺扯不上關系,你我都知道她的底細。”一個凱利爾的怀疑已經夠了,他不愿應付第二個。
  “那她更沒理由殺您!”
  “沒有理由嗎?”辛喃喃。這句話就難說了,對她而言他是囚禁她的大坏蛋。
  冷魅衣也許會對他下手,可是不會如此神經質突然翻臉行動。
  冷魅衣也許自認夠酷夠悍,言行舉止愛憎分明。若她想殺他搞不好還會警告他:“我要動手囉!”
  這樣講好像很奇怪。她有一种光明正大的個性,宁愿對著敵人正面開槍,也不會從背后捅他一刀。她那些舉止太過突然,和平常的她完全不同。
  “這件事我自有打算。”
  “不,那位夫人”
  “哈祿!”辛警告地瞪他一眼。
  哈祿不再說話。這樣是不行的,他該找凱利爾想想辦法。
   
         ☆        ☆        ☆
   
  醫生終于宣布她可以拆掉繃帶,冷魅衣感動得都快掉眼淚。這几天來她可都躺在床上當木頭呢!
  “我要去花園走走。”再不出去透透气她快瘋了!不顧多儿要她多休息的建議,她信步踱出室外。
  陽光溫暖、拂風徐涼,面對滿園繁花星草別有一番朝气蓬勃的韻味。她挑張石凳坐下,心思開始神游。
  “大君”每晚都會來她的房間陪她因為他很無聊,他是這么說的。但冷魅衣知道,他是怕她無聊,每天晚上都陪她下棋、玩扑克牌、聊天。奇怪,那竟然使她感到分外溫暖幸福──第一次所品嘗到的滋味。
  “丹宁斯說你還有一個兄弟跟著母親是嗎?”
  “是的,他現在住在法國,繼承一家香水公司。”
  “香水?什么名字?”
  “我媽媽娘家姓蒙特利格。”
  “蒙特利格!‘風情’?那個五盎斯成品賣到一百美元的厂牌?”冷魅衣瞠目結舌。据說蒙特利格還是貴族的后代呢!
  “丹宁斯還說了些什么嗎?”
  “她說你從小就臭屁又凶惡,有好東西自己獨享,多克瑪巴被你弄得烏煙瘴气。”
  “不好笑,小火人儿。丹宁斯才不會這樣講我。”
  “為什么?”
  “因為她最寶貝我了……你少來那張嘔吐相,喂喂喂喂。”
  冷魅衣笑得無法遏止,直到他甩下紙牌,攫住她給她一記長吻。
  他的唇留連不去。“好甜。”他低低笑著。“你嘗起來像巧克力。”他戀戀不舍地松開她。
  “還香草呢!”冷魅衣殺風景地還他一句。“真是奇怪,丹宁斯怎么會對你這种人死心塌地,大色狼!”
  “她?她當然愛我。”辛得意洋洋吹起牛。“誰叫我是天生的大帥哥呢!”
  冷魅衣翻白眼作暈厥狀。“算了算了,玩牌玩牌,免得我真吐出來。”
  “玩牌要下點賭注才刺激,敢不敢?”
  “怎么下?”
  “唔,我嬴一局,就可以跟你提出一項要求;你贏一局,我就賞你一個吻。”
  “哪有這樣占人家便宜的。”
  几經討价還价,兩人總算達成一項令雙方都同意的條件:誰輸誰就要自動脫掉一件衣服,不然對方可以對她(他)提出任何要求。
  他果然沒說錯,玩牌下點賭注才刺激了她的玩興,第一回合就贏了他。
  “哇哇!嗯,孺子可教也。”他很自動地站起身,擺出一副健美先生的Pose。冷魅衣以為他會脫掉小型的佩物什么的,沒想到他大手一揚,解開白襯衫的鈕扣,一吋吋露出巍然結實的胸膛。
  她心悸地別開眼,這一幕的營養分太高,害她好緊張。“你、你怎么可以這樣!”
  “咦,我有作錯什么了嘛?”他攤攤手,一臉無辜。“還是做得不夠好,既然這樣——”他將手指探入長褲的前襟,換來她一聲屏息。
  “我猜這是表示繼續嘍?”
  繼續個大頭鬼!“不用了不用了,這局不算,我們重來。”
  第二局,換他贏了。
  真的得脫給他看?冷魅衣發現自己平常滿不在乎的架子怎樣也端不起來,只好可怜兮兮地瞅著他,正合他意。
  “不愿意?那我可要提出我的要求嘍。”他慢條斯理地提高她心髒的高度,見她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不禁失笑。
  “告訴我,你以前真的沒想過要結婚嗎?我還以為再強勢的女人都一樣,會想找個好伴侶定下來。”
  冷魅衣意外地看著地,其實問題脫出口,連他也嚇了一跳。
  該死!報告中指出她在台灣有過一次結婚紀錄,是他念在心頭的惦記,沒想到居然這樣粗粗莽莽問出口,他深怕如此一來原先開始逐漸打開心房的她,又縮回自己的殼去了。
  “我結過一次婚。”她笨拙地學他洗牌。“那時我跑到台灣當交換留學生,認識一個學弟,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對我一見鐘情,就算我怎么表明我与他不可能,都沒有用。”
  “他每天都一束鮮花、一封情書直追不放,一直到我真的火了……”
  “冷魅衣。”
  一抬頭,她便見到一簇艷麗的紅玫瑰,繼而嫌惡地呻吟。
  她那台灣同她一室的臨時室友為她這种舉動大惑不解。
  “喂,人家追得這么勤快,好歹你也給他一個机會交交朋友嘛,又不吃虧。”
  “佩佩,你要的話給你就好了。”冷魅衣丟下手中的書,在床上背過身。
  佩佩搖搖頭,她真的不了解她。一個月前學校開始交換留學生,當中最令人注目的便是冷魅衣。不過短短三日,女生宿舍門口便擠滿了一睹佳人妍容的各路英雄好漢及帥哥酷男,弄得那個老姑婆舍監鎮日緊張兮兮地,只差沒掄柄掃把赶人。
  冷魅衣對這票追求者嬉笑怒罵,偏只對這個倪仲中睨以峻冷。佩佩著實不解這种差別待遇的標准究竟訂在哪里?在她看來,這個倪仲中可是比誰都還認真。
  而冷魅衣呢?她快被這個學弟給搞瘋了。
  早上一朵紫丁香、中午一束向日葵、晚上一簇紅玫瑰,仿佛無時不在提醒她他的鍥而不舍。至此,冷魅衣開始真的相信古代的确有位叫做“愚公”的老先生,因為她親眼看見他的后代!
  “拜托你,老大,算我怕你行不行?”
  她終于再也忍不住。這家伙未免太神了吧!一大早就到宿舍門口站崗,就只為了對她道聲早,從第一堂課便如影隨形,她跑到哪間教室上課都一樣。她知道倪仲中也是這所大學的,但与她選修的是完全不同科系啊!他想死當自己也不是這樣惡搞。
  不是沒看出倪仲中對她的認真情意,但她已經不想再陷足于愛情泥淖中。
  西恩留給她的傷,太痛了。
  這天,她挫折地看著他依然站在教室外頭當門神時,終于忍不住了!“唬”地一下從座位上起立,沒注意教授話講到一半、口張在半空中的模樣。她在師生眾目睽睽下朝倪仲中走去,一語不發地拉著他往門口走。
  其他人又大又圓的眼珠只互視一秒——哄!人如山洪爆開全擠到窗口,隔著玻璃覷著站在走廊上講話的一男一女。
  “算我怕了你行不行?”冷魅衣咬牙切齒地“懇求”。“你到底想怎么樣?”
  倪仲中深呼吸,把心中的愛慕一股腦儿吐出來。“我、我喜、喜歡你,學姊,你可不可以和我做個朋友?”
  冷魅衣像見到恐龍蛋般瞪著地。
  “學姊?”
  這下換倪仲中開始擔心了,他的宣言太過突然,害她刺激過度嗎?
  冷魅衣向前微傾上身,長發遮瀑地蓋去兩側的視線,手掌緊緊揚住臉孔,肩膀微微起伏,愈抖愈厲害,嚇坏所有的人。
  “學姊?”倪仲中不知所措。她怎么哭了?他該怎么辦?“學姊。”他又喚道,遲疑地伸出手想拍她的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倪仲中怔住了。
  “你笑什么?”他有說了什么令她笑到掉眼淚的話?
  抹掉挂在眼角的淚,冷魅衣的微笑添了三分邪气。“你喜歡我?你為什么會喜歡我?”
  由于尚有一段距离,加上女主角半背對教室,擠在窗邊的人都很“用力”豎起耳朵听“壁角”,盼能听得更清晰一點。
  “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她淺笑動人,又把問題重述了一遍。
  “因為你長得很漂亮,而且,而且有很多我缺少的优點。”
  “漂亮?”冷魅衣往前跨了一步。“什么東西長得很漂亮?我的臉嗎,還是我的身体?”
  “都……都是。”
  “那么,你認為什么東西漂亮,我就給你一次好了。”她開始露出准備傷人的爪子。“我的身体漂亮嗎?其實很多人都這樣說過唷,你想不想知道漂亮到什么程度?”
  “你、你……”她的一席話殺得他面無血色。
  “一次夠嗎?第一次我可以免費招待,以后我可會按次收費。不曉得台灣行情是怎樣,可是我在美國時——”
  “不!”倪仲中嘶吼。“不是這樣的!不是。”他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相信我的話就算了,但不要這樣對自己……”他沒能把話說完,掉頭就跑。
  冷魅衣這下可認為將事情結束了,如釋重負之余她竟感到心隱隱作疼。
  一傳十、十傳百,冷魅衣該項舉動成為口碑相傳的話題。
  冷魅衣知道外面把她傳得非常難听,甚至有人在她面前指桑罵槐地說少心少肺少肝(這种人還可以活得下去?)
  連佩佩也不諒解她。
  “沒想到你竟是這么冷血的人。”
  “如果我真的答應做他的女朋友才叫冷血。”冷魅衣閒閒地將報紙折上。“我們勉強在一起只會造成傷害。”
  “可是……他喜歡你呀!”
  “噢。”冷魅衣不耐地回嘴。“所以我就該和他在一塊嘍?那么瑪丹娜是不是該每年都和她的歌迷結婚?香港的成龍据說藏了一個老婆不敢讓日本女影迷知道,怕制造自殺人口。我為什么要勉強自己和一個討人厭的家伙在一起?”
  “你!”佩佩倒抽一口气。
  “自私?冷血?他獻殷勤的對象搞錯了。”冷魅衣哼了一聲。“瞧你倒挺關心他的,和他湊成一對倒正好。”
  “你、你這個人會不得好死!會下地獄!”
  “地獄嗎?”冷魅衣低笑一聲,以滿不正經掩飾往昔的痛楚。“我早就去過了。”
  就當她決定徹底把倪仲中丟到腦后,一位自稱是倪仲中的母親,充滿教養及憂郁的中年女人來訪,這才知道這趟渾水比她想像中的還麻煩。
  那時她已經打點好一切准備回美國,根本不知道倪仲中長期曠課,那干她什么事?
  “仲中從小身体就不好。”倪母注視眼前美得過于狂野的女孩,雖不了解儿子為什么會執意鐘情于地,但……“可是他個性很溫柔,功課名列前茅不說,學什么東西都又快又精,是一個好儿子……”
  “倪太太,麻煩您說重點。”冷魅衣最討厭別人──尤其是老人家嘮叨。這女人究竟來對她廢話些什么?
  “仲中他很喜歡你。”倪母終于切入重點。
  “可是我討厭他。”冷魅衣一下子就把話題切出。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互望。
  “為什么?”倪母沖口而出。“至少給我一個你如此傷透他心的理由。你以為——男孩子不會像女孩一樣純情嗎?”
  “這真是個錯誤。”冷魅衣不耐煩地揮揮手。“回去告訴他這是沒有用的。我不會再見到他──”
  “不會再見他?那怎么成?”倪母說著說著竟哽咽起來。“求求你去看看我儿子,冷小姐。”她震惊地看著倪母竟离開椅子,雙膝跪地。“就當在做好事吧,他──他就要活不久了。”
  冷魅衣僵然,筆直地瞪著她。
  倪仲中天生有一种肌肉衰敗症;長年慢性的病,不僅影響身体發育,更危及生命。
  “這一年來他的病情急速惡化,連大學也是上一天課、請三天假,很怕累坏身子。可是他為了能天天看見你,他不僅每天往學校跑,不顧及自己的身体,整個人也亮了,還很高興告訴我找到所喜歡的女孩。
  “我不敢奢望你也對他有好感,可是,請看在我一個想滿足孩子心愿的母親分上。請你去醫院一趟好不好?好不好……”
  倪母失控地崩潰啜泣,整張臉上布滿傷痛的眼淚。
   
         ☆        ☆        ☆
   
  “讓我猜猜看,”辛搓著下巴。“他臨死前的最后希望一定是要你嫁給他。”這是很合理的推測。盡管他也對她口中描述的那名年華早逝的年輕人感到哀惋,心中卻暗藏一絲竊喜。這很矛盾,如果不是种种陰錯陽差,他又怎能認識小火人儿?
  “我還是不愛他。”冷魅衣沉思著。“很奇怪是不?仲中為我付出那么多真心,可是我依然無法動情。”她語帶一絲自諷的凄涼。“或許是我天生就是個殘忍的女人吧!”
  不,她不是。天性冷酷的人不會為了一份愛情毅然作出無法回頭的決定;更不會為了完成一個垂死者的心愿,竟答應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冷魅衣顯然是從与他不同的另一角度在看事情。
  翌日一早,當辛走進書房時,赫然見到索密斯。他顯然恭候“大君”已久。桌上擺著整整齊齊的文件夾,而索密斯毫不雅觀地和一只雪白的純波斯貓倒在厚軟的地毯上嬉鬧。辛忍不住會心一笑,雷也曾提過,索密斯脾性在許多方面仍如赤子。
  “‘大君’。”索密斯由頭重腳輕的角度見到室內的來者,忙不迭地爬起身。彈彈衣服,索密斯嚴肅的表情看來有些可笑。
  “喵!喵!”貓儿顯然仍搞不清狀況,前爪輕扒他的褲腳,企圖破坏他的肅穆狀。
  “有什么事嗎?”辛努力地吞下滿腔笑意。
  “哦,我是送企划書來的。”索密斯比比那堆文件夾。“教育部的沙金巴蘭昨天千拜万托,要我一定要馬上交給你,可是昨天晚宴開太晚,我不好意思再來打扰你休息。”
  “我知道了。”辛點點頭。索密斯是雷派在教育部的聯絡人,自然与部長沙金巴蘭十分熟稔。
  “不行喲,出去。”索密斯溫柔地對貓儿輕叱。“去去,乖。”
  辛忍俊不禁地看著貓儿懶洋洋地邁開腳步。“你對動物總比對人親切。”他記得這位文靜的堂弟從小就愛養一些小狗小貓,也許長大后仍依然故我。
  “動物比人可愛多嘍。”索密斯笑眯眯地回答。“因為它們心眼沒人類复雜,單純得令人疼啊。對了,我是順便提醒你我的生日宴就要到了,你沒忘記吧?”
  “啊,對哦!”辛倒還真的快把這件事丟到腦后去了。“你放心,我會准時到場的。”
  “還有別忘了帶那位東方嫂子來;就是上次在清真寺有一面之緣的那位,她很特別,我很欣賞她呢!”
  辛不感意外,他相信只要是眼睛沒瞎、智商超過一百的男人都會對小火人儿印象深刻。只是索密斯露骨地提醒他這一點,令他心中泛出一抹酸味。
  再過久一點,他想著,再過久一點,等他對冷魅衣更有把握后,這惶然不安自然會消褪。
  索密斯的生日很快來臨了。
  辛果然也遵守對這個堂弟的諾言,帶冷魅衣列席。
  當他們一走進來時,立刻攫住所有人的眼光。辛并未像其他在場男子將頭發包纏在頭巾中,任它被瀉肩頭,水晶吊燈映出一輪淺金色澤,与他眼珠色澤相輝,他穿著以金線繞的華麗傳統服裝,更顯出本身英姿颯立、卓然不凡。
  冷魅衣的長發被鏤空菱花的頭紗罩蓋,半掩嬌美的臉廓,更顯那雙深邃的鳳眸神秘無比。她一樣也是穿著正式的傳統禮服;大膽以純火紅為底色,形成全場的焦點。
  “真高興你能來。”索密斯熱烈地將兩人迎入上座。
  樂團正好就在他們頭頂,吹奏輕快低柔的曲子,侍女穿梭于交談愉快的賓客之間倒酒送菜。所謂的座位是一張張柔軟的榻墊,面前擺著低腳的小几,桌面上盡是琳琅滿目的精致菜肴。
  冷魅衣啜著酒,無聊地看著一個個男人均上前對“大君”寒暄,對她雖然投以好奇的眼光,卻始終沒有人真正上前与她說話。
  “我要去透透气。”
  步出大廳后,她深吸一口微涼的空气。注意身后傳來腳步聲時回頭,頗感意外看到宴會的主人──索密斯朝她走來。
  “嗨。”索密斯對她露出溫文有禮的笑。但不知怎么,冷魅衣全身卻泛出寒意,她不動聲色往后悄退一步。
  “我叫索密斯,夫人,記得嗎?我們上次見過面。”
  他一想靠近她,一股沒來由的恐懼感便急速穿過她所有的細胞,更不用提開口說話,這比上一次更嚴重。
  “我看見你走出來透透气,讓我帶你在花園中逛逛?”索密斯對她伸出手,露出和气的笑容。
  “不……不用了!”冷魅衣頻頻后退,掉頭又跑回去。凱利爾赫然佇立在門口,雖然依舊沒有表情,她卻如溺水者在海面上看到救生圈,一下緊緊挨向他。
  凱利爾惊訝莫名地看著她。
  冷魅衣無法解釋自己的恐懼,她沒理由害怕這個人啊,更奇怪的是她居然對凱利爾產生莫大的信賴感。
  “失陪了,”她對從后面赶過來的人說。“我想去找‘大君’。”語畢,她赶緊拖著凱利爾進入屋內,才大大松口气。
  “你怕他?”凱利爾的好奇之心壓過對這女人的嫌惡。
  冷魅衣有些意外地看看他,用力點點頭。“那個人……我以前好像見過。”令她更意外的是這個冰塊臉會主動找她講話,他不是很討厭她嗎?
  “你們在清真寺見過面。”這女人該不會患健忘症吧?凱利爾橫她一眼。
  “不是那次,”冷魅衣無暇分神去思考他那句有點侮辱人的話。“我一定在哪里……也許在机場碰過他吧!”沒錯,所以她腦海中才會對那有禮溫和的聲音殘留印象。但她為什么會感到害怕呢?這沒道理嘛。
  她的話触動凱利爾某根思弦。是什么呢?他抓不住那抹一閃而逝的印象。
  整個會場气氛熱鬧,彌漫著男人手中長鼻煙斗所冒出的煙霧及檀香,賓客或坐或臥于各自的榻上,腳邊均跪著一名体態嬌盈的土耳其女人。席間舞台上還有一名肚皮舞娘。
  乖乖!冷魅衣搖頭惊歎這种畫面。那些男人是不是只要張口一“啊”,女人就會忙不迭送上吃的,只要咬咬咳,喝的馬上就端上來。嘖,這群男人需要的是雇個保母才是。
  “大君”首居前座,愜意滿足的模樣和其他男人別無軒輊,他正和欺過身來的女人說話,而她吃吃輕笑對他丟個飛吻。
  無端端的,向來平靜的心湖竟撩出一絲波紋,她想好好抹掉他臉上的笑。難看!像偷了腥的貓。
  她大搖大擺走過去,不客气地重咳一聲,女人見狀不對,急忙后退。
  辛揚起一邊的眉,“原來你還是個醋醰子。”他很樂,好喜歡她這种反應,他還以為這女人都不會吃醋呢!
  她很不喜歡承認。“去你的。”等于是默認了。
  嘴皮子就是這么硬。“我對她沒興趣,小火人儿。”他手一勾,將她納入臂彎中。“光是‘應付’你,我就夠累的,哪會去注意別的女人。”他毫無忌心憚地咬她耳朵。
  說得好像她是超級色鬼,她掙脫他的手臂,他卻打蛇隨棍地纏上去,手指頑皮地輕搔她的腰間,她立刻不甘心地拍掉。
  站在牆邊的凱利爾漫不經心看著這一幕。這個角度很好,進退得宜,他可以將全場的動靜盡收眼前。
  “來杯酒吧,先生。”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隨著一只長形冰涼管狀物抵住他的背,凱利爾為之一僵。
  “喏!”一只淡紅晶亮的酒杯真的遞到他眼前。
  真主!凱利爾暗地里松了口气。“你嚇到我了。”他當直接過那杯酒,但是放在旁邊的小几上。他是偶爾會淺嘗小酌,但不在工作時。
  “在找我?”和屋中其他女人一樣打扮的金佳晃到他身邊,稚气的臉半映入黑暗中。
  凱利爾數日前就開始想辦法跟她聯絡,奈何均沒回音。“你是怎么進來——”真笨,自己怎么會問這种問題。她如果高興,就算是多克瑪巴照樣來去無阻,他真的該慶幸她并不与他為敵。
  金佳仍漾著無辜的笑。“對不起啦,我有事出國去了,三個小時前別人才告訴我你在找我。”她的視線移向“大君”及冷魅衣。“找我有什么事?”真好,她一向愛看俊男美女在一起的畫面,養眼嘛!
  凱利爾開始敘述之前在多克瑪巴發生的事,他多說一句,金佳的俏臉就拉長一分。
  “會變色的胎記?”和藹可親的眼光逐漸被肅殺之气取代。
  “你知道?”凱利爾從未見過金佳風云為之變色的模樣。
  “是不是有點像豹的花紋?”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說。
  “那是什么?”
  “‘魔鬼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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