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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微微的風輕輕拂過,樹梢儿發出沙沙聲,男孩坐在大樹下,靜靜地看著父親坐上黑色大轎車,如每一日般地离他而去。
  已經維持多久了呢?這樣的情形?
  不用問,也不用人講,他知道,原本疼愛他的父親會變成如今這樣——對他漠不關心,甚至是刻意地疏遠他,這樣劇烈的轉變是在他慈愛的母親去世后。
  原本是被蒙在鼓里的,關于母親死去的消息,但在他終于知道真相,得知他的母親為了捐部分肝髒給他,在移植手術后引發并發症而去世后,他不怨,也不怪他的父親這樣對他,因為他不能。
  正如同父親對他的怪罪一般,他同樣地恨起了自己,竟害得母親离世!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最愛的母親,要是時光能倒轉,他一定會讓父親攔著母親,就由得他病發死掉算了。
  小小的臉上挂著一抹不符合年紀的悲傷。十二歲,男孩才十二歲而已,但早熟又敏感的心已讓他知道許多事。
  如果不是為了不讓母親的死趨于白費,他多想追隨母親而去……
  “阿卓哥哥,”甜甜膩膩的叫喚聲打斷了他的沉思,小小的身影不待他回過神,已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
  “娃娃?”男孩嚇了一跳,但幸好及時接住了她。
  放在他的怀中,對于這久違的刺激游戲,女娃儿興奮得格格直笑。
  “你怎么在這儿?今天不用上學嗎?”相對于她的開心,男孩又气又惱,不敢想像要是他沒接住她的后果,而且也覺得奇怪,今天幼稚園怎么不用上學?
  “娃娃躲起來,讓媽媽找不到。”小女娃很快樂地宣布她逃學的壯舉。“這樣就不用上學,娃娃要等阿卓哥哥。”
  男孩惊訝得說不出話來。
  “阿卓哥哥,娃娃好想你喔,媽媽說你生病病、去醫院讓醫生伯伯抓虫虫,所以娃娃要好久好久都不能看見你。你知道嗎?娃娃每天每天都在等你喔,可是都沒看見你,所以我好想你喔。”用力地抱緊他,女娃娃明白表示她的想念,只是五歲的年紀讓她沒辦法把話說得更完整,像抓虫這類的句子很明顯是她的家人哄她的話。
  可就因為童稚無偽,所以更能知道她的真心,她的話讓男孩心中一緊,驀地有种想哭的沖動。這是他出院后,第一次有人表示對他的想念与等待。
  “阿卓哥哥,你有沒有也好想娃娃?”瞅著圓滾滾的明亮大眼,女娃娃期待地問。
  “嗯,阿卓哥哥也很想娃娃。”男孩輕道,忍不住摸摸怀中娃儿的軟嫩小臉。
  “那你為什么不來看娃娃?”噘著小巧的菱形小嘴,她不開心地直道。“爸爸說你回來好几天了,娃娃一直一直在等你呢,可是你都沒來。”
  男孩苦笑,沒辦法解釋。
  “沒關系啦,娃娃不會生气,因為媽媽說你在養病,所以不能來看我。”見他不語,她反倒幫他說話。
  男孩微微一笑,但笑意未達他的眼睛,那是一對不屬于他年紀該有的哀傷瞳眸。
  “阿卓哥哥,你是不是痛痛?”小孩子的敏感讓她察覺他想隱藏起的憂傷,就看她也苦起了一張可愛的小瞼。“是不是娃娃弄痛你了?”
  看她七手八腳的想從他身上爬起來,他制止她,將她牢牢地抱在怀中。
  “不痛,阿卓哥哥已經不痛了。”他近乎耳語般地輕囈著,內心中有什么在翻騰著,讓他無法控制,因而不自覺地加重擁抱她的力量。
  “嗯……”覺得不舒服,小女孩掙扎。
  “對不起,弄痛你了?”她連忙放松力道。
  “沒關系的啦!”小女孩嘻嘻一笑,但后來你想到了什么,笑眯眯的小臉儿皺了起來,還反過來用力地緊抱住他不放。
  “怎么了?誰欺負你了?”他拍拍她的背問。
  “阿卓哥哥你不要走。”她說,語帶哽咽。
  “走?走去哪里?”他拉開兩人的距离,怜惜地捧著她的小臉問。
  “去國外用。”
  “國外?誰告訴你我要去國外?”他覺得好笑。
  “就昨天門。”她認真地回答。“昨天娃娃听到爸爸跟媽媽在說,說卓伯伯要把你送去國外讀書,讀什么……什么學校的。”她一臉的困惑,想不起“寄宿學校”這名詞。
  他一僵,因為所听到的話,他不愿相信他的存在其造成那么大的困扰,竟讓他的父親連看都不想看到他!
  “阿卓哥哥,你怎么了?”她擔心地看著他。
  停頓了好一會儿,他困難地找回失去的聲音。“你真的听到了?”
  “嗯,听到了,只是娃娃記不起來;那個是什么學校,不過娃娃有問媽媽,媽媽說那是要住在學校里的學校。娃娃不要那樣,那樣娃娃就見不到阿卓哥哥了。”說到后來,她都快哭了起來。
  “那我爸呢?我爸也會去嗎?”無心安撫小女孩,抱著最后一絲的希望,他問。
  “卓伯伯嗎?我不知道,沒有听見爸爸說卓伯伯也要去讀書。”她不記他的意思,只能用她所能理解的回答。
  他笑了,笑得很悲傷、很凄涼,是那种不該會出現在他這种年紀的哀傷笑容。
  “阿卓哥哥少看著他眼角的淚,女孩儿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只能陪著掉眼淚,然后淚眼汪汪地拉拉他的手,想引起他的注意力。
  “沒事,你該上學了。”他回過神,為她擦去眼淚,像是沒事人一樣;如果不是眼角未拭去的淚痕猶在的話,根本沒人能看出他的异樣。
  “不要!”她用力地搖頭,更加用力地抱緊他。“我要保護阿卓哥哥,我不要阿卓哥哥去國外讀書。”
  他無語,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如果他有能力,他也不愿事情變成這樣。
  “乖,你听話,阿卓哥哥會回來的。”他只能這樣光哄著她。
  她噘著小嘴,一臉的不信。
  “听話。”他再說一次,很是自然地親親她噘起的小嘴。
  并沒有什么不妥的,他几乎是看著她出生長大,兩人感情一向親密,兩唇之間的碰触對他們而言是很單純的一种友愛表示。
  “那要多久?”她軟化,不情不愿地問著他的歸期。
  他被問倒,然后狠狠地一笑,回道:“很快。”
  “很快是多久?”她堅持要一個答案。
  “讀完書就回來了。”他隨口說個答案。
  “那是多久?”她困惑地皺起可愛的小臉。
  “你不要一直想,這樣時間才會很快很快地過去,然后阿卓哥哥就回來了。”不想騙她,但他沒辦法,只好敷衍地哄著她。
  “真的嗎?”她可怜兮兮地問,然后要求他的保證。“那你要快點回來喔!”
  “嗯。”他答應她。
  “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玩。娃娃到時候要躲起來,像今天這樣嚇阿卓哥哥一大跳。”想起剛剛飛朴成功的杰作,她又開心了起來,格格而笑。
  “好,到時候我們再一起玩。”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复雜。
  “嗯!”她開心地朝他的唇上重重地啾了一下,不忘叮嚀道:“不可以忘記喔!”
  他笑,哀傷地笑著,輕輕地朝她的唇上輕吻了下。“不會,不會忘記。”
  事實證明,他忘記了,忘了這件事,也險險忘了她。
  卓然凝思的俊顏上露出一抹微笑,為這段突然浮現的十八年前的記憶。
  并不是故意的,但异鄉的生活,有多到他怕來不及吸收的知識、不同的生活方式、新的交友圈。尤其是時間一過十八年,要他無時無刻記著一個十二歲時為了哄人而隨口做下的承諾,或者是這段記憶中,那個讓他當成小妹妹般照顧的鄰家女孩,這實在也太強人所難了一些。
  所幸并沒有多大的差別,因為他很快地憶起所有的事,在兩人重逢、他第一眼乍見她之時。
  只是……不一樣了,所有的事都已經跟當年不一樣了。
  變化的不是她,雖然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但也只是出落得更加白淨水嫩、標致動人,其余的,并沒有什么多大的變化,就連她那一對亮燦燦的眼都眼儿時一樣澄澈晶亮。
  真正有所改變的人是他,他變了,徹徹底底地變了,他早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男孩,只是他太擅于隱藏現今的真實個性,以至于所有人都只能看見他所表現出的那一面,以為他溫和儒雅、就跟當年那個小紳士般的男孩一樣。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都只是他故意做出來、特意讓世人錯認的假象。如今的他,骨子里的冷漠跟殘酷,可不比好友少一分。要不,他的兩個好友律堂跟傳說中的J先生——也不會戲稱他是披著天使外衣的撒旦了。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中斷了卓然的思緒。
  “少爺,隔壁的方小姐來訪。”盡職的管家讓立于書房門邊請示道。
  “快請她進來,還有……”卓然頓了下,然后對這個在他早家待了一輩子的老人家提醒一聲:“趙伯,我說過,家里現在已沒有其他的人了,你用不著那么多禮跟嚴肅,”隔壁的方小姐“不就是你從小看到大的娃娃嗎?”
  卓然覺得有趣,事實上,他有時也挺弄不清這老管家的邏輯,就好比稱謂的問題,就算不提他這個少見的“少爺”,娃娃明明是熟到不能再熟的隔壁鄰居,可這時候卻偏偏用“方小姐”來稱呼,不是顯得矯情?
  類似這樣的事,他不知道提過几回了,但偏偏這時主人的威儀不得彰顯,每每得到的答案都否定。
  “不行!”趙伯語气稍嫌尖銳地予以否定,就像過往的每一次一樣,然后就看他不厭其煩地對這個一年見不到几次面的少主人提醒道:“我是一個專業的管家,自然得遵守我該守的分寸,這是身為一個盡責管家該有的基本職業道德。”
  听著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卓然笑笑,也不跟他多爭論些什么。
  見他沒有別的交代,趙伯于是說道:“那請您等等,我去請方小姐進來。”然后欠身退出書房。
  不多時,門邊上冒出一顆寫明了猶豫,卻又忍不住好奇張望的頭顱……
  “進來啊,你不是找我嗎?”看著那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可愛小臉,卓然忍不住輕笑出聲。
  “那個……不是我找你啦,是我媽,我媽她要我過來跟你說一聲,說……說……”硬著頭皮,方茜羿听話地進來了,但承受著他的注視,她又不自主地變得局促不安。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
  誰都知道,她平常就不是那种情感纖細的女孩子,套句她媽媽說的:“她這人神經之粗大,可以說是懶散到快沒有神經的地步了。”但也不曉得為什么,面對他,她整個人就是覺得不對勁起來,一顆心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只要一見到他,就很自動地加速猛跳個不停。
  這种情況下,她已經覺得很怪异了,更何況還有早上那件丟臉的小小插曲,只要一想到她那么沒形象地飛跌到他的身上,這反應遲鈍地賴在他的身上,直到引起他不該出現的异常反應了,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噢!天啊!這一連串的笨拙教她自己想了都覺得丟臉,而他又會怎么樣想她見?
  幸好她那時候還有一點點的自制力,沒問出“他是不是有偷親她”的這种蠢話,不然她的臉可就丟得更徹底,他一定會認為她是“想”他的吻,“想”到腦子得了幻想症,才會想出這种鬼話。
  唉!說真格的,要不是她老媽硬要她來,她真不想走這一遭;即使她很奇怪為什么老媽認識他,還堅持要她來邀請他,又即使她其實是滿想再看到他,以她最正常的樣子,但這些都不是名重要的,她還是覺得丟人啊!
  “你怎么了?”看著她的窘促不安,雖然心底明知她是在為一早發生的事感到尷尬,卻又忍不住故意問道,覺得极是有趣。
  “那個……早上的事,真是對不起。”知恥近乎勇,想了想,她覺得還是先道歉好了,傻呼呼地以為只要道了歉,那份不對勁的怪异感就會好一點。
  “哦?怎么說?”貪看她嬌憨稚趣的害羞模樣,他繼續裝出不解的樣子。
  “就……就早上啊……”她痛恨自己的結巴狀態,但又無法控制。只得繼續結巴地說出她想說的話。“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是指哪件事不是故意的?空中飛人的那段,還是指后來的事?”他問,兩人都心知肚明他所指的“后來的事”,是她在他身上磨蹭的事。
  “都有,都有啦,反正……反正我都不是故意的。”現在回想起這一個早上的狀況,那還真不是普通的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所有的事全是意外,你其實并不想發生那些事的。”他以一副很能理解的樣子說道。
  “對啊,意外,都是意外啦……咦?”反應慢了大半拍,等醒悟過來他所說的話,她一頓,小臉儿悟出一臉的惊喜。
  “太好了,你能了解的,是不?”
  “當然。”他微笑,是那种帶著一點羞澀、會迷倒一海票女人的斯文靦腆笑容,接著好誠懇、好誠懇地對她說道:“而且說起來,其實真正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實在不該……呃……你知道的,就是那件事,讓你見笑了,我真的覺得很抱歉,但我們男人有很多時候,身体上的反應是不容我們所能控制的。”
  他聳聳肩,沒有特別地明說,但那含蓄的說法已足夠讓人知道他想表達什么,而且會打從心里覺得他真是個有教養的紳士。
  對著那抹帶著靦腆的斯文笑容,方茜羿簡直要著直了眼,她從沒有想過,一個男人笑起來可以這么地好看動人。
  “娃娃?”他的輕喚讓失神的她震了好大一下,看她回過神了,他才繼續接著說道:“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她呆了一下,連忙說道:“別這么說;你千万別這么說!就像你講的,這种事是意外,是一件意外啦,你該知道的,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你越不想什么事發生,它就是這么發生了,而且通常還是在最不适當的時候。”她胡言亂語中,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總之那并不是我們希望發生的,所以我們大家就忘了它,你說好不好?”
  他微微笑著,欣賞那白玉粉頰上的淺淺紅暈。
  察覺他的注意,她逐漸緩下的心跳又失了序、一次跳得比一次快,水嫩嫩的小臉脹得通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別這樣看我啦!”怕自己會因此而休克,她在承受不住前急急喊了一聲。
  “抱歉,如果造成你的困扰的話,我只是覺得你好可愛,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說,全然一派英國紳士的風范。
  可愛?
  芳心因這一句無心的贊美而興奮到最高點。“真的嗎?
  你真的覺得我可愛?“
  她不知道自己在急切些什么,從小到大,听過無數對于她外表上的贊美,不管是出于禮貌上的,這是真心的,她听得都快麻痹了,可他不同,他隨口的一句“好可愛”讓她緊張個半死,忍不住想計較,他是出于禮貌還是真心的稱贊。
  “是真的,你好可愛,而且是個善良的好女孩。”他贊美道,由衷的。
  她低著頭微笑,因為這几句贊美的話語,心情愉快到了极點。
  喻來找我,有事嗎?“他提醒她。
  “啊!對了,我媽要我來跟你說一聲,說她准備了晚餐,要你晚上過來我家吃飯。”差一點就忘了正事。
  “好,跟她說我知道了,晚上我會准時到。”他允諾。
  “好,那……”她陷入兩難,因為私心里想跟他多相處一會儿,但這會儿又得回去覆命。
  “怎么了?”
  “沒,沒什么。你在忙嗎?”
  “嗯,有些東西要整理給朋友。”看了下手邊的剪報,他笑笑。
  “需要我幫忙嗎?”鼓起勇气,她問。覺得這是個拉近彼此距离的好机會。
  “我很想請你幫忙,但已經弄得差不多,而其他的資料還沒送來,所以……”他側著頭想,顯得有些為難。
  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資料,或是有什么不好讓人看到的,這只是多年的經驗所養成的習慣,讓他做事較之勞人多了一份謹慎跟小心,除非极其親近的人或是必要,要不然,他并不是很樂意讓人知道他正在做的事;即使他手邊的事只是一份意外得到的小消息要通知好友律堂而已。
  “沒關系,沒關系,那我先走好了。”她搖著手,連忙說著;那是出于一种難以解釋的女性直覺,准不准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她就是不想冒險讓他對她產生任性、強人所難的坏印象。
  “那晚上見了。”她點頭,附送上一個微笑送客。
  “嗯,晚上見。”她揮手,走出書房,然后告訴自己……
  沒關系,來日方長,加油加油!
  本以為晚餐的時候,會是個很好的、進一步了解他的机會,但沒想到怀著少女的暗戀之路這么坎坷,方茜羿再一次失望了。
  “好吧,其實也沒那么慘,姐姐現在至少知道了,他跟我是從小認識的,只是他被送出國讀書,而每年其實都有回來。”對著肯得基,她重重歎了一口气。“你能相信嗎?要不是今天听他們講起,我竟然不知道這些事耶!”
  肯得基低嗚了一聲,不明白小主人是在發什么瘋。
  “天啊,我真是不敢相信,我跟他竟會錯過這么多年?
  這簡直就是造化弄人、命運的作弄嘛!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巧,每年他回來時,姐姐不是得上學,就是得補習,甚至是去夏令營報到,再不然就是跟同學出國去游學,一去數十天,然后讓我們兩人緣理一面,直到今天才見上這一面。“她用茱麗葉的悲劇語气說著。
  如果能夠,肯得基一定會捂住自己的耳朵,避免听她發瘋的話語。
  “這很浪費,你不覺得嗎?枉費我們兩家人當了那么久。那么久的鄰居……真的是很久那,因為不光是以前住的地方,連前几年搬來這個新社區時,卓家也跟著搬過來。只是那時候姐姐阿呆,雖然買房子的事是爸爸經手的;卻沒有特別去注意,只知道買了隔壁住戶的人是爸爸生意上合作的對象,現在正旅居國外,要是早知道住隔壁的合伙人是這么帥的家伙的話,姐姐早就展開行動了,哪用得著等到現在才開始暗戀呢!”她幽幽歎了一口气。
  這不是說著玩的,她說要展開行動,就是真的要展開倒追的行動;雖然這大大的有違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懶散個性,但她控制不住那股沖動啊。
  她自己也知道倒追人很丟臉,很有可能讓人笑她花痴,但她有什么辦法?那种被電到的感覺來得又猛又烈的,她一點招架能力都沒有,雖然她以往一點經驗也沒,但她知道——就是那种感覺,那种戀愛的、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啊!肯得基,你說我該怎么辦?”她焦慮地扯扯自己的頭發,讓心頭那股脹得滿滿的感覺給攪弄得失了分寸。
  愛莫能助的肯得基無辜地看了她一眼。
  “哎呀,你最討厭了啦!”她抓過它,一陣亂揉。“我只要一想到你比我早知道他這個人。我就覺得生气,而且啊,你早上害我丟臉死了!”
  也是后來她才弄清楚,為什么早上肯得基會那么失常。
  原來不同于她,它早就時候,它可能無意門聞到了他的味道,才會克制不住興奮地突然抓狂。
  “現在怎么辦?好煩喔,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想起被赶回房間的事,她無力地倒在肯得基的身上。“你說,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為什么我不能在場呢?”
  “你想太多了。”溫婉的男中音突兀地在房里揚起。
  “啊!”認出了這聲音,方茜羿嚇得彈跳坐了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拉拉身上的衣服,怕讓他著笑話了,然后忍不住一舉揍向肯得基的大腦袋。
  “笨蛋!這時候要你机靈一點你就笨得要死,你該要有點反應、通知我一聲的,而且如果來的是坏人怎么辦?”她小小聲地教訓著知情不報的肯得基。
  “怎么了嗎?”卓然走向她,雖然沒听清楚她訓話的內容,但光看她的反應跟小動作,就已經夠讓他心里覺得好笑了。
  “沒,沒什么,卓……呃……卓哥哥……”因為還不知道該怎么叫他,她只好自己胡亂想了一個,但嘗試性地叫了一聲之后,只覺得打從心理怪异了起來,尤其他現在就坐在她的身邊,那种怪异感更是強烈。
  肯得基正式拋棄變得怪怪的主人;龐大的身子溫吞地往卓然的方向挪了挪。
  “叫我阿卓吧!”撫著肯得基背上的長毛,他很自然地給予意見,沒說出那一聲“卓哥哥”讓他听在耳里也覺得怪別扭的。
  “阿卓……阿卓……嗯!就這樣子,我叫你阿卓好了。”
  試著叫了几次,她開心地笑了,決定就听從他的建議,叫他阿卓。
  “對了,你來找我,有事嗎?”話說出口,方茜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她的意思好像是說,沒有事別來找她,她不怪自己怎么會說出那么笨的話來。
  “抱歉,我看你房門沒關,所以就自己進來了。”他先解釋,這才又說道:“其實也沒什么,只是剛看你离開前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所以上來看看。”
  几句關心的話讓她窩心极了,圓滾滾的大眼睛里頓時開始同耀著燦爛的光輝,直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而她則是最幸運的人,竟能讓他這樣關心著。
  “沒有,我沒有不開心啦。”她羞澀地笑笑。“我只是好奇,你跟我爸爸媽媽在說什么,為什么我不能听?”
  如果可以,她很想為自己來個掌聲鼓勵,因為這几句話既表現出她沒有不開心的大質量,一方面又進一步地打探了下他們的談話內容。她簡直要佩服起自己,怎么會這么天才,說出這么合宜的話來!
  “你想太多了,沒什么特別的,就一些生意上的事要談,怕你覺得悶,所以讓你先离席;自己打發時間。”他一語帶過剛剛的會談。
  “原來是這樣用,不早說,害我一個人胡思亂想了好久。”沒有多想,她相信了他所說的。
  “胡思亂想?怎么會?你都想些什么?”沒有特別的意思,他很自然地接著問。
  “沒有啊,我太震惊了嘛!沒想到你就是隔壁那個長年旅居海外的屋主,也就是趙伯伯口中的少爺,尤其還听我爸媽說原來我們兩個從小就認識了,所以有點嚇一跳,難免會胡思亂想一下。”她傻呼呼地笑了下。
  “為什么嚇一跳?跟我認識這么不好嗎?”他說道。
  如果這時燈光再明亮一點,又如果能再多特別地注意觀察一些,以會發現到在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原本漾滿和善溫柔的眼神曾瞬間閃了下;只是那雙眼中的冰冷在瞬間一閃而逝,速度之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間,難怪房里的一人一狗根本就沒發現到這小小的變化。
  “你在開玩笑嗎?怎么可能是不好?”她一臉的大惊小怪,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怎么會這樣說。“我剛剛還在想,盡是我早知道隔壁住的人是你那就好了。”
  說完,她很用力地忍了下來,沒悲壯地喊出聲,只在心里面重重一歎:唉……她遲來的春天、晚熟的暗戀啊!何時才能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呢?
  “為什么?”反射性地,他追問她的話,心里衍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覺。
  就他所知,他并不是很受人喜愛的,至少在他“親人”方面而言,如果那些人真的能算是他的親人的話。而她,比他更加忘了儿時的事,他至少還能回想起來,但她是那种全部忘光光的人,可就因為這樣,她竟能在形同第一次見面后就無條件地表示出對他的親近……這是為了什么?
  難道就因為他這張臉?他真的不懂;即使是知道她喜歡看他,但那一份迷戀般的愛慕真能讓一個人盲目至此?
  “為什么你會覺得,早知道隔壁住的人是我就好了?”見她不語,他不放過地追問著。
  “因為……”知道打死都不能把“我喜歡你”這句話說出來,所以她頓了好几下,臉儿紅紅的,努力想著說辭,而且很幸好地讓她緊急想到了一句:“因為你是個好人嘛!”
  她本來覺得自己是個天才的,但面對他露出怀疑的表情,她傻笑著,開始唾棄起自己,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她這句真的是接得太假了,但沒辦法了,因為她真的已經盡力了。
  “好人?是嗎?”像是自謙的句子,但實則是卓然覺得諷刺而出的嘲弄;事實上,可有不少人覺得他是個魔鬼,甚至覺得連接近他都是不祥的事。
  “是真的啦,我沒見過像你這么好的人,你就不要謙虛了。”她大刺刺地說著,一點也沒發覺他的不對勁。
  卓然的內心在冷笑,但表面上則是溫和地微笑著,一副謙虛的模樣。
  “對了,這一次你回來是要住多久啊?”她突然想到這個重要的問題。
  “不一定。”他從沒有向人交代行程的習慣,即使對象是她也一樣。
  “嘎?”他的答案害她楞了一下,因為不确定日期,讓她不知道該怎么計划起她的“倒追之路”。
  “這邊有些事得處理,時間不定,得等處理完才會离開。”他補充說道,但仍是一個沒有确切日期的答案。
  “什么事?那處理起來大概是多久啊?”她顯得擔心,忍不住在心理禱告了起來:神啊,求求你,最好是一波三折,千万別讓他那么順利地把要做的事做完啊。
  “怎么這么問?”他避而不答,看著她微笑。“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你好像很關心有關于我的事?”
  “啊!那是因為……呃……那是因為你是我們家的老鄰居嘛,雖然我不太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像別人說的,遠親不如近鄰;我們能當那么久的鄰居那就是一种緣分,所以說呢,我關心你是很自然的事。”她隨目瞎掰一通,說到后來,已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原來是這樣的啊!”他一到受教的樣子,接著才提出她早上問過的問題。“所以你才會那么關心我有沒有女朋友這一類的問題,對不對?”
  “對對對,就是那樣子,我因為關心,所以就忍不住地問了一些問題,等一等!”她突然想起一件超級重要的事。“你說你沒有女朋友,該不會是因為你已經結婚了吧?”
  她一臉的惊嚇,開始禱告起答案:拜托千万不是,千万不是啊!
  “結婚?”他不經意地一歎,像是自己也覺得很苦惱一樣。“我其實也想,但我這么忙,像是有時間交女友跟結婚的人嗎?”
  “那太好了!,”知道自己還有机會,她忍不住歡呼出聲。
  “什么?”
  “沒有。”她頓了一下,緊接著很快地把話給轉回來,即使說話的同時心中正為他的單身而高歌者。“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是,男儿志在四方,你得先立業,闖出一番事業及名堂,确保未來妻儿的生活無虞再成家,這是個很好的想法,你要繼續保持下去。”
  “你覺得我現在還不夠事業有成嗎?”不是故意挑她請病,但她的話就是讓卓然失笑。
  她擔擔頭,因為他這一說才發現她說錯了話。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剛剛餐桌上她听老爸介紹了,說他除了本身所繼承的“卓越建設”外,自己在國外也有投資,好還是什么并購公司的第二大股東——雖然她沒記住,但也讓知道那是一間在國外很有名气的公司,而且還記住了一個重要的訊息,知道他不光是股東而已,這是其中很有名的談判高手。
  若像他這樣的男人還不夠事業有成,那天底下也沒什么有事業的男人了。
  在方茜羿努力想著新話題,期望改變這局促不安的尷尬气氛時,他突然主動開口問道:“對了,听方媽媽說,你還沒找到工作,是嗎?”
  他的問題讓她險些反應不過來,而且嚇了一跳。反應不過來的部分是因為意外,她沒料到他會主動開口問話,所以反應不過來,至于惊嚇的部分,那就是為了他問話中的意思了。
  “啊!那個网……呃……你別听我媽亂說。”擔心自家母親去泄她的底,她連忙表示,然后再解釋:“其實啊。那是因為還沒想好要做什么,我不是故意找不到工作的。”
  “別擔心,我知道的,找工作這种事是急不來,要慢慢來,才能找到一個适合自己的工作。”他一臉的理解,那溫柔的樣子簡直教她看痴了。
  “沒錯,沒錯,事情就是這樣,這种事是急不來的。”她連忙附和,而且打心底覺得他是從天而降的天使,說出來的話才總是那么樣体貼讓人感到窩心。
  “最近我急著要一個幫忙的助理,也可以說是秘書,不知道你對這工作有沒有興趣?”他問道。問題可以說是臨時起意的——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么,只是覺得她挺有趣的,或許可以為他處理“家務事”的這段時間帶來點樂趣。
  “有!有!有,”雖然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但她的下意識還記得要爭取這工作机會,因此想也不想地連聲應道。
  “我有興趣!我當然有興趣了!”
  她直來直往的反應讓他覺得好笑,更加覺得這個臨時冒出來的念頭頗有執行的价值。
  “呃……”看見他的笑容,她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太過,所以她赶緊表示一下她的謙虛。“當然,還得你不嫌棄我不是本科系的學生;你該听我爸媽說了,我是讀哲學的,我怕我幫不上忙。”
  “沒關系,讀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做,只要你愿意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想要來幫我的忙?”
  “愿意,我當然愿意!”她說得又快又急,你是怕他反悔的樣子。
  “真的嗎?不覺得勉強?我是看你滿關心我的,才會异想天開地問一聲,但一點也沒有想要勉強你的意思,如果不行你就直接拒絕,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他強調,一副怕占她便宜的樣子。
  “不會,一點也不勉強,你想太多了。”她用太過于快樂的天气保證著。
  “真的?”溫和俊雅的臉上掠過一絲怀疑。
  “是真的!”她就差沒拍胸脯保證,為了表示決心,她還問道:“什么時候上班?你說,我隨時可以開工。”
  “如果你真的愿意配合的話,什么時候上班我再通知你,因為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他認真地說道。
  “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嗎?”她興致勃勃地問道。沒想到他這么快就需要她的幫助了。
  “一定要你幫忙,不做第二人想。”他一臉嚴肅。
  “真的?到底是什么事計她讓他說得都有點緊張了起來。”
  “方媽媽煮了一鍋甜湯,要我來叫你下去一起吃。”語畢,他笑了出來。
  巨大的落差讓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怀疑發生了什么事。
  “走了,我們下去吃甜湯吧!”他攬過她,帶著笑意地拉她往門外走去,途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停了下來,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帶忙。”
  對于他后來說的話,她很想認真一些的,但這時候她的腦子不愿合作。滿腦子就專注在他的碰触跟置放在她腰間的大手上,而就在她為他的親近碰到飄飄然的同時,他沒領警地再次開口,丟出了他的請求——“你愿意當我的女朋友嗎?”
  她的答案是腳下一滑,整個人差點跌倒。
  他抱住了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确定她听見他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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