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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袁、羚、洸!”
  甫一出關,上一秒還像條可怜的老狗拖著行李,慢動作的踱步想找客運回台北,下一秒,這帶著凶惡語气的急切叫喚讓倦极的袁羚洸如電擊般的完全傻住。
  這聲音……
  傻愣愣的呆站原地,袁羚洸不敢置信的在人群中搜尋著。
  不可能,這不可能……
  就在她自以為自己神經過敏的時候,那讓人不敢置信聲音的主人出現,以勢如破竹的气勢穿過所有等著接机的人群,大步的走向她。
  看著來人,那眼、那眉、那鼻,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早已刻划在心版上的……這下子,袁羚洸呆得更徹底了。
  “你……”不可能,不可能,這是夢吧?
  “我什么我?”不像她夢囈般的呢喃,高克典口气凶惡的白了她一眼。
  別說是她,就連他自己也不懂怎么會沖動到跑來這里接她,這陌生的舉動讓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你……你怎么……怎么會……”天呀,是他!真的是他!整個心房漲得滿滿的,快讓這份狂喜整個淹沒的袁羚洸亂了方寸,怎么也無法組合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太感動的關系吧,抑或是見到心中最信賴的人,整個心情放松的緣故,總之,霎時之間,她的情緒起伏過大,大到慣于背負壓力的她承載不住……
  只見一向好強的她怔怔的對著他,沒預警的,眼淚奪眶而出,下雨似的掉了下來。
  從沒見她這樣過,她的眼淚讓高克典慌了手腳,早放棄他的清算了。
  “怎么了?”再也沒有什么瀟洒或是玩世不恭的模樣,亂了方寸的高克典七手八腳的擦去她的眼淚。
  她搖搖頭,不說話,克制不住的不斷掉眼淚。
  一時的慌亂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复,高克典摸摸她的頸,歎了一口气。
  很自然的,他朝她伸開雙臂。
  而她,理所當然的,上前了半步,直直躲入他提供的休憩港灣中。
  沒想要在此時詢問她反常的行為,即使不解,即使很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即使前一秒他還沒什么好臉色,但此刻,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將她攬進怀中后,像哄孩子一樣,他無言的拍撫輕哄著。
  溫暖……溫暖呵……
  淚,掉得更凶了。袁羚洸窩在他溫暖、讓人心安的胸怀中,像是要將這多日來的委屈哭盡,悶聲掉著眼淚。
  他無語,只是擁著她,由得她發泄。
  是太過習慣自我壓抑的關系吧,即使是沒有聲響的掉著淚,沒多久,袁羚洸便自覺失態的努力收起源源涌出的眼淚。
  “回家吧。”仿佛知道她的努力,摸摸她的頭,他說。
  回家……
  “嗯。”吸吸鼻子,她在他的怀中點頭。
  提過她的行李,人來人往中,相偕著,他們要回家了。
   
         ☆        ☆        ☆
   
  好像……到家了?
  靜止不動的車子讓處于半睡半醒狀態的袁羚洸恍惚的想著。
  本想睜開眼看看的,但在她有所行動前,她身邊的車門被打開,而她,被人攔腰抱起。
  她知這是他。有型的肌理、溫暖的体溫,尤其是那讓她深深沉淪、連夢中都能分辨出的屬于他的味道;即使沒張開眼,光憑感覺,她也能知道那人是他。
  多少次,她愿意換盡一切只求得他這樣的擁抱,而今,她正在他的怀抱當中……漫步在云瑞,就是這等滋味吧?
  不想醒來,她不想醒來呵……睡得迷迷糊糊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心滿意足的微笑。
  看見那抹微笑,知道她累坏了而不愿吵醒她的高克典會心一笑,動作輕柔的將她輕放到她的床上。
  “小哥……”躺在床上的她咕噥了聲,然后努力睜開一雙熊貓眼看著他。
  “嗯?”沒停下手中的工作,他替她蓋好被子。
  “謝謝。”這一句感謝,包含了許多許多。
  “跟我你還道什么謝?”他挑眉。
  她笑笑,沒說話,不想讓他知道他的接机帶給她多大的震撼,更不想讓他知道,對于抱她回房的体貼舉動,讓她有多么感動。
  “睡吧,有話等你睡飽了再說。”摸摸她熊貓一樣的眼下,他說。
  听話的閉上眼,顯然她真的是累坏了,才沒多久的時間,她就已經失去了意識,睡得好沉沉。
  平靜規律的呼吸聲讓高克典知道,她已經睡熟了。他應該要离開了,但……他卻不急著走。
  當他坐上了飛机,知道自己竟沖動的赶回台灣就為了知道她的行蹤時,他自己都覺得納悶。
  這不像他,太不像他了,但他真的這么做了。為什么?就因為擔心她的下落不明?
  應該不光是如此吧!她都這么大的人了,即使不在家,也不可能會出什么事,尤其她工作的出版社雖不愿透露她的行蹤,但也說了她是請假出國,他實在沒必要像只沒頭蒼蠅一樣的直接赶回來的,是不?
  想來,應該是太習慣的關系吧。
  習慣家中有她,習慣到一時間沒人接起他的電話就讓他坐立難安,他因此而感到心中煩亂,也因此才會做出丟下工作、匆匆回國的怪异行為……
  靜靜的,他看著她,但那份陌生的感覺不但沒有像他原先所想,慢慢的沉淀下來,相反的,他越來越覺得有些迷惘……或者,他也該趁她睡著時好好的想一想才行。
  只是想是這樣想啦,十個小時過去后,他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小哥?”睡了一覺起來,精神飽滿的袁羚洸是在客廳找到他的。
  幸好一開始就多請了一天時差假,不然她一定會死在辦公室中。真的。
  “醒了?”高克典從一堆照片中抬起頭看她。
  “你在看什么?”她跟著窩到他身邊看個仔細。
  “沒什么,幫你整理照片。”在她睡覺的空檔中,他將她出國拍的底片拿去沖洗。
  “這么快就洗出來了?”她隨手翻看著。
  高克典沒回答她,看著手中的照片。
  這張照片其實沒什么特別的,跟其他照片一樣,有著看起來遼闊蒼涼感十足的背景,襯托出的兩個笑臉也沒什么不對,照片上也沒有莫名出現一只腳或半張臉的靈异現象,像這樣一張顯然很平常的出游記念照會讓他特別多看兩眼,只是上頭的另一位男性。
  “這人也是你們的團員嗎?”略過巧笑倩兮的她,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個陌生男子的身上。
  “不是,他是一個恐龍博士,我沒告訴你吧……”說到這儿,袁鈴洸就知道她失言了。
  “你沒告訴我的,豈止是這一項。”高克典斜睨她。
  袁羚洸嘿嘿直笑。
  來了,要被罵了。
   
         ☆        ☆        ☆
   
  “嗯,小哥……”漾著一臉要賴的笑顏,她求饒,“我只是臨時起意的想出去玩嘛,想你反正還要一陣子才回來,所以就沒告訴你一聲……”
  “還敢說?”他重重的捏了下她的頰,“這借口也未免太差勁了吧!出門也不告訴我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打電話去你公司,你公司的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手邊又沒帶你老家的電話,害得我丟下工作……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鮮少听他一次說這么多話,尤其內容還是對她的抱怨,但……他剛剛說什么?
  是听錯了吧!他說擔心她,還說為了她而丟下工作……
  “不要裝無辜,我不會原諒你的。”看著她發呆的臉,他沒好气。
  袁羚洸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是被在乎的感覺一再蔓延,心里甜絲絲的。看著他,她只是笑,而且是那种不由自主、神經兮兮的笑法。
  對著她的笑臉,高克典怪异的皺起眉。
  “你沒事吧?”絕對不是他的錯覺,從在机場見到她后,她就一直不太對勁。
  搖搖頭,她的臉上還是帶著明顯的笑意,顯示出她心情的愉悅狀態。
  “要不要談談?”他指的是她無故落淚的事。之前不問,不是沒放在心上,只是在等待适當的時机。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沒想到會有人來接我,而且是應該還在國外的你,加上那時候的心情太沮喪,心情一下子轉不過來……”知道他在問什么,她不太自在的笑笑。
  “沮喪?”迷人的嗓音微微的上揚了些。
  就他記憶所及,這妹子的性格好得怪异,尤其對抒解壓力方面更是拿手,可以說是“逆來順受”,所以限情緒低落有關的相關字眼從沒能跟她扯上一丁點的關系。而現在,她說沮喪?
  “嗯。”回想起夢魘般的旅程,她歎口气的肯定。
  “不好玩?”他只能往這方向猜測了。
  “其實也不是說當地不好玩,畢竟所看到的風景确實是很棒。只是……該怎么說呢?”她沉思了下,想著中肯的說法,“所付出去的金錢与得到的服務品質差距實在太大了……你能想像嗎?不含美簽,我們的團費是一個人八万九千元,結果在我們的行程中曾住過沒有枕頭、必須睡睡袋、洗澡還得走一段路去公共澡間排隊的露營地,而且這已經是預期外好的狀況了,因為据說原本是雙睡帳篷的,是露營地有了改善,有了小木屋……雖然一樣沒枕頭、得睡睡袋、走一段路去排隊洗澡,但有屋頂、有門,總是強過睡帳篷。”
  “這么慘?”他摸摸她的臉,有一絲的疼惜。
  “這還不算慘,那三天兩夜的牧場之旅才糟糕。這個‘三天兩夜’的第一天,我們抵達時已經是傍晚了,吃了個不怎么樣的晚餐后,我們被帶到另一頭半山坡上的小屋中教導牛仔舞……以為很有趣嗎?”不由自主的,她又是一歎。“那牛仔舞就像是騙小孩子的舞蹈。經過一、兩個小時左點點、右點點、前點后點側點踢的舞蹈教學,這牧場之旅的第一天就宣告完結。”
  他看著她,表情是有些怀疑。
  “沒錯,就是完結。”她肯定。“扯不扯?但事實真的就是這樣。你以為第二天以為會比較好嗎?”她做了個大鬼臉,“別傻了!第二天的早餐后,用掉不少的時間在等待上,好不容易等牛仔套好所有馬匹的馬鞍,我們在馬不夠的情況下兵分兩路,一隊去騎馬,一隊去杬觀牧場主人的家族博物館与牧場主人發現的山洞。”
  “我是先騎馬的那一隊的。原本我以為了不起就讓我們騎個二十分鐘或半個小時,兩方人馬就會交換過來,所以我壓根沒想到要擦防晒油,就只在頭上帶了頂打勾標志的運動帽,就這么跟著大家出發了。然后……過了三個山頭了,牛仔都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回想起來,袁羚洸還是難過得想哭。
  那种感覺真的讓人欲哭無淚。原本冷得要穿外套的气溫打從太陽開始出現后便一直、一直的上升,溫差之大,讓她這個台灣人民無所适從。
  原本她可以好過一點,畢竟她可以脫下出門時穿在身上御寒的小毛衣,但慘就慘在她怕沒做防晒措施的她會就這么嚴重晒傷,所以气溫雖然是直線上升,她也只能咬牙認了。
  至于衣服遮不到的部位,也就是女人最重視的門面,在無所選擇下,她只能靠著那一頂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帽子,用那小小的、有跟沒有一樣的帽檐來遮擋毒辣的日照了。
  而除了溫度上的問題,她還得用盡一切的力量來克服長途騎馬的不适……媽呀,那絕對不是尋常老百姓所能想像的痛苦。她當然知道要跟著馬儿行走的律動,她也已經很努力的級著馬匹走動時的律動了,但就是痛!在長時間的騎馬下,她的屁股坐得好痛,兩條腿儼然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膝蓋,打從關節處一陣陣的抽痛著……現在想想,她的屁股跟膝蓋處都還隱隱作痛。
  “難怪你的臉就只剩下額頭的部分是比較白的。”雖然是取笑的話、但其中的關心卻很明顯。
  “噢!你怎么這么沒良心?”她抗議。
  “沒良心?”他失笑,摸摸她臉頰上明顯泛紅的部分,“那如果稱贊你的晒傷妝呢?”
  他的“稱贊”換來粉拳一記。
  “別鬧了,我在跟你說正經的。”她一肚子的委屈一定要找個人說說,不然可能會得內傷而死。
  “好,不鬧了。然后呢?”知道她需要發泄,他很是配合。
  “之后……反正這趟赶牛的騎馬之行是沒有什么樂趣可言的,就算一開始真有些新奇感,就算好不容易看到牛后曾有短暫的時間覺得有趣,但在三個鐘頭的折磨中,那些感覺早消失殆盡了。”她扁扁嘴。
  “可怜的小妞。”他适時的表示同情。
  “可怜的在后頭!”她歎了口气,“你知道嗎?最后終結這一場噩夢的,不是因為牛仔們良心發現,同情我們這群完全沒什騎馬技巧可言的城市鄉巴佬,而是因為同行中的一位婦人所騎的馬發狂,將人狠狠的從馬背上摔下來,覺得我們留下并沒有幫助的牛仔們才讓其中一名人員帶領我們回牧場。”
  至今,她回想起那一刻都是害怕的,因為意外就發生在她的身邊。在那一瞬間,所有的動作有如慢動作一樣,她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狂奔的馬儿跑到她身旁,將人摔下。
  “有沒有怎么樣?”听她活靈活現的形容,高克典的眉頭皺了起來。
  “最后是沒怎么樣啦,那位媽媽桑只有剛清醒時的五分鐘有喪失記憶的傾向,還有左半邊的臉擦傷外,其他就沒什么大礙了。”現在說得如此輕松,事情發生時她簡直是嚇坏了。
  那時,她真的很怕那名被摔下來的媽媽會被扯斷腿,因為她親眼瞧見那個媽媽跌落時左腳還挂在馬蹬上——試想,在台灣,光是拔個河都能讓骨肉分家了、更何況是讓馬這樣拖著跑?不過真的是幸好,沒釀成更大的不幸。
  “總而言之,那是個沒人出聲警告而且很可怕的‘三’個多鐘頭……不是三十分鐘,是整整三個多鐘頭!”她下結論,而且強調著。“事情還沒完,在騎馬活動結束后,我們兵分兩路的雙方人馬交換了活動。那個下午,在累得半死的情況下,我們參觀了牧場主人的私人博物館,在小小的屋子中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收藏品后,再驅車前往牧場主人發現的山洞——据說在那個又濕又滑、很容易跌斷頸子的山洞中有很多偉大的骨骸,可是貫著摔斷脖子危險的我除了一堆崎嶇不平的亂石外,什么也沒看見,更別說能有什么特別的怀古感想了。”
  一向就是悶葫蘆,因為不習慣對外人說心里的感覺及想法,但眼前的人是她最親近也打從心中倍任的人,難得有這么好的傾訴對象,一路說來,她說得可來勁儿了。“這一整天,除了吃飯及等待外,安排的就是這兩樣活動。晚上找來一個据說到過台灣的歌者唱了几首歌,接著向團員推銷過錄音帶后,這牧場生活的第二天于焉落幕。
  听到這儿,意外過了頭,高完典非但沒有表示同情,甚至還坏心的笑了出來。
  “你還笑!我讓人虐待了呀,你怎么這樣?”袁羚洸气憤的哇哇大叫。
  “好好好,我不笑,再然后呢?”他忍下笑,對她的冒險犯難之旅洗耳恭听。
  “就是這樣啦!如果對西部牧場生活愎有美好想像的人還很期待第三天的活動的話,很抱歉,吃過早餐后大伙儿便得帶著已整理妥當的行囊离開。這就是旅行社所謂的‘三天兩夜’牧場之行了。”她沒好气。
  “就這樣?”他是有點意外的。
  “對啦對啦,就是這樣。是不是有點离奇?是不是很讓人難以想像?浪費了一大堆坐車的時間,耗掉了一堆期待活動開始的等待,然后,牧場生活体驗便宣告結束了……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在牧場中洗澡也是要到公用的浴室排隊,只是比在露營區好一點,牧場里的浴室是在同一棟樓內,不用走上一段路……只要想到我花了這么多錢卻受到這樣的招待,我就心理不平衡。”對這個行程的安排,她怎么想都是無法接受。
  “你這是什么行程啊?”簡介告一段落,高克典開始發表感想。
  就他所知,西方人是會在難得的假日背個大背包連續數日的健行、登山、騎著腳踏車翻山越岭……他們從事這些需要大量体能的活動后還會強調,這就是休閒度假!但這是西方人士的想法,這些行為在東方人眼中,簡直就是自虐。
  東方人,尤其是台灣人,要是有個難得的假日,一定是真的為了休息,做些讓生理、心理都能放松的休閒活動。出國散心一向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怎么她的行程听起來就像是個蠻荒探險隊的行程?
  “精采的還在后頭。”她不屑的哼了一聲,“根据領隊的說法,這個行程本來是安排給親子團的,只是沒想到報名的人与公司原先的假設不符。出團的時候,當他看到大半以上的團員都是有點年紀的社會人士,只有兩個國小年紀的小朋友時還嚇了一跳,是他好心的連忙跟公司協調更改了几項活動,像是打躲避球之類的活動才被刪掉……”
  “躲避球?”他一臉的怪异,無法想像城市肉雞的她跟小朋友打躲避球的景況。
  “沒錯,就是躲避球。”她鄭重的點點頭,“你能想像一堆社會人士跟小朋友打躲避球的樣子嗎?”
  “我是很難想像你打球的樣子。”他直言。
  “哎呀,你讓我說完嘛。”不滿意他的打岔,她輕捏了他一下。“團里有兩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要他們打躲避球簡直是開玩笑嘛!而且讓人生气的是,如果真是親子團,應該主動限報名的旅客說一聲吧?就像我們團里有個黃阿媽,她是女儿体貼她一個人在家無趣而出錢讓她出門玩的,旅行社方面壓根沒人跟她說一聲,等報完名拿到行程表后黃阿媽才知道行程內容,那時候想后悔都不及,一路止有好多活動她根本沒辦法參与……你說,這是不是很那個?”
  他點點頭。感覺起來,這家旅行社為了湊人數還真是亂沒人性的。
  “而這些都還只是小case而已,因為讓人覺得更不舒服的還在后頭。”袁羚洸委屈的扁扁嘴。
  “怎么了?”高克典再也不是沒事人的樣子,大手攬過她的肩頭,將她攬人自己的羽翼下后,關心的問。
  “全是‘人’的問題。”似是習以為常,她自在的半倚在他的身上,俏皮的皺了皺鼻子。“只能說是我們倒楣,也可以說是認人不清,竟信了這家仗著有名气而服務品質不怎么樣的大公司,它除了在行程安排上有問題外,還用了一個沒有服務精神的領隊……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這么糟?”眉頭緊皺,他的表情滿是關怀。
  “豈止是糟。”袁羚洸重重的歎了一口气,“這個領隊是我有生以來看過最不負責任的帶團人員,光是最基本的机位問題,從出發到回國,我們整個團的机位沒有一次是安排在一塊儿的,尤其是要飛回台灣的班机座位,‘四分五裂’都不足以形容整個團体被打散的散亂程度!其他從舊金山回台的旅行團体大多是一個區一個區的坐在一塊儿,就只有我們,東一個西一個的,感覺起來我們那一團的人就像是讓人用來填空位的,還有一家三口分坐三處的情況哩。”
  “或者划位的事是他沒辦法控制的?”他經常出國,但從沒有一次是跟著旅行團,知道她悶著一股气無處發泄,但他一時也無從開導起、只好隨便找個假設來平撫她的委屈。
  “才怪,我以前跟團出國那么多次,就從來沒遇過這樣的事。一般來說,划位時領隊都會向航空公司要求盡量將座位安排在一塊儿,即使少有的几個座位無法如愿,也會想辦法跟其他團体的領隊交涉換位,等位子拿到后,再來安排誰跟誰坐。
  領隊會事先做功課,將座位一對對分好,當旅客拿到登机證時,上頭的名字不一定是自己的,卻一定會跟同行的人坐在一塊儿……這些都是我所知道、也是以前所經歷的狀況。”她解釋著。
  “是這樣嗎?”坐了那么多次的飛机,他還是第一次听說這些事。
  “當然,台灣的領隊只要是程度夠的,大多是這樣做。都說了服務第一嘛,旅游業也是服務業,當然是力求每個旅客能玩得盡興。相較之下,我這一次遇上的領隊就差勁极了,像机位的事,別說是跟其他團体換机位了,他連對航空公司提出要求也沒有,就看航空公司排到哪儿就怎么坐,完全任我們自生自滅,而且座位上有什么問題時,他還要我們自行找空服員解決……”气不過,袁羚洸將謝定母女的遭遇說了一遍,還將出發前“美國人的命比較值錢”的論點說給他听。
  “看來,這個領隊是有點問題。”高克典听了也覺得有些离譜,對那种國籍上的优越感更沒什么好感。
  “還不上這樣……”袁羚洸沒形象的哇哇大叫,“你也知道的,我的英文本來就不是太好,這些年沒机會用的情況下更是都快忘得精光;在國外的時候,簡單的句子還好,深一點的根本沒辦法應付。結果有一次我們在點餐的時候,我听從了女服務生的建議想點chesse burger,可是那女服務生臨時又說了一長串的英文——其實她只是好心的介紹這個漢堡的材料,那些單字只要靜下心來听我也認得的,只是一時緊張下覺得自己听不懂,便很緊張的請領隊幫我翻譯……結果你猜怎么著?”
  “嗯?”事關于她,擔心她讓人欺負的他,表情比剛剛听別人的事時來得嚴肅多了。
  “說來就气人,那個人竟然用一副‘你怎么這么煩’的表情看了我一眼,非但沒有解決我的問題,還對女服務生指指另外一桌,要她先去替別桌的人點菜……你說過不過分?如果事后他有轉過頭來跟我客套一下,說讓女侍先去別桌、等我考慮好再點菜之類的客套話,我還不會那么生气,問題是他讓女侍去點別桌的菜后根本沒看上我一眼,繼續跟別人說話,我就這樣被漠視了……你說,換作是你,你气不气?”當時她一口气梗在胸口,差點就此气厥了過去。
  “這是哪家旅行社?怎么會用這樣的人當頒隊?”听著她气憤難當的抱怨,高克典安撫的拍拍她,心中卻因為她受了气而感到不悅。
  “算了啦,只能怪自己倒楣,才會碰上這樣的領隊。”她無奈的聳聳肩。“而且這領隊也不是全然不可取的。說起來,他只是服務精神差,至于在解說美國的風俗民情方面,說得還滿詳細的……想來這樣的人不該當領隊,他應該當個解說員才是。”
  “什么解說員還領隊的,這我沒興趣管。你不該抱著息事宁人的想法,遇上這种事你就該据理力爭,因為這是你的權利、你應得到的服務品質,所以這件事你得跟相關的單位反應。”他說了。
  “反應有什么用?”她一臉興趣缺缺的看著他。
  “怎么沒用?現在有旅游品保協會,你該去申訴。”他很堅持。
  “這太麻煩了啦,我哪有時間去搞這個?而且申訴有什么用,事情鬧得再大,旅行社又不可能直接開除這位得意于自己是美國人的領隊,退費更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起就換來一句道歉。我做什么要為了這一句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抱歉那么累?還不如將時間拿來睡覺。”她可是很實事求是的。
  “但事情不能就這樣算了。”笑話,怎能讓她就這樣白白受气?
  誰都不能欺負他的人!這是原則。她可是他高克典唯一的親人,沒道理讓她這樣給人白白欺負了去。
  “放心,小哥,我自然有我的報复方式,我才不會白易受气呢!”袁羚洸慧黠的臉蛋上漾起一抹得意之色。
  “哦?”
  “我想讓社里的作者將這事情寫出來,讓所以人都知道、并認清這個行程,不要在沒有心理准備之下跟著出去受苦受難。這是團里謝妹妹出的主意,我覺得不錯,你覺得呢?”調整個舒服的姿勢,她愜意的半癱在他的身上。
  “這太便宜他們了。”高克典想了下,“不過……雖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
  “你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吧?”她笑咪咪的,兩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然后發現這姿勢、這角度跟這气氛實在很适合用來睡覺。
  “嗯。”他勉強認同,“那現在可以說說這人是誰了吧?”
  揚了揚剛剛就一直拿在手中的照片,他回到原先的問題。
  “喔,他呀!他是剛好在那邊做學術交流的恐龍博土。幸好是有他在,要不然還真有點麻煩。”她抬頭看了下,然后不當一回事的隨口說著。
  “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好奇心,就是想問個明白。
  “反正就是旅行社騙人啦,說是有專家隨行解說,結果出團的人數不夠,沒辦法多拿一張免費票,原本說要跟我們出團解說的專家就被取消了。可是在秋竇的時候,我們是小組分開進行活動的,當場就少了一個翻譯人員,后來是那里的工作人員請出這個佟博士才解決了語言問題。”說完,她打了個呵欠。
  真奇怪,明明已經睡了好久了,怎么現在又想睡了?
  “他很不錯?”若真要憑良心講的話,這個恐龍博士的條件比起“不錯”是要好得多了,但他放在她肩上的手臂讓他怎么看就怎么礙眼。
  “不錯關我什么事?你要叫他來娶我啊?”她咕噥。
  “如果有這种條件的男人肯娶你,你就算是倒貼也要讓他娶你。”他捉弄著她。
  睜開惺忪的眼,抓過他的手臂,她不客气的在那上頭咬上一口。
  “太過分了,你就那么巴不得把我嫁掉啊?而且還那么看不起人!”她气嘟嘟的。
  “難不成你不想嫁,想一輩子賴著我?”他隨口說說,但一想到她可能因此而真的找個人來嫁……不知怎地,他竟莫名的不想她回答道問題。
  “怎樣?不行嗎?”不喜歡他那种硬要將她推出門去的想法,她負气的嚷嚷。
  “我就是賴著你,賴、定、了!”她還特別強調。
  “是是是,我听到了。”心情突然又好了起來,高克典露出招牌的浪子笑容。
  他這樣說,袁羚洸也沒再說什么,然后,在和諧溫馨的气氛下,兩人繼續閒話家常。一陣子過去后,姿勢、角度、气氛使然,剛剛中斷的睡意又銜接上了,她的睡意無法自主的一再加深……
  “想想,我們認識也好久了。”他似是感歎般的突然說道。
  “嗯。”她意識不清的應了聲。
  知道她快睡著了,他失笑。
  靜默了好一會儿后——
  “安心的睡吧。”他輕聲對已經睡著的她說著,然后維持著原姿勢擁著她,跟著閉眼休息。
  半晌,空白的腦子閃過一道靈光,突然想起他一直忘了告訴她,關于他得搭晚上的班机离開的事。這可不行,得找個時間告訴她一聲,讓她有個心理准備,但……什么時候說好呢?
  動作輕柔的將她再次抱回房里,替她蓋好被子后,他盯著她發呆。
  對著那沉靜的睡顏,他知道,直接叫醒她這种事他是做不出來的,也就是說,一切只能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再說了。
  念頭既定,他應該要离開的,但他腳像是生了根般,就這么坐在床沿看著她。
  喜歡這樣看著她,他發現。
  那是种很安詳的感覺,心里平靜且宁和……高克典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触她的頰,之后,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到他回過神,他已經做了——
  他俯下身去親了她,不是給小女孩睡前的臉頰吻,而是她的唇。
  他竟吻了她的唇,趁她熟睡的時候?!
  高克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行為。
  他……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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