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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她用最迫人的凌厲目光看著他。
  一時沒防備,戚俠禹讓她掙脫了開來,承受著她帶著憤恨的目光,他不解她的反應。
  如果眼神能傷人的話,他早讓她眼神化成的冰刀給傷得遍体鱗傷了,而這是為了什么?女孩子不都是愛漂亮,希望自己完美無瑕的嗎?
  “好,不擦,不擦就是。”縱使滿肚子的疑問,戚俠禹也當作沒那一回事般,以他的溫文淺笑順著她的話接口道,而且言行如一地收起芳香四溢的藥膏。
  看他的樣子,十年前獲救的情形不期然地浮現腦海,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過往……
  她是個遭父母親遺棄的棄儿,已忘了自己是誰,是哪一戶人家的孩子,只記得自己是在冰天雪地中由狼族所收留,是個受了狼群恩澤而得以存活的孩子。
  十年前狼族被剿,剩得她一人被視為得道狼妖而重鎖于牢籠中百般虐待,那時候的她被多日毒打凌虐又滴水未進,早已是奄奄一息,就剩下一口气而已,是湊巧經過市集的三公主見到她后心生不忍,一面吵著鬧著,而且宁愿挨餓來說服旁人救她,她這才被拗不過三公主請求的人所救。
  厭倦存活于世,被救之后的她并沒有什么求生意志,還是那位玉人儿般嬌貴的小公主使出渾身解數,軟著聲音、放低了身段、用一种會讓最無情之人心軟的真誠態度誘哄、撒嬌著,讓她最后不得不接受她的善意,張口接受她所喂食的物品不論是藥物或是食物。
  而現在,他讓她聯想到當初的君怀袖,那個總是漾著甜笑、對你掏心掏肺、讓你無法狠下心來傷害的小女子。
  難道……真是她多心,錯怪他了嗎?
  体內的那种動物直覺,讓她知道他的和善并不是一种偽裝,可是……她的理智卻由不得她相信這份直覺。
  這世上豈會有另一個君怀袖?而性別還是男的?
  看著從沒改變的和善神情,感覺著他身上散發的恬然,她深深地困惑了。
  沒注意到她的失神困惑,戚俠禹像是想起了什么,扶著她倚坐床頭后,便突然起身,徑自走到一旁端過被擱置的吃食。
  “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我讓店掌柜准備了點粥品,才剛送來沒多久,還熱著呢!”小心地舀起一飄熬得爛透的粥,他吹了几口后,這才送往她的唇邊。
  別過頭,她不接受他的喂食。
  “別這樣,你該吃點東西,這才能快些恢复。”他輕聲勸哄道。
  她知道他說得對,雖然她一點胃口也沒,但她确實需要食物才有体力复原,只是……她一點也不愿意由著他喂自己……
  看她咬著顏色稍淡的唇瓣,像是在考慮什么,戚俠禹笑笑,二話不說地自行先吃了一口。
  “沒毒的。”咽下口中的食物后,他說。
  其實她心中所顧忌的,并不是食物有毒与否的問題,她知道如果他要害死她,根本就不用浪費气力來救她了,只是她雖知道這些道理,卻也沒興致開口解釋。
  “我自己來。”在他又試著喂她一口時,她冷淡地開口。
  “不行!你現在還沒辦法自己來,別說牽扯到傷口會痛了,還會影響复原,要知道,你的傷口已經扯開過一次,就算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复原的情形還算良好,可是也不能就此掉以輕心,不必要的動作能避免還是得盡量避免。”爾雅斯文如他,就連拒絕也是溫溫的、淡淡的,只是那淡然的語意中,卻有著讓人無法不正視的堅持。
  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也不想在這种事上浪費力气做無謂的堅持,最后,冷雪索性由得他去了。
  默默地,她張口接受了他的喂食,當下,房間里的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除了安靜沈悶了一些,看那樣子倒也還算是合作無間……
  其實是有點不自在的!
  和諧的模樣只是一种假象,冷雪對現下的景況其實是覺得不自在的,全賴那一臉冷然、不為所動的完美掩飾,要不場面恐怕會變得尷尬至极。
  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像是一無是處的廢物似的,竟連自己進食的能力都沒,還得靠一個男人這般貼近地喂她,這說出去,若要讓宮中的人知道的話,簡直就是一個笑話了。
  想他冷雪這一生至今,除了完全沒記憶的嬰孩時期外,也就只有十年前被君怀袖所救的那一次,因為在只剩一口气的情況下,太過虛弱的她沒得選擇,不得已只能接受了君怀袖喂食。
  說起來也真有點諷刺,誰能想得到,在十年之后,她竟又讓自己陷入這樣窩囊的地步,非但沒一丁點自主能力,還只能像個小寶寶似的,連吃飯的气力都沒,只能接受別人的喂食。
  光是想,她就開始厭惡起造成這一切的自己!
  是的,她只能怪她自己,因為造成現在這情形的就是她自己,如果她能再注意一點,及早提防黑衣人的偷襲……
  糟了!
   
         ★        ★        ★
   
  是記得所有的事,但從幽幽醒來后,她還沒能將記憶与現實串連起來,這會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改原本的冷凝淡漠——
  “我昏睡多久了?”她突然緊張地問。
  從她跌落山崖至今,也不知是多久了,沒有她在一旁跟著,不知道三公主怎么樣了?而且……她負傷墜崖,三公主一定很擔心她。
  “怕有半個月了。”戚俠禹据實回答。
  不應該要這么久的,但因為他的短暫离開、村人無力看顧下,她本已處理過的傷口再次裂開,使得治療過程得從頭來過一遍,加上高熱不斷,這才會拖到半個月她才清醒過來。
  半個月了?!戚俠禹的答案讓她推開他,掙扎著想起身。
  “你做什位?”戚俠禹連忙制止她急欲下床的動作。
  “放手,我得离開這儿。”急切的表情斂起,冷雪恢复那副擬然的冷漠模樣。
  听了她的話,他也不設法勸她,反而端著碗退了一步讓她自己下床。
  沒去細想他的用意,冷雪捂著傷處,在避免牽動傷口的前提下下了床,但腳才一著地,沒能來得及使力,也沒力气可使,只見她雙膝一軟……
  戚俠禹及時穩住了她。
  “你怎么离開?”牢牢地將她擁在怀中,他提出最現實的問題。
  他的話無疑是一記重擊,雖然是平舖直敘、沒有什么特別強烈的字眼,但已足夠粉碎掉她所有的信心及沖勁了。
  該死!她怎么能讓這种事發生?怎么能?
  十年前如果不是三公主出手,也不會有現今的她,她這條命是三公主的,就連冷雪這名字都是三公主所給予的,十年前的那個狼族少女已死,現今的這個冷雪只為三公主一人而活,可她為三公主做了什么?
  是代挨了那一劍,但那又算得了什么?要是她這一墜崖,害不知人心險惡的嬌貴的三公主流落民間,因此有了任何的損傷,那她冷雪還有什么顏面苟活于世?
  咬著唇,她愈加恨起自己的處境了。
  感受到由她身上散發的憤恨之意,他扶著她坐回床邊……
  “別這樣,我知道你心急,但天大的事也只能等你養好了傷再去辦,你此刻的煩躁憂心,只會延誤身子复原情形的。”他軟著聲勸她。
  她困惑地看著他的軟言勸慰。他干么一副擔心她的樣子?他們素昧平生,不是嗎?
  “先別想那些了,你再多吃一點。”看過只吃了小半碗的飯碗,他說。想藉此帶開她的注意力,而他自認為平常的語气,實則多了几分自己都不自覺的輕柔。
  他的勸食讓她為難。
  理智上,她當然知道自己要多吃點;但實際上,她真的是一口也吃不下了,而且她還得分神記挂著君怀袖的下落与安全,這要她怎有心思勉強自己再多吃?
  “沒關系,吃不下就別勉強了。”收起餐具,他再扶著她躺下。“先歇一會儿,等吃藥時間我再叫你……幸好你已恢复意識,這下子,我真的可以放心了。”他微笑,言下之意所指的是他身上那些因她而來的傷。
  之前的几天,每要喂她藥就得跟她搏斗一次,雖然三天后就不見她掙扎反抗了,但總是有份不踏實感,還是得小心翼翼的,現在她的意識完全恢复了,他可就不再緊張了。
  就好似他所救過的那些負傷的動物們,只要恢复了意識,知道他是無害的,便不會再傷害他的道理一樣。
  “我得躺多久?”由著他服侍著躺下后,她直言地問,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知道他說得有理,她絕不可能在現在這种連站都站不穩的情況下出門找人,但她得知道一個期限,知道她得被困住多久,像這樣動彈不得、暗自心急的情況得持續多久?
  “要看你复原的情形而定,你外傷嚴重、失血過多又帶著內傷……”
  他每說一樣,她的臉色就沉重一分,戚俠禹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沒看出來?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等著你去辦?”說不上來,他就是不希望看到她煩憂的樣子,雖然明知道不該過問她的隱私,但看她這樣,他就是忍不住地問了。
  這又是一個沒有回答的問句,因為她不可能把她要辦的事告訴他,隱瞞君怀袖的事都來不及了,她怎可能會告訴他?
  “不能說嗎?”他像是看出她的為難。
  對上他那溫柔的俊顏,不知怎地,那一句“用不著你管”就是說不出口。
  “沒關系,不能說就別勉強。”他溫柔地笑笑,幫她蓋上被子。
  “找人,一個失散的人。”在她能反應過來前,她已經把話說出口了。
  雖然她的態度算不上好,但這不帶感情的解釋對戚俠禹而言,代表著一大進步。他知道,她冰透凍徹的心開始正視他的存在了,但這不是他高興的時候,雖然以往成功的讓野獸們接受他時,他總是覺得有份成就感,而會忍不住小小覺得開心一下。
  “哦,那該是很重要的人了。”他接口,為了她的憂心而憂心,像是在想著什么似地沉思著。
  從話一出口,冷雪便開始后悔。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告訴他,雖然并沒提到什么,但她就是不該告訴他的,瞧瞧他想事情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如果他真是一個徒有慈善外表的惡人,佯善救她只為從她身上求得更大更多的好處及利益的話……
  “你再多休養個几天,這些天我准備准備,帶著你上路找你要找的人吧!”
  在冷雪開始不安地把事情往最坏的一面想的時候,戚俠禹突然地說了,然后得到她一臉怀疑的表情。
  “你不是很急著找人嗎?我想一定事關重大,我送你一程吧!”看見她困惑的表情,他微笑地說道。
  “不用了。”她冷漠地拒絕了他的好意。
  “相信我,你會需要我的。”他不以為意地笑道。“以你目前的情況看來,不說外傷,你的內傷因落水而受了陰寒之气,得長期的療養照顧才行。還有,在短期內,你就与一般尋常人家、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無异,若有我一路陪著,除了可确保路途上的安全,還可以在找人的同時,讓你的內外傷受到最妥善的照顧。”
  她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她不相信他會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你到底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好處?”她防備地看著他,再一次問起這問題。
  “我們是有緣人嘛。”他說。
  她不語,擺明了不信。
  “你別想那么多了,正所謂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我救了你,就要救到底。”看她不信的樣子,他再找了個借口說服她。
  她知道他要幫她,但她不懂他為何要這么幫她!
  “為什么?”冰冷的表情微斂,她困惑地脫口而出。
  雖然只是三個字,他卻完全明白她所想要問的,那是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默契。
  “不為什么。”他說。
  她看著他,冰冷的麗顏上有著不容模糊問題的堅持。
  “因為你是我的病人。”為了她的堅持,他又道,而且一臉正色,像是這答案可以解釋一切。
  就這樣?
  一雙仿佛能泛出寒意的星眸瞇了起來。“好了,別再想了,你快休息吧,一會儿還要吃藥呢!”像是沒看見她的遲疑与困惑,他隨意安撫了几句,然后离開了屋內。
  這該說是逃嗎?
  應該是!因為他完全沒辦法解釋她的問題,只能先找個借口离開。
  正如她所問,是啊,為什么他要這樣幫她?雖然平日他會救些負傷的動物,也常診治老百姓們的疑難雜症,但他可從沒幫得這樣徹底、這樣近乎雞婆的幫法?
  說真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只是不愿意看著她憂心煩惱的樣子,然后就很自然地想了法子,還很順口地說了出來,至于為了什么……
  唉……他自己要是能知道就好嘍!
   
         ★        ★        ★
   
  日子又過了几天,在冷雪的傷日漸好轉的同時,不顧她的反對,戚俠禹也著手安排著車輛馬匹。
  就在行前的一個夜里……夜深人靜,搖曳的燭火中,冷雪無意識地對著房梁發呆。
  她應該要睡了,而且傷后的她极易疲倦,這時候也真的很想睡了,可是……她就是睡不著。
  她堅決否認,這樣的反常是跟那位救她性命的男子有關,雖然她這一整天就是覺得不對勁,但她只認為這是一時失常而已,即便她老是有意無意地想到,他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辦?
  絕不會去想到,在這短短的几日中,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更不會想到要去理解,為什么沒有他陪伴的這一日會是這樣地難熬……忽地,一個細微而且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沒來得及理解那份安心的感覺,她閉上眼佯裝熟睡。
  門輕輕地被打開再關上,几乎無聲的腳步接著來到她的床前。
  她知道是他,戚俠禹,那個救了她、還細心照顧她的男子,不想讓他誤會她的清醒是在為他等門,所以她現在努力地“睡著”,不讓他察覺一絲一毫的异狀。
  規律沈穩的呼吸顯示著她的熟睡,風塵仆仆赶回來的戚俠禹露出個安心的笑容,輕輕地為她拉要被子。
  曾經擔心地無法适應。先前他救過的一只狼,在它還沒痊愈之時只認他一人,如果他有事,換作別人喂食一律不肯接受,還會凶性大發,反咬陌生的喂食人一口,他的小師妹就在那一次被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事后還埋怨了他跟那只狼好一陣子。
  也就因為那次的經驗,他很擔心在他這趟回霧谷交代事情的期間,她會嚇到村人,就像之前她發燒的那一次理智盡失的樣子一樣。
  不過事實顯示,是他多心了……看著她的睡容,他顯得失神。
  說不上來為什么,僅僅是看著她的睡顏,他的心中便隱隱有种滿足的感覺,這也難怪他在陪她尋人前,明知道不知返期而必須回霧谷一趟,跟小師妹知會一聲,并順便交代一些該注意的事的時候,會選擇這种累死人不償命的當日來回。
  其實他大可以不這么赶的,可就是覺得放不下她,所以他才會在出發的前一天,用這种馬不停蹄的方式以輕功在鳳陽鎮与霧谷之間當日來回,將必須与她分离的時間縮到最短。
  是很累人沒錯,但現在看著她嬌美沈靜的睡顏,他覺得很值得……
  “哦,原來是金屋藏嬌吶!”帶著取笑的嘲弄聲小小聲地在窗邊揚起。
  “薏儿?”擔心熟睡中的佳人被惊醒,看她持續如常的規律呼吸后,戚俠禹小小聲地朝窗邊的女孩喚了一聲,聲音中滿是濃濃的無奈。
  早該知道有詐的,這個好管閒事的小師妹怎么可能乖乖听話,還由得他三言兩語打發?
  “師兄,你太詐了啦,竟然一個人在外邊金屋藏嬌,還騙可愛的師妹說是要去找師爹。”那是個极其美麗的少女,有著一雙最明亮的美麗大眼,只見她纖巧的身影從窗口邊跳了進來,一邊還小小聲地嘟囔著。
  “別胡說了,什么金屋藏嬌?她只是我的病人。”戚俠禹制止她的瞎猜。
  “哇,好漂亮的姊姊,難怪師兄樂不思蜀了。”女孩完全不理他的解釋,徑自贊歎起床上熟睡的佳人,而且還淘气地對師兄擠眉弄眼,那可愛的樣子說有多逗人就有多逗人。
  “薏儿?”看著師妹的促狹的模樣,戚俠禹無奈地歎了口气,完美地掩飾掉心中的那份心虛。
  “那位姊姊的手冰涼涼的,摸起來好舒服呢!”伍薏儿一個勁儿地研究起“睡眠中”的冷雪,最后甚至還抓起她的手來摸摸碰碰,并深深著迷于那异于常人的触感。
  “薏儿,別這樣!”已經發現不對勁,戚俠禹輕斥了一聲。
  他知道她是醒著的,敏銳如她,怎可能睡得如此之熟,由得薏儿這樣摸摸碰碰還能繼續睡著?
  早該知道的,而說不定,她其實打一開始就是醒著的……
  “師兄,你重色輕妹!”被斥的伍薏儿不滿地抗議。“讓我摸几下又怎樣?就由得你一個人金屋藏嬌,不准我多摸兩下,真是過分耶!”
  “什么金屋藏嬌?這位姑娘只是師兄的病人。”戚俠禹讓孩子气的話弄得哭笑不得,還得想辦法帶開師妹的注意力。“你乖,你听話,這位姑娘病著得好好休息,有什么話我們出去說吧。”
  “不要,我喜歡這位姊姊,有話就在這邊說吧,我們小聲一點就是。”伍薏儿才不愿接受師兄的擺布,她可是難得見到人,更沒摸過這种体溫偏低、摸起來冰涼涼触感的肌膚,她才不走哩。
  “薏儿……”
  “師兄,你不依我,那我要大聲喊,吵醒這位姊姊我可不管喔。”伍薏儿威脅他。
  吵醒嗎?
  這威脅讓戚俠禹心中苦笑。
  她人早醒了,哪還用得著吵?
  “你想跟師兄說什么?說吧。”因為不想拆穿冷雪裝睡的意圖,他拿她沒轍,只得當做冷雪熟睡一般地處理,順著她的話問。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覺得師兄突然說要分頭找師爹,覺得怪怪的,所以……”伍薏儿聳聳肩。
  “師父离谷兩年未歸、不知下落,我們兵分兩路一南一北的找人有什么不對?”他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少來了,那只是師兄的借口吧?我知道師兄想在這邊金屋藏嬌,騙我說要出門找師爹,實則是不想管薏儿了。”伍薏儿小小聲地指控。
  “師兄沒騙你,不信你去外頭看看,馬匹車廂全備妥,明儿個一早就要上路了。”戚俠禹舉證。
  “馬匹車廂?為什么要動用到馬車出門?”她不解。
  “因為這位姑娘病著,所以得用馬車。”戚俠禹解釋。
  “喔!師兄還說不是金屋藏嬌,連出門找師爹都帶著她一塊儿了,還想騙薏儿。”這實在不容易,要壓著最輕的音量,還得适度地表達出她內心的不屑來。
  “什么金屋藏嬌不藏嬌的,別再這樣說,有損人家姑娘家的清譽。”戚俠禹制止她的口無遮攔,接著才解釋:“她也要找人,身上帶著傷,我想跟著她一塊儿,路上比較有個照應。”
  “是嗎?”她還是有點怀疑。
  “師兄什么時候騙過你?”那一雙大眼中盛滿疑惑的樣子逗得他忍不住微笑。
  “以前是沒有啦,但我怎么知道師兄以后會不會騙我?”她說,然后又追加了一句:“說不定師兄就是從這次開始騙薏儿的。”
  “你的想象力太過丰富了。”
  “嘻,是師兄教的啊,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嘛。”她笑眯眯的。“再說,如果是這位姊姊要當薏儿的師嫂的話,那也很好啊。”
  “別胡說了。”他笑罵,但怎么也忍不住那份動心的感覺。
  “是真的嘛,師兄,薏儿很喜歡這位姊姊呢,她摸起來好舒服,你想辦法讓她當薏儿的師嫂吧。”伍薏儿很是認真地請求著。
  這是什么理論?若真要娶,也是因為他個人的意愿吧,怎可能因為小丫頭片子覺得摸起來很舒服,所以他得娶她。戚俠禹讓她孩子气的話給弄得哭笑不得。
  “我跟這位姑娘萍水相逢,她只是我的病人而已,你別多想了。”不愿在這話題上繼續打轉,他表示。
  “那告訴我她的名字總成了吧?”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認識這個姑娘,就算當不成師嫂,她也要想辦法認識她。
  “名字?”戚俠禹微征了一下,這么多天來,他從沒想到這問題過。
  “什么?師兄,你該不會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吧?”伍薏儿看扁人似地看著他。
  “我沒問。”他坦白承認。
  “你這樣不行的啦,師兄。”皺著鼻子,伍薏儿教訓道。“要照你這种沒天沒理的溫吞法,我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有師嫂?不過……這位姊姊也真奇怪,對著救命恩人,竟連自己的名字也沒提過。”
  “薏儿……”他喚她,希望她別再說了。
  “難道我說錯了,不是師兄救了她的嗎?”她不服气地看他。
  “我說了,她只是我的病人,你大老遠地跟蹤我出谷來,就為了問這些嗎?”怕她沒完沒了地扯下去,他再一次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唔……也不是啦,我跟著你出來,除了想看看你最近在忙什么外,也想問一聲,真的要去找師爹嗎?”伍薏儿終于想到她的主要目的了。
  “當然是真的,師父這一別兩年有余,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戚俠禹看她。
  “他只是跟我斗气嘛,過几天就會回來了……”伍薏儿不自在地說道。
  “是嗎?你還想用這借口騙自己多久?”戚俠禹不想讓她再逃避這問題,話說得又白又直,一點也不留情面。
  “可是那很奇怪耶,明明就是他作弊還誣賴我,生气的人應該是我耶,怎么這會儿要我出門去找他。”她現在想想還是覺得心有未甘。
  “薏儿,不過就是一盤棋,有必要這么認真嗎?你明知道師父是孩子心性,即便是師父作弊使詐贏棋還誣賴你,沖著你喚他一聲‘師爹’,讓讓他并不為過吧?”要不是兩個當事人都拗,一個還早跑得不見人影,戚俠禹早想解開這個莫名其妙的死結了。
  “……”嘟著小嘴,伍薏儿不答話。
  “師爹”一詞是她獨家發明的。
  跟戚俠禹一樣,她也是讓這位隱居世外的高手在難得出門云游時撿到的棄儿,只是晚了十數年才被收留的她不似戚俠禹的墨守成規,對著收留他們的老人家口口聲聲師父地叫。想要一個爹親的她發明了“師爹”的叫法,把收養她的老人當成自己的爹親了。
  “听師兄的,我們分頭找師父,就算你心里有什么埋怨,与其一個人悶著气憤,對著師父本人來埋怨不是比較痛快。”他分析道。
  “唔……好象是滿有道理的,不過……我已經答應小喜要跟她去尋寶,要幫她尋完寶后才能出發耶。”覺得師兄的話有理,所以她一臉困扰。口中的小喜是她唯一的同齡玩伴,住在他們師徒所居住的霧谷外一個小小村落里。
  “無妨,你先陪小喜尋完寶再出發,說不定你還沒尋完寶,師兄已經把師父找回來了。”戚俠禹微笑。
  “不可能的啦,師兄。師爹一走兩年,怎么可能你找一下就找到了,我覺得一定要我出馬才能找到他老人家。”她說得豪气万千。
  “那可說不定。”他故意這么說,知道她只吃這一套,小小激一下便能有大大的效果。
  果不其然。
  “什么說不定!”她气呼呼地跳了起來。“師兄,你少瞧不起人了,憑我對師爹的了解以及我跟他的交情,找到他的人舍我其誰?你等著!一等我幫完小喜后,我一定會把師爹找出來,讓你知道可愛的師妹所言不假。”
  用最小的聲音慷慨激昂地丟下話后,就像來時一般,靈巧的身影往窗邊一翻,不一會儿已不見蹤跡。
  對著蒼茫的夜色,目送她离去的戚俠禹搖頭笑歎不已,走過去將大開的窗子給關上,之后他看向床上依舊裝睡的人……
  “抱歉,我師妹她沒什么惡意的,她比較天真,個性又沖動,說話常常不經過大腦,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請多見諒。”不想拆穿她,他當她是睡著一般,以最輕的聲量表示他的歉意。
  床上的人儿一點動靜也沒。
  他輕歎了一聲……
  “你睡吧,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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