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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不常見過女人的眼淚,尤其是一個牽動自己心魂的女人,向來隨性、洒脫慣了的戚俠禹簡直要讓這陣仗給弄慌了手腳。
  “雪儿,你……你別哭啊!”生平第一次,他有种手足無措的感覺。
  “我沒有哭!”忿忿地用袖子擦去眼淚,她一臉的倔強。“誰說我哭了?”
  “你不用這么倔強,倚靠別人并不是什么罪過。”他心疼地看著她,知道她壓抑自己已成習慣。
  “倚靠?倚靠誰?”她不客气地冷諷。
  一個“我”字險些脫口而出,最后還是因為怕唐突了佳人,戚俠禹才在最后一刻勉為其難地收住了。
  本就沒打算他能回答她,但不知怎地,他的無言竟讓她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凄楚地一笑,她來到一大一小的雪狼旁邊想抱起气絕多時的狼尸……
  不知她的意圖,小狼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齜牙咧嘴地對她低咆著示威。
  理解它的不信任及誓死護衛母親的心情,素額上的寒冰化去了大半,帶著同等哀戚的心情,冷雪默默地与它對視了好一會儿,爾后,在戚俠禹理解她的意圖前,她已經跳出了馬車外。
  “雪儿?”不可能會放著她不管,戚俠禹也跟了上去。
  她沒理會他的叫喚,就在不遠處背對著他蹲踞著,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答案很快地揭曉!
  來到她身邊,看她不顧疼痛地僅憑一雙素手想挖掘葬雪狼的墓穴,一股心疼的感覺在戚俠禹的胸臆間迅速地蔓延開來。
  “你做什么?”他急急地想拉起她。
  “別管我!”掙開他的拉扯,她執意繼續她的造穴工作。
  小雪狼沒能做的,她代它做!
  這樣的信念,讓她瘋狂地用雙手扒著地……她沒法儿置之不理啊!它讓她一再想到當年的自己,也可以說是一种補償的心理吧?!當年……她沒能為她的狼親人們做的,這時候借著幫小雪狼的忙,讓她多多少少彌補了些心中那份缺憾。
  “別這樣,你別逼我再出手點你的昏穴。”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對自己的傷害后,戚俠禹語气溫柔但卻不失堅定地說道。
  看著他泛著溫柔与疼惜的眼睛,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對著那份困扰她多時的怜惜,她怎么也揮不開那份心痛的感覺……他當她……只是病人呵……
  她想揮開他的箝制,但無奈,她怎么也掙脫不開。
  “雪儿。”他擔憂地看著她。
  “別讓我恨你。”她輕喃,為了她想做的事,也因為她不需要他普愛世人式的關心。
  恨!這個字讓他心口一震。
  對她,他一直有很多厘不清的奇妙感覺,忍不住想為她做得更多,好博取一些響應……當然,不管那響應是感激還是其它什么都好,反正他從沒仔細地想過,只是……恨?
  就算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也能肯定,這絕不是他想要的!
  幽幽地歎了一口气,他松開對她的箝制。
  雙手一得到自由,她又開始拚命地扒著地,不多時,消失一會儿的戚俠禹又回到她的身邊,并且無言地遞過一節對挖掘有助益的厚實竹片。
  被動地接過克難的挖掘工具,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的手上還拿著另一節的竹片。
  “用這個吧,天陰了大半,怕是要下雨了,用這個不會傷了你,加上有我幫你,會快點的。”他解釋。
  咬著下唇,她沒說話,默默地接受他的好意,開始換用他臨時以掌力削來的克難工具挖著土,也接受他的好意讓他幫忙挖這墓穴。
  兩個人默默地合力挖著葬狼所需的洞穴,可是天公不作美,不一會儿,在几聲轟隆隆的雷聲后,豆大的雨點開始落下。
  “你上馬車去,這里我來就可以了。”因為雨勢過大,他得朝著她喊才能讓她听見他的話。
  她不動,手中挖土的動作沒停下,像是沒听到他的話似的。
  對她的倔脾气,他真個是又憂又急,十分擔心這雨勢會讓她染上風寒——若真如此的話,那別說是延誤她治愈的時机了,只怕還會加重她体內的陰寒之气,讓她尚未痊愈的內傷更難根治了。
  俊挺的身形再次消失了會儿,等他再出現時,他已經從馬車里的行李中拿了把傘過來,為她遮擋那陣几乎能打死人的大雨。
  “大概可以了,你拿著,我去把母狼的尸体抱下來。”見她挖得差不多了,他說道,一邊想將手中的傘交到她手中,但她不肯接過。
  對她來說,這近乎補償心理的造墓行為是想彌補她過去未能做的,只要能力所及,她不愿假手他人。就看她不發一語地徑自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戚俠禹沒得選擇,只得為她撐著傘跟著她移動。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勉強可及的視線內,就看到兩道身影游移在這雨幕中。
  看著車內猶不死心對著母狼低鳴、想獲得響應的小狼,想起終是不能為自己的狼親人送終的冷雪只覺得鼻頭一酸,在強忍住那份傷痛后,她用著久未使用過的語言,由喉頭發出讓人難以理解的低鳴聲……
  小狼像是嚇了一跳,睜著一雙困惑的眼看著她,不大能理解,為什么這個樣子完全跟它不一樣的异類會使用它的語言,說著要它節哀的話?
  在它困惑的當頭,冷雪已吃力地抱起母狼的遺体……
  “我來吧!”戚俠禹想幫她。
  她不領情,偏過身子閃開他伸出的援手,然后吃力地抱著狼尸,步履不穩地往她剛挖好的洞穴走去。
  知道她對這件事的執拗,戚俠禹在心中歎气,但也只能由得她去,然后緊緊地跟在她身旁除了幫她遮風擋雨外,當然也是怕有什么臨時狀況出現,這般的貼近,他好能在突發事件發生時為她解決一切。
  母狼遺体的重量對她而言,終究還是太過吃力,以她目前的体力來說,自是不堪負荷母狼厚重結實的身軀,走沒几步,支持不住的冷雪突地腳下一個踉蹌……
  戚俠禹穩穩地扶住了她!
  沒完沒了的大雨中,高大挺拔的身軀緊貼著她,一手抓著傘,一手由她身后繞過,穩穩地托住她已然無力的手,撐住了母狼所有的重量。
  咬著下唇,她征征地看著由她身后半環住她的臂膀。
  “過去吧。”他在她耳畔輕道。
  沒拒絕他的幫助,借著他的力量,她抱著狼尸來到剛挖好的墓穴邊,然后小心地將气絕多時的母狼放到里頭去。
  從馬車上跟來的小狼不明白她在做什么,看著她將一旁的土堆往母親的身上掩去,以為她正在傷害母親,忽地凶性大發,在沒人預料得到的情況下扑上前緊咬著冷雪的皓腕不放。
  戚俠禹大惊,直覺要一掌拍開它,但冷雪制止了他。
  “別!別傷害它!”她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可怎么也隱藏不住聲音中的哽咽。
  “不傷它?就由得它傷你?”看著她手腕上泊泊冒出的鮮血,戚俠禹心中焦躁了起來,而這樣心浮气躁的感覺當然是性格洒脫的他所陌生的。
  她不語,只是征征地看著小雪狼,一雙同屬性的眼直直地對著它的。
  她痛,但不只是手上,真正痛徹心肺的是小雪狼的反應。
  這樣的事她曾經歷過一次,那時的她在君怀袖的仔細照顧中康复,當時,君怀袖曾想過成全她,讓她回歸山林,但不成,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她好不容易發現的由三、四頭雪狼組成的小雪狼群壓根就不接受她,只用最怪异的眼神戒防地看著同樣使用著狼語言的她。
  她努力過,但那些狼始終不是原先那些看著她長大的狼,不論她怎么做,它們就是不肯接受有著不同外形的她。
  之后,是不放心她的君怀袖想得知她安好与否,特意命人上山去找尋,想暗中探察她的近況,而在一獲得她形單影只的訊息后,心地善良的君怀袖便急了,說什么也不肯留她一人孤單地活著。
  接著君怀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論她怎么樣的抗拒,就是執意要帶她下山,而且還以嬌貴的身軀,冒著高山上刺骨的寒風親自上山去把她帶回宮中,就此重新開始了她屬于人類的生活。
  對冷雪而言,在被帶回宮中生活前受到狼群排斥的事,是個极不好的經驗及回憶,但因為她的不愿接受,再加上她一直刻意去忘掉那次的事件,所以她讓自己假裝忘了有那回事。
  可現在再一次發生的事讓她不能不去正視,就算她記得一切,記得狼族的習性、記得狼族的生活方式,記得所有所有……
  沒有用!再也沒有用了!
  因為她獨一無二的狼親人們已經死絕,就算是同樣的雪狼族群,不再是無害孩童模樣的她也無法被他們所接受,這殘酷的事實只代表一件事,她曾經那么樣熟悉的狼族已容不下她……再也容不下她了……
  像是察覺了她眼中的悲傷,小狼嗚咽了一聲,自動地松了口。
  戚俠禹沒浪費時間,連忙抓過她的手檢查傷勢,幸好小狼只是示警成分居多,咬得并不是很重,只咬出一些皮肉傷,流一點血而已,并沒傷到筋骨。
  沒有人理會戚俠禹,在他想勸服她上藥的當頭,小狼挨了上來,示好地舔了舔她的傷處。
  撫著它已淋濕的毛皮,她的眼眶紅了起來,由喉中發出只有小狼能懂的哀傷低鳴聲,而沒多久,小狼也加入她的低鳴聲中。
  戚俠禹完全被隔絕在他們之外,而滂沱的大雨持續下著,像是老天爺為慣于壓抑自己的冷雪落下悲傷的淚水,久久……
  不能平息。
   
         ★        ★        ★
   
  自從那一咬之后,一人一獸像是取得了共識,小狼原有的敵意盡失,由著冷雪狼狽不堪地在大雨中為它堆著母親的墳。
  直至新墳堆好,在冷雪呆愣愣地對著隆起的小土丘發呆之際,小雪狼還很配合地在一旁對著新墳嗚嗚咽咽地低聲叫著。
  從頭至尾,戚俠禹一直伴在她的身邊,而且一直沒出聲阻攔她做的任何事,就算是現在,他也很不想打斷他們一人一獸正沉浸在哀傷中,可是他擔心她,而很擔心、很擔心,所以就算知道自己掃興,他也只能肩負起這不識相的臭名了。
  “我幫你上藥好嗎?”在人獸合一的哀凄情緒中,他殺風景地冒出這么一句。
  “不要!”在這种時刻,整顆心已經空了的她直想就此消失于天地間,本能地拒絕他的關怀。
  對她來說,造好了這座墳,就像是圓了她一個遺憾,這一完成,不光是力气,她只覺得整個人也被掏空了,別說是手上的一點小傷,就算現在有人拿著刀砍她個十刀、八刀的,她也不在乎了。
  “別這樣。”一直撐著傘沒离開過她,他真的很擔心她,那种心頭隱隱泛疼的感覺讓他极端的不舒服。
  “別怎樣?”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般,她不帶一絲情感地幽幽說道。“反正也沒人在乎……不論我變得如何,有誰會關心?又有誰會在意呢?”
  “怎么會沒人關心?至少……”急急地,戚俠禹把一個“我”字給咽了回去,心中暗斥著自己的輕薄与孟浪。
  他的停頓讓她誤以為是他詞窮,更認定自己是孑然一身的,而心頭的那份寒意也就更甚了。
  “至少什么?”她冷笑著。“沒有人的,是不?誰會在乎呢?在乎這世上是不是有個冷雪?有個由狼養大的孩子,反正我早認了,所以你可以省了你那套無謂的安慰,我不在乎,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別這么說,一定有人在乎你的,很在乎、很在乎的。”就像他!他抓著她的肩喊著,可是那最后一句就是沒敢說出來。
  不想堅守著大夫角色,他想要更多、更多啊!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所謂的更多是什么,但至少,絕不會只是個大夫的角色。
  可他又能如何呢?
  她几乎是仇視著這個世界,深怕她會拒絕他的關心、他的疼惜,不得已的情況下,大夫的角色是他唯一所能選擇的,天知道他多想搖搖她,搖醒她的腦袋,讓她知道他滿腔想傾注在她身上的關心、滿腹對她又怜又愛的濃厚情意……
  情意?愛?!
  這些字眼像道悶雷般地劈進他的意識中。
  一直就不是逃避現實的人,尤其他是這樣才智過人,是以須臾之間,他懂了,完全的懂了。
  關于那些陌生的焦慮、惱人的躁意,以及每每見到她,總是溢得滿滿的、滿滿的讓他厘不清的怜惜……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知道為什么這樣的在意著她、為什么會直有著想將她捧在手心中呵護的念頭,更明白為什么在她的面前,他就沒辦法像原來的自己,心思總不自覺地繞著她轉,這答案真是再簡單不過,只是他一直不愿去想,不愿去承認而已……
  他愛她,愛上她了!
  這項他早該知道,卻直到這時才面對的認知讓他神色复雜地看著她。
  愛呵……
  絕不可能知道他心理的轉折,針對他的話,她露出一個比哭還凄慘的笑容。
  “在乎嗎?誰?我的親生父母?如果他們真的有一絲一毫的在乎我,豈會因為江湖術士的一句話,狠心地將他們的親生骨肉丟至高山雪岭,任由當時還不足六歲的我獨自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滅、求救無門?如果真有人在乎,又怎會在我好不容易适應過來,開始另一种生存方式得以存活下去時,破坏這一份歷經万難才逐步穩定下來的生活,殘忍地剿了收留我、和我共同生活的雪狼群……”
  一幕一幕的,那些破坏她對人類信任的畫面由她的腦海中飛過;兩行清淚滑落,但她毫無所覺,只是不帶一絲情感地繼續述說著——
  “要是真是在乎我,那些真心待我的、比親人還親的雪狼們不會被殺害,一個個慘死在我的面前;要是……要是真有人在乎我,即便只有一丁點、一丁點也好,在我的雪狼親人被殺害后,我不會被當成异類地被囚禁牢籠中,讓人以最殘暴的手段凌虐,也不會被指控為成精狼妖,由人為所欲為地鞭苔虐待后,還想盡辦法地要以最痛苦的方式及手段置我于死地。這些……”說到后來,她的情緒沸騰了起來,就看她不能自己地揪著他的衣襟。“是你所謂的在乎嗎?”
  雖然先前早猜出了一些些,可全不及這一番自白來得清楚明白,他讓她這一番直指痛處的指控給惊得無法言語。
  總算明白了她一身似雪的清冷、似狼的孤傲,矛盾卻也眩目得讓他心折的綜合特質是怎么來的,也弄清了為什么她由狼撫養,在帶有動物的野性敏銳的同時,卻又能保有人的聰慧智力。
  一般而言,嬰孩在發展期如果沒得到适當的教養、啟蒙,其智力會一直停頓在嬰儿的階段,若在這重要的發展期由獸養成的話,嬰孩的智力會被教育成跟撫育其成長的生物同等程度,而即便是由狼族里智力最高的雪狼撫養也一樣,被養大的孩童,最多也就只有雪狼的智力程度,就算年齡漸增,智力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多少會顯得有些弱智。
  可她不!
  因為她是在啟蒙后,已稍知人事時才被丟棄在高山雪岭間,而經由她之前透露的,她要找的人是十年前對她有恩之人,由此來比照她此刻所說的,這有恩之人該是在她飽受凌虐且几乎要因此喪命之時救了她,讓她今日得以站在這儿的人。
  那么,依此推算的話,她由雪狼撫養的期間,也該只是短短的時間,以她的相貌來猜測她的年齡,想想那該是不超過三年的事,這才沒能消去她屬于人的智能,也才得以糾正回那些曾讓她習以為常的動物生活模式。
  他該覺得慶幸的,這整件事的發展,她竟能在那樣可怕的遺棄及惡意的殘害中保有性命,而且蒙天之幸,還能讓她保有屬于人的智力,這才會讓他為她獨特引人的丰采所吸引,深深地、深深地陷入對她的情感而無法自己。
  但……也就因為她沒喪失她的智力,記住了所有的事,在慶幸的同時,他才會覺得那么樣的痛。
  痛!他真的痛啊!痛心她黯淡悲痛的經歷,痛恨自己沒能及早分擔她的苦難折磨,她……是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折磨,才得以走到今日這一步的?
  “你說!”眼中燃著仇恨的怒火,他的無語讓她厲聲地揪著他的衣襟問。“這世上有誰在乎過我?”
  看著她,忍不住心中那股泛疼泛酸的感覺。輕柔地,他伸出手拭去她素額上的淚,然后溫柔卻不失堅定地保證道:“一定有的!相信我,一定有的!”
   
         ★        ★        ★
   
  多么溫柔的話語啊!
  本就沒停過的眼淚因為這話而流得更凶,她動也沒動,征征地看著他,淚眼模糊中,天地間只剩下他溫柔的笑及無比包容的神情……
  “別哭呵……”
  很是不舍,面對她的眼淚,戚俠禹只能憑直覺地伸手去為她擦拭,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晶瑩的淚珠是越掉越多,多到讓他開始手足無措了。
  冷雪控制不住,因為他溫柔的樣子、因為他寵溺的語气,冰封多年的心牆突地產生了縫隙,加上源源不絕的淚催化,那縫隙越來越大,而不多時,那些深鎖心牆中的受傷情緒便一下子爭先恐后地全冒了出來……
  “別哭,別哭呵……”他更急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本就快無法控制那些混亂的感覺了,而他此時的溫柔勸慰更是加速情緒失控的速度,在她能排解掉這諸多蜂擁而來的凄楚時,悲傷已排山倒海而來,無法自持的冷雪失控地痛哭失聲。
  為什么?為什么她要面對這些?
  被遺棄的她并沒有選擇的余地啊,為了生存,年幼無謀生能力的她,接受雪狼的教養是最迫不得已的事……可因為此,人類不敢接近她、排斥她,當她是异類看待;而唯一由小看著她長大的雪狼們已死絕,其它的雪狼群們根本就不接受她……
  為什么要她承受這一切?為什么?
  她只是一個被命運擺布的可怜人啊!
  從頭至尾,她一點自主的能力也沒有,只能任由命運的安排,這樣,她是做錯了什么?到底是做錯了什么?難不成就因為她沒死于父母的惡意遺棄,便要她承受這种人不接受、獸也排斥的局面?
  這算什么?這到底是算什么呢?
  听著她哀哀切切的哭泣聲,戚俠禹反倒不想勸她別哭了。
  她有多久沒能像這樣宣泄她的情緒了?
  這樣一想,他釋然了。
  雖然雨勢漸小,但四周的雨還是一直下個不停。他輕擁著她,像是想給予她一些力量般,由得她在他的怀中傾泄她委屈、傷心的淚水。
  “哭吧,盡情地哭吧,以后你有我,沒人能再欺負你了。”在她哀哀啜泣的同時,想著她這么多年來所受的委屈,擁著纖細嬌弱身軀的他只覺得不舍……真是不舍啊!
  “沒有人……沒有人在乎我……”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傷心地哭著,一點也沒听進他的話。
  “怎么會沒有呢?相信我,一定有的。”怕她沒听見他的保證,輕抬起她的臉,他無比認真地直望進她的眼。
  曾有几秒的失神,然而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她愿意相信他那再溫柔不過的保證,不過……那都只是瞬間的事而已。
  “不要騙我!”驀地回過神,她含著眼淚推開他,完全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秒之間,她竟想相信他的話?
  因為這份天真,她開始厭惡起自己,狼狽地從他的身邊退了開來,而本蹲踞在地上的她一時力道不穩,在后退時整個人跌坐地上,弄得一身泥泞,髒兮兮的像個小泥人般。
  可她不管,也不在乎了,就看她不顧形象地撐著地,跌跌撞撞、手腳并用地向后退了几步,返到沒有他撐著傘遮蔽、直落著雨的地上,淋著雨,剛大哭過的小臉滿是戒慎,再倔強也不過地看著他。
  “我沒騙你。”不讓她逃离,他上前了几步,穩穩地幫她撐著傘遮雨,然后堅定地說道。
  明白了自己愛她的心后,他絕不可能由著她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中。光是听而已,便讓他感同身受,深深了解那种痛楚,所以他不希望她再繼續記著那些事。
  現在他所要努力的,就是讓她知道他的心、他的情,并且讓她知道,她的未來將有他護著、愛著、寵著、怜著、疼惜著;她不再是那個沒人愛、沒人在乎的小可怜,他將給予她足夠的、充分的愛,讓她忘卻那些悲傷的記憶。
  “還說不是騙我?誰在乎?在乎過我?”很是气憤他臉上那一副慈悲為怀、像是要普渡眾人似的溫柔,像發了瘋似的,她對著他喊,完全看不出平日那种冰冷淡漠的模樣。
  “怎么會沒有?想想那些舍身救你的狼親人們,想想那位救了你、跟你失散的恩人,他們不在乎你嗎?”他舉例。
  在……在乎她的?
  隨著他滿眼的認真,他的話被傳送到她亂成一片的心中。
  為此,她想起那些接受她、還教她生存技能的雪狼們,她想起真心待她,一直熱絡地直把她當姊姊看待的君怀袖……
  “不光是他們,不管如何,你都還有我啊!”他微笑道,覺得理直气壯地說出這些話真是暢快极了,他早該認清那些奇妙的征兆的,也不用到現在才發現這事實了。
  “你?!”像是怀疑所听到的,含著眼淚,她困惑地看著他。
  “沒錯,就是我!我,戚俠禹愛上你了。”他肯定并宣告,一雙滿是笑意的眼晶得發亮地直望著她。
  “不可能!”反應是立即的,她迅速否決了他的宣言。
  “為什么不可能?愛了就是愛了,還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他失笑,看著她難得的無措模樣,讓他覺得她好可愛。
  “你不要尋我開心。”她戒備地看著他,不愿相信這美麗得讓人心顫的謊言。
  是啊,心顫!連她自己都很難解釋,為什么听到他說愛她,她的一顆像是得到什么珍貴的禮物一樣,顫抖得像是長了一對小翅膀,啪噠啪噠地彷若要飛上天般,那感覺讓她覺得無措到了极點。
  “我希望你開心,可不會尋你開心。再說,這种事豈是能開玩笑的。”他微笑,輕松的態度較之以往,有种難以言喻的微妙變化,看得她有几分的不自在。
  “誰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回避他的目光,沒來由的,有种心慌意亂的感覺,只是讓表面上的倔傲模樣給掩飾住了。
  “我怎么想的,就是怎么說的,我愛你,這是事實所以我說出口,不是什么玩笑或是作弄。”他正色道。
  一直就是有什么說什么,戚俠禹做不來迂回曲折或旁敲側擊的行事方式,而這樣磊落的行事方式在面對愛情時也一樣,雖然,在一開始時,因為他對這樣的情感感到陌生,致使他認不清自己的心意,但當他清楚地明白這樣的情感代表什么后,他便坦然地去面對,也很直接地表示。
  听著他的話,冷雪只覺得混亂,許多感覺充斥胸臆之間,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但最終還是讓她抓住了點什么,就看她擦去殘留在臉上的淚痕,背脊一挺,又是那個冷若冰霜的倔傲女子。
  “雪儿?”看著她變得冷凝的素顏,戚俠禹有些不解。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就算是過度泛濫,也請別泛濫到我這儿來。”她冷冷地看他。
  “我……”他想解釋,但她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我的人生是個悲劇,但我過得如何,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我一點也不想當被你救助的世人之一,所以,不管你想怎么去廣愛世人、普渡眾生都別算上我一份,那些慈悲与寬大就留給別人吧!我不需要那些,不需要!”她冷著臉說道,而且是极力克制著,好不容易才能維持住這冷酷的模樣。
  “不是同情心,也不是什么廣愛世人又普渡眾生的,你為什么要這么說呢?再者,我是人,又不是神,哪扯得上這些……”他因為她的不相信而顯得十分無奈。
  可是無奈的他什么也不能做,看著她,所有的無奈也只能化為一聲輕歎——
  “唉……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相信呢?”
  咬著淡玫瑰色的唇,她回避他那讓人心慌的視線。
  看著這樣的她,乍然出現的靈感讓他愉快地笑了。
  說的不行,那就用做的吧!
  傘下,是兩人的世界,在唇与唇的交接中,紛紛的細雨是見證、睜著圓滾滾大眼研究的小雪狼是見證,他用行動證明他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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