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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即使事隔三天了,羅一家的臉頰猶隱隱作痛著。
  她知道那是心理作用,但她就是覺得痛嘛,而且連同著她的尊嚴。
  恥辱啊!她這樣告訴自己。
  想她羅一家一生的二十八個年頭以來,內向、害羞、靦腆向來就是人們對她的印象,也好比她從幼稚園到專科,哪一個老師給她的評价超出這一類的?
  可是她……她竟然在他這么一個陌生人……好吧,再補充一個形容詞,是一個很帥的陌生人面前,但這好像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竟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像個小潑婦一樣地喳呼,而且是個自以為在作夢的發瘋小潑婦,然后還像個餓死鬼一樣,那么不知羞恥地搶人家的東西吃。
  天啊──地啊──好丟臉!好丟臉喔!一個發了瘋像餓死鬼投胎的小潑婦,她怎么會做出這么丟臉的事呢?
  她這一輩子從來沒這樣做過,也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讓人那樣惡狠狠地揪著臉,像捏麻糬一樣地揣來揣去,揣得她的臉极痛,自尊心也跟著受傷,羞恥感這天些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讓她沒辦法忘了這件事。
  真的,雖然沒有黑青、沒有紅腫,也沒有其他的任何問題,但她就是覺得臉頰隱隱作痛著,而心里的那一份難堪也讓也覺得難受极了,還有還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繼臉上的痛、心里的傷之后,就像是會感染一樣,她覺得她的胃也跟著不舒服起來。
  煩躁地想忘掉那些發生過的、讓人發窘的事情,好讓她專心于她又連著三天沒半點進度的稿子,但她沒有辦法!
  繼續對著畫面空白一片的電腦螢幕,她發著呆,一如這三天來,活在她自艾自怜的自責當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不再專注于臉上那种隱隱作痛的感覺了,因為這時有更真實的痛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讓她無法再顧及心里的難堪或想像出的臉頰上的痛,是真的,她的胃好痛,而且越來越痛、越來越痛,直到遲鈍的她發現這不是錯覺的時候,已經痛到冷汗直冒了。
  快速地關掉手提電腦,她步履不穩地走到廚房想找些胃片來吃,但等到她打開那個專門裝藥丸子的糖果罐后,不幸再次降臨到她的頭上,頭痛藥、感冒藥……等成藥中,獨獨就是缺了胃片。
  也是到這時候,羅一家又后知后覺地想到,上個禮拜她就把最后一片胃藥吃掉了,雖然那時曾想過要盡快地補貨,但之后那次的出門,也就是當發瘋的小潑婦后她赶緊出門買糧食的那次,她忘記了。
  其實也不是忘記,實際上是因為她當時采買了大量的糧食,光是泡面就有兩大包,更別提其他罐頭啊冷凍包子之類的食品。
  拎著那么多的東西,她實在懶得再繞到藥房買胃片,所以就直接叫車回來了,心里還盤算著,她雖然不幸,但應該還沒倒楣到那個地步,會在這几天剛好又胃痛,所以等下次出門再補買胃片。
  哪知道她真的就是那么倒楣!
  羅一家捂著胃,倚著流理台軟軟地蹲坐下。
  好痛,她的胃好痛喔……嗚嗚……救命啊!誰來救救她?
   
         ☆        ☆        ☆
   
  湯以白再确認過一次這回實驗所需要的各种材料后,這才抓起車鑰匙出門。
  并沒什么特別的,在他把車子開出車庫之前,直到他經過那個被他在心中划上“惡鄰”標記的隔壁門口后……
  該死!
  他在心里惡狠狠地詛咒了聲,在行經五十公尺后,踩油門的腳突地換到煞車那邊,那突如其來的煞車及急速的轉彎讓車胎發出刺耳的聲音,但他也不管了。
  眼睛直直瞪視著遠處那蜷縮在大門口的身影,他很想假裝沒看到,直接不管她,但那縮起來的肉球型卻像是化成一根利針般,一再戳刺著他的良知与騎士精神,那讓他沒辦法當做沒看到一樣。
  他不甘心地踩下油門,緩緩地把車子開到肉球的面前,然后端著一張比大便還要臭的臭臉下車。
  “喂,你怎么了?”他問,口气忍不住地沖,心里恨极了自己的多事与雞婆。
  羅一家已然痛得神志不清了,迷迷糊糊中抬起頭,一霎時的光線讓她眯起了眼,看不清佇立在她身前的人是誰。
  等過了一下,她的眼睛适應了光線,她看見了,那個背著金光、气宇軒昂的男人,她的帥鄰居,那個狠狠揣過她的臉,讓她丟臉丟到太平洋的酷男!
  “我……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因為那份過意不去,她努力地扯出一點笑容,想表示自己的友善無害。
  其實要是她還有多余的力气的話,她很想順便解釋一下上回的怪异行徑,因為她上次被捏完臉之后,厘清事實的她因為惊嚇過大,直覺沒臉見人,就一溜煙地跑了,還沒來得及還他一個道歉。
  只是她現在真的沒力气說那些了……
  “別測試我的耐性,你到底怎么了?”湯以白不信她,一千一百個不信。
  嗟!當他是弱智啊,看她臉色白得像鬼,一副气虛的樣子,就算是IQ零蛋都知道她有問題,還想逞強騙他?
  “痛……”又一陣強烈的痛楚讓她緊縮起身子,她呻吟出聲,根本沒辦法回答他。
  “哪里痛?”他跟著蹲下身,知道她的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
  “胃……”她試圖回答他。
  “胃痛?你不去看醫生,蹲在這里就會好嗎?”他火大,要不是知道她是病人,真想踹她一腳了事。
  “我有要看醫生了啊,但是叫的計程車一直沒來。”她委屈,加上那陣難以克制的痛,忍不住地嗚咽。
  “車呢?你多久前約的?”他問,覺得能省一事就省一事。
  “我叫了好久了,車行的小姐說十分鐘后車子會到,可是我一直等不到車。”不只是嗚咽,她的眼淚也開始掉了下來,心里越想就越覺得難過,她都已經慘成這樣了,竟然連計程車都晃點,讓她傻傻地在家門口蹲那么久。
  “不許哭!”湯以白本就覺得煩躁,再見到她的眼淚,心情更是大坏。
  “可是……可是我好難過……”她止不住那陣委屈,抽抽搭搭地想解釋。“我不懂,不管上輩子如何,我的這一生,既不偷又不搶的,能領到稿費的時候還會捐點小錢,為什么我的命運就是比別人要來得苦?我……我好痛,但是連計程車都欺負我,讓我一個人在這里痛那么久……”
  他低咒一聲,認了。“算了!上來吧!”
  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只能淚眼模糊地傻對著他。
  “上車,我送你去醫院。”他口气凶惡地再下一次命令。
  “為什么?”她不是笨蛋,雖然性格內向,但就是因為內向,所以她很是敏感,至少兩個朋友都說她感情細膩……她是不知道她的感情細不細膩啦,不過眼前她還看得出他的不情愿,那就弄不明白,既然不情愿,干嘛還要裝好心地送她?
  “因為我不想日后后悔,覺得自己是冷血屠夫,竟留你這么一個笨瓜在這邊等到老、痛到死。”他的口气很不好。
  毒!這是她給他下的評語,在她平靜的生命中,從沒有一個人會像他這樣,講話這么毒又那么直接的,脫口就能說出“等到老、痛到死”的這种渾話。
  有种豁出去的心情,讓她想有骨气地罵他兩句,但她沒力气,因為她真的好痛……好痛……
  “你……你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自己會想辦法。”离群索居的生活讓她有一种奇怪的骨气,她撐起渙散的精神對他說道,卻沒有發現自己正軟軟地倒向他。
  她的話跟恰恰相反的行為讓湯以白情難自禁地又低咒了几句。
  “嘖,真是麻煩!”最后,他下了結論,也懶得再說什么,索性一把抱起她,大步往副駕駛座而去。
  羅一家是有几分惊駭的。她對自己的体重一向自卑,但沒想到這個帥哥倒像是從她書里男主角走出來似的帥哥竟然就這樣抱起她?
  她先呆了兩秒,不過跟想像中的甜蜜夢幻感完全無關,她的呆滯是源自于她對自身最不滿意的一環──体重!她知道自己不但不是瘦瘦美人,而且還是個小肥肥,更不然她那兩個損友不會老愛捏著她肚子上那像游泳圈一樣的肥肉,笑她就算跌落大海也不怕溺斃。
  是以這讓她無法相信,竟然有一個男人真的用這种在她小說中才會出現的姿勢抱起她,而且還真的讓他給抱起來了?
  一瞬間的惊駭過去,羞愧的她直覺就想掙開,但才剛一用力,一陣惊天動地的疼痛從胃部蔓延開來,痛得她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反射性地痛呼一聲,她軟軟地倒入他的怀中,任由他抱著她,以稍嫌粗魯的動作把她塞進副駕駛座。
  “再逞強嘛!”湯以白輕哼一聲,幸災樂禍的意味十分明顯。
  抱著肚子,她的性格讓她气在心里,沒辦法回嘴,但實際上,她已經痛到快神志不清,也實在沒有力气回嘴了。
  上了駕駛座,他搖搖頭,為他所見下注解───
  “呿!女人!”
   
         ☆        ☆        ☆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喀啦!
  可以說是毫不留情的,在第二十一聲撥通的嘟嘟聲響起前,公用電話前的摩登女子挂上了電話。
  涂滿亮彩指甲油的纖纖素手离開了電話筒,就看打扮入時的高挑美人轉身、聳肩,接著兩手一攤,對著旁邊一身隨性打扮的女子露出一個“我找不到人”的表情。
  看她的動作反應,在旁邊等結果的女人皺眉,覺得不對勁。“沒人接?”
  “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高挑的摩登女郎据實以告。
  “我昨天打也沒人接。”個子較為袖珍的女子開始揣測電話沒人接的可能性。
  “會不會跑回家了?”摩登女郎猜測。
  “回家?回她中部老家?不可能!她跟我們打過睹了,在她交出稿子前是不會回中部老家的,為了睹約的十次大餐,她不可能背著我們偷跑回中部老家。”
  “也對,十次的大餐,任由我們選餐廳,我們兩個人她就要付二十次的錢,加上她自己的那一份,共是三十次的大餐錢,以一家那种摳門的個性,她不會違這個約,自己回中部老家。”摩登女郎覺得有道理。
  “所以說,不是回中部老家、不在我們合住的那個家,那她去哪里了?”
  “搞不好趁我們兩個不在,她跑到野男人家度春宵了。”摩登女郎掩嘴而笑,一點也沒有擔心的樣子。
  “有可能,二十八歲,而且還是個沒有感情生活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來呢?”小個子女郎也笑了出來。
  “那我們現在?”摩登女郎看著同伴,微詢意見。
  “往下一站出發嘍,等有空再打打看,說不定她只是睡死了而已,畢竟拔掉電話插頭這种事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了。”小個子女人郎下結論。
  因為這番話,兩個女人對看了眼……不到三秒,兩人同時爆出大笑聲,因為同時想起拖稿時拔掉電話插頭躲出版社電話的驢樣。
  确實,拔電話插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而且,就算真跑到野男人家里共度春宵,那又不是什么坏事。畢竟這也是一种人生体驗嘛,對一家那种閉塞的性格、小道德家的處事態度,能有這重大的突破,說起來,那可是值得開香檳慶賀的事呢!
  所以說……還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走了走了,往下個站出發嘍!
   
         ☆        ☆        ☆
   
  迷迷糊糊中,羅一家聞到飯香味,她滿足地深吸一口气,被食物縈繞的幸福感讓她不由自主地用臉蹭了蹭被子……
  咦?香香的,有太陽的味道?
  她有些恍惚。因為本來就不是太勤快的人,她不記得近日曾洗過床被套,更何況在兩個損友出國后,她的懶散更是變本加厲;如果沒說錯,自她住到這据說挺高貴的純住宒區后,她好像就沒洗過她睡的那套枕被。
  那么香香的,讓人覺得幸福的太陽味道是哪里來的啊?
  還沒來得及讓她張開眼,好想起失去意識前的一切,她的頰便讓人給掐住了──
  “喂,喂,起來吃藥了。”湯以白喊著,聲音听起來有點沒耐性,但捏她的手勁倒是挺有力的,而且是左揣右揣的,一點也沒有要松手的跡象。
  “啊!”羅一家吃痛地醒來。然后呆住,因為入眼的竟是那個不太熟的帥哥鄰居,以及很是陌生的房間。
  “還睡?你該吃藥了。”湯以白不甘不愿地放手,有些小小的坏心,因為他竟覺得她應該要多賴床一下,這樣他才好光明正大地多捏她几下。
  “這里是哪里?”她坐了起來,一把拉起涼被擋在身前,那弓著身子的樣子活只像受惊的小動物,而且她還難得机靈地撥空偷看一下涼被下自己的衣服──還好,全都在身上,一件也不少。
  湯以白笑了出來,他注意到她偷瞄自己的小動作了。
  “拜托,你真當我是饑不擇食啊,連個病人也不放過。”他嗤笑道,然后好整以暇地補充道:“這里是我住的地方。昨天你從醫院打完點滴后我本來要送你回隔壁去,結果啊……”他搖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真不是我愛說你,一個女孩子家住的地方竟能亂成那樣,你羞不羞啊?”
  略顯蒼白的臉稍稍地染上一抹紅,因為他的話,羅一家想起自己房間,里頭所有能放東西的平面全讓她堆滿了書,就連睡覺的床也是,即使是雙人床,也讓她堆得只剩下一個能夠讓她躺下的空間而已,一般人看了通常只有搖頭的份。
  不過若按正常的情況來說,她是不會輕易讓外人進她的房間的,但那時她迷迷糊糊的,只記得他問了她房間是哪一間,她沒有防備就老實地說了,哪料得到這會儿會被人拿來取笑?
  “那……那是我的房間,我愛怎么弄它,就可以怎么弄它。”她結結巴巴,但看得出她試圖維持住自己的尊嚴。
  “是!那是你的房間,你愛怎么弄就怎么弄。”他嘲弄地一笑,不經意地流瀉几許玩世不恭的浪子气息。“但請原諒我沒辦法在那亂成一團的房間中找到安置你的空間,為了避免麻煩,我只好先把你帶回我家了,反正我這儿的客房空著也是空著。”
  她啞口無言,總覺得有些不服气,對他這個人、還有他說的話,但她能說什么呢?
  再者,她突然想到,在她痛得受不了的時候,是他伸出援手的;而且自她痛得不省人事之后,好像所有的事都是他替她打理的;不只這樣,他還那么好心地收容了她……對于一個几天前才像個發瘋的小潑婦一樣搶他食物的人來說,他肯這樣伸出援手幫助她,那真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一件事了,她實在不該多要求什么的。
  “謝……謝謝……”小小聲的,她道謝,因為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什么?”湯以白側身,表示沒听清楚。
  “謝謝你……讓你麻煩了。”她又小小聲地說了一次她的感謝之意。
  “听不見。”他故意的。
  “我說……”她使勁儿地放大聲量說。“謝謝你!”气人,就不信這樣他還有辦法挑剔。
  “這就是了,說話大聲一點不好嗎?干嘛畏畏縮縮的,像只小老鼠一樣?”湯以白聳聳肩,對她故意大聲的行為并不覺得冒犯。
  沒想到他激她竟是要改正她!她有些意外他的動机,只得傻呼呼地應了一聲;“喔……”
  “喔什么喔?哪來那么多語助詞!”這一回湯以白還是有意見,而且他突然發現,這樣作弄她,把她耍得團團轉的游戲還滿好玩的。
  她無措,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但仔細想了想后,突然覺得不對。
  “呃……謝謝你好心的幫助,但我到底怎么了?昨天……”她試著回憶,但自她痛到不省人事后,她對所有的事情實在沒什么概念。
  “潰瘍,醫生說你胃痛是因為壓力加輕微的潰瘍,我幫你拿了藥,醫生要你按時吃,還要你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要不然,總有一天會鬧到胃出血的下場。”他轉告醫生的恐嚇。
  “听起來好像很嚴重。”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傻呆呆的,是知道她最近的腸胃很容易感到不适,但每次都是吃片胃藥就好了,她從來沒想過會有什么嚴重的毛病,還胃出血哩!
  “是啊!”湯以白皮笑肉不笑地輕哼了一聲,才又說道:“确實是有點嚴重,想想看,胃穿孔,沒人知道你肚里破了個大洞,大量地流著血,也不知道下次你有沒有那么好運,能碰上一個像我這樣雞婆的人送你去醫院,說不定死在路邊都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他在說這番話的當中花了少許的克制力,才能忍下那股想再捏捏她臉的沖動,湯以白從沒見過比她更不知死活的女人了。
  “呃……”在他說完話后,羅一家只能發著無意義的語助詞,有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致使場面頓時有些冷場。
  除了分辨不出他剛剛所說的那番話是真是假,弄不懂他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在恐嚇她,還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她天生的內向性格。
  在她過去二十八年的生命中,她從來沒有過這种單獨与异性面對面相處的机會,這讓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雖然她已經在努力地想了,但繞來繞去,她的腦袋袋還是空的,實在不知道要對他說什么才好。
  听她一個人在那邊呃了半天就是呃不出個所以然來,湯以白再也忍不住,魔掌一伸,准确無比地揪住她的臉。“呃什么呃?”
  “哎呀,放手,會痛的。”她嚇了一跳,惊叫出聲。
  “還知道痛嗎?那還不赶快吃藥,在那里蘑蘑菇菇的浪費我的時間?”他沒好气,又使勁儿地揉捏了一下才松手。
  “我吃,我吃就是了嘛!”揉揉發疼的臉頰,羅一家活像只受虐待的小老鼠。
  湯以白將擱置一邊的水跟藥遞給她,滿意地看著她把藥吃完,再將托盤上的一碗白粥交給她。
  “這……”她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白稀飯!”像掐上癮一樣,湯以白挪出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再掐住她的臉。“難不成你還以為你現在身体能吃滿漢全席啊?搞清楚,你只有吃白稀飯的命!”
  如果夠膽,羅一家一定會朝他重重地揮出一拳,然后撂下狠話,鄭重地警告他別再捏她的臉。
  但她沒膽,像老鼠一般的性格已經讓她悶了二十八年,讓她很自動地忍下這口气敢怒不敢言,就只能像個可怜的受虐儿一樣,任他捏到滿意,捏到肯自動放手,然后一臉可怜兮兮地接過他遞來的白稀飯。
  若按照她的想像,在接過他手中的稀飯之后,她該要很有骨气地把碗砸到他頭上,算是給他一個警告,誰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攻擊她的臉。
  但沒膽,她就是沒膽啦,砸人的這种事她也只敢想一想就算了,尤其她現在正深陷賊窩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道理她懂,為了等會儿能全身而退,還是那個老道理──忍吧!
  默默做好心理建設,羅一家認命地吃了一口白粥……
  “耶?”她嚇了一跳,因為入口的絕妙好滋味。
  奇怪,不就是白稀飯嗎?怎么這么好吃?
  “干嘛?好吃到讓你把舌頭吞掉啦?”他不可一世地睥睨她一眼。
  自大!她在心里嘀咕了聲。這會儿就算是再美味的山珍佳肴,因為煮的人是他,她也絕不可能脫口說出任何一句贊美的話來。
  “我記得中國人一向有禮,怎么,這就你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湯以白可沒錯過她那种叛逆的態度,挑釁地要她說句話。
  說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這么坏,但也不曉得怎么搞的,對著她,他突然就是覺得有趣了起來,不再覺得她如他最初所想的那么討人厭。
  他也不懂這到底是為什么,想了想,他只能推論出一個原因:是因為她那种老鼠一樣的性格吧?
  像有時他明明看她已被激得發火了,但很奇怪,就算是气得要命,只要他口气坏一點,故意裝出坏人樣,不管再如何气,都會見她默默地咬牙忍住,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那讓他看在眼里,只會想再故意地去激怒她,想試試她的底限到底是在哪儿?
  很坏,他自己也知道,而且還知道這樣很不應該,但他才不管,因為他就是覺得好玩,管他是不是劣根性重的問題,他現在就是對她產生興趣了。
  好了,就是她了!
  反正一個人待在這個小島國也是無聊,也不是天天有靈感研究新菜色,再說他最近根本不想研究那些,整個人只覺得悶,倒不如讓她這只小老鼠來陪他吧,這樣,在他覺得無聊的時候有她可以逗著玩,日子應該就不會那么悶死人了。
  嗯,就這么決定了!
  羅一家完全不知道他心里打的坏主意,面對他的挑釁,她假裝他沒開口,要不就當她什么都沒听見一樣。
  忍!她如此地告誡著自己。
  靜默地,她吞口水一樣地快速吃著他做的白粥,用“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小不忍則亂大謀”以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之類的句子來拌飯。
  “謝謝,我吃飽了。”在用最快的速度吞完那碗粥后,她准備溜之大吉。“很感謝你的收留与幫助,真是麻煩你了……那……總之……還是謝謝你,我……我要回去了。”
  實在是不擅言辭,雖然她已經很努力了,但所有的努力終究還是變成胡亂地瞎說一通,不過她也不管了,還是先走為妙……
  “等等!”他開口,喚住她离去的步伐。
  “呃……還有事嗎?”她有些緊張,不知道他叫住她要做什么。
  “醫生說你最近的飲食要好好控制,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這几天你過來我這邊吃吧!”他一副施恩的嘴臉說道。
  “咦?不用了吧?”她嚇了一跳,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提議。
  “除非你想害死你自己。”他實事求是地分析。“光從你的房間來看,我很怀疑你會怎么照顧自己。就這樣說定了,早上八點、中午十二點半、下午六點開伙,你准時過來就是了。”
  “不用了,真的,真的不用了。”她差一點要反應不過來,但拒絕的話來來去去也就只會說那几句。
  “我說了就算,從下午開始吧,就這么說定了。”他不容辯駁地下了最后結論。
  這人……這人是土匪啊?
  真是要嚇死人了,還是赶快离開好了。這年頭人面獸心的人比比皆是,誰知道這個看起來帥帥的鄰居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雖然他救了她,但說不定是包藏了什么禍心,准備日后再來害她。
  不管了,總之先溜為妙,套句她破破的台語──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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