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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憂慮的气氛彌漫在眉頭深鎖的父子之間。
  同樣的辦公地點,同樣的父子,只不過這回不再對立,而是在幫几乎毀了自己的秦穆文找活路。
  “穆文還是老樣子嗎?”秦孝軒疲倦地問道。什么人不好出毛病,偏偏挑穆文。
  那孩子拗起來可不比他大儿子好對付。真令人頭痛呀。
  秦仲文聳聳肩,似乎對于二弟的自虐行為已經習慣。從小到大他就是那副死德行,看久了倒也見怪不怪;只不過這次嚴重些,不是打几拳泄恨就能解決的事。“拜穆文之賜,秦氏現在的名聲可不比宇剛差。外頭的人現在叫我們‘新門監獄’,名聲只比宇剛好一點。”赫赫有名的宇剛集團別號“巴士底監獄”,其气氛之糟,可想而知。只不過宇剛以脾气暴烈的俊帥總裁著名,而秦氏則以陰冷如鬼魂的副總--秦穆文打響知名度。
  “造孽呀。”秦孝軒歎道。自從穆文和綄鄰一刀兩斷之后,穆文就整日不說話,除非必要,否則一律以點頭搖頭外帶瞪人回复所有公事,嚇得秦氏上下如蒙大敵,人人自危。
  再這樣下去,他不先瘋,其它的人也受不了啦。所以此刻他只得再度披挂上陣,賣老命和仲文一起磨破頭想對策,看有沒有什么可再撮合他和綄鄰。
  只是他一向拿穆文沒轍;他既不吼也不叫,根本無法探知真正的情緒反應。
  唉!
  “我投降。”秦孝軒高舉白旗。“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么辦法可以讓他們再湊在一塊儿。”這次可不是任由他們自行冒出火花就能了結的。“你呢?”全靠他大儿子了,難得他肯費心幫忙。
  “還在想。”嘖!當他是神燈啊,一擦就有求必應。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像我這么正常的人,怎么會生出你們三個怪胎?”
  秦孝軒百思不解。“一個是像蠻牛一樣死不肯轉彎,一個像得了自閉症的企鵝只會搖搖晃晃往前沖,最后一個則像──”“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极熊,光會狂吼。”秦仲文冷冷的接話,省去他老爸的嘮叨。
  “希望這只北极熊不會笨到去挑釁憂郁企鵝,否則恐怕連吼的机會都沒有。”
  听說嘯文為了上回莫名其妙挨揍的事,正積极練拳准備再擺擂台挑戰穆文。
  只希望嘯文不會沖動到不會察言觀色,他可沒空幫忙收尸,穆文的事就已經夠他煩的了。
  他再不快點恢复正常,職員恐怕要跑光了。
  煩!
  “唉!想不到穆文會喜歡上綄鄰。”怎么看都不搭啊。
  “這有什么難理解的?”秦仲文漫不經心的回答,試圖從有如走馬燈的腦海中掀出救星。“得了自閉症的企鵝愛上活蹦亂跳的鮮魚,正合食物鏈。”誰能幫得了這次忙呢……
  怎么好好的一段愛情給他說得像上生物課一樣?秦孝軒愈來愈無法相信秦仲文竟會是他儿子。
  誰呢?誰能幫穆文呢?
  有了!秦仲文突然往桌面一擊,差點嚇坏了有輕微心髒病的秦孝軒。
  “佐原之臣!”“佐原之臣?!”秦孝軒的眼睛突爆,奇怪地打量著大儿子。“你是指在日本的佐原之臣?”
  “就是他。”總算找到救星了。他一出面,絕對搞定。“他是解決問題的專家,由他出面,一定有辦法解決。”只是收費會很高而已。
  他的确是解決問題的專家。只不過像這种愛情方面的疑難雜症,他有辦法解決嗎?
  “你倒跟他走得挺近的。之介那邊沒問題嗎?”他的女婿曾經慘遭他的三個儿子輪流修理,而佐原之臣又是屈之介的雙胞胎兄弟。唉,這說起來挺复雜的,一時說不清。
  “我管他有沒有問題。”秦仲文涇渭分明,懶得理跟他們三兄弟卯上的屈之介。“和我做生意的是佐原之臣,又不是織敏的丈夫。”雖然長了同一張臉,性格品德卻是大不相同。
  若說屈之介是一個下流的采花賊,那么毫無疑問他,佐原之臣就是一只高貴的狐狸,相差何只千里。
  最重要的是這只狐狸懂得進退,不會搞砸他即將托付的任務。至于費用方面……當然是交由他老爸支付,誰教他是主角的父親。
  “這次就靠你了。”儿子成熟了,他這個閒來插插花的老子這次終于可以全身而退,豈不樂哉。
  “沒問題。”秦仲文夸下海口,打開計算机鍵入佐原之臣的國際网絡號碼。
  “我先走了。”能請得動幫手的人都開始操盤了,他這個閒人還死賴著做什么?
  當然是拍拍屁股走人囉。
  “等一下。”秦仲文搶在父親离開前攔住他,接著丟給他一個不怀好意的笑容。“簽完支票再走。”
  “啊?!”
         ※        ※         ※
  直到這一刻,綄鄰才知道什么叫作相思。
  望著外面高挂的艷陽,高達攝氏三十七度的气溫絲毫影響不了她陰郁的心情。她好想秦穆文,好想好想!
  縮在沙發上掉淚的綄鄰气恨自己的一時沖動,搞砸了一切。要不是發生了街頭爭吵的那件事,此時的她應該是依偎在他溫暖的怀抱中,听著他的心跳。
  她再一次傷了他,而這一次,他恐怕不會原諒她了。因為他已經把心門緊緊關閉起來,拒絕任何人的干扰。
  她曾經向大姊打听過他的狀況,結果很糟。听說他已經很少回秦氏大樓,几乎都在他新買的公寓過日子。
  她知道原因出自于她。綄鄰的眼淚愈滴愈多,也愈滴愈快,卻再也沒有人來為她吻干淚水了。
  她就像穆文常罵她的,是個大笨蛋!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個男人如此寵溺她、愛她,而她卻傻得將他推開,只為了一時的同情心。
  她好怕他會折磨自已,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情愿自己難受也不愿責怪她。即使從頭至尾都是她不對,也不見他曾向任何人說過埋怨她的話。
  這么好的一個男人,她卻無福消受,因為她不夠聰明到理解他這一面。
  你若能接受這樣的一個男人、這樣的愛人方式,就請包涵點,否則請轉身离開。
  綄鄰想起老管家的話,瞬間感到自己的無恥。她早該轉身离開的,至少那時的他不會被傷得這么深,几乎以自殘來懲罰自已。
  他拒絕听、拒絕看、拒絕用心。大姊說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飄蕩的游魂,只是披著秦穆文的外皮而已。她好想去看他,但又不敢,因為她知道,現在無論她說什么都沒有用了,他再也不會開啟心扉,情愿任靈魂一輩子漂流。
  而她呢?他知道她也在漂流嗎?曾經她以為婚姻便是意味著失去自由,現在她才知道,沒有了心才叫作失去自由。他們的心都迷失了,卻在時空中錯身,無法產生交集。
  她多希望能親口向他說“對不起”,然而這小小的愿望此刻看起來卻像是天邊流星般遙不可及。
  我愛你,綄鄰!
  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的腦海中總會出現他溫柔的眼神,喑啞的低喃,認真的言語。
  如果有傻瓜排行榜,她一定是第一名!竟為了一個飄忽的影子而放棄既有的溫柔。她老罵他是粒毒苹果,事實上她才是該削皮的那個人──削去自以為是的外皮。
  她好想見他……
  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沉思。綄鄰無精打采的起身應門,意外的見到一捆花束。
  “拾綄鄰小姐?”送花的小弟試探的詢問,生怕送錯了地方。這小姐哭得好象她家有人過世一樣,怪值得同情的。
  “我是。”她机械性的回答,机械性的簽名,然后又机械性的關上門,最后再机械性的打開包裝紙。
  紫玫瑰?她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從她畢業之后就再沒見過這种花束,她還以為紫玫瑰情人從此化為泡沫了呢。
  更令她惊訝的是,這次居然有附卡片。她顫抖著手,因難的打開白色鑲金邊的歐式卡片。
  親愛的綄鄰,該是見面的時候了。卡片上面所記載的餐廳,是我為我倆特別挑選的邂逅之地,相信你必會喜歡。
  充滿貴族風格的用字,的确滿像他的風格。但這次的字跡和上次完全不同,為什么呢?難道上次他是托人寫的?
  卡片上頭所載的餐廳,是一家极為著名的法式餐廳,以昂貴著稱。
  綄鄰跟著打開一個藍色的盒子,里頭竟是一件薄紗禮服,閃動著迷人的色澤。她認出這是一個著名設計師的作品──即使窮酸如她,也懂得時尚的。
  不能說她不期待今晚的到來,畢竟她心儀已久的神秘戀人即將現身;只是她心心同時也存在著另一种矛盾情結:她應該赴約嗎?這算不算是一种出軌的行為?
  出軌?綄鄰搖搖頭,搖掉腦中的可笑字眼。她差點忘了自己根本沒有訂婚,還是自由之身。
  去擁抱你的完美情人,去呀!
  秦穆文刺人的嘲諷猶回響于她的耳際。她是傷了他,但他又何嘗未曾傷她呢?
  心中存有另一個影像的确是她的不對,但他卻是輕易的將“去”字說出口,難道就不是另一种傷害?
  愛人好累啊,但沒有愛的生活卻更累。寂寞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奔來,直到把人逼瘋為止。
  她再也無法思考,決定好好睡上一覺,以赴今晚的餐約。
         ※        ※         ※
  “請問是拾綄鄰小姐嗎?”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結的餐廳領班穩穩的等在餐廳的入口,似乎早有准備。“我是。”綄鄰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她的紫玫瑰情人做任何事都很周密,甚至還幫她准備好禮服。
  “這邊請。”領班為她打開餐廳的大門,領她走向一道雕花銅門。綄鄰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因為她知道她素未謀面的神秘情人就在里面。說是“情人”或許太過夸張,但在她尚未真正陷入愛情以前,她的确視他為情人。
  只不過一向躲在暗處的長腿叔叔,為什么突然間決定要見她?她百思不解,只能顫抖著一雙几乎支撐不下去的長腿,緊張的等待領班為她打開那道銅門。
  在那里面有她心中的完美典范,然而此刻她卻矛盾得想拔腿就跑。這种既期待又害怕面對的心情,就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
  門開了,露出貴賓室金碧輝煌的擺設。金色的壁紙配合著燦爛的水晶吊燈迷炫了她的眼睛,更令她感到迷炫且迷惑的,卻是雙手插在褲袋中,站得挺直的迷人男子。
  “屈大哥?”她試探性的詢問,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紫玫瑰情人居然是屈之介,秦姊的丈夫?
  被詢問的男子只是微笑地點頭,一邊示意領班關上房門。
  帶著一貫的迷人笑容,他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走向綄鄰,執起她的手印上一個更令人迷惑的吻合。
  這真是屈大哥嗎?為何他平日的表現都不同?
  “再看仔細一點,綄鄰。”柔柔的男中音就像是音樂掃過她的耳際,也掃過她的記憶。綄鄰在模糊的印象中捕捉片段的記憶。
  “你不是屈大哥。”屈大哥的聲音要來得低沉些。“你是佐原之臣!”原來是他的雙胞胎兄弟啊,她差一點以為這是屈之介的惡作劇呢。
  他點頭,眼中的笑意依舊沒變。“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我會是你的紫玫瑰情人。”他有禮的執起她的柔夷。將她引領至餐桌前,并為她拉開座椅。他的表現一如她的想象,怪的是她卻不若想象中輕奮,甚至不習慣這种殷勤。綄鄰僵直的坐下,覺得好不真實。
  他也跟著坐下,動作中充滿天生的貴气,讓綄鄰更覺難挨。
  “你為什要這么做?為什么要送我玫瑰?我們才見過一次面,不是嗎?”
  綄鄰這一連串的疑問卻難不倒有備而來往的佐原之臣,在他決定接收這項“紅娘計畫”的任務之前,早已K過所有檔案,調查好一切。
  “僅僅是那一面之緣,就教我記憶深刻,在你大姊的婚禮上,你就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耀眼极了。”有這想法的人顯然不只他一個,至少秦穆文想也是如此。“所以自從那天之后,你就忘不了我,并且一直暗中關心我?”綄鄰尖銳的詢問,無法相信會有這种神話發生。
  喜歡幻想神話的人碰見實際的神話反倒會怀疑神話的真實性。唉!這一連串听起來像是繞口令的國字卻忠實的反映出綄鄰此刻的心情面對綄鄰的疑慮,佐原之臣也有一套說詞。
  “沒听說過一見鐘情嗎?”他泛泛眼,試圖化解她的多疑。
  “可是--”“可是你無法相信,但卻興奮?”他一套語道破她的少女情怀,教她啞口無言。“我承認你說的對。”綄鄰無法反駁,卻很難接受。“但你為何突然間想見我?為何條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有什么不對嗎?”佐原之臣問得無辜。“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問題。但就我而言,只因為我剛好有空。而且也認為是應該現身的時候,我總不能一直躲在暗處,而不讓你了解真正的紫玫瑰情人究竟是誰,這對你一點都不公平,八是嗎?”佐原之臣話中有話。“你說的對。”綄鄰挑不出他話中的毛病,只是一直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上是那儿不對。
  “我送你的耳環呢?”他連忙提起重要的信物,撤清綄鄰的疑慮。
  “對不起,我忘了戴。”她早將它封在箱子底,根本想不到它會再派上用場。
  “沒關系。”佐原之臣露出一個諒解的微笑,進一步對綄鄰提出邀請。
  “也許明天你愿意戴著它陪我出游。我有這份榮幸邀請你出去走走嗎?或許逛街?”
  逛街?那天和秦穆文在大街上爭吵的情景,倏地掠過綄鄰的腦際,她不要再去逛街!她恨透了在人群中穿梭的滋味。要不是因為當時的心血來潮,又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就這么說定了。”在她神思游移間,佐原之臣自行敲定明日的行程,令綄鄰感到憤怒。
  “你怎么可以不問我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即使他就是她的紫玫瑰情人,也不可以如此獨裁呀!
  “我剛剛有問過你啊。而且你還點了頭呢。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哦,是嗎?”綄鄰覺得迷迷糊糊的,他真的有問過她嗎?
  “相信我!”
  結果事實證明,他是個道地的拐人高手。
  當艷陽高照,熱得快令人中暑的陽光一古腦往身上倒的時候,綄鄰更是這么想。
  怎么她會胡里胡涂的被他拐出門,又胡里胡涂跟他一起上街,耳朵上還挂著原本已經冰封的祖母綠耳環?這一切發生得如此法,法到她的确腦几乎因他的快速決定而缺气;這跟她的幻想差太多了。
  “前面有人募款。”柔柔的男中音自綄鄰的身畔飄入她的耳膜。她抬眼一看,竟又是那一票工讀生。
  “請幫助需要教助的孩童。”
  “五十元、一百元都可以,請幫幫忙。”
  “請發揮愛心。”
  七嘴八舌的勸募隨著他們胸前的小紙盒蜂擁而上,面對這熟悉的情景,綄鄰只覺的一陣難過,几乎克制不住眼眶的淚水。
  同樣的情景,同樣的勸募者,只是身旁的人換了,換成她夢想中的紫玫瑰情人,而她居然一點也不快樂,她是怎么了?
  “來,統統來獎。”大方過了頭的佐原之臣當場就那出五張千元大鈔,一人一張的塞進工讀生胸前的盒子里,樂得他們連聲道謝。
  “謝謝你,先生,你真是個好心人!”
  一大票工讀生得到這意外的賜予后立刻跑得不見人影。速度快得像蜂鳥一樣。
  綄鄰不可思議的瞪著他滿不在乎的表情。這人給錢也美面給得太干脆了吧?
  “你不怕那是騙局?”她想起秦穆文的批評,心中開始衡量其可能性。
  “這本來就是騙局啊。”佐原之臣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損失几千塊錢不算什么。
  綄鄰的反應是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茫然。
  “看看那邊。”佐原之臣指向一個陰暗的角落,蹲在陰影中的几伙頭驢正在興奮的數著鈔票,還不時傳來几句“傻瓜”、“白痴”之類的批評,指的顯然就是因他們的勸募而掏錢的人。
  “你知道?”綄鄰無法置信的瞪著那群剛才還可怜兮兮的工讀生,作夢也想不到,這真的是一場騙局。
  他點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你為什么還要給錢?”這不等于是助紂為虐?
  “因為他們在要錢的時候表現得很好,一副很慈悲,很為那群無依的小孩感到可怜的樣子,所以我就給了。”
  這是什么邏輯?綄鄰無法相信她所听到的。
  “這不就是一般人表現同情敵標准嗎?不用去探究背后的真相,更不必去想這筆錢會不會用錯地方了,不就是表現得大方嗎?人都是喜歡贊美的,不是嗎?”
  他的話有如當頭棒喝,打得綄鄰久久不能開口。
  是這樣嗎?她也是因為喜歡听到贊美,所以才會毫不猶豫的展現同情心,只為了得到一居:“謝謝,你真好心”?
  看著呆若木雞的綄鄰,佐原之臣在心中綻開一個微笑。該是讓她自己發掘真相的時候了。
  “幫我一個忙好嗎?”佐原之臣的聲音將她從自省中拉回現實,綄鄰抬起一茫然的眼,一點都不知道之己能幫上什么忙。
  “這是秦氏大樓的鑰匙。”他塞她一張磁卡及一串鑰匙,另外又給她一支精致的銀色小鑰匙,上面刻著“M”這個英文字母。
  “那支銀色的鑰匙是用來開秦穆文辦公室桌的抽屜。”佐原之臣裝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我突然想起我應該在三點發的文件還沒發出去,這份文件很重要,我必須立刻回飯店處理。但秦伯伯又交代我必須去秦氏大樓幫他拿檔案。
  你能幫我嗎?快三點了,再不回飯店就來不及了,我實在分身乏術。”“可是…”她怕碰見秦穆文,怕听見他的拒絕。
  “也難怪你會怕,秦氏大樓現在連鬼影都沒有,穆文早就搬走了。”
  是啊,他早就离開了,因為他受不了待在她曾經駐足過的地方。
  她是怕,還是期待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她必須幫佐原之臣這個忙,畢竟他是她的“紫玫瑰情人”,這是她起碼能為他做的。
  “那我們分頭進行。”她決定道。“秦伯伯要那一份檔案?”
  “綠色的卷宗。”佐原之臣毫不猶豫的接口。“那里面有你意想不到的東西。”
  的确是。
  綄鄰愣在綠色的卷宗的前面,看著其中的一大堆收据及感謝函,全都是寄給“無名氏”。各式各樣的格式來自各式各樣的慈善團体,很顯然的,這全是來自于秦穆文的貢獻。她撥開那堆收据,那出一張尚未封涵的卡片,顛抖的打開它。當她看到其中的文字時,不禁流淚滿面。
  十九歲生日快樂。
  是他!竟然是他!原來他才是她的“紫玫瑰情人”。而非佐原之臣。
  “發現了嗎?”佐原之臣溫和的聲音毫無預警的划過空气。綄鄰立刻抬頭,渾身顛抖的望著他。
  “你的紫玫瑰情人其實就是穆文,從頭到尾就是他。”他無聲的走近,步伐輕得像貓。
  而后,他輕輕的取下系于她耳際的綠色寶石,語重心長的告訴她:“這對耳環等于是他的愛情,也等于他的心。他的心其實很美。就像是綠色的大地,包容了無限生机。”他拿出一個小巧的放大鏡,要她看看耳環背后刻了什么。
  “穆……穆文。”簡簡單單兩個國字,卻代表了他一生的承諾。綄鄰不禁刷白了,眼淚也再一次奪眶。
  “這是秦家的家征,你沒發現嗎?”佐原之臣指著扭曲難辨的藝術字造形。
  在他巧妙的引導下,她終于看懂了,是“秦”字。
  “只有秦家的媳婦才有資格戴這對耳環。仲文是鑽石,嘯文是紅寶,而穆文是祖母綠。”
  就像他的心。
  “自他把耳環送給你的那一刻起,就認定了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穆文是一個很難懂的人,在冷漠自制的外表之下,其實包里著另一個靈魂。而這個靈魂,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才對,不是嗎?”
  她是。可是她傷了他,可恥地不問真相便傷人。現在,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她,一輩子也不要再听見她的聲音。
  “他不會原諒我的。”綄鄰絕望的搖頭,一點都不敢奢望會發生奇跡。
  “我傷害了他。”
  “也許吧,但他也同樣傷害了你。”佐原之臣的聲音中些滿了諒解。他可不認為這是單方面的錯。“勇敢一點,綄鄰。告訴他你不會讀心術,告訴他有什么不滿就立刻說出來。一個人若不懂得解釋他的行為,那么他就沒有資格去要求別人一定要了解他,即使是他的愛人也一樣。”
  是的,但同樣地,一個刺傷人的劊子手,亦沒有理由要求被傷害的人一定要原諒他的無知。她知道求和并不容易,但她會去試試看。畢竟他是她的毒苹果,她被毒死也活該。
  “佐原大哥,我能不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她一直就對這件“sure。”他是有問必答。
  “Jet'aime是什么意思?”她一點也不相信秦穆文的鬼話。“Iloveyou。這是法文。”綄鄰問這個做什么?
  她就知道!一想起自己之前的愚笨,她就嘔得想報复他泄恨。
  “你能不能教我這句話的法文怎么說?”她輕輕的在他耳邊丟下問題,表情促狹。
  “sure。”他再一次挑眉笑道。他早說過他是有問必答嘛。
         ※        ※         ※
  秦氏辦公大樓此刻的气氛宛若墳場。
  沒有人敢去敲副總辦公室的大門,生怕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一年一度的國難日又悄然來臨。只不過這次他們的運气背了些,一向只在家里辦公的副總竟然在公司一待就是半個月,嚇得所有員工以為即開打八年抗戰,個個愁眉苦臉。
  倒不是副總會吼人還是會罵人,他是直接開除,并將開除的理由用計算机打了一大篇,跟著遣散費一起發放。整個過程用不了一分鐘,甚至說不上一句話,然后你就莫名其妙的滾蛋了,而且還得回家念開除報告。
  最糟的是秦總也拿他沒轍,就連董事長也驍然不管,徒留下滿室歎息。
  每個人都在等待奇跡,盼望奇跡;終于,綄鄰天使出現了。
  秦仲文一接到綄鄰的通知,立刻疏散全体員工,放他們一天“戰爭假”,自己則跑得比誰都快。
  “祝好運。”
  這是姊夫臨走前給的祝福,天知道她真的需要。她不怕引爆地雷,就怕他連戰爭的机會都不肯給,一味地沉默。
  綄鄰敲門,沒反應。她再敲,還是沒反應。她干脆不等秦穆文響應,先闖再說。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來的勇气,竟敢未經思考就來。也許是怕自己會愈想愈沒勇气吧,所以她選擇了勇往直前,不考慮任何后果。
  她拿出預先准備的花束;那是一束包裝得很美的紫玫瑰,透著淡淡的芳香。
  曾經,她的紫玫瑰情人躲在暗處默默地注視她,現在她要把他抽出來,強逼他接受陽光。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自詡為陽光,但佐原大哥說過,比起他的陰郁,任何人都有這資格,而且大伙儿全投她一票。
  綄鄰推進門,埋首于文件堆中的秦穆文連頭都懶得抬,滿屋子的發票、報表,就如同她開始打工的第一天。
  日子過得好快,那不過是三個月前的事。現在的她卻已經是大學新鮮人。
  她深吸一口气,儲備往后的戰力,然后毅然的走向他,將紫玫瑰推至他眼前。
  秦穆文僵直的身体說明了他的憤怒,綄鄰卻掘強得不肯將花束收回來。對她來說,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戰爭,能不能嬴,全靠這束花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沉默卻無止境的繼續蔓延,直到綄鄰手中的紫玫瑰几乎因這窒人的空气而凋零。
  “你知道了。”秦穆文終究投降,再也不想和內心交戰,天曉得過去半個月他是怎么挨的,后悔像波濤般不斷沖打他心中的海堤,每每將他擊退。
  綄鄰几乎因為他這一句話而哭了。但她還不能哭。因為她必須先建立好往后的溝通模式。她再也不愿意像這次誤會一樣,莫名其妙的和他分開。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放下花束,蹲在他的前方。他變得好憔粹。而這全都是因為她。
  秦穆文伸手撫摸她細致的面頰,捕捉她的輪廓,不敢相信她真的在眼前。
  這張容顏几乎要刻入他的肌膚,融入他的呼吸,鑽進他的血液。他是如此地愛她,愛到令他心痛,愛到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可笑的嫉妒。
  紫玫瑰情人和他自己原本就是同一個人,但他卻驕傲得不肯告訴她,荒謬到猛吃自己的飛醋,對于自己的不可理喻,他全以“愛”做為搪塞的理由,藉以填充自己空洞的自信心。
  如今,他還能有籍口嗎?
  “你太年輕了,我原本不打算這么早就限制住你。”若硬要說有的話,這大概算是唯一最象樣的理由吧。
  “請原諒我的年輕,也請一拼原諒我的無知。”綄鄰閉上眼睛享受這久違了的撫慰,由指尖傳來的溫熱教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涓滴而下。“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判定你是冷血的人。”事實證明,她才是最差勁的人,不懂真正的道理,只會胡鬧一通。
  “你毋需道歉,因為你并沒有說錯。”他輕輕的抹去她的淚水,動作就如以前一樣溫柔。“對你,我太冷,我只想保有你的体溫,你的崇拜,卻不愿讓你看見真實的自我。”他抬起她的臉,表情极盡溫柔。“也許紫玫瑰情人便是我內心的化身。希望在你的心中,我是完美的,希望在你心中,我是你可以作夢的對象。只不過我万万沒料到,當我知道我的情敵竟是我自己時,竟會無可避免的嫉妒自己。很好笑,不是嗎?”
  綄鄰搖頭,“一點也不覺得那里好笑。若換做是她,她的心情也會和他一樣吧。“我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實在沒有資格愛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而他已學會默默祝福。
  “你就是那最好的男人了。”這次綄鄰捧著他的臉,不讓他逃避。“你的心地善良,就像一顆透明的水晶,閃動著最純淨的光澤。只是我不會讀心術,不可能每次都能正确無誤的判斷出你想傳達的訊息。我也會失敗,也許會沮喪,也會無理取鬧,特別是當我弄不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的時候。”
  她緩緩的起身,拉著他一起站起來,面對窗戶的陽光。透過折射的光線,兩顆曾經交錯的心終于再度相遇,形成最美的交集。“讓我們一起面對陽光,結束彼此的陰霾好不好?猜謎游戲固然有趣,但我宁愿你更誠實些。”
  是的,他必須學習開放自己;這也是他會愛上綄鄰的原因。
  她是他的陽光,并且已經照亮了子夜,教他的生活從此變得不同。
  “Jet'aime。”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就把這句話當成是最后的惡作劇吧。
  毒苹果決定從此改斜歸正,認命的當顆足以流傳千古的优質苹果,讓童話的結局來個大轉彎。
  可惜白雪公主才不甘心就這么輕易的放過他。被他整了這么多回,總要撈點本回來。
  “再說一次,我好喜歡听你罵我笨蛋哦。”綄鄰撒嬌道,讓秦穆文無力招架。
  “Jet'aime。”
  “聲音再放柔一點。”
  “Jet'aime。”他照辦。
  “再底沉一點。”
  “Jet'aime。”他又照辦。
  “再沙啞一點。”
  “Jet'aime。”綄鄰怎么回事?
  “Moiaussi。傻瓜!”綄鄰俏皮的鬼臉教秦穆文好气又好笑,瞬間明白自己被耍了。
  “Jet'aime commeca。我是如此愛你”感謝佐原之臣的教導,總算讓她扳回一城。秦穆文的回答是捧起她白雪般的容顏,深情敵為他的愛情封印。“Moi aussi。我也是。”
  陽光洒滿一室,這次童話真的要落幕了。
  尾聲“你可別告訴我,這一次你打算寫你二哥的愛情故事。”剛踏進揚起濃密的眉毛,打量他老婆過于興奮的表情。
  “老公好聰明哦。”秦織敏連忙獻上香吻,巴在他身上要他幫忙想。
  “你覺得用什么書名來為他們的愛情做腳注會比較好?”她已經想了就是想不出來。
  “這還不簡單嗎?”屈之介倒是自信滿滿。難得他老婆也有求他的時候。
  “真的?”秦織敏大惊。什么時候開始,她老公變成了取名字專家。
  “請說。”她才不信他有這么神。
  “白雪毒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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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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