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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她确定他帶她來的目的只是想羞辱她。當浣芷穿著那件珍珠色的晚禮服,陪同秦仲文出席一個盛大的宴會時,她忍不住這么想。
  當他們到達時,招呼聲此起彼落。這是個豪華盛大的宴會,几乎整個台北的社交名人都到齊了。据說主辦人來頭不小,正是台灣企業界的龍頭--宇剛集團的總裁。
  這些听起來響叮當的人物,浣芷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只想逃,逃离四周好奇的眼光,逃离人們的竊竊私語。這是個不屬于她的世界,手握香檳、目光如炬的名媛她一點他不喜歡,輕佻調笑、眼帶輕蔑的美艷女星她更是討厭。才不過到達會場三分鐘,她就深深感覺到,自己不屬于這華麗卻勢利的階層。這個外表裹著糖衣,實際上明爭暗斗的世界,她一點都不想碰触。
  “高興點。”站著她身旁的秦仲文命令道。“你那副死樣子讓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虐待你呢。”他邊說邊向來人點頭致意。“微笑。”
  浣芷照做,但笑得很僵。來人似乎也觀察到這一點。
  “伊森,感謝你今晚的大駕光臨。”劉宇剛熱情的和秦仲文握手致意。
  “哪里。”秦仲文笑得有些僵硬。霍克那雙利眼正往浣芷的身上飄,他不喜歡。
  “這位是?”劉宇剛的微笑意味深長,彷佛已經猜到浣芷的身分。
  “這位是拾浣芷小姐。”秦仲文簡短而不快的介紹。
  劉宇剛在心里笑開來,看來傳聞都是真的。過去伊森從不曾對哪個床伴如此在乎過,更不曾在朋友面前表現出這般的防御神情。
  有趣!無聊的生活過久了,加點調劑也不錯。或許會因為他無意間的攪和,而使這兩人的傳聞更加精采也說不定。
  就在他心意既定的剎那,音樂适時響起,是華爾滋。
  “我可以邀請你跳舞嗎?拾浣芷小姐。”劉宇剛挂出招牌的“浪蕩子”笑容,搭配上他那張介于陽剛与陰柔之間的俊臉,顯得英俊非凡,讓浣芷心跳漏了一拍。
  “我……”浣芷看向秦仲文。心動歸心動,她并沒忘掉她的寵物身分。
  秦大公子的笑容譏誚,眼神冷冽。“你要跳就跳,用不著看我。”說完,他擺著一張臭臉离開,留下不知所措的浣芷和暗自笑坏的劉宇剛。
  “對不起……”浣芷不好意思的道歉,面色尷尬。
  “你干嘛向我道歉,無禮的人又不是你。”太有趣了!他認識伊森這么久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吃醋哩。
  “我……我不太會跳舞。”浣芷偷瞥了一下秦仲文僵硬的背影,他看起來很生气的樣子。
  “那無所謂。”劉宇剛運用他天生的魅力蠱惑著浣芷。“你只要順著我的步伐移動就行了。”他向浣芷伸出手,她只好握住他,因為大伙儿都在看他們,甚至還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當他們循著音樂節拍翩翩起舞時,周遭的人們也開始一對對的進入舞池,顯然他們身負開舞的重責大任。浣芷有些歉然的看向劉宇剛,因為到現在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一邊順著他的步伐舞動。“我還不知道你的字。”和一個陌生人共舞,感覺上有些怪。
  “那是我的錯。”劉宇剛再次露出蠱惑人心的笑容,深刻的輪廓在舞池燈光的照耀下,更顯出色。“敝姓劉,劉宇剛,朋友都叫我霍克。”
  果然是他。浣芷早猜到他就是劉宇剛,但一直不敢确定。沒想到“宇剛集團”的總裁竟會如此年輕。
  “原來你就是那朵小雛菊。”他笑得很賊。因為此刻伊森的眼睛看起來像要噴火。
  “小雛菊?”這是什么意思?浣芷滿臉困惑的看著他。
  “沒什么。”劉宇剛連忙換個話題。“你看起來太脆弱,彷佛隨便用手一折就能將你折斷,并不适合伊森。”
  這句話讓浣芷愣了好一會儿。他在諷刺她嗎?可是他的眼神又不像。在那雙猶豫的跟睛里,她看到了同情。
  “你不夠強壯,無法應付像伊森那么強悍的男人。”劉宇剛用眼神指引浣芷看向前方。
  不知從何時開始,倚著長排沙發而坐且在飲酒的秦仲文,身邊竟坐滿了一堆長腿妹妹,一個比一個妖艷,而且全對著他流口水。
  “惊人吧。”劉宇剛同情的盯著浣芷惊愕傷感的臉龐,顯然這朵小雛菊很不幸的愛上了為她澆水的主人。
  “那些都是伊森過去的情婦,全都對他戀戀不拾。”据說伊森的床上功夫一流,如同麻藥,只要是沾過的女人,個個迷醉且流連不已。
  浣芷覺得她的心碎了。她早知道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可是親眼目睹的感覺是如此殘忍,她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堅強點。”劉宇剛連忙扶住她的腰,以免她真的倒下來。“試著表現出你最強悍的那一面,要不然你的骨頭會被他啃得一根不剩。”浣芷只是苦笑。她早已一根骨頭都不剩了,連她的自尊、她的靈魂也一并被吸取殆盡。
  “我想离開……”她哀求,無法再待在這儿忍受秦仲文嘲諷的神情和他過去那些情婦敵視的眼神。
  浣芷如同受傷動物般凄楚的眼神激發了劉宇剛的同情心。伊森真該死,要玩也不該找如此脆弱易感的對象,瞧他把她搞成什么樣!
  “我找人送你回去。”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浣芷的神情表露出地無法再待在這里一秒鐘。
  但他沒有机會安排,因為秦仲文已充滿怒气的來到他們身邊。
  他已經忍很久了。從霍克邀她跳舞開始,他的脾气猶如擱在火爐上的水,隨著時間的流逝持續加溫,早已到達沸騰的邊緣。現在霍克竟敢動他的女人,顯然他們的共識出了問題。
  “我還沒老到不能動,霍克。”秦仲文不客气的插入浣芷和劉宇剛之間,并將浣芷攬在身邊。“我自己帶來的女伴我自會照顧,用不著你多事。”
  “我并不想多事。”劉宇剛微笑。“只是拾小姐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我只是好心罷了。”
  “哦?”秦仲文挑眉,轉向浣芷詢問。“你累了嗎?”他的眼神流露出“你最好別說是”的訊息。
  浣芷暗歎了一口气,做出与自己內心相違背的回答。
  “不,我不累。”天曉得她真的累了,也倦了。昔日的拾浣芷正与她相行悖遠,她漸漸地不認識自己,不認識這個意志消沉的女孩。愛情使人脆弱,而她甚至只是單戀。他的一舉一動只是為了宣告所有權,不具任何意義,她依然是他的玩偶,僅此而已。既是玩偶,就該任他擺布。
  想到這里,她笑了,笑得很淡,笑得很假,讓劉宇酬和秦仲文同時皺起眉頭。
  “不,我一點都不累。”她安慰自己,覺得心中那個破洞正慢慢擴大,而她卻無力阻止。
  “拾--”
  “很好。”秦仲文搶先劉宇剛一步說話,順手將浣芷帶入怀中迎接下一首華爾滋。“輪到我了。”
  劉宇剛只能皺眉目送他們在舞池中移動。他實在很擔心那女孩的精神狀態,她看起來隨時會崩潰。
  “你剛才和霍克在談些什么?”秦仲文不悅的問。
  “沒什么。”她回答得淡然,卻惹惱了他。
  “該死!我問你話的時候,你最好見鬼的回答我的問題,不准用這种態度對我說話!”
  他的怒意不單點燃了浣芷,也燒亮了整個舞池。浣芷發現大伙儿全停止了跳舞,一雙雙眼睛全盯在他們身上。
  “請你小聲點。”她哀求,覺得在場的每個人都等著看她鬧笑話。
  “怕丟臉?”他的聲音仍是一貫的嘲諷,懶洋洋的音調中有著蝕骨的冰冷。
  “我不是--”
  “還不承認!”他的怒气顯而易見,無法忍受浣芷對他有一絲隱瞞。
  “說謊的婊子。”在無法解釋的怒气之下,他竟丟下浣芷逕自离開,留下愕然的浣芷獨自站在舞池中央。
  在錯愕中,她隱約听見周圍傳來的嘲笑聲,除劉宇剛之外,似乎每個人都在笑她。她好想逃,逃离這個五彩繽紛卻又冷漠無情的地獄。
  但她不愿像個棄婦般任人嘲笑,雖然看起來很像。她試著武裝自己走向落地窗外的小花園歇息,才獨處了一會儿,就又听到身后傳來一陣喧鬧聲。
  她轉過頭,來的人正是秦仲文過去那些情婦。這會儿她們全由宿敵變成同心的戰友,而且目標正對准她。
  “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伊森的小棄婦啊。”開口說話的是身穿深紅色禮服的美女,正是秦仲文的上一任情婦--江采薇。
  “我真想不通伊森是看上你哪一點,你長得一點都不漂亮。”另一位穿著深紫色禮服的美艷女星也不甘示弱的批評,跟中的不屑清晰可見。
  “或許她在床上的表現令伊森很滿意。”穿著粉紅色禮服的妖艷美女惡毒的猜道,臉上還挂著匪夷所思的笑容。
  “那才奇怪哩。”江采薇不屑地打量浣芷,她有把握不出一個月,秦仲文就會回到她身邊。為了當上秦家的大媳婦,她已經巴望了三年,卻莫名其妙被一腳踢開,這口气她說什么也要討回來。就憑眼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地想跟她斗?下輩子吧。
  “我打賭伊森再過几天就會甩掉她,另結新歡。”
  “你太看得起她了吧!我猜她熬不過今晚。”
  “就伊森不理她的狀況來看,或許她待會儿就得自己叫計程車回去哦。伊森真的會這么做的。”
  三位美女一人一句,激得浣芷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可跳下去。她是招誰惹誰了,竟莫名其妙要遭受此待遇。
  她無助的往大廳內看去,秦仲文那始作俑者竟悠哉的啜著酒,嘲諷的看著她的窘況,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她該怎么辦?以往忙碌的生活使她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是應付吃醋的過气情人。
  就在她茫然無依的時候,三位高窕美女的身后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和一陣輕柔的男性笑聲。
  “你們說的是自己的經驗之談吧?”發出聲音的是一位嬌小的美女,跟隨在身畔的是高瘦俊逸的男士,看起來出奇的相配。
  “江小姐,我記得不久前的某一個夜晚,你就如自己所言的‘熬’不過去而被三振出局,我沒記錯吧?”
  “織……敏,你來啦。”被點名的江采薇面紅耳赤的招呼著,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請稱呼我“秦小姐”,我還沒和你熟到可以互叫名字的地步。”織敏厭惡的說道,不給江采薇留一絲余地。她生平最討厭像她這种自以為是的人了。
  江采薇也火了,身為秦仲文情婦的那三個月,她不知道擺出多少次笑臉企圖拉攏秦織敏,全被她毫不客气的甩回臉上。就算她是秦家的獨生女,也不該破坏她欺侮秦仲文新任情婦的樂趣。
  想到這里,她毫不考慮的回嘴道:“你這臭女人算什么?我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關你什么事?”
  “是不關我的事。”織敏同意地點頭。“但你不妨回家照照鏡子,你這副妒火焚身的樣子難看死了。我真怀疑我大哥當初怎么會看上你,真沒眼光。”要比罵人,江采薇小姐還早得很呢。她可是已出版了十本羅曼史的作家,斗嘴功夫一流。
  “你!”江采薇不假思索地舉起手就要往織敏的臉上揮去。未料中途卻遇上了阻力。她猛一抬頭,只見屈之介那雙狹長的眼中正泛起一道殺人的目光,伴隨著他毫不怜惜的力道是比冰山還冰冷的口气,而他所說的話更是將她打入比十八層更深的地獄中。
  “你若是還珍惜你那條賤命的話,最好別蠢得如此做。”他加重了力道,几乎要折斷江米薇的手腕。“我記得你是個模特儿吧?”他笑得陰森。“你可以跟你的朋友舉杯慶祝你即將失業。因為過了今晚,你將會發現服裝界沒人敢再用你。”
  江采薇發抖了,她知道屈之介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只要他一聲令下,她的模特儿生涯將就此給來。她完了,徹底的完了。
  “滾。”輕柔卻毫不留情的聲音讓剛才還很有精神欺侮人的三位妖姬瞬間猶如行尸走肉,也讓浣芷見識到何謂天生的气勢。古代的貴族大概也不過如此吧,地想著。
  “謝謝你們。”浣芷笨拙的致謝,在眼前俊男美女的同情目光下,自覺無所遁形。她知道他們正是秦織敏与屈之介,她看過報導。
  “不客气。”屈之介率先開口。“能有机會報答你的解酒茶,我覺得很開心。”
  浣芷嚇了一大跳,他居然記得?
  “你以為我忘記了?”他微笑,笑容溫暖。“多虧了你的秘方,我的宿醉才沒那么嚴重。”
  浣芷也笑了,屈之介溫暖的笑容似乎有傳染性,多少為她冰凍的內心添加一絲溫暖。她看看屈之介,再看看倚在他身旁的嬌小美女,這柔情万千的畫面教她不由得一陣心酸。為什么她的枕邊人永遠是如此多刺冰冷,刺得她一身是傷?
  她想起自己還沒向秦織敏自我介紹,但她有一絲猶豫且覺得尷尬。以她目前的身分,她應該如何介紹自己?
  織敏看出她的尷尬,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鼓勵她。拾浣芷小姐跟地想像中的妖嬈美女有很大的出入。大哥過去那些情婦全都是妖艷派,這次竟會看上如此清純可人的女孩,原因值得推敲。
  “我是秦仲文的妹妹秦織敏,請多指教。”織敏大方的伸出手主動握住浣芷,讓浣芷嚇了一跳。
  “不,不。”浣芷有些措手不及,因為她沒想到織敏竟會如此友善,她看來像是討厭她大哥的任何一位情婦。“我才要請你多多指教,我叫拾浣芷……”她說不下去了。在織敏和屈之介的目光之下,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我知道你是誰。”織敏微笑。“你現在很出名。”
  “出名?”這是什么意思?
  但她沒有机會問,因為織敏的目光倏然轉暗,眼中充滿厭惡。
  “真受不了那群花痴,我大哥有什么好的?”織敏不屑地道。
  順著她的跟光看過去,浣芷看到秦仲文的身邊又圍了一群女人,而且個個与他大膽調笑,其中一個身穿金黃色禮服的妖艷女星還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攀住他的頸子吻他。而他也沒拒絕,甚至順勢摟住她的腰大玩親嘴游戲。
  浣芷的臉色倏然刷白,腦中一片空白。
  “對不起,我失陪一下。”她不想在織敏与屈之介的面前出丑,只得快步离開,逃開這傷人的一幕。
  看著浣芷受傷的背影,屈之介不由得詛咒一聲。“Shit!你大哥是混蛋。”竟當場讓自己的女伴下不了台。
  “我同意。”織敏一點都不怪罪老公。“我從不知道大哥是這么差勁的人,他真該被女性的唾液淹死才對。”她自己就很想吐他一口口水。
  “別過去。”屈之介拉住想過去安慰浣芷的妻子。“讓她一個人靜一下,這對她比較好。”
  “你确定嗎?”織敏滿臉怀疑。“她看起來不像是會喝酒的樣子,但她跟前已經有三個空掉的酒杯。”今天會場供應的全是烈酒,像她這种不要命的喝法,沒兩下就要被扶出場了。
  “隨她吧。”屈之介長歎。“有時候藉酒短暫地麻木一下神經也不錯。她心中的苦悶,我們恐怕地無法了解。”
  織敏點頭同意。“跟了我大哥那頭千年沙豬,要想不苦悶也難。”
  浣芷從不知道酒是如此的好喝,強烈的酒味正不斷地麻醉她的神經。
  奇怪,通常她一杯就醉,怎么今天酒量奇佳,怎么灌都不曾醉?一陣惡心感突然自胃部升起,她好想吐。
  她連忙百起身,虛軟的腳一直站不穩,直到一雙穩健的手扶住她。醉跟迷蒙間,
  她彷佛看見了秦仲文那張慍怒的俊臉;但她不敢确定,自從秦仲文闖入她的人生之后,她就不敢再确定任何事。一切都變了,變了。
  秦仲文連忙扶住浣芷軟綿綿的身軀。她聞起來好臭,看來至少喝掉了一瓶威士忌。
  該死的女人!他打橫抱起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會場。
  “嗨,大情人先生。”浣芷張開眼,映入眼帘的是秦仲文那張模糊的臉孔。見鬼了,怎么會有兩個秦仲文?
  “你干嘛出來啊?里面那票女人一定傷心死了。”她打了一個酒嗝,酒味沖天。
  “別亂說話。”秦仲文生气的說道。他最討厭爛醉的女人,通常他都會丟下她們不管,不意今天卻破例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將她抱走。
  “你總是生气。”她哭道。“既然這么討厭我,為什么不放我自由?”
  “閉嘴。”他悶悶地將她丟入前座,憤怒的發動引擎。
  “你總是不讓我說真心話。”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我是人,你不可以這樣對我……”
  “我說過我愛怎么對你,就怎么對你。”他深吸一口气,壓抑內心的怒意。“現在閉嘴!”
  她的确閉上嘴了;在酒力的催化之下,她睡著了。
  秦仲文瞥了她一眼,心中有一种怪异的情愫正慢慢發酵。他將車停靠在路邊,并脫下西裝外套覆住她未著大衣的身子。
  他錯待她了嗎?他不知道。
  燃起一根煙,他凝視著前方,腦中不斷浮現她凄楚的眼神。
  他明白自己變得有些奇怪-不,是非常奇怪。當他弟弟穆文今天早上將年度財務結算報表毫不客气地甩在他桌上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竟然在一份錯誤百出的報告上簽了名。
  穆文說他變得太多,變得离譜,并警告他老爸已經注意到他最近的反常,再不快點回歸正常,很快就得回宜蘭老家“探視”他老人家。
  身旁的人儿不安的動了一下,秦仲文連忙安撫她,并輕吻她的額頭。發現自己無意識的舉動之后,他蹙緊雙眉,并輕聲咒罵自己。他一定是瘋了,竟對自己養的寵物這般愛護。女人之于他一向就只是消遣,他一定是因為最近工作的壓力太大才會如此反常,一定是的。
  睡夢中的浣芷開始掉淚,因為她正夢見過去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夢中的她看起來非常快樂,全家人齊聚在天文台觀看滿天的星斗。
  “姊,你看,是北斗七星(口也)。”浣翎興奮的聲音猶在耳際。
  “真的(口也)。”她自己的聲音听起來也很興奮。“哇!好像一個勺子哦。”
  “嗯。”
  隨著浣翎回音的遠去,滿天的星斗也不見了。她好急,她想再看見滿天的星星對著她微笑,那是她過去僅有的幸福。而今,剩下的只有刺骨的寒風。
  “我好冷……”從心里升起的寒凍教她不由自主的喊冷,秦仲文連忙熄掉煙抱住她。
  浣芷張開迷蒙的雙眼,發現給她溫暖的人是眼前這位英俊的王子。為什么王子的背后還要長一對惡魔般的黑色翅膀呢?她不懂,只知道他溫暖了她。
  也不對,他并沒有溫暖她,只是將体溫借給她而已。
  “你好冰……”她抬起右手輕撫他的睫毛、鼻梁、嘴唇,彷佛在作畫一般。“你的身体好暖,臉也好曖,可是你的心卻是冰的,就像是座冰山。”她哭鬧著,無法阻止內心的挫折感。
  “我無法打破,沒有人能夠打破……”她的意識又開始模糊,睡意再度襲來。
  “我想看見滿天星斗,我想摘你心中那顆星星……”那必定是獨特而珍貴的。
  她再度睡著,而他蹙起眉頭。無法明了她模糊的囈語,他只听見地想看見滿天的星斗。
  該死!最近天气這么差,要上哪儿去看滿天星斗?
  注視著她如同嬰儿般的睡容,他极端不悅的發現,自己又在想他的事了。最近她的臉浮現在他心中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多得令人覺得可怕。
  搖頭甩掉這個可怖的念頭,秦仲文駕著車,一路狂飆回他安置浣芷的公寓,速度之快,猶如一枚黑色的子彈。
  ***
  她從不知道宿醉的滋味是這么難受。當浣芷醒來時,只覺頭痛欲裂,全身的骨頭似乎全被拆下來再重新組合過。
  她下了床,迷迷糊糊、跌跌撞撞的走進浴室,看著鏡中的自己。哇,好丑!她做個鬼臉,她甚至有黑眼圈。
  昨夜她究竟是怎么回來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在模糊間,似乎听見秦仲文生气地要她閉嘴。
  真可笑,她一向就是不多話的人,遇見他之后就更沉默了,沉默到几乎不想開口。反正她說什么他都置之不理,又何必白費力气。
  她打量鏡中的自己,覺得納悶。按理說她應該渾身酒臭味、蓬頭垢面才對,可是鏡中的人儿卻身著睡衣,臉龐素淨,而且身上還帶著一股淡香。
  她拾起手腕輕嗅,沒錯,這是她慣用的沐浴乳味道。這么說……不,不可能。尊貴的秦大公子怎么可能親自為她沐浴更衣?可是,這屋子里只有她和他兩個人!
  一陣尖銳的電鈴聲打斷她的思緒,她急忙前去應門。由門上的圓孔,她看見了一位意外的訪客--秦織敏小姐。
  她連忙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織敏開心的微笑。
  “太好了,幸好你在。”織敏熱切的握住浣芷的手。“我還以為會白跑一趟呢。”
  她冰冷的手剛好与她熱絡的口吻成反比。浣芷覺得有趣,秦織敏小姐似乎將她的手當成暖爐。
  “今天有寒流,你出門要多穿几件衣服。”織敏環顧四周,簡單的設計,一看就知道是用來一夜風流的地方。她歎了一口气,覺得汗顏。有這么一位只准自己享樂,不許他人快活的鴨霸大哥,她真是欲哭無淚。
  “你一定很意外我會來這里。”織敏微笑道。拾浣芷小姐的臉上藏不住任何心思,她這种個性,不被大哥生吞活剝才有鬼。
  “我……我是很意外。”浣芷承認,心中悄悄的升起警覺。她到底來這里做什么?
  “浣芷,放輕松一點嘛,我只是來看看你好不好。昨夜你醉得一塌胡涂,還是我大哥將你抱回來的。”這真令人稱奇。記憶中她大哥最恨女人醉酒,每當有女人藉酒裝瘋死賴著他時,他總是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走。昨晚他出乎大家意料的舉動,又為拾浣芷小姐的魅力加分。現在整個社交界莫不議論紛紛,大伙都在猜測她大哥這回是否會中箭下馬,愛上他自己的情婦。由于過去沒有先例,因此浣芷的際遇被描繪成“仙度拉”,只差雙玻璃鞋。而且根据王子的反常態度,一些好事者甚至打賭她大哥很快就會給浣芷一雙玻璃鞋,讓灰姑娘的故事能夠早日圓滿落幕。
  這當然只是臆測,畢竟她大哥在社交界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織敏無奈的搖搖頭,依据她的經驗,要一名自由慣了的風流浪子甘心被套上繩索談何容易?心理上的掙扎恐怕是免不了的。
  真的是他!浣芷聞言愣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听到的事實。
  “我……我不懂他。”浣芷拾起滿是疑惑的小臉。不知怎么地,她就是信任織敏,愿意將心中的疑慮告訴她。
  織敏苦笑,她和大哥相處了近二十五年都不懂他了,更何況是她?
  “秦家的男人都很難懂,尤其是我大哥。”織敏歎道。“不過他是個暴君,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浣芷忍不住微笑,看來秦織敏小姐也是他暴政之下的受害者。有了這個共通點,她覺得自己又更喜歡她一些。
  “老實說,你跟我想像中有很大的不同。”織敏開門見山的說。
  “呃?”浣芷的困惑全寫在臉上。
  “你太清純,也太脆弱,無法應付像我大哥那种鐵人。”織敏說得憤恨,實在看不慣她大哥對浣芷的態度。
  “我知道。”她的眼神黯然,彷佛已經認命,令織敏立時同情心大發。她原木就是個多愁善感的人,見不得別人不幸。
  “你為什么不逃?”織敏不解的問。要是她早跑了。
  逃?浣芷又愣住了。她要怎么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她有合約在身,就是這份合約牽制住她。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無論再怎么信賴織敏,浣芷仍不敢將合約之事告訴她。這太……丟臉了,她僅存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么做。
  “我知道你的苦衷,方紹凱全告訴我了。”織敏溫柔的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你若愿意,我可以幫你向我大哥取消合約。你母親的醫藥費你亦不必擔心,我老公會負責到底。”織敏俏皮的吐吐舌頭,“之介說這就算是那杯解酒茶的費用,對你的祖傳秘方贊不絕口呢。”
  浣芷的惊訝更深了,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么好的人。她應該慶幸自己的好運,但是……那股惊慌感又是從哪里來的?難道她不想自由,不想离開秦仲文?
  “我不知道……”她的腦中一片混亂。
  “你知道。”織敏不容她逃避。或許置死地而后生這著棋太險,但浣芷需要,她大哥也需要。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們彼此相愛,只是她大哥太驕傲,抵死不肯承認,害她必須出場扮演坏人。唉,小妹難為呀。
  “你一直都知道。而且,你愛他。”織敏一舉戳破浣芷的罩門,惹得她滿臉蒼白。
  “我……”真有那么明顯嗎?浣芷無話可說,只覺得悲哀。
  “浣芷,我大哥是個怎樣的渾球,你比我還清楚、”大哥,原諒我吧!織敏在心中祈禱。“他那個人根本沒有良心。就我有記憶以來,他就仗著自己的俊臉四處招蜂引蝶,接管秦氏后更是變本加厲,平均每兩個半月就換一個情婦,更不能一天沒有女人,簡直就是大色魔轉世。”她會不會講得太過分?織敏在心中做個鬼臉,算是跟大哥道歉。“最重要的是,他那個人根本是鐵石心腸,你若說愛他,只會被他當作笑話。”浣芷的表情證實了她的論點。
  織敏在心中哀鳴一聲,笨大哥,你去死好了啦!要不是頂著先鋒的頭銜,她犯得著如此辛苦嗎?唉,苦啊!
  “就這么決定了。”織敏倏然站起。“我待會儿就去跟大哥說,你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織敏走得跟來時一樣突然,浣芷根本來不及反應。
  她就要自由了嗎?她不經意地撫上左胸上方的淡紅色印記,這是秦仲文留下的記號,也是他曾經“愛”過她的事實。
  由眼角沁出的淚水隱隱約約透露出她的心事,她輕輕地將它們抹乾。就在這瞬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离不開秦仲文。
  她實在看不起自己如此的軟弱。但是,她又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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